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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玉門山嶂幾千重 第十三節

第三章 玉門山嶂幾千重

第十三節

段逸平臉上的不安早被陳韶文看在眼裡,他緩緩說道:「你替你師父看守院門的時候,真的只有丫鬟小鳳出去過嗎?」
「段……段哥……」餘四抓住段逸平的胳膊,結結巴巴地說,「我們還是別……別進去了……」
段逸平的額頭上漸漸沁出了冷汗,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有什麼證據說我做了偽證?」
「這院子也真夠陰的,剛剛死了兩個人,」餘四一邊念叨一邊提著煤油燈朝里走,「別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才好。」
「你這是聽誰說的?」
「鬧鬼?」
「小鳳出去后沒多久,大少爺就來了。」
「啊——救命啊——有鬼……」餘四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那可不一定。」
「你確定嗎?」
「真邪門,」餘四打了個哆嗦,說,「咱們還是趕快走吧。」
「……」
「嗯。」
「段、段哥……」餘四突然睜大眼睛,指著段逸平身後,驚恐萬分地說,「你、你看,那是什麼……」
段逸平搖搖頭,說:「當時沒有,不過後來聽說小姐的雞湯里發現了毒藥,大少爺就私下找到我,要我別跟其他人說他來過綉樓,還給了我一筆錢,說只要我嘴牢,日後還會有重賞。」
「快過去看看。」
「現在你能把這個解開嗎?」段逸平晃了晃被銬起來的雙手。
餘四就這麼抱著腦袋縮成一團,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雜亂的腳步聲,還有問話聲。
「陳探長,我沒有騙你啊,」段逸平避開陳韶文的視線,說,「那個時候確實只有丫鬟小鳳出去過啊。」
「你還不知道啊,」餘四拍拍段逸平的肩膀說,「反正晚上咱們巡院也離那院子遠一點,別沾上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沒什麼可是,」陳韶文叉著腰,說,「你要跟我玩什麼花樣,那我保證讓你後悔自己到這個世界上來走了一遭。現在老老實實告訴我,有誰進了那個院子?」
「看,那邊好像有個人。」
「他要你別跟其他人說自己來過?」
「誰在裏面,聽到就應一聲。」
兩人繞過德善堂正面,沿著圍牆走到了屋后。由於德善堂久來無人居住,屋后青石板的縫隙間冒出了不少雜草。段逸平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前面,餘四舉著煤油九-九-藏-書燈,畏首畏尾地跟在後面。
「啊……」這時餘四突然發出一聲尖叫,接著傳來「噗通」一聲。
「大少爺就說自己是來看看林小姐的。」
「是啊,我已經告訴你了啊。」
「對了,你知道德善堂後面那個小院子嗎?」
段逸平咳了一聲,說:「是……大少爺。」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段逸平矢口否認。
「先撒尿。」段逸平面向牆根,解開褲子,一通方便之後接過餘四手裡的煤油燈,等著他也方便完畢。
銹死的門軸發出凄厲的叫聲,一陣陰風撲面而來,瘮得人心裏發慌。段逸平舉高煤油燈,可是光線只能照清楚面前幾步的距離,再遠一點就是漆黑一團了。
「這有什麼辦法,誰叫我們就是掙這碗飯的。」段逸平嘆了口氣,說。
「等……等等,」段逸平後退一步,說,「你怎麼能隨隨便便就抓人。」
「這幾天整個林園上下可是雞飛狗跳的。」餘四提著一盞煤油燈,將脖子縮進領子里。
「你是想到後面去看看那個院門吧。」餘四哆嗦一下,說,「大半夜的哪裡方便不好,非去那個犄角旮旯。」
「吱——呀……」
「哦,好。」
「哎,你過來看看。」段逸平緊緊褲帶,提著煤油燈向前走了幾步。
段逸平點點頭,說:「這種事我怎麼會瞎說呢。」
「在這裏,」段逸平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個銹跡斑斑的大鎖,說,「這鎖壞掉了,你看這裏全都銹了。」
「段哥——別丟下我啊……」餘四跌坐在地上,幾乎要哭出來了,他的右腳痛得幾乎不能動了,被段逸平丟在鬧鬼的院子里,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既然你說沒人進過那個院子,林小姐又力保兩個丫鬟是清白的,那我只能懷疑是你在雞湯里下毒了,」陳韶文「啪」地一聲將手銬銬在段逸平的手上,「怎麼樣,跟我回警局好好看證據?」
「我就知道,」陳韶文深吸一口氣,說:「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啊……」這時一陣風吹了過來,沙子飛進了段逸平的眼睛,他趕忙閉上眼睛,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誰知道卻踢倒了煤油燈。「咣」的一聲,燈熄滅了,周圍陷入一片黑暗https://read.99csw.com之中,只有前方那個光球還在晃動著,並且慢慢向著這邊移了過來。
「還有這種事?」
段逸平拿著那個壞掉的鎖,說:「這鎖早不壞晚不壞,偏偏挑咱們來的時候壞掉,看來是老天安排的,不如咱們進去看看。」
「哦。」
「你還不知道啊……」餘四驚訝地說,「整個林園都傳遍了,說費先生原來是林老先生的血脈。唉,這位費先生也是命薄,你說剛剛繼承了這萬貫的家財,偏偏為了一個嬌滴滴的林小姐上吊自殺,真叫人無可奈何。」
「知道了,快走吧,再不走就尿褲子里了。」
「沒辦法,咱們生下來就是窮人家的孩子,不比林園裡這些個嬌生慣養的少爺小姐,」餘四撇撇嘴,說,「不過我看他們也都不是什麼好貨。」
「我……我不知道。」
「先說清楚,要出了事,我可管不了你,自己先跑了啊。」餘四戰戰兢兢地說。
「嗯……」段逸平還在為白天的事擔心,心不在焉。
陳韶文冷笑一聲,說:「我當了二十多年警察,想騙我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告訴你,作偽證可是重罪。」
「為什麼要毒死大小姐呢……」餘四疑惑地說,「聽說好像跟費先生的死有關,哎,對了……」
「啊,這是怎麼回事?」餘四探過頭去一看,發現院門的鎖扣上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咦,奇怪,鎖呢?」
「救命啊……」眼見段逸平棄自己而去,餘四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他抱住腦袋,在地上縮成一團。恍惚間,好像有什麼東西走到了餘四身邊,他根本不敢睜開眼睛,全身抖得像篩糠一般。餘四覺得那東西好像在看著自己,一股咸腥的液體湧上他的喉頭。餘四硬生生將它吞了下去,不敢發出一點動靜。接著他的耳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那東西離自己而去了。
「當時他跟你說了什麼嗎?」
「是啊,」餘四點點頭,說,「我聽人說,之所以把那個院子封起來,是因為裏面不幹凈,夜裡老是鬧鬼。」
「這位兄弟留步。」陳韶文從背後叫住了段逸平。
「等一下,」段逸平叫住餘四,說,「屋子後面平時沒人去,我們到那邊去好了,正好我也想方便方便。https://read.99csw.com
「嘿,等等……」段逸平掙扎道,「要是我告訴你實話,你能保證不告訴別人么?」
段逸平轉過身來,發現餘四跌倒在地,眼睛、鼻子、嘴巴幾乎扭在一起,正痛苦地呻|吟著。
「救命啊——有鬼啊……」
「放……放心,沒事。」這時段逸平心裏也止不住地打鼓,可是剛才在餘四面前已經把話說得死死的,現在反悔實在丟不起這個面子,於是硬著頭皮朝里走去。地上的草都快長到人的膝蓋處了,踩在上面發出「沙沙」的聲音。
「嗯?」段逸平驚訝地看著陳韶文。
餘四覺得自己被人扶了起來,他慢慢睜開眼睛,看見護院盧彪正站在自己面前,手裡拿著一把長刀,他身後還站在好幾個拿著長短棍棒的漢子。
「不過我猜有人給了你一筆好處費讓你保守秘密吧,」陳韶文話鋒一轉,說,「你如果老實交代,我可以對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筆錢你自己留著。」
「現在可不是你跟我討價還價的時候,」陳韶文說,「你要麼老老實實交代,要麼我們回警局去好好待上兩天。」
「鬼……鬼……」餘四戰戰兢兢地說,「這院子里有……有鬼……」
說到這裏,餘四突然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你知道嗎,我聽人說,林老爺臨死的時候把商號都交給費先生了。」
「現在我得準備重新找個活計了,」段逸平苦著臉,說,「我把大少爺賣了,在林園肯定是混不下去了。」
「你看,」段逸平突然發出一聲驚呼,「這院門沒鎖!」
話還沒說完,餘四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你和林暉盛,還說不定誰先離開林園呢。」
「我只是想再確認一下。」
「聽你這麼一說,我就是想去看看,」段逸平吸了吸鼻子,說,「你放心,我們遠遠看一眼就走。」
「什麼!」段逸平被嚇了一跳,說,「我……我不知道。」
「要逃你自己逃,我要進去看看。」段逸平舉起煤油燈,將院門推開。
「我腳扭到了。」身後傳來餘四痛苦的聲音。
「別……」餘四臉色煞白,說,「哥哥你膽子大可別拉著我,我家裡還有老娘要養,我可不想白白被厲鬼奪了性命。」
「他進去了多長時read.99csw.com間?」
「不對,你撒謊……」陳韶文厲聲說道,「那個時候有人進來過,而你刻意隱瞞了這個事實。」
陳韶文盯著段逸平的眼睛,看得他渾身不自在,盯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開口說道:「我看不是這樣的吧,段兄弟,你可要想想清楚啊。」
「當時林暉盛看起來有什麼異常嗎?」
「媽呀,裏面……裏面有東西!」餘四被嚇得面無人色,「段……段哥,咱……咱們趕快逃吧!」
「就是那個一直封起來的小院子?」
「怎麼回事?」
段逸平心緒不寧地跟著餘四。
「這倒也是,」餘四打了個噴嚏,抱怨道,「娘的,這天冷得快叫人活不下去了,白天陰沉沉的,我看怕是要下雪了。唉,你說我們這大冷天的半夜睡不了覺,還得出來巡院,真他娘的活受罪。」
「餘四,你沒事吧,到底怎麼回事?」盧彪厲聲問道。
「娘的,講著講著,突然想撒尿了。」餘四止住腳步,拿煤油燈晃了晃四周,說,「反正沒人,就地解決吧。」
「嗯?沒有、沒有。」段逸平急忙擺擺手,說,「我們這些下人知道什麼,這種事千萬別摻和進去,沒我們什麼好。」
「想看證據?」陳韶文換上一副閻羅臉,說,「那好啊,跟我回警局去,先拘你個幾天,讓你好好看看證據。」
「你在想什麼呢,這邊走。」餘四拍了拍段逸平的肩膀,指著愚痴堂的院門說。
陳韶文掏出鑰匙,將手銬解開。
「不知道,時間不長,最多也就五分鐘的樣子。」
「你說誰會想毒死大小姐呢?」餘四突然看著段逸平,問道。
「裏面有沒有人啊?」
「餘四……」
「等等我。」餘四不敢單獨落在後面,急忙跟了上來。
「嘿嘿,這不是跟哥哥你我才這麼說的嗎,」餘四咧嘴一笑,說,「你說是誰想毒死大小姐的?」
「怎麼了?」段逸平緊張地問。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段逸平猛地轉過身去,發足狂奔,一邊跑一邊發出哀嚎。這凄厲的聲音劃破了寒夜的寧靜,久久地回蕩在林園的上空。
「你這話可別到處說,當心傳出去有你好受的。」
剛走了兩步,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堵牆,段逸平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幢房子。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房子邊,一手read.99csw.com扶著牆,一手舉著煤油燈,在草叢中向前走去。牆上的青磚凹凸不平,還結了不少的蜘蛛網,不一會兒,段逸平的手就摸髒了。
「可是……」段逸平舔舔嘴唇,欲言又止。
「有點事還想再問問段兄弟。」陳韶文快步走上前來。
二人邊走邊說,穿過愚痴堂,來到了德善堂的院子里。
「我看那個警察可不是什麼善碴,」餘四呵出一口白氣,說,「我聽說他今天挨個兒找府里的下人問話,看樣子不把整個林園弄個底朝天絕不罷手。」
「……」
段逸平正要開口,突然從院子里穿來「啪」的一聲,好像裏面有人踢了到什麼東西。這聲音雖輕,可是在寂靜的半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段逸平轉過頭去,發現前方黑暗處好像有一個幽暗的光球在上下晃動,好像是一個放大了幾十倍的螢火蟲一樣。
「小心腳下!」
段逸平想了想,說:「好像沒什麼異常……我不知道,大少爺也沒跟我說幾句話,就這麼直接走進去了。」
「是的,」餘四壓低聲音,說,「我聽府里的老人說,那還是大清朝時候的事了,當時林老太爺還在世呢。先是晚上有人看見一個女人的影子在那個院子里走來走去,等走近之後又什麼都沒有了。後來好幾個人晚上都看見那個鬼影,漸漸的那院子也就沒人敢去了。你見過鎖院門的那把大鎖吧,據說當初是林老太爺叫人把院子鎖起來的,從那時候到現在,幾十年了,那個院子一直沒人進去。」
「怎麼從剛才起你就心不在焉的,」餘四回過頭來,說,「是不是那個警察也找你問話了?」
段逸平垂頭喪氣地看著陳韶文,沒有說話。
「嗯,」段逸平點點頭,「我知道了。」
段逸平覺得自己膝蓋癱軟,幾乎要站立不住了,他後退兩步,努力不讓自己跌倒。他全身顫抖不已,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
「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告訴陳探長了啊。」
「有什麼事嗎?」段逸平扭頭看著陳韶文,神情警惕。
「陳探長,你誤會我了……我是清白的啊……」段逸平爭辯道。
說完陳韶文就從腰間摸出了手銬。
「能站起來嗎?」段逸平把煤油燈放到地上,準備扶起餘四。
「清不清白回警局再說。」陳韶文毫不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