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好像聽到了腳步聲。」

「怎麼樣？現在醍了吧？」

「就是那些品行不良的學生。您大概覺得，我什麼都不了解吧，的確，我的耳朵是不太好使，但那些流言飛語，我還是聽到了很多啊。」

「啊，不好意思，我家有點亂，請你等一下。」

「沒去上學？……」足立的爺爺皺起眉頭，拿起放在攤開的報紙上的眼鏡戴上，「可是他每天都按時去上學啊。」

「我也回去了。」秋葉不安地看著她的背影，然後向我鞠了一躬。

我騎行在通往荒岩山、蜿蜒于麥田間的農家小路上，兩旁的麥子已經抽穂，綠油油的麥穗指向天空，在微風中靜靜搖動。我穿過麥田，繼續向山腳前進。一戶戶人家依山而建，形成一個個小村落。我向最先碰到的老太太問了路，她說足立家就住在町道盡頭，一棟茅草屋頂的大房子里。

(工作日誌摘要）——五月七日

玻璃碎片劃破了我的臉，我用手一摸，手指染上了一點血紅色。我站起來的時候，又按到其他碎片，扎破了皮膚。

事件當事人都是未成年人，警察也懶得繼續深入調查，所以，這件事連同殺豬事件一起，都成了未解之謎。

「雖然我相信，我的班裡沒有欺凌事件，但我會儘力去調查一下的，學校的事就交給我吧。」

「你、你……」

要是沒有那次談話就好了，我很後悔，決定去足立爺爺家走一趟。

不過在這之前，還是要從那個姓足立的轉校生，來到學校的那天早晨說起。當時他被父親領著，一臉緊張地走進教員室，據說他父親在東京一家製藥公司工作。

「好疼啊！……」我大叫著。

「是的，我也覺得很好。」秋葉拓磨在辻村的注視下，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啊，為什麼我要做那樣的事呢？只能說是我過於急躁的緣故，雖然當時我也是為他著想。

我打了個招呼，老人睜開眼睛，懶洋洋地坐起身。

「早晨好，你還在睡覺嗎？」

「我是青葉丘初中的老師，是您孫子的班主任。」聽到我的話，他坐正了身子，用手理了理剪得短短的白髮。

「這樣啊，那太好了！」我打心眼裡鬆了口氣，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我開始疏忽了。

秋葉拓磨從豬血事件的刺|激中，漸漸恢復了過來，最近變得開朗多了。

「別這樣，請您不要嚴厲地責備他。」

「好的，鄉下地方比較開闊，令郎一定會感到輕鬆舒暢的。」我們笑著說。

這個學校有問題。有人在暗中潛伏，伺機而動。

（過去）

「你是哪位啊？」

「那麼，你感覺怎麼樣？」

「好了，進來吧，就是家裡比較臟！」

「嗯，說實話！……他在東京的時候，曾經拒絕去學校，他在學校被別人欺負得很慘，所以，他就不願意上學了。他父親很擔心，覺得鄉下的學校氣氛比較寬鬆，於是就把他送到爺爺家來了。」

他們點頭的時候，不知從哪裡傳來「咣當」一聲。我們一起看向後門。我迅速起身，跑到門口，向走廊四下張望。

(工作日誌擱要）——五月二十二日

「他一個人來到爺爺家，所以我就覺得，會不會是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小時后，我們在咖啡廳門前告rｅaｄ•９9cｓｗ•com別，她說「下次歡迎到我家來玩」，這句話讓我頓時心花怒放。

「好的！……」他的聲音像蚊子叫一樣，這時剛好走到樓梯平台，我感覺畫像里的首任校長，似乎別有深意地笑了一下。

「等一下！……」我出聲喊著，但他無視我的阻攔，飛速衝出了教室。

「是啊，他穿著校服，還背著書包。回家的時間，也和往常一樣。」

「壞學生？……」

他個頭矮小，梳著留有劉海的男童頭，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原來如此，看到他的樣子，我就明白他為什麼會在以前的學校里，被欺負得那麼慘了，眼光銳利的學生，一眼就能夠看出，他是那種好欺負的人吧。

「老師，足立同學以前出過什麼事嗎？」秋葉驚訝地問。

「那就奇怪了。您孫子並沒有到學校去啊。」

其中一件事情，就是班級長秋葉拓磨，所遭遇的那起事件。無論我怎麼勸，他就是不肯開口，後來他終於肯開口了，但我覺得他說的並不是真話，他說有人把一桶豬血，放在他的過道上，他不小心把桶踢翻了，濺了一身。

就在這時，突然「啪」的一聲響，某個東西砸碎了玻璃窗，飛進屋裡。

教室里突然安靜下來！冷風吹人，窗帘彷彿被賦予了生命般地舞動起來。我走到窗邊，把窗帘束起來，關窗戶的時候，我看到秋葉拓磨和辻村瞳扃並肩走向校門。他們在二宮金次郎的石像前，朝我這邊回頭看了一瞄，可一對上我的視線，就慌忙看向別處，逃一般離開了。

「是這樣啊。」辻村瞳理解地點點頭，「這麼說起來，他有時候確實會給人一種虛張聲勢的感覺。不過，我還是感覺他其實是個很老實的孩子。」她的口氣非常老成。

「聲音太小了，足立，大聲說一遍吧！……」我鼓勵著他。

在學校里，很少見到她這麼天真的樣子。我一陣心猿意馬，很難把眼前這個年輕活潑的女子，和學校里那個不起眼的音樂老師高倉千春聯繫起來。

老人看著屋子裡面的古老掛鐘，對我說道。鍾錶的指針，眼看著就要指向十二點半了。

我到青葉丘初中工作，正好一個月了，我逐漸習慣了這所學校，也慢慢摸到了和學生們友好相處的門道。但很多時候，我都感覺到：混蛋，這不過是一種表面的平靜，至於水面下正醞釀著怎樣的波瀾，這我就不知道了。

足立……

我讓足立做了一番自我介紹，他大聲流暢地說完了。他被安排在班級長秋葉拓磨的後面，盡量遠離久保村雅之。即使按照名單順序，這樣做也沒有問題。

「這是我的寶貝兒子，從今天開始，就要拜託諸位了，請多多關照。」

「啊，睡得真不錯！」

我說我會在學校等他來，留下這句話就離開了足立家。

正好到了午飯時間，我邀請她去站前的大眾餐廳，吃了一頓午飯。飯後又去了咖啡廳，我九-九-藏-書們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聊著和學校無關的八卦，同齡人相處比較放鬆，我們聊得十分起勁。

門外站著一個天使。我揉揉眼睛，簡直不敢相信，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眼前。這個天使正面帶微笑，站在我家門口，她穿著白色迷你裙，上身是胸前畫著可愛花朵的黃色運動衫。

「這是作為老師應盡的義務啊。如果孫子在這裏，又拒絕上學的話，我就沒臉見在東京的兒子了。本以為他能在鄉下地方，健康快樂地成長，要是反而變得更頹廢了的話，讓他轉學到這裏，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校園裡空空蕩蕩的，瀰漫著冷颼颼的空氣。後背忽然躥上一股寒氣，我也離開了教室。

為了讓轉校生儘快適應學校環境，我決定拉攏一下班級長秋葉拓磨。雖然那起豬血事件最終不了了之，但我感覺秋葉拓磨，比以前開朗了許多；而且，給他布置一些工作，也許可以轉移他的注意力，這樣對他也好。

「這樣啊！……」

「這樣啊。混蛋，我看他是又犯懶了吧！……」老人呼出一口氣，拿起鋁製煙灰缸裏面，已經熄滅的煙草，用火柴重新點上，「真拿他沒辦法啊。我一定會好好教訓他一頓的。」

「還有，明天把頭髮剪短一些。這也是學校的校規。」

我走出教室，謹慎起見，還查看了旁邊的美術教室和理科教室。裏面也都沒人。是我的錯覺吧。不對，三個人都聽到了，不可能是錯覺。

一周過去了，足立每天都來上學，也沒有被欺負。他在東京的時候，雖然拒絕去學校，但那段時間，好像一直在家裡堅持自學，所以，並沒有出現跟不上學習進度的情況；不僅如此，上課提問到他的時候，他也能對答如流，有些秋葉拓磨都回答不上來的問題，也難不倒他。我感到一貫死氣沉沉的班級，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我回到教室，突然看到辻村瞳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對，只要你努力就能做好，不是嗎？……請保持這個狀態！……」我說著拍了拍足立的肩膀，「深呼吸！……深呼吸就能讓心情平靜下來。」

足立龍太郎今年七十四歲，十年前曾擔任這裏的町長，退休以後，就和妻子一起，過著悠閑、自在的生活。關於足立爺爺的情況，校長就告訴我這麼多。

「我覺得各方面都步人正軌了。是吧，秋葉君？」辻村瞳朝秋葉露出一個微笑。

音樂教師高倉千春進來以後，東張西望看了一圈，我把簡陋的坐墊翻過來，讓她坐下。

「你沒戴眼鏡，就能看得清楚嗎？」

「千春。」我試著叫了一聲她的名字，立刻感覺非常難為情，臉上火辣辣的。我沒出息地露出一個傻笑，然後又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

「老師！一個人都沒有。」

「足立，一開始是最重要的，自我介紹的時候，如果顯得很害怕，就會被同學們看不起，記住我的話！」

「在您看得到的地方也許沒有。但是，那幫人背地裡幹了什麼，您就不一定知道了，不是嗎？」

「你也注意到這一點了嗎？」我問秋葉拓磨。

「我可不是幽靈哦！……喂，要不要我捏捏你的臉呀？」青葉丘初中的音樂老師高倉千ｒeａｄ•99cｓｗ•coｍ春，真的捏了捏我的臉。

上午十點的時候，我醒來了一次。陽光透過廉價窗帘，照進這間四張半榻榻米大小的屋子，因為強烈的疲勞感，依然沒有消退，我閉上眼睛，昏昏沉沉地又睡著了。

「這三天他都沒去上學，我想了解一下情況。」

紙上沒寫名字，但我知道這是誰寫的。

「休息的時候，我都戴隱形眼鏡。」

「一開始我非常擔心，他能不能適應呢。」

「去上學了？……」我頓時大吃一驚。

打開教室的門，我先走了進去，他跟在後面。和往常不同的是，我看到學生們的臉上，流露出好奇的表情……哦，原來這幫學生，也是有感情的啊。

在這種狀況下，班裡迎來了一名轉校生，我心裏緊張得不得了。這個學生是從東京轉過來的。據說他在那邊被欺負得很厲害，因此拒絕去上學了。他在這裏和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

她右手無名指戴著戒指，應該還沒有男朋友吧。可我們剛認識不久，我不敢提出這樣的問題。

「也許我一打開壁櫥的門，就會掉出一大堆內褲呢。」

「好吧，這事就交給我吧。我會委婉地跟他說的。」

老人的語調很強硬，讓我不禁瑟縮了一下。

「如果您能勸勸他的話，就幫了我們大忙了。」

這位曾經當過町長的老人，雖然如今上了年紀，頭腦卻依舊十分靈活。我一時無言以對，確實，在我看到的地方，並沒有欺凌事件發生；但如果真有這樣的事，那些人也不會輕易讓我抓到把柄的。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足立還是沒有來上學。

我很快就找到了，他家屋頂上有個煙囪，院子周圍環繞著珊瑚樹籬笆。穿過冠木門進入院中，就可以看到很大的正房。左邊有個雞窩，家禽看到陌生的訪客，都警惕地大叫起來。面向院子的外廊上，有個老人正躺在那裡曬太陽。

「老師，我先回去了。天黑了我會害怕的。」

我伸手假裝要拉開背後壁櫥的拉門，她尖叫了一聲：「混蛋，你太壞了！……」

「不會的，我相信我的班級裏面，沒有欺負同學的事情發生。」

「班裡的情況怎麼樣？一切都正常吧？」我讓他們坐在我面前，開始了談話。

今天從東京來了一個轉校生，似乎是因為在東京的學校里受了欺負，才轉到這裏來的。我和他父親談過話之後，決定對他被欺負這件事盡量保密。

我拔出手上的碎玻璃，一邊吸吮著滲血的傷口，一邊走到窗邊往下看。我的公寓在一條狹窄的死胡同盡頭，我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沿著小路向外跑，這個黑影有些眼熟……

星期天，我因為心裏牽挂足立的事情，迷迷糊糊地躺在被窩裡，在半夢半醒間掙扎了好久。

「你家比我想象中的乾淨多了。」

我發現榻榻米上，有一塊幼兒拳頭大小的石頭，旁邊還有一張皺皺巴巴的紙。我把紙攤平，是那種從大學筆記本上，撕下來的帶格子的紙，好像是包著石頭扔進我ｈttｐs://ｒead•9９cｓｗ.coｍ房間里來的。紙上面寫的話，讓我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真奇怪，一個人都沒有！」我回望秋葉拓磨和辻村瞳，「你們也聽到了吧？」

他父親輕輕捅了一下他的頭，他不情願地低頭鞠了一躬。

久保村四人組還是老樣子，讓人一看就心裏不舒服。我總覺得，他們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正秘密策劃著什麼陰謀。我盡量抽時間，找其他學生談話，但他們的反應，除了沉默不語，就是一臉恐懼，大概他們覺得，如果說了什麼信息，就會遭到報復吧。

「啊，是老師呀，這裏亂七八糟的。您請坐！……」他把自己身下的坐墊拿出一個，翻過來放在外廊上，「您也看到了！我的腿腳不太方便，所以不能好好招待您……那個，我孫子出什麼事了嗎？」

「我也住在附近，覺得應該過來打個招呼。」她笑眯眯地說，「其實吧，我是到這邊有事，就順便就來你這裏看看。我想看看你住的地方是什麼樣子的。」

「誰啊？……」我一臉迷茫地問道。

辻村不安地皺緊眉頭。秋葉站起來走到窗邊，低頭俯視校園。

夕陽西下，我躺在自己的房間里，心情無比雀躍：高倉千春。只要一閉眼，我的腦海里，就會浮現出她的笑臉，和她那健康的體態。

要是我沒做那件傻事就好了……

黑板上發現了「肅清」的字樣，「肅清」和足立的無故缺席，是否有關係呢？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秋葉雙手抱胸，陷入了古怪的沉思。

「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呢？」

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良好氣氛，被那個響聲破壞了，就是因為這個聲音，在我和秋葉他們之間，豎起了一道看不見的、厚厚的屏陣。

凌亂的鉛筆字顯示出，寫下這些內容的人的心情，也不平靜。從我臉上的傷口滴下一滴血，落在紙上，暈開一小片血紅色。

她坐下的時候，露出了略顯豐|滿的雪白大腿。也許是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她把裙擺拉了拉，又把帶來的白色布袋放在腿上。可能是因為摘掉了眼鏡，環顧室內的時候，她會時不時地眨眨眼睛。以前常聽人家說，近視的女生眼睛都很美，原來真是這樣的。

「我知道了。我會負起責任，照看好您孫子的！……」

「好。」這次他回答得很清楚。

我一關上門，就手忙腳亂地收拾好被子，把窗戶全都打開，然後，把睡衣脫掉扔到一邊，梳好頭髮，穿上衣服。

他照著我說的做了，我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笑容。

「同學們，這是新轉來的足立同學。大家要好好相處。」

我對足立缺席的事很介意，想來想去，總覺得那天放學后，我在和正副班級長的談話中，提到他曾被欺負這件事，是他缺席的原因。我實在想不到，還有其他什麼原因了。

我爬起來打了個大哈欠，拉開窗帘。睡意已經消失，敲門聲又一次傳來，我穿著睡衣就打開了房門。

足立轉來的第二周，周一放學后，我留下班級長秋葉拓磨和副班級長辻村瞳，準備一起聊聊近期班裡的情況。秋葉已經從打擊中恢復過來，變得更加開朗，今天的小會，也有為他打氣的目的；辻村鱅是個體育全能、頭腦聰慧的學生，在女學生里，她的個子是read.99csw.com最高的，連水手服都掩蓋不住她修長優美的體態，如果她脫下水手服、換上便裝，再化化妝的話，肯定會被當成成熟|女性。她有一雙大眼睛，雙眼皮，五官輪廓清晰，一頭短髮梳成中分的髮型。

那到底是什麼呢？……

「不過，我對老師您也有幾句想說的。」老人吐出一口煙，用銳利的眼光盯著我，緩緩說道，「我希望您能教訓一下那些壞學生。」

「這樣啊，我希望你們兩個人以後，也能繼續關注和守護著足立同學。要是有什麼事的話，就向我彙報。」

她說完就用手提溜起書包，小跑著離開教室，我一眼瞥見了翻飛的裙擺下面，露出的雪白大腿。

「是的，他已經和同學們打成一片了。」秋葉班長說道。

光會和女人卿卿我我，我恨你一輩子。都是因為你多嘴，才會泄密的。混蛋！不會相信老師這種人了。

從昨天開始。足立請假沒來上學。也沒和任何老師聯繫！我很擔心。

「這可不像《俺們男人》里描述得那麼臟，真好。」她舉的例子，是松本零士畫的漫畫里的主人公。

等到被敲門聲吵醒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鍾錶的指針指向十二點。

我從後勤室借了一輛自行車，趁午休的時候，去拜訪足立家。

父親拍拍兒子的肩膀，就匆匆離開了，他怯生生地目送著父親的背影。上課鈴響了，我帶著他向教室走去。

「足立也過得不錯吧？」

「你要好好加油啊，我先回東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