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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發病以後 傳染

第二部 發病以後

傳染

「拜託,我特意趕來的好不好。」
九月二十九日(大澤芳男)
他可不想落得那種下場,還是趁現在溜之大吉吧。此時他的耳鳴已經厲害到難以忍受的程度,攀著梯子往上爬時,剛才聞到的腐臭味又飄了過來。這股味道應該就來自庫房的某個角落,但他已無暇尋找,只想快點兒回到棲身的破舊公寓,喝杯燒酒,睡個大覺。
這時高野也從門內現身,宛如戀人一般地擁住她。隨後兩人揮手作別,女人走向電梯。
可是,為什麼不是別人,偏偏是戀人吉田玲子遭了毒手呢?
難道那件事被發現了?有人刺探出秘密來恐嚇我?但在展開另一張紙之前,我還能付之一笑,覺得這可能不過是個惡作劇。
唉,算了。反正信都已經寫好了,真要不行就到時候再說吧。郵局最後一次集中配送是八點半,還有三十分鐘。她一路狂奔而去,累得氣喘吁吁,不禁感嘆自己果然上年紀了。
曾根手上只有一張不雅照片的複印件,他當下便決定再去附近的文具店複印一張,分別放到大澤和高野家門口。
我禁不住低聲驚呼,因為這名女子我很熟悉。她就是五月份我去八丈島考察旅行時的團友,總公司的吉田玲子!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裏?
既然心意已決,也就沒有必要久留。大澤隨時都有可能回來,說不定還會撞個正著。萬一被他發現,十有八九會被宰掉埋進院子里。
「等等!」見他轉身欲走,我急忙抓住他的胳膊,直覺告訴我只要一放手,我們之間就完了。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做夢都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種話。
「誰會開這種玩笑啊。我去過婦產科了,醫生當面向我道了喜。」
我下定決心,明天就把真弓劫持到地下室監禁。我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早已超出了極限,遠非酒精所能平息。
「你瞎想什麼呢,那樣做會讓我身敗名裂的。就算我太太現在下落不明,我也沒辦法跟別人結婚。求你了,去打掉吧。錢你不用操心,我會替你出。」
「少胡說八道,混賬!」
「路煞?」
庫房鎖得很嚴,毫無擔心的必要。就在我放寬心,準備返回主屋時,忽然感覺頭頂上方有人在看我。
「這樣啊,那真是不巧。」
「好,我想去!」我登時喜不自禁,緊緊地抱住了他。
「婊子!」
吉田玲子遭到路煞襲擊的事,令高野廣志大為震驚。
真弓,近來可好?
院子里雜草叢生,蚊子多得讓人吃不消,他又不敢伸手去打,只能一邊在肚裏罵娘,一邊彎著腰往前走。
「是啊,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讓煩惱煙消雲散。」
如果藤井就此閉嘴離開,也就不會惹出是非了。
「你給我講清楚,你說偷窺是什麼意思?你說偷窺……」
走到六〇三號室門口之前我都還算鎮靜,但終究沒有勇氣去按門鈴,只是呆站在那裡。挨到十點半,正要死心回去時,裏面突然響起摘下門鏈的聲音。
當我看清白紙上複印的照片時,頓覺天旋地轉,站都站不穩。為了鎮定下來,我抓起桌上那瓶威士忌,直接對著酒瓶灌了一大口。
……二十七日晚十一點左右,豐島區巢鴨四丁目的路上,家住該地段的公司職員吉田玲子小姐(二十四歲)在回家路上突遭歹徒從后襲擊,側腹部被刺重傷,需治療一個月方可痊癒。鑒於最近北區連續發生三起路煞事件,此次案發現場又鄰近北區,巢鴨警察署認為與之前的連環案存在關聯性。案件目前正在調查中……
「你回來了?」
(九月)
我的心情恢復了寧靜,精神狀態前所未有的好。真弓也沒再來挑逗我,沒有什麼擾亂我心緒的事情發生。
約二十分鐘后,他到達了「日升雅苑」所在的小巷。一切都毫無變化,改變的唯有清水真弓而已。他邁步上樓,來到最裡邊的房間。好不容易順利來到這裏,房間里卻漆黑一片,悄無人聲。他試著去擰門把手,不過當然是鎖上了,擰不開。
聽到卸下門鏈的聲音,高野猛然回過神來,急忙飛奔著穿過走廊,衝下樓梯。
「我走了,這孩子你非打掉不可。」
「求你啦。」
原來如此,這些都是性|虐待的道具。大澤把女人綁起來,拍下照片,用完再像捏死只螞蟻般將她們殘忍地殺害,埋到院子里。別看他披著張人皮,實際上卻是令人髮指的惡魔。
媽媽已經正式接受了島田先生的求婚。可能你早就等得心急了,不過再婚還是慎重行事的好。你爸爸我是永遠不會忘懷的,所以很難下定決心,為此我也很煩惱。
翻譯毫無進展。但我已經懶得理會了,只是不斷地長吁短嘆,自怨自艾。
「真弓!」
事到如今我終於恍然大悟,也才第一次理解了別人對高野的評價。就連吉田玲子本人,不也說過「高野課長是個花|花|公|子」嗎?我深深地覺得,自己真是個不知社會險惡的土包子。
庫房裡滿是灰塵。曾根取出隨身的筆形手電筒四下探照,無數細微的塵埃在光線中飛舞。
接著我又想起了不願去想的事情。離開「嵐」以後發生了什麼?在我渾無意識的那段時間,只怕又做了可怕的事。
曾根轉身折回原路,走進大澤家所在的小巷。上次他是被警察窮追不合,只得從木柵欄的缺口處鑽了進去,這次他同樣如法炮製。大澤家雖然有個老太太,但現在應該已經睡著了。
他的態度讓我難以置信。
「帶我離開這裏吧,我不喜歡這個房間。」
「怕我太太?」
九月十四日(大澤芳男)
雖然疑慮重重,我還是先鎖好門,悄無聲息地上到二樓。我心裏有種無法言喻的不祥預感,就著燈光,我看到封口處黑糊糊的指紋。
島田要去總公司參加分店長會議,今天先一步去了東京。我會在三十日下班后搭乘新幹線,抵達上野應該是晚上十點多。所以我有個任性的要求,能不能明晚就住在你那裡?這麼突然地跑過來,真是不好意思。
我還沒看過今天的晚報,胸口出現一陣不祥的悸動。
「我怎麼可能會去偷窺?」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懷孕了。」
「是這樣嗎?」
既然打定了主意,就沒什麼好磨蹭的了。曾根合上日記,馬上著手行動。因為走得太匆忙,他沒注意到餐桌上攤著一份報紙。
小黑是十年前迷路來到我家的。說是十年,若換算成人類的年紀已經年滿六十了。它是衰老而死,還是跑到外面被車子撞了?記得在一本書上看到過,貓不會死在自己家裡,而是會遠遠地找個葬身之地……
藤井用充滿諷刺的眼神看著我。

07

01

「既然沒有,你幹嗎氣成這樣?」
凝神看去,只見那個男人穿上外套,徑直出了門。真弓一個人撲倒在地板上,失聲痛哭。
報上附的地圖用「×」標出了三起案件的發生地點,還登出了現場的照片。那附近的情況我也很熟悉,到了夜裡連個鬼影都沒有,的確是路煞行兇的理想場所。不過都那麼晚了,還有年輕女孩孤身趕路,這本身就讓人難以置信。那不就等於是在說「請來襲擊我」嗎?我覺得較之路煞,受害的女孩子更有問題。女人個個水性楊花,只會引誘男人。不光清水真弓,全天下的女人都……
我急切地撕開信封,從裏面掉出一頁信紙和一張白紙。看到信上的內容,我的醉意登時飛到了九霄雲外。在信紙中央有一行筆跡怪異的文字:
現在清水真弓在做什麼呢?他忽然記掛起來,抬頭望向二〇一號室,發現窗帘似乎在微微晃動。
藤井微微一笑,抬頭看著我。「生氣了?」
就在兩天前,我https://read.99csw.com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
「我現在已經好很多了,即使天天喝酒也不會酒精中毒。」我略帶譏諷地說。
原來這是真弓的就寢時間啊,剛才只是臨睡前拉窗帘而已。他頓時安下心來。
為了醒酒,我在北本大道轉庚申路的拐角處下車,準備步行一段路回家。我吹著口哨,連蹦帶跳,一路興高采烈地走到了家門口。
「是啊。不過既然你不舒服,明天過來也行。」我這樣講會不會顯得有些軟弱?
床底下胡亂地堆著些零碎物件,曾根跪在地上探頭細看,裏面有看似洗臉盆的平底容器、貼著「定影液」標籤的瓶子、麻繩和幾支點過的蠟燭。
我沮喪地沿著大廈外側的樓梯下到一樓,恰巧看見吉田玲子走出玄關。不能饒了她!比起高野,我更恨吉田玲子,我當即便跟了上去。
真弓的使者留
我覺得必須把這件事告訴高野。

我該如何是好?
「喪心病狂的傢伙!」
回到家,我又喝上了威士忌。饒是如此,依然全無醉意,真不知是怎麼回事兒。因為窗子關得太死,屋裡悶熱難當,我實在忍受不了,便打開窗戶,濕熱的空氣立刻吹了進來。
晚上九點打電話到他家時,他已經下班回來了。最近他負責的項目臨近收尾,因此十分忙碌,我已經好幾天沒見到他了。
我高聲地呼喚起小黑來。
公寓的影子終於映入眼帘時,他的胃裡突然一陣翻江倒海,就在路邊吐了起來,嘴裏喃喃自語著,一切都是一場噩夢。
「你看你,又是哭又是笑,真夠忙的啊。」
「晚安,真弓。」
我們將在月底來東京,和島田先生的女兒女婿相會,到時你也一起來吃飯吧。
趁他此刻外出,正好可以潛入院子查看庫房,太棒了。這樣的機會若是錯過,只怕永遠不會再來。要想挖出他的秘密,報仇雪恨,眼下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我給高野家打了個電話,可他不在。這種時候他會去哪兒呢?不是剛剛才分別的嗎?我獨自一人生著悶氣,懊惱得輾轉難眠。
就和前幾次一樣,我對走出酒吧之後的事情毫無記憶。
面對面地被他追問,我反而難以啟齒。
我淡淡地寒暄了一句。他是我最不想遇到的人,想不到卻在這個地方相遇了。我在與他相隔一張圓凳的位置落座,點了杯加冰塊的波本威士忌。
話雖這麼說,但我相信肯定是懷孕無疑。雖然沒有任何經驗,可不知為什麼我就是知道。在公司上班時,我也滿腦子都在想這件事,完全無法專心工作。
「喲……」
「你說什麼?」
聽著媽媽桑委婉地責備藤井,我默默地喝著酒。雖然心裏不痛快,但還是不理他為妙。
不管怎麼說,大澤的把柄已經握在手裡,搜索也算有了成果。他關上庫房的門,撥開雜草,往木柵欄走去。
「我要你和你太太分手。」我終於袒露心聲。

就在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吉村站起身來打圓場。
九月二十三日(清水真弓的日記)

05

按門鈴確認沒人在家后,他伸手一擰門把,發現根本沒有上鎖。這姑娘怎麼老是這麼粗心大意啊?幾乎每次來都是這個樣子,簡直像是在歡迎小偷光臨。
「很要緊的事?電話里不能說嗎?」
真弓正和時常來往的那位中年男人在房間里激烈地爭吵著,這種情景我還是第一次見。男人揚手甩了她一個耳光,打得她跌坐在地板上。我之前的鬱悶心情瞬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出默劇。兩人一門心思地爭執,連我這麼明目張胆的窺視都沒發覺。
九月二十九日 母字
今天是敬老節。既然是節日,清水真弓應該會休假才對。可明明外面風和日麗,晴空如洗,卻依然不見二〇一號室開窗。
還有讓真弓懷孕的高野廣志。他百般玩弄真弓,到如今又一刀兩斷,實在是冷血自私。搞大了她的肚子又叫她墮胎,簡直比畜生還不如。
這一剎那,我拿著酒杯的右手停在了唇邊。
歸根結底,我會跑到「嵐」跟藤井茂夫鬧出糾紛,都要怪真弓突然秘不露面。雖然對藤井茂夫並無負罪感,可是我很怕從此以後會沒飯吃。這些是是非非,罪魁禍首可以說都是清水真弓。這個女人就該被處以極刑。
我預定一日或二日晚上和島田的家人見面,你覺得怎麼樣?你也一定要參加哦。
為了隱藏筆跡,字是抵著尺子寫成的。過去那些不愉快的記憶登時湧上心頭,那個恐嚇者又行動了。他這樣糾纏我,究竟目的何在?還有,為什麼突然故技重施?之前的兩個月他一直保持沉默,又是什麼原因?
可是我無法報警。我不能忍受這張照片被警察當做證據拿走,更何況高野的太太出了事,要是讓警察知道我的存在,肯定會使他陷於不利境地。
因為工作上正值旺季忙碌的收尾階段,上班時還可以借工作來排遣憂愁,但九點加完班回家時,不安就又湧上心頭。雖然都說玲子沒有生命危險,但沒親眼看到始終不能放心。
「哎呀……」
「好吧,是我講得太過分了,不過我的確可以矢口否認。真要生下孩子,對你也很不利,不是嗎?」
紙包里是一張照片,照的是我和高野。背景顯然是在我家,我們面對面坐在餐桌前,我正對鏡頭,帶著愉悅的笑容喝著咖啡,他則背對鏡頭。
高野自不消說,他還很期待看到大澤芳男哭喪著臉的模樣。大澤之前在院子里給別人挖坑,現在輪到他自掘墳墓了。
媽媽桑指著社會版上一篇醒目的報道,說道。
「那就好,不然我總覺得自己有責任。」
「啊,終於看到郵局了。對不起,真弓……」
可是……當我懷揣著愉快的記憶返回公寓時,興奮的心情瞬間一掃而空。
就在這時,我想到了一條妙計。那個恐嚇者後來便再沒有新動作,不過可以把之前收到的不雅照片複印后寄給他。
聽說玲子現在住在豐島區的醫院,處於絕對靜養的狀態。她媽媽聞訊從老家趕來,片刻不離地看護著她,高野想去看望也辦不到,消息全是從公司的女同事那裡聽來的。
「那、那是因為……」我被戳到痛處,陣腳大亂,「那根本就是沒有的事!」
曾根啪地一拍手掌。
我一把揪住藤井的領口,對準他的臉揮拳痛擊,打得他的眼鏡掉在地下碎了,滾到了吧台後面。他的后脖頸撞到吧台邊緣,身子順著吧台滑到地上,就此便一動不動了。媽媽桑嚇得大聲尖叫,趕忙扶他坐起來。
「你乾的好事,我已經全部看穿了。真弓的使者留」
藤井咄咄逼人地攻擊著我。
「開、開玩笑的吧?」
下到最後一級時他一腳踩空,差點兒跌了下來,幸虧及時抓住梯子才有驚無險。踏上平地后,他環視著這個約四疊半大的狹窄空間。牆壁的水泥刷得很粗糙,裂痕比比皆是,有的地方甚至已經剝落。角落裡有一張床,床墊上染著紅褐色的污漬。
「突然這麼較起真來,很可疑啊。你確實有在偷窺吧?」
「喂?」那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難道是他太太回來了?可聽聲音未免太年輕了些。
封得很嚴實,我用剪刀剪開封口,取出裏面的東西。除了一張折得很隨便的白色信紙,還有一個用面巾紙包著的東西。
「這是怎麼回事兒!」我忍不住厲聲罵道。
透過緊閉的窗帘縫隙向大澤家望去,一樓老太太的屋裡只看得到鋪開的被褥,卻不見人影。大澤正在二樓喝酒,看模樣已經喝得相九九藏書當高了,渙散的眼神在庭院間游移不定。以他現在的狀態,應該不會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我直勾勾地盯著二〇一號室。十多天來一直緊閉的窗帘現在大開,室內的情形從我這裏看去一目了然。
曾根把手電筒叼到嘴上,小心翼翼地順著梯子往下爬。爬到一半他偶然瞥到電源開關,伸手一按,地下室便亮起幽暗的燈光。
「聽你們在說路煞什麼的,怎麼回事兒啊?」
按理說我應該主動打電話過去道歉,但我卻沒有拿起話筒的勇氣。就算打了,也不過是聽到藤井親口向我宣布最壞的消息而已。
明天請個假去婦產科醫院看看吧。總得知道檢查結果,才能擬定對策。
九月二十九日下午兩點,曾根新吉來到清水真弓的公寓。
雖然曾根自己也不是什麼好鳥,但他卻很反感殺人這種殘酷行徑。總有一天他要抓到大澤的現行,向警察告密。到那時決不能像上次那樣笨嘴拙舌,得先好好想清楚怎麼去說。
二十九日高野應部長之邀到八重洲喝酒。他原本提不起精神,但總比一個人悶悶不樂地待在家裡強。在八重洲喝完又轉到日本橋喝了一家,搭計程車回到王子時,已經十二點多了。
清水真弓小姐親啟
我轉而揮拳打向吉村,吉村大為吃驚,急忙向後跳了一步。這時我才終於意識到闖了禍,於是徑直出門右轉,一口氣衝下了樓梯。
只要把照片的複印件寄給他們就行了。真弓在日記里提到,要把照片寄給高野,這件事乾脆就由他代勞。恐嚇信當然也要一併奉上。他找出信封和信紙,用由於酒精中毒而瑟瑟發抖的手寫下一行字:
二十七日正好是她來高野公寓的那天,當晚她一如往常地在十點半離開,從王子站搭乘都電末班車回家。她的公寓在巢鴨四丁目,雖然屬於豐島區,但從王子坐都電過去只消十分鐘,跟北區幾乎沒差別。
九月十三日 母字
曾根立刻舒舒服服地坐到廚房裡的椅子上,將一杯白蘭地一飲而盡。啊啊,喉嚨燙得像著了火一般,全身精力大振。這就是他的能量之源、生命之泉。好了,來接著看日記吧。雖然文筆很爛,內容卻比小說還精彩,他已經看上癮了。
「大澤君到這個年紀還是獨身,一定對女人很饑渴。」
但應該怎樣報復,他卻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好辦法。可惡,什麼榆木腦袋,八成是酒還沒喝夠吧。
推開「嵐」的門,很難得地,店裡已經來了兩位客人,正背對著我喝酒。
「給我看看。」
「這一個月發生了太多事,確實感覺很疲勞。」他溫柔地吻了我,「我們去泡泡溫泉調劑一下心情吧?」
身材魁梧的吉村攬住藤井瘦弱的肩頭,一邊催他出門,一邊對我說:「他只是開個玩笑,你別往心裏去。」
「放開我!」他用力把我甩開,還打了我一個耳光。我腦袋一陣暈眩,跌倒在地。大哭出聲的我,耳邊只聽到砰的關門聲。
「答應我嘛。」
不知為何,她已熱淚盈眶。
身上穿的還是昨晚出門時的衣服,我慢騰騰地爬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望向院子里的庫房,發現門一如平常地緊閉著。這麼說來,這次我在失去記憶期間並沒有胡作非為。我頓時如釋重負。
他脫口而出的「偷窺」一詞,在我聽來不啻晴天霹靂。假如這是算計好的致命一擊,那他簡直就是個天才。我終於忍無可忍,憤然站起。
接下來只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到小巷就行了。他從木柵欄底下探出頭,小心翼翼地左右張望。萬一在這當口被人逮到,錯當成「路煞」,那才真叫自尋煩惱呢。
曾根仔細察看床墊,發現上面落了幾根頭髮,有長長的黑髮,也有染過的金髮。
展開信紙,一行熟悉的文字躍入眼帘:
滾出去,賤女人!
女兒是個很有主見的姑娘,看中的人想必不會錯。不過做媽媽的終究還是不放心。
曾根自然很興奮,但也著實鬧不明白,日記里怎麼會夾有這種玩意兒?看來謎底就藏在日記里。他記得上次看到真弓準備回老家新瀉,於是接著往下讀。
你乾的好事,我已經全部看穿。
我一時答不上話來,只聽她說:「好奇怪啊,喂,高野……」
「真是不可原諒!」
就在我打開鎖,推開玻璃門的瞬間,不知什麼東西啪嗒一聲掉在了腳下,看樣子原本是塞在門縫裡的。我拾起一看,是個白色的信封,上面沒寫收信人姓名,沒有落款,當然也沒貼郵票。
庫房看起來煞有介事地上了鎖,但其實這種鎖只是個擺設,很容易就能搞定。真正麻煩的在後面,由於整個房子都已傾斜,門便很難推得動,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把門弄開了。
我又失控了。每次都是這樣,為什麼我總是在發狂的狀態下離開「嵐」?
「沒什麼。」
一樓的郵箱里塞著廣告信件和宣傳單,還有一個白色信封,上面沒寫收件人姓名,也沒貼郵票。這種信往往是高利貸廣告,但他拿起來一看,卻發現封得很嚴,靠近封口處還沾有黑糊糊的臟指紋,讓他覺得愈發不對勁兒。
照片本身不算什麼,但寄來照片這一舉動,無異於是在警告我「你做的一切都已被我看穿了」。他到底是幾時拍的?
「不,是怕黑。」
「我很怕。」
同樣的文字,同樣的筆跡。我恨恨地將這張紙從中間一撕兩半,再撕得粉碎丟進了廢紙簍。信封里還有用面巾紙包著的照片,我本想看也不看就撕掉,但轉念一想,還是拆開來瞧了瞧。
此時已是三更半夜,很難攔到計程車。高野在車站前的北本大道徘徊,但計程車全是跑長途返回都心的,他一連幾次遭到拒載,不得已只好徒步前往。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雖然信的落款是「真弓的使者」,但寄信人必定是真弓無疑。可她為什麼要送這個給我?難道我百般小心,還是有地方露了馬腳?還有,她送來這封信,究竟目的何在?莫非是要恐嚇我,勒索金錢?
還有,我要向吉田玲子報仇。前天我一路跟蹤,終於知道了她的住處。
我怒不可遏,血沖腦門,理智瞬間蕩然無存。
「最近一連發生了三起對吧?報道上說,地點就在北區東十條附近,所以我就想起你了。既然在你家那一帶,你也有可能撞上不是嗎?」
不知不覺話題已經偏離了路煞,越說越離譜,而我因為猝不及防地被說偷窺,一時半會兒還很難從衝擊中恢復過來。
我透過窗子望向二〇一號室,驚異地發現窗帘微微拉開,真弓正看著我。我們視線交會的剎那,窗帘又猛地被拉上了。更讓我震驚的是,她剛才竟然露出雪白的牙齒在微笑。
「真拿你沒轍,那我回去了。」說完他當真起身要走。
哼,天曉得你是不是真的這麼想。我正在心裏暗罵藤井,驀然發覺一個不可思議的巧合。每次我陷入詭譎狀況,都是在「嵐」喝酒的時候。為了一點兒小事就勃然動怒,慢慢發展到自己也控制不了的程度,等到醒來時,庫房的地下室就……
清水美佐子此時已處於幸福的頂峰,接下來只要女兒能找個理想的對象結婚,她就心滿意足了。從真弓上次回家時的情形來看,她應該已經有戀人了,不久就會帶回家的吧。
看到門前名牌上的「清水」二字,高野霎時陷入了恐慌。他的心臟狂跳不止,黑暗中連血液從心臟鼓盪而出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照片一共有兩張,一張是我的裸|照,我坐在梳妝台前,正用浴巾擦著濕淋淋的頭髮。胸部裸|露,左胸更是被拍個正著。另一張照片(寫到這裏,我的手都在發抖)拍的是高野摟著我躺在床上,我https://read•99csw•com們倆都赤身裸體,瞎子也看得出我們正在尋歡。至此,有人偷窺我房間的事,可以說是確定無疑的了。
信紙上只有這寥寥一行。或許是為了隱藏筆跡,字寫得歪歪扭扭的像蚯蚓爬。高野眼前霎時一黑。若說是惡作劇,這也太煞費苦心了吧。
他替我拭去臉上的淚水。
大澤來到北本大道,穿過人行橫道,叫了輛計程車,向王子方向疾駛而去。
「我說,大澤先生……」
「溫泉?」
年輕女子再遭路煞毒手,本次案發豐島區
照片是我以前親手拍的。這個拍攝角度只有在閣樓才能實現。我搜索記憶,竭力回想當時的情形。沒錯,為了把她趕出那間公寓,我確實給她寄過這張照片的原件。
「沒什麼,就覺得蒼蠅不叮沒縫兒的蛋,也不能全都怪罪到路煞頭上。」
我下到一樓,先去伯母的房間看了看,接著便來到院子里,打算確認一下庫房的情形。或許是疏於修整的緣故,庭院里雜草叢生,蔬菜也因為沒人侍弄,果實隨意瘋長,菜莖被熟過頭的果實壓得直不起來,一派沒精打採的樣子。
八月以來,北區連續發生三起路煞事件,歹徒迄今尚未被捉拿歸案。巢鴨完全可以算進他的活動範圍,因此很可能是同一人作的案。
《推理月刊》至今再未聯繫過我,翻譯也就此擱到了一邊。這份工作眼下已充滿變數,要是最後泡湯了,現在就等於白忙一場。我每天什麼也不做,一味以手支頤,倚在書桌前發獃。
「我有很要緊的事找你,能不能過來一趟?」
「不要動粗,大澤。」
終於他腦中靈光一閃。這麼簡單的事兒,為什麼現在才想到呢?
你應該也有很多安排吧,不用太勉強,如果實在不行,就打電話到公司通知我,我三十日下午六點以前都在。要是你那邊不方便,我就找個商務旅館住下,你儘管放心。
在酒吧已經泡了一個小時,無論是我還是藤井都已經喝得酒酣耳熱。藤井兩眼發直,剛才的客氣態度已經連影子都不見了。他斜著身子,饒有興趣地望著我,似乎早就在尋找機會插嘴。當時我就有要出事情的預感,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山雨欲來吧。
「等等,你聽我說。」我做了個深呼吸,「我有了。」
無數疑問在我的腦海里盤旋。就在這時,紙包掉落到我腳下,我俯身拾起,拆開面巾紙。
喜歡偷窺的人一旦被硬生生地剝奪了這種樂趣,就跟被迫戒煙、戒酒一樣會出現戒斷癥狀。我的手在發抖,腦子也迷迷糊糊,雖然做著翻譯,卻完全沉不下心,書上的英語單詞看起來全是鬼畫符。《人偶之死》我目前翻到六十五頁,正好是全書的四分之一,那個名叫露絲·米娜的女孩從七樓窗口墜落身亡。但對整個故事來說這隻是序幕,後面還有將近二百頁,這個事實讓我感到很有壓力。
「你瞧,北區不是連續發生路煞事件嗎?」
「可惡!」
「你喝酒不要緊嗎?」藤井問。真是多管閑事。
一邊罵,我一邊把杯子里的威士忌一口氣灌下。被那種中年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真弓也真夠傻的。如今她終於知道了男人的真面目,但已經晚了。我一點兒都不同情真弓,她這是自作自受。
隔著餐桌,我們木然相視。
今天也是老樣子,真弓八點鐘就回到了家,但我卻什麼都看不到。望著從窗帘縫隙隱約透出的燈光,簡直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喝下最後一滴威士忌時,我忽然很想找人說說話。要是再不聊點兒什麼,我就要發瘋而死了。
高野心亂如麻,醉意全消。他覺得非得去真弓的公寓看看不可。
「太殘忍了。在你心裏,我就只是個情人而已?」
「嗚,受不了。」
媽媽桑並不曉得藤井的心思,老實地把報紙拿給他看。
「嗯,我有點兒感冒了。」這麼一說我才發覺,他說話時的確帶著鼻音。
清水真弓小姐親啟
感覺好累,全身都沒力氣,心裏充滿了對自己的厭惡感。
之後《推理月刊》的藤井便沒再和我聯絡。要說,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吧。

02

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你要照顧好自己哦。你說過很快就會把意中人介紹給我,我會耐心等候的。
「哇!」他禁不住尖叫起來。
年輕女子再遇北區路煞
「有件事我一直挺上心的,這是發生在你家那一帶的案子吧?」
「這樣啊。」他垂下目光,隨後拋出一句話,「打掉吧。」
都這麼晚了,急急忙忙的要去哪兒呢?曾根此時腦子很靈,瞬間轉過了無數個念頭。對了,看他那個樣子,一時半會兒只怕回不來。
我本已壓下的怒火又被他這一句話點燃。
「那我們之間算什麼?我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
「這是你的真心話?」
沒錯,我每月的老朋友沒有來。因為最近正逢多事之秋,我幾乎忘了還有這碼事兒,雖然日子記不太清,不過我應該是懷孕了!
「可是……」
「呵呵,越描越黑啊。」
九月十日(清水真弓的日記)
想到這裏,曾根心情大好。看到櫥櫃里有半瓶白蘭地,他便拿了出來。這應該是真弓戀人喝的酒吧。他在心裏暗呼走運,把酒倒人杯中,聞了聞。哇,好香。酒瓶上印有洋文,顯然價格不菲。真弓家白天沒有人,又多得是酒,盡可隨意過來休息,堪稱「工作」之餘放鬆的最佳地點。
……十四日凌晨一點左右,北區東十條仲原三丁目的路上,家住該區上十條五丁目的公司職員水戶靜代小姐(二十四歲)在回家途中突遭歹徒襲擊,從後方欺近刺傷肩膀,傷勢需要三周才能康復。現場位於JR十條站西北方向約六百米遠的住宅區,入夜後行人寥寥。八月一日在約一公裡外的北區中十條二丁目、八月十四日在約兩公裡外的北區岸町一丁目也發生過年輕女子遇襲事件,王子警署認為系同一心理變態者連續犯案。案件目前正在調查中……
為了消愁解悶,我連著光顧了幾家車站前的小酒館,可是內心的積鬱卻絲毫未得紓解,反而借酒澆愁愁更愁。我的前途一片愁雲慘霧,今後只怕難有佳音了。
儘管如此,她還是堆出笑容,但只招呼了一聲「你好」,態度也算不上很熱情。或許是感受到了這邊異樣的氣氛,兩位客人都回過頭,正是《推理月刊》的藤井茂夫和我的同行吉村隆男。
九月三日(清水真弓的日記)
「為什麼?你不是總說開燈感覺更好嗎?」
想起昨晚在「嵐」大打出手的事,我便對自己深感厭惡。毆打藤井和吉村的情景仍歷歷在目,右手背還在一跳一跳地痛。我很清楚,此舉無異於斷送了我的譯者生涯。
今晚找個地方喝酒去吧。雖然工作沒著落有些不安,但至少目前的生活可保無憂。這種時候沒什麼好煩惱的,痛快喝一杯才是正經。
讓曾根吃驚的是,這是張真弓的裸|照。雖然是複印件,五官卻依然能看得分明,連身體的陰影都拍得很清楚。真弓的胸型很美,雙峰飽滿,乳|頭上翹。
「那還用說?依我看,歹徒肯定精神不正常,是個饞女人的色鬼。」
「誰啊,吵死了。」
我們倆正討論著,藤井突然插|進話來。
「大澤君,你就把慾望發泄在歌舞伎町吧。這兒玩樂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偷窺可是不健康的。」
回到家,他立刻拆開信。裏面有一張信紙,還有一張B5的複印紙。
啊啊,打住打住。沒事兒別胡思亂想,不過是單純的巧合罷了。我還是安安靜靜喝我的酒,跟媽媽桑聊聊天吧,那個人的話就九_九_藏_書當耳邊風。
「搞不好歹徒就是像大澤君這樣的人,整天陰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上封信里我說過月底要來東京,後來卻一直沒再聯繫,真對不起。雖然倉促,不過我已經定在三十日(也就是明天)來東京。臨近月底很難調整日程,昨天才好不容易請到假。
他咕咚又灌了一口,只覺喉嚨發燙,血氣上涌,頭腦也不可思議地變得靈活了。
「你太衝動了,麻煩你冷靜下來好好想想。」
九月十八日
他匍匐著鑽過木柵欄,只見主屋的兩層樓都已熄了燈,沉浸在黑暗之中。令他擔心的是,清水真弓回來了。透過微開的窗帘,隱約可見屋裡的燈光。看來必須小心行事。
「你快給我回去。」
報道用紅色馬克筆框了起來,吉田玲子的名字下面還畫了條紅線。
「真拿你沒辦法。」
「然後昵?」
真弓的使者留
「最近翻譯進展得如何?」藤井問。
我先去看了看伯母屋裡的動靜,晚上八點時離開家。我遠徵到赤羽,連續喝了三家。赤羽這邊的店我有好些日子沒光顧了,上次還是老早以前參加戒酒會時來過一趟。當時我走在小巷裡,對沿路的小酒館只有不屑,如今酒精卻已成為我精力的源泉。世間的種種紛擾,全靠這不可思議的液體來打發。
「不是那樣的……」我哽咽著說。
今後我絕不會再打開窗戶,也絕不會再拉開窗帘了。
時已人秋,天氣涼爽,午睡起來最舒服不過。我每天重複著這樣的生活,沒有任何改變。除了時不時把女人監禁在地下室里,一切毫無變化。
看著看著,曾根不禁怒火中燒。真弓真是太可憐了。給她寄照片、要把她趕走的人,毫無疑問正是大澤芳男。大澤的地下室里有沖洗照片的工具,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據。想不到他居然卑鄙地偷|拍真弓的裸|照,拿這當樂趣。
「媽媽桑你真傻,誰會襲擊大澤啊?那歹徒是男的,專找女孩子下手。」
清水美佐子心裏發急。給女兒真弓的信得寄快件,如果不早點兒投進郵筒,明天就送不到了。她心想,為什麼自己老是這麼不著調呢?哪有事到臨頭才慌慌張張聯繫的,明天就是三十日了,也不曉得明天上午前能不能寄到。
藤井這是在藉著酒勁兒報復。他的挑釁逐步升級,高度近視眼鏡後面的雙眼緊盯著我的一舉一動,在店裡幽暗的燈光下,鏡片隱隱閃著光。
媽媽桑望著我說。吉村也擋在我面前,想要捉住我的手。
「你不會是講真的吧?我太太人都不知道在哪裡,現在結婚根本不現實。」
我的身體出了些狀況。想到那種可能性的時候,我嚇得頓時臉色發白。與這件事相比,遭到恐嚇根本就不值一提。
但看到你和島田先生彼此相處融洽,我終於可以毫無顧慮地展開第二段人生了。我想你爸爸也一定會諒解的。
「還行,正在慢慢翻呢。」說完我啜了口酒,卻只覺淡而無味。還是找個合適的時機走人吧,難得我特地跑過來,真鬱悶。
「聽你這麼說,我放心不下啊。」他略一沉吟,說道,「好吧,我這就過去。」
你乾的好事,我已經全部看穿了。
「不是你自己說要關燈的嗎?」他的口氣有點兒不高興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撐起上半身看著我。雖然有月光灑入房間,但他的臉剛好背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媽媽桑從吧台角落遞過來一張報紙。
這樣寫不知效果如何?沒辦法當面欣賞他們煞白的臉色,真是可惜。
「我喜歡你,也很珍惜你,可是這和結婚無關。我們這是成年人的交往,你不懂嗎?」
醒來時已是中午,宿醉的後遺症讓我腦子昏沉,噁心想吐。
「嗯?」
之後高野再沒有聯繫過我。雖然他的負心讓我大受打擊,但我依然愛著他,絕對不能讓他被吉田玲子搶走。我不願相信他已移情別戀,在他的內心深處,一定還是愛我的。
清水真弓明明在家,卻窗戶緊閉,窗帘深掩,與外界隔絕。即便從閣樓偷窺,也絲毫看不到室內的情形。我不知道她那位情人有沒有來過,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搔首弄姿的。而人總是越看不到就越想看,以至於我的妄想無限膨脹。
「真弓……」
滾出去,賤女人!
「嗯,上次是看到什麼地方?」
藤井在向我挑釁。「他是怎麼解決需要的,我倒真想知道。像他這種人,活脫脫的悶騷型色狼。」
「該不會是在搞偷窺吧?」
今晚月色很好。中秋將至,幾近圓滿的明月高掛在夜空。美佐子封好寫給女兒的信,離開獨自生活的公寓,去把信投寄出去。
曾根踉蹌著爬起來,一看絆倒他的東西,原來是塊木頭蓋板,旁邊露出黑糊糊的洞口。
真弓,最近好嗎?
今天是周日。從昨天到現在,我一直躲在家裡,以淚洗面。我知道哭泣也於事無補,可是我還能怎麼辦呢?我已經給他打了無數次電話,卻根本打不通。
「別這麼講,這種玩笑開不得。」
這陣子我一直坐在二樓的窗前工作,但最近突然感覺慾望得不到滿足,因為一連好幾天,二〇一號室始終拉著窗帘。
「厲、厲害!」
「現在還來得及。」
「求你了。」
「你看,就是那個『路煞』事件啊。」
「嘿嘿嘿,有好戲看了。」
那是清水真弓裸|照的複印件。「怎、怎麼可能……」
跑到樓下時,他聽到樓上有個年輕人在嘀咕。那是戶塚健一的聲音。
九月十四日這天,曾根新吉久違地在東十條車站前喝慶功酒。他喝了一家又一家,醉得有些飄飄然,回家的時間比平常要晚得多。離開最後一家店時,已經是九點五十了。正當他悠然地走在店面均已打烊的商店街上時,忽見一個似曾相識的男人從小巷閃出,直奔北本大道方向。是大澤芳男。他腳步匆忙,似乎有些心神不定,連身後近在咫尺的曾根都沒發覺。
我到達新宿黃金街的「嵐」,是晚上十一點多。我也不是很想喝酒,只是莫名地有些寂寞。
「對。」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現今的女孩子……」
「好,去他家看看。」
九月七日(清水真弓的日記)

04

「怎麼了,你在想些什麼啊?」
他就像哄撒嬌的小孩一樣,輕輕拍了拍我的臉,關上了電燈。整個房間瞬間浸沒在黑暗中,我躺在床上,隔著玻璃窗向外望去,只看得到對面的屋頂。怎麼想都很奇怪,明明不可能有人看得到這裏的,究竟是誰偷|拍了我呢?就算他使用望遠鏡——從室內極目望去,與房間平行的延長線上並沒有高樓大廈存在。
該不會他剛才的一舉一動都已落入真弓眼中了吧?不,那應該是錯覺,是他神經過敏。他遙望了好一會兒,窗帘始終紋絲不動,房間里的燈光也很快就熄滅了。
昨天我們舒舒服服地泡著溫泉,把他太太失蹤之類的煩心事通通拋到了腦後,感覺心曠神怡。
「事情十萬火急?」
原來如此,她是在刺|激我。這次一定要好好收拾她!
雖說《推理月刊》並不是我唯一的客戶,但這個圈子很小,醜聞轉眼就會傳出,到時所有出版社都將對我敬而遠之。只是酒後爭吵,但卻鬧到揮拳相向的程度,委實讓我無以自辯。唉,今後該怎麼辦呢?
「你就少說兩句啦。」
不過……今晚九點打電話過去時,只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了。我沒料到電話會有人接,反而小小吃了一驚。
他再展開複印紙一看,剎那間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那張紙上的內容就是驚人到這個程度。
他開始逃避責任。「我絕對不同意你把孩子生下來,即使生下來了我也不會承認那是我的孩子。況且你也沒有證據證明他是我的……」
九-九-藏-書用手電筒向洞中照去,發現裏面搭著梯子,梯子的另一端隱沒在黑暗中。是個地下室,終於找到了!想到大澤的秘密即將曝光,曾根興奮得全身發抖。不過地下室的空氣只是潮濕發餿而已,並沒有腐臭的味道。
九月十八日(清水真弓的日記)
不過半年光景,自己變得可真快。一念及此,我不禁苦笑。算了,時過境遷,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後來怎樣他就不知道了。他連頭也沒回,一路狂奔回王子的公寓。
傍晚時肚子餓了,便決定出門吃飯。雨勢毫無停歇的跡象,我不耐煩地走出玄關。說到吃飯,小黑到底跑哪兒去了?已經一周沒看到它了,廚房食盆里的貓糧也絲毫沒動。
「是啊。」
晚上九點多,高野來了。可是當著他的面,我始終沒勇氣提照片的事,感覺還沒嚴重到需要特意提出的程度。但即便是在床上親熱的時候,我也心神不定,老覺得有人在偷窺。
他搞不懂寄信人的目的。莫非是要恐嚇他,藉此敲詐金錢?
看到我進來,媽媽桑一臉意外。她的表情彷彿在說,都撂下那種狠話了,居然還好意思再露面?

「媽的!」
現在正值旅遊淡季,很多員工申請休長假出遊,阿綠也獨自去了北海道旅行。沒有人可以談心,感覺好孤獨。不過這種事,就算對阿綠也難以啟齒。
藤井輕蔑地哼了一聲。
以前不是因為陰差陽錯,就是處置失當,最終都使得女人死於非命。但如今我面對女人時已完全能應付自如了。
從昨天起,我利用周末兩天去伊豆旅行,並在那裡住了一晚。不用說,是和高野一同前往。我們住在南伊豆今井浜海岸的度假酒店,周圍風景如畫,從客房望出去,陽光閃耀的太平洋和伊豆大島的黑色島影盡收眼底,真是太美了。
轉眼已到十二點,我心情舒暢地叫了輛計程車回家。向司機交代到東十條時,他一臉的不高興,我借酒壯膽,大喝一聲:「少啰唆!」司機立馬老實了。今晚的酒味道真棒,我醉得飄飄欲仙,心滿意足。
半個小時后,他氣喘吁吁地趕來了。看他的樣子似乎還有些發燒,臉頰微微泛紅。
「我生下來不行嗎?」我這樣說,是在暗示他結婚。
難道是現今流行的靈異現象?是類似「鬧鬼」的超自然力,還是隱蔽攝像機?
我一把從媽媽桑手裡搶過報紙。
「呀,是你?」藤井看起來也很驚訝。
從這幾根頭髮來看,大澤顯然劫持、監禁過女人,最後還下了殺手。曾根腳下還丟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鐮刀,莫非大澤就是用它割了女人的脖子?可是刀口並沒有血跡。
「我看你從剛才起就有心事啊。」
「我就在和大澤先生聊啊,因為事件就發生在他家附近,想說要多加小心。」
一開門,他便聞到一股腐臭的味道。雖然不像上次那麼沖,勉強可以忍受,但終究感覺很不舒服。趁大澤還沒回來,他要查出氣味的來源,將他逼入絕境。
好在藤井正和吉村聊得起勁兒,我便打算和媽媽桑搭話。
媽媽桑悄然將酒杯送到我面前。
「怎麼說?」
仰頭望去,二〇一號室的窗帘似乎剛剛拉上,還在輕微晃動。至此我已可斷言,真弓在密切關注我的行動。
「他只是酒喝多了開開玩笑,你本來就不該當真。」
「好可怕。」
「您是哪位?」
他的動作戛然而止。
這兩個人一個都不能輕饒。他曾根要拔刀相助,為真弓出這口惡氣。酒給了曾根力量,想到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曾根就覺得事情一定很刺|激。
「哎喲,大澤先生,你還蠻向著路煞的嘛。」

03

我得儘早搬出這個房間。現在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沒人能在這裏久住了,他們肯定也同樣被人偷|拍恐嚇過。那個恐嚇者只怕此刻也在盯著我,欣賞我拿到照片后的反應呢。我急忙衝到窗邊,把窗帘拉上。透過窗帘的縫隙朝外一瞥,只見對面一樓的窄廊上有個老太太正在打盹,大澤則在二樓的窗前喝著酒。
他正嘩嘩地翻著日記,裏面突然掉出一張白紙。咦,這是什麼?展開一看,原來是張照片的複印件。
一看到照片,我頓時羞怒交集,幾乎喘不過氣來。我的眼前一片空白,頭暈得站都站不穩。這種厚顏無恥的行為,簡直不可原諒!
秋意漸濃,夜晚的空氣觸肌生寒,半個月前的炎熱就如幻夢般不真實。此時此刻,真弓正在做什麼呢?想到這裏,美佐子油然而生思念之情,胸口湧起一股熱流。
「有什麼要緊事?」
到了這個地步,雙方彼此都豁出去了。「你是偷窺得太興奮,所以跑來新宿的吧?」
「你怎麼了?」
糟了!看到走廊盡頭的樓梯間,我慌忙狂奔過去,躲到門后。我透過門的縫隙偷窺著走廊,剛好看到他家的房門打開,從裏面走出一名長發女子。
下班回來,發現信箱里塞了個白色信封。信封上沒寫收件人的名字,也沒有落款。
「上次承蒙你的照顧了。」
「蠢貨!」
對了,就去「嵐」和媽媽桑聊天吧,為上次對她的謾罵誠懇道歉。想到這裏,我便心急火燎地衝到街上招了輛計程車,向新宿疾駛而去。
「哦,電視新聞報道過。被害者都是年輕OL,對吧?」
一個小時后,我來到王子車站前他所住的大廈。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來,只能說如同著了魔般身不由己。
沒想到媽媽桑先一步開了口,大概是覺得有義務陪我聊聊。

06

「拜託把燈關掉。」
「什麼?」他當場僵住,嘴巴張著,卻說不出話來。
信箱里又多了一個白信封。我心頭無名火起,直接用手撕開封口,結果把裏面的信紙也撕破了一個角。
九月十五日
話未說完電話便掛斷了,但我已方寸大亂。那女人不是他太太,如果是,絕不會喚他「高野」!
這樣一來,他就會迷途知返,重回我的懷抱了吧。
帶泥的鐵鍬、勞動手套和割草鐮刀擺得亂七八糟,瓦楞紙箱也堆得遍地都是。曾根心想,他當時在這裏待了那麼久,到底是在做什麼?四處察看了一陣,並沒有發現可疑的東西。因為擔心撞上回來的大澤,雖然心有不甘,可也只能放棄搜索。就在他準備離開時,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整個人跌倒在雜物堆里,周圍頓時塵土飛揚,嗆得他咳嗽不止。
「馬上就要送你進班房了。」
「閉嘴!」
外面下著濛濛細雨,天氣陰沉得一如我的心情。我一早便閉門不出,躲在屋裡倚著書桌發獃。
媽媽桑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九月二十一日(清水真弓的日記)
他不過是在玩弄我罷了。我只是他眾多情人中的一個。
我假裝茫然不覺地回到主屋,身後的銳利視線令我感到如芒在背。在後門脫涼鞋時,我突然想起沒見到小黑的蹤影,這麼說來,這幾天我好像也沒餵過它。
進入九月,曾根新吉終於時來運轉。不僅天氣涼快了許多,干起營生來也順風順水,斬獲頗豐。而「路煞」自八月十四日之後便突然銷聲匿跡,這對他來說也是個利好因素,因為巡邏的警察因此而日漸減少了。
這次的女人自稱玲子,是我在新宿得手的。離家的女孩子和賣淫|女即便遭到綁架,也往往無人察覺,所以我都是依照這個標準來甄選下手對象的。

根據醫生的診斷,我確是懷孕無疑。雖然早已心裡有數,但當聽到醫生親口說出這句話時,我還是很受打擊。
如果告訴高野,他會作何反應?他太太的事還沒解決,顯然不可能向我求婚,萬一這件事傳出去,還會影響到他的前程。不過我還沒去看過醫生,並不能篤定就是懷孕,也可能只是月經不調。
就在這時,隔壁二〇二號室突然亮起燈光。
「你很煩哪,是他自己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