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荒野小站

荒野小站

回去之前,我得重新裝滿鍋爐,特里斯·赫倫走過來,站在我旁邊很近的地方。
是的,我就是特里斯·赫倫的妹妹記得的那位去過農場的馬倫小姐,她把我稱為「戴著帽子和面紗的年輕美女」實在是太客氣了。那是我開車時戴的面紗。要是我沒弄錯的話,她提過的那位老婦人應該是赫倫先生祖父的嫂子。既然你在寫他的傳記,肯定已經把人物關係搞清楚了。我自己從來沒有投票給特里斯·赫倫,因為我是保守黨,不過,他是一位很有趣的政治家,就像你說的,他的傳記能在這個地區引起更多關注——這裏總讓人覺得「死氣沉沉的」。
老安妮看著的卻是另外的方向。
她說:「沒事,我可以跟他說。」
老安妮說:「哦,喬治。」好像眼前的一切跟她所想的差不多。她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對那些女孩里的一個說道:「去給我拿個靠墊來,那種薄墊子,墊在我腰後面。」
聽說您的健康情況不好,居住條件也很糟糕,我很遺憾。城市已經發展得非常文明,我們幾乎已經忘記了荒野生活的艱辛。你們這些自願選擇去那裡生活的人,值得我們欽佩。但請允許我多說一句,以您這種健康欠佳的情況,不可能在那種生活條件下堅持太久。要是您能搬到舒適些的地方以便更長時間地工作,相信您的教會不會覺得不妥。
聖誕節期間,哥哥對我說,我們的房子弄得差不多了,可以夠他娶個老婆回來了,這樣就有人給我們做飯、收拾,等我們能買起奶牛的時候,她還可以負責擠奶。那是我第一次聽說關於「老婆」的事,我說據我所知他好像不認識什麼人啊。他說他的確不認識,但是聽說可以寫信給孤兒院,問他們有沒有願意過這種生活的合適女孩推薦,如果有的話,他願意過去和她見面。他想找一個十八到二十二歲之間的姑娘,健康,不怕辛苦,從小在孤兒院長大而不是剛剛進去,這樣她就不會期待什麼奢侈的生活或者有人服侍,也不會一直回憶從前較為輕鬆的生活。毫無疑問,現在的人聽到這些肯定會覺得是一種很奇怪的做法。並不是說我哥哥不能自己去追求姑娘結婚,他是個很帥的小夥子,而是他當時根本沒有時間、沒有錢,也沒有那種興緻,他腦子裡全是如何創造我們的財產。而且,如果一位姑娘雙親尚在的話,他們很可能不願意讓她走那麼遠,去一個工作繁重、毫無享受的地方。
好吧,反正我很喜歡開我的蒸汽汽車來個短途旅行。我從十五歲開始開車,但這可是屬於我的第一輛車,可能也是休倫縣唯一一輛斯坦利蒸汽汽車。人們都會出來看它,它可不像別的汽車那樣叮叮噹噹、雜訊轟隆,而是像大帆船那樣靜靜地在湖面滑行。它也不會弄得周圍烏煙瘴氣,只在車尾留下一道蒸汽。這款車在波士頓是禁行的,因為排出的蒸汽會增加空氣中的水霧。我特別喜歡跟人說,我以前開的車可是在波士頓禁行的!
喬治·赫倫先生的回憶錄。
我們抵達的時候,他們可能剛剛吃完飯。女主人走出來,讓特里斯·赫倫問我們吃飯了沒有。你可能以為她或者我們有一方不會說英語,其實是因為他們全都特別羞澀——那些深色頭髮的女人,穿著深藍色禮拜日西服的男人,不說話的孩子們。希望你別以為我是在嘲笑他們——只是,以我的生活來說,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要那麼羞澀。
所以,我現在受到了懲罰,不管怎麼找,我都再也無法從《聖經》中得到任何幫助。但不知是什麼在腦海中讓我到這裏來,我就來了。我聽別人談起過,說這裏很暖和,流浪漢們特別想被關進這裏。於是我想,我也要來。告訴他們的那些話,也不知是怎麼鑽進我腦海里的。我告訴他們的都是喬治經常在夢中對我所說的謊話,他想讓我相信,那件事是我做的,不是他。在這裏喬治沒法傷害我,這也是我過來的主要原因。要是他們覺得我瘋了,而我很清楚我沒有,我就是安全的。只是,我很希望你能來看看我。

後來就到了,看這些大片的田地,那些樹樁不見了,樹林都哪兒去了?看這條路多直啊,他們的房子竟然是用磚頭蓋的!那些跟教堂一樣大的房子是什麼?
但他沒有跪。他也沒有離開他的椅子。我說,好吧,我有個主意,我去拿《聖經》來。你相信《聖經》吧?我問他。說你相信,點點頭。
特里斯太太來過,想把我帶到他們家一起生活,就像喬治那樣。她說,我可以在那裡吃,在那裡睡,他們有足夠的床。我不肯去。他們覺得我不去是因為太過悲傷,其實我是怕有人看到我身上的瘀青,也不願意別人看到我哭。我說我不怕一個人住。
關於她自己有沒有結婚的問題,她有時候說結了,有時候說沒結。她說,曾有一個男人來到收容所,讓所有姑娘在他面前一字排開,然後說:「我要那個炭黑色頭髮的。」那就是老安妮,可是她拒絕跟他走,儘管那人是乘馬車來的,十分有錢。很像灰姑娘的故事,可惜結局不同。她又說,樹林里的一頭熊殺死了她的丈夫,是我祖父殺了那頭熊,用熊皮裹著把她從監獄帶回了家。
我讓一個男孩跑回前廊,去問問他祖父想不想兜個風。他跑回來說:「他們都睡了。」
祖父不准我們打探僕人們的私生活,尤其是待過監獄的,當然我們還是悄悄問了。有時候老安妮把監獄叫作收容所。她說隔壁床有個女孩總是尖叫,不停地尖叫——這就是為什麼安妮會逃進樹林里去。她說那個女孩因為不小心把爐火弄滅了挨過打。那你為什麼會進監獄?我們問她,她會說:「因為我說謊。」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以為說謊是要進監獄的!
在木屋裡,安妮把他清理乾淨,我們靜靜地坐了一會,都不知該如何是好。牧師住在客棧里,因為這裏沒有教堂或者房子給他。雖然客棧只有四英里遠,但是風雪已經猛烈起來,你連空地周圍的樹木都看不清了。這場暴風雪看起來得持續兩三天,因為風是從西北方向刮過來的。我們清楚,屍體不能放在木屋裡,也不能放在外面雪地里,擔心會引來山貓覓食,所以,只能開始動手埋葬他。雪下面的土地還沒有結凍,我在木屋邊給他挖了一個墳墓,安妮縫起床單裝殮了屍體,然後把他葬進了墓里。我們為他念了《主禱文》和《聖經》中的一章《詩篇》,並沒有在風裡待太久。我記不清念的是哪一篇了,只記得是靠近《詩篇》快結束的地方,而且很短。
穀倉,我說。
詹姆斯·馬倫先生,
關於那位年輕女士的精神狀況,我不知道您請的醫生怎麼說。但我以前就想過這一點,也請教過神明。我是這麼想的。可能剛結婚的時候,她對丈夫的順服並不是百分之百的,難免照顧不周、頂幾句嘴、吵吵架,還有她們女人愛用的傷人的悶氣和沉默。這一切還沒解決,她的丈夫就死了,她自然而然感到懊悔和痛苦。這種情緒完全控制了她,讓她覺得丈夫的死都是自己造成的。這種情況下,我想很多人都會發瘋的。對有些人來說,發瘋開始時像是鬧著玩一樣,不過他們的膚淺和魯莽很快就會受到懲罰,魔鬼已經封鎖了一切出口,發瘋再也不是遊戲了。
隨信附上我寫給她小叔子的信,請代為轉送,好讓他知道她的說法,也告訴我他的看法。提前感謝您代為送信,對於您經歷的辛勞以及詳盡告知我此事,一併表示感謝。我是英格蘭教會的一員,但對於其他新教教派為這個世界的秩序所做的工作一直非常敬佩。您可以相信,我會盡我所能,使您能來挽救這位年輕女士的靈魂,不過最好等到她真正願意的時候。
沃爾特·麥克貝恩牧師,
要是你去自首,你想想,會發生什麼事?他們會把你絞死的。你死了,就再也不能給任何人帶來任何好處。你的土地會怎麼樣?很可能又會回到王室手中,會有其他人得到它,你曾經付出的辛苦全都為別人白忙活了。
我買那輛蒸汽汽車的時候,姐妹里就只剩下我還住在家裡,老僕人里也只剩下了那個縫紉女工,人們叫她「老安妮」。她對這個名字毫無異議,自己也這麼稱呼自己,有時候會給廚師留字條說:「茶一點也不燙,你加熱過了嗎?老安妮。」整個三樓都是她的地盤,我的一個姐妹——多莉——說,不管什麼時候她夢到家,也就是特拉奎爾,都會夢到老安妮站在三樓的樓梯頂上揮舞著量尺,穿著黑裙子的長手臂毛茸茸的,像只大蜘蛛。
喬治拖著他從雪地里走回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拖著的是一截木頭。我根本沒看出是他。喬治說,一根樹杈從樹上掉下來砸著他了。他沒說他已經死了。我等著他吱聲,他的嘴巴半開,裏面還有雪,眼睛也是半睜著。外面的暴風雪鋪天蓋地,我們必須把他弄進屋。我和喬治一人拖一條腿,我拖著那腿時,在心裏假裝那就是一截木頭。屋裡我生著火,很暖和,他身上的雪開始融化。血也化開了,在他耳邊流下來。我有些不知所措,很怕靠近他,總覺得他的眼睛還在盯著我。
我說,聽著,我比你大,懂得多些。我也是有信仰的,我每天晚上都對著上帝祈禱,read.99csw.com我的禱告得到了回應。我和其他傳教士一樣清楚上帝的想法。我知道上帝不想讓你這樣一位好小伙被絞死。你要做的就是道歉,誠心誠意地道歉,上帝會原諒你的。我也會道歉,因為當我看到他死去的時候,我不希望,沒有一分鐘希望他是活著的。我會說,上帝啊,請你原諒我。你也這麼做。跪下。
瑪格麗特·克雷斯韋爾小姐,多倫多勞動收容所負責人,
我們砍掉灌木,辟出了一條小路,通往我們那塊土地,接著標好了邊界,砍了蓋棚屋用的原木,準備好了裝屋頂用的大木鏟子,還從亨利·特里斯那裡借了一頭拉運木材的牛。但西蒙沒打算向別人借東西或者求助,他打算靠我們自己蓋起這棟小木屋。當發現這不太可能的時候,我一路找到了特里斯家,在亨利和他兩個兒子以及磨坊一個小夥子的幫助下,房子終於完工了。第二天,我們就開始往木料的空隙中抹泥,還弄到了一些鐵杉樹枝當床。這樣,我們總算不用再花錢住在客棧里,而是能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了。我們有一大塊榆木板,用來當門。哥哥曾經從阿奇·弗雷姆那兒幾個法裔加拿大夥計那裡聽說,在伐木場里,火總是生在屋子的正中間,所以他說,咱們的房子也要這麼辦。於是,我們豎起了四根柱子,在上面建造煙囪,為了好看,打算里裡外外都用泥抹平。火生得旺旺的,我們在榆木床上睡下了。半夜醒來的時候,發現木屋裡火光閃耀,連蓋屋頂的大木鏟上都有火苗在歡快地跳動。我們趕快推倒了煙囪,木鏟是用青翠的椴木做的,上面的火苗倒是不難撲滅。天一亮,我們就開始按照常規把煙囪建在屋子的一頭,我想,自己最好別對此事發表任何評論。
這兩位女孩分別是薩迪·約翰斯通小姐和安妮·麥基洛普小姐。她們都合法出生於基督徒家庭,因為父母雙亡才被安置在收容所,不涉及酗酒或任何不道德因素。不過,就約翰斯通小姐來說,有一個肺癆的問題,儘管她是個皮膚紅潤的豐|滿姑娘,長得更漂亮一些,但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你,可能她並不適合一輩子在荒野里辛勤勞作。另一位女孩,麥基洛普小姐,儘管身材瘦削,外貌稍遜,但卻更為吃苦耐勞。她有一隻眼睛不太好,不過不影響視力,而且她的針線活兒非常出色。她的頭髮和眼睛都是深色的,皮膚也稍暗,這些不是因為混血,而是因為她的父母都來自法夫。她是個很能幹的女孩,也沒有這個年紀的女孩身上常見的那種傻乎乎的膽怯,我覺得她比較適合你所能提供的生活。我將會和她聯繫告知此事,如果你打算和她見面,我們靜候來信。
那是1852年4月的第三天。
我應該一開始先說清,我和哥哥是孤兒,剛到這個國家的五個星期內,父母相繼死於熱病,那時我三歲,西蒙八歲。西蒙被送去跟著母親的堂兄阿奇·弗雷姆幹活,我被沒有子女的教師和他的妻子接納。那是在霍爾頓,其實我覺得就這麼過下去也不錯,但西蒙離我只有幾英里遠,他經常來看我,總是說,我們一旦夠年齡就離開此地,去擁有自己的土地獨立生活,再也不用給別人幹活,因為這是父親當年的願望。我被送到學校讀書,而阿奇·弗雷姆並沒有送西蒙去,所以他堅決想要離開這裏。十四歲的時候,我長成了哥哥那樣的壯小伙,他說我們該出發了,去廣袤的休倫擁有一片屬於自己的土地。
我的嫂子沒有繼續留在這裏,她自己去了沃利。
他自己根本動不了。我拉了又拉,把他拉著站了起來,一直扯到床邊——不是屋角他自己那張床,而是大床——又把他摁到床上躺下。我推著他翻了個身,把衣服脫到只剩下襯衫。他的牙齒直打戰,我擔心他是不是感冒或發燒了。我把所有的熨斗都加熱,用布裹起來,一個挨一個擺在他旁邊。棚屋裡沒有威士忌或者白蘭地,只有貓薄荷茶。我往裡面又加了一些糖,然後用湯匙一勺一勺地喂進他嘴裏。我用雙手揉搓他的腳,然後是胳膊和腿,又把熱水泡好的衣服擰乾了敷在他腹部和心口。我用非常溫柔的語調對著他說話,讓他安心去睡,等一覺醒來,頭腦就會清醒,所有的恐懼都會煙消雲散。
「有可能,」她說,難得贊成我的話,「我以前的確常常做很可怕的噩夢。」
我們全都走到前廊去,那裡放著兩把直背椅子,其中一把上面坐著一位老人。他有一把雪白的漂亮鬍子,一直垂到馬甲的下緣。他那一張蒼白、恭順、衰老的長臉,似乎對我們沒什麼興趣。
但下一句我記得特別清楚,一字一句都記得。他們現在所告我的事並不能對你證實了。
第一天,因為納塞戈維亞和普斯林奇的路況非常糟糕,我們只走到了普雷斯頓。第二天,我們到了莎士比亞,第三天下午到了斯特拉福德。一路向西,路越來越難走,所以我們想,最好把行李交給驛站託運到柯林頓去。但因為陰雨天氣,驛站停止了運輸,想等到路面凍結再恢復。所以,我們讓阿奇·弗雷姆的夥計先帶著馬車和行李返回霍爾頓,然後把斧頭扛在肩上,步行向卡斯泰爾斯走去。
我們又拿了一些燒火的木頭進屋,插上了門閂。我擦洗地板,對喬治說,脫掉你的靴子,再把外套也脫了。喬治照辦了,然後坐在了火邊。我用貓薄荷葉做了一種以前特里斯太太做過的茶,又往裡面加了一塊糖。但喬治不想喝。太燙了,我說。茶放涼了一些之後,他還是不想喝。於是,我開始和他說話。
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人獨自伐木、開墾。很快,我開始和特里斯一家一起幹活,他們對我特別好。我們不分彼此,兩家的活全都一起干。後來,我開始在他們家吃飯,甚至睡覺,又認識了他家的女兒珍妮,我們年齡相仿,打算結婚,等時機到了就舉行了婚禮。我們一起度過了漫長而艱辛的一生。但最終,我們是幸福的,而且生養了八個子女。我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子接管了岳父和我的土地,因為我兩位內兄弟都離開本地去了西部謀生,日子也過得相當不錯。
我當然不知道她說的是哪年夏天。
「這世界就像一片荒野,我們的確能夠改變自己在其中的位置,但也不過是從一個荒野小站到另外一個罷了。」同上。
一根樹杈砸中了他。就跟你告訴我的一樣。我能看見那樹杈掉下來,太快了,一路砸掉了很多小枝葉,快得簡直像開槍一樣。然後怎麼著?砸到他腦袋上,死了。
薩迪,我在這裏很好,很安全,吃的、住的都沒什麼可抱怨的。這是一棟很好的石頭建築,有點像咱們的收容所。要是你能來這裏看我就好了。我經常在自己腦子裡和你說很多話,沒有把它們寫下來,萬一他們都在監視我呢。我在這裏做縫紉工作,剛來時東西都沒有縫補,現在已經被我整理得很好了。我還給劇院做幕簾,這是外面來的工作。我想見你。驛站直接能到這裏,要是你不願意冬天來,春天的時候你一定願意。

您關於那位年輕女士安妮·赫倫的來信十分及時,我深表感謝。她出現在監獄的時候虛弱又飢餓,所幸沒受什麼傷,基本安好地到達了沃利。被問及來這裏的意圖時,她說自己是來供認一起謀殺案的。當時我還有別的工作,時間又快半夜了,所以就讓她在監獄里過了一夜。第二天我去看她,盡量詢問了所有的細節。
六月的一個星期天,一大早我們就出發了。汽車預熱啟動一共花了二十五分鐘,老安妮一直筆直地坐在副駕駛座上,就跟已經上路了一樣。我們都戴著兜風面紗,穿著長長的寬鬆外衣,不過,老安妮裏面穿的是深紫紅色的絲裙。實際上,那是她給我祖母做覲見威爾士親王的衣服時順便做的。
卡斯泰爾斯《守衛者報》,五十周年版,1907年2月3日。
他的手放在膝蓋上動也不動。所以我說,好吧,好吧,我替你來做。我做了一遍,然後把手指指到的地方讀了出來。我把《聖經》靠近火光,好看清上面的字。是一些關於變老、白頭髮的話,神啊,求你不要離棄我!我說,這意思是說,你應該一直活到頭髮花白的老年,在此之前,什麼事都不該發生在你身上。它是這麼說的,《聖經》里。
必須承認,在這片土地上生活對女性來說十分艱難。最近,又有一位精神失常的女人被送了進來。她的故事更令人同情,她是因為被強|奸才發瘋的。侵犯她的兩個罪犯也被關進了監獄,就住在她隔壁的男囚區。受害者有時候連著尖叫好幾小時,整座監獄也變得令人心情壓抑。這能否讓我們那位自稱謀殺犯的女士放棄原意、離開這裏,我也不知道。她是一位優秀的縫紉女工,要是她read•99csw.com願意,是有人願意雇她的。
我父親去世得早,母親帶著五個女兒住進了祖父家。那是一棟很大的石頭房子,叫特拉奎爾,現在成了少年犯的收容所。我有時候開玩笑說,那裡早就是收容所了!
寫完這封信之後,我會把它和劇院那些幕簾一起裝起來,還會在信封上寫上「撿到的人請代為寄送」。我相信這比交給他們要好,因為以前給他們的兩封信,他們根本就沒有寄出去。
「看那兒!」老安妮說,我還以為她說的是牧場里飛奔的一大群母牛,但她指著的卻是一個大土墩,上面長滿了野葡萄,立著幾根木樁子。她說那就是過去的棚屋,我說:「好的,不錯——現在,希望你能認出一兩個熟人吧。」
上帝從不濫用他的仁慈,我們遇到的各種打擊最終會被證明也是來自主的關心和好意。
她上次離開沃利的時間肯定比我出生的時候還早。我們經過索特福德的橋(那是一座老鐵橋,因為雙向都可以轉彎,所以以前經常發生車禍)時,她說以前這裏沒有橋,你得付錢坐擺渡的船。
四月初的一天,她的丈夫和小叔子出門伐木,讓她準備他們要帶的午飯。臨出門的時候,飯還沒做好,所以她說一會兒把飯送到林子里去。然後,她烤了一些燕麥蛋糕,帶了點兒鹹魚,跟著他們的足跡找到了幹活的地方。但丈夫打開午飯的時候卻十分生氣,因為她打包打得不太好,鹹魚的油已經把蛋糕泡得亂七八糟了,讓人難以下咽。他很失望,生氣地說等有空的時候要好好揍她一頓。然後,他就背對著她坐在一根木頭上,而她撿起一塊石頭朝他砸了過去。丈夫正好被砸到了腦袋,不省人事,當場死掉了。她和小叔子把遺體拖回了木屋。正好來了一場暴風雪將他們困在那裡,小叔子說既然她不是故意的,真相就別告訴別人了。她同意了。他們埋葬了遺體——故事從這裏又和您的一致了——這本來可以算是結局了,但她越來越焦慮,覺得自己是故意殺死丈夫的。要是當時沒砸死他的話,換來的將會是更狠的毒打,她說,她幹嗎要冒這個險呢?最後,她決定來自首,像是要證明什麼一樣,她遞給我一綹沾了血凝結后的干硬頭髮。
「你給了我們難忘的一天。」他說。
您可能想知道醫生探視過她之後是怎麼說的。他覺得,她可能陷入了一種女性特有的妄想症,發病動機是一種對自我重要性的渴望,也是想逃避單調的生活或生來就得面對的苦役。她們會幻想自己被魔鬼的力量附身,犯過各種可怕的罪行,等等。有時候,她們會說自己有好幾個情人,但這些情人全是幻想出來的。那些覺得自己傷風敗俗的女人,實際上非常淳樸貞潔。那位醫生把這一切歸咎於女性們所能讀到的書,幽靈啊,魔鬼啊,和公爵貴族私通之類的。對多數人來說,一旦面對現實職責,她們就會放棄這類消遣。對有些人來說,她們只是偶爾沉迷其中,就好像享用糖果或雪利酒。但對某些人來說,那卻是一種徹底的沉溺,就像活在吸完鴉片后的夢中。醫生沒法從這女人那裡了解到她曾經讀過的東西,但他相信,她現在早就忘光了,或者,是狡猾地隱瞞了起來。
你寄給麥克貝恩先生的信已經退給你了。他已於2月25日在客棧去世,留下了一些書,沒有人要。
我們走出去,念了《主禱文》。然後他說,《聖經》在哪兒呢?怎麼沒在架子上?我從火邊拿過來之後,他又說,怎麼在那兒啊?我什麼也沒說。他不知道該念哪一段,我就選了《詩篇》第131章,我們在收容所的時候必須念這個。耶和華啊,我的心不狂傲,我的眼不高大。我的心平穩安靜,好像斷過奶的孩子在他母親的懷中;我的心在我裏面真像斷過奶的孩子。他念了這一段。然後他說,他要剷出一條路,去告訴特里斯一家。我說我待在家裡給他做點兒飯吃。接著,他就出去鏟雪了,但沒有像我等待的那樣,累了就回來吃飯。他一直鏟啊鏟啊,剷出了一條很長的路,然後就走了,一直沒回來。天快黑了他才回來,說吃過飯了。我問,你告訴他們樹的事兒了嗎?他第一次用那種不善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和他哥哥過去看我的目光一樣。我再也沒有提過那件事,一句也沒再提過。他也再沒有對我說過任何話,除了在我夢裡。但我能夠清楚地區分做夢和清醒,在我清醒時,除了那種不善的目光,別的什麼都沒有。
那也是當年的最後一場雪。後來,牧師過來舉行了儀式,我給他豎起了一座木頭墓碑。再後來,我們在公墓里有了墓地,又在那裡給他立了一座石碑,但他的屍骨並沒在那裡。因為在我看來,把一個人的屍骨從一個地方搬運到另一個地方,是一件既無用又愚蠢的事,因為那只是他的遺骨罷了,他的靈魂早已經去了上帝那裡聽候審判。
當時周圍有很多老年人,腦子裡裝滿了稀奇古怪的想法——我猜老安妮比大多數人還要嚴重。我記得有一次她告訴我,說以前在收容所的時候,有個女孩胃裡發燒難耐,生出了個嬰兒,只有老鼠那麼大,已經死了,但她們把它放進烤箱時,它忽然膨脹成正常大小,烤上了一層很好的顏色,還開始踢腿。(你現在肯定在想,讓一個老婦人去回憶往事,簡直就跟翻開破布袋子一樣。)
如今,這裏的碎石路四通八達,離我的農場不足半英里處還有一條鐵路。那些叢林和灌木早已消失不見,我經常想起自己曾經砍伐過的樹木,要是留到現在再砍的話,我肯定會變成有錢人。
目前保持聯繫的人里有兩位十八歲的女孩,她們針線活兒都很好,都在女帽店裡當學徒,不過,要是能嫁給合適的男人,當然比一輩子做這種工作更好。其他的現在還不好多說,得取決於你們是否喜歡彼此了。
致薩迪·約翰斯通,多倫多。撿到的人請代為寄送。
說不定她不去監獄,而是在街上遊盪,所以我應該告訴您她的外貌特徵:黑髮,高個子,身形瘦削,不算標緻也不難看,只是有一隻眼睛斜視。
我附上這位年輕女士寫給一位薩迪·約翰斯通小姐的信件,寄往多倫多國王大街。我們看了這封信,以便更多地了解她的精神狀態,但隨後又裝好了信並寄了出去。可是信卻被退了回來,戳記為「收件人不詳」。我們還沒告訴寫信人此事,為的是希望她能再寫點信,從而讓我們有更充足的信息判斷她是否有意說謊。
我沒收到你的回信,薩迪,我想他們可能沒有幫我寄信。今天是1853年4月1日,但不是咱們以前互相戲弄對方的愚人節。如果可能,請來看望我。我在沃利監獄,但一切安好。
清理了一些小樹和灌木之後,我們開始砍伐大樹。先砍了一棵白蠟樹,然後劈成厚板來鋪地板。我們的行李還沒有從霍爾頓運來,所以亨利·特里斯送來一張又大又舒服的熊皮給我們鋪床用,可我哥哥不想接受這份人情,把它送了回去,說我們不需要。幾周之後,我們的行李運到了,我們只好借了牛去柯林頓把行李拉回來,不過,哥哥說這將是我們最後一次向別人求助。
我年輕時,家裡雇著一名園丁、一名廚師和一名縫紉女工。他們都是些「怪人」,彼此不和,之所以得到現在的工作,全是因為我祖父在看縣裡的監獄時對他們很感興趣,最終把他們都帶回了家。
我們住進了客棧,睡在地板上,兩個人只蓋著一條毯子還是一床被子。冬天早早來到了這裏,冷雨連綿,一切都濕答答的。不過,我們早就預料到了會有困難,至少西蒙是這樣。我之前的生活環境比他好些,不過西蒙說我們必須忍耐,我照他的話做了。
我認識去卡斯泰爾斯的路,但到了那兒之後覺得老安妮應該給我指路到底往哪兒開。但她什麼忙也沒幫上,我在大路上來回兜圈,等著她找到熟悉的地方,可她說:「要是看到那家客棧就好了,我就能認識後面的路。」
喬治在火邊坐下,轉過臉去,靴子和厚重的外套都沒有脫。我在原木拼就成的桌邊坐下。我說,你怎麼知道他已經死了?喬治說,你去摸摸他就知道了。可我不想去。外面的雪很大,狂風呼嘯著刮過林間和屋頂。我說,在天堂的天父啊,我就這樣得到了勇氣。每動一下,我都得重複一遍這句話。得把他清洗乾淨,我說,來幫我。我取過化滿雪水的桶,費力地脫下他的靴子,從腳開始清理。我請喬治幫忙的時候,他一直沒轉過臉來,也好像根本沒聽見,也沒搭手幫我。我力氣不夠,根本脫不下他的褲子和外套,就只擦洗了手和手腕。我一直用手裡的布隔著他的皮膚。血和雪融化在一起,淌到他的腦袋和肩膀下。我很想把他翻過來擦洗乾淨,可是一個人搬不動。於是,我走過去,拉著喬治的胳膊把他拽了過來。幫幫我,我說。什麼?他說。我說,咱們得把他翻過來呀。於是,他幫忙一起將屍體翻成了臉朝下。就這樣,我看到了,看到了斧子砍過的地方。
聽著,喬治,你聽我說。
致詹姆斯·馬倫先生,卡斯泰爾斯客棧房東,愛德華·霍read.99csw.com伊,1853年4月19日。
安妮·赫倫太太,休倫和布魯斯聯合縣,沃利監獄,
我也很希望那些哀號聲能夠停止。
我躺下之後,什麼也沒發生。我整晚都沒睡,一直聽著他的呼吸聲,時不時摸摸他,看他身上有沒有暖和過來。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我就起身生著了火。他聽到聲音也起了床,情況看起來好些了。
我問老安妮,赫倫先生能不能聽懂她對他說的話,她說:「差不多。」我又問,再見到他,開心嗎?她說開心。「他能再見到我也很開心。」她說,聲音裡帶著一種沾沾自喜,很可能是關於她的裙子和我們的車。
老安妮問:「你們喜歡彼此嗎?」她的問題引起了一些滑稽的表情。
1851年9月的第一天,我的哥哥西蒙和我帶著一箱子被褥和日用品,趕著馬車從霍爾頓縣出發,去休倫和布魯斯的荒野里碰運氣——當時那些地方都被人們看成荒野。我們帶的東西來自西蒙的老闆阿奇·弗雷姆,被算成他工資的一部分。同樣,馬也是從他那裡租的,他的夥計和我年紀相仿,和我們同行,以便把馬車趕回去。
我還是希望能和她談一談,讓她理解這一點。不過,最近有些困難,除了我這糟糕的身體,還因為我住的地方骯髒又嘈雜,我不得不日夜忍受著雜訊,這摧毀了我的睡眠和學習,甚至干擾了我的禱告。凜冽的風穿透木牆,但如果我下樓去湊到火堆邊,那裡儘是些醉酒的靈魂和最污穢的傲慢之徒。外面只有茂密的叢林和凍結的沼澤,能將人和馬都吞沒。曾有人承諾修建教堂和住所,但許諾的人正忙著自己的事,看起來只能不斷推后。然而,即使在病中,哪怕只給了我這樣的畜棚和房子,我也沒有停止佈道,我的內心銘記著一位偉大的人——神旨的傳道者和解讀者——托馬斯·波士頓,他在臨終前還從窗戶向樓下院子中聚集的兩千多人宣講神的大能。儘管我的會眾沒那麼多,但我也打算宣道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無論你的人生中有什麼曲折,都是神的旨意。」——托馬斯·波士頓。
要是你走了,我會變成什麼樣呢?
我們走到沃利,背回了麵粉和鹹魚。在曼徹斯特,有人高價渡我們過河,當時那裡沒有橋,整個冬天冰都沒堅固到足以踩著過河。
致沃爾特·麥克貝恩牧師,北休倫,卡斯泰爾斯,1852年9月30日。
好,當我買了那輛蒸汽汽車后,老安妮讓我捎她出門兜風。事實證明,她心裏想的更接近於一次旅行。當時我很驚訝,因為她以前從來都不想出去旅行,她拒絕去尼亞加拉大瀑布,甚至連七月一日到港口看煙花都不去。而且,她對汽車這種東西很不放心,對我這個司機也一樣。但更令我驚訝的是,她竟然還有想去看望的人。她想讓我開到卡斯泰爾斯,去看看赫倫一家,她說那是她的親戚。那些人可從來沒有看望過她,也沒給她寫過信。我問她有沒有提前寫信過去,問問是否方便探訪。她說:「我不會寫字。」這真荒謬——她經常給我們的廚師寫字條,我去廣場或進城時還寫很長的購物清單。鑲邊、硬粗布、塔夫綢——這些她可都會寫。
然後,我們把他抬了出來。現在已經不能一人拖一條腿了,於是喬治搬著頭部,我抓住襯裙縫著的腳踝。我們把他推滾進了坑裡,然後開始掩埋。喬治用鏟子,我用鐵鍬鏟不起太多土,只好用雙手往裡推鐵鍬,然後用腳使勁踩。土都填進去之後,喬治又用鏟子使勁把地面拍平。接著,我們在雪地里把木頭全都搬了回來,像以前一樣堆在那裡,看起來就像根本沒人動過一樣。我記得當時我們都沒戴帽子和圍巾,卻幹活幹得渾身發熱。
致沃爾特·麥克貝恩牧師,1853年1月17日。
整個下午我都開著斯坦利蒸汽汽車帶人們兜風。我現在很了解他們,所以根本不問「誰想去兜風」或者「你們對汽車感興趣嗎」,我只是走到外面,像對待馬一樣這裏那裡拍拍我的車,然後看了看裏面的鍋爐。神學院學生跟過來,念了念車側面的名字:「紳士快車。」他問這是不是我父親的。
過了一陣,我開始做另一種夢。喬治來跟我說話,仍然帶著那種不善的眼光,但他試圖掩飾,假裝自己很友好。他不斷地進入我的夢境,對我說謊。天漸漸冷了,可我不想進屋。露水很重,睡在草叢裡,我的衣服被浸濕了。該怎麼辦呢?我拿了《聖經》翻開,想從中得到啟示。
在收容所長大、在女帽店當學徒、她的婚姻、如何來到北休倫,她的故事和您告訴我的一模一樣,除了她丈夫的死。關於此事,她是這麼說的:
按照當時的習俗,我先帶男人們去兜風。啟動汽車時,他們充滿懷疑地看著我撥弄那些按鈕和拉杆。一共要推拉十三個不同的東西!我們在小路上開到時速五英里,然後是十英里。我知道,讓一個女人開車載著,他們肯定有點兒彆扭,但對這車的好奇佔了上風。接著,我又拉了一車孩子,由那位神學院學生抱進去,告訴他們好好坐著、抓緊、別害怕、別掉下去。已經知道哪裡有溝和水坑,我就開得更快了些,他們一路又害怕和又興奮地喊叫個不停。
卡斯泰爾斯尚在建設當中,在我們之前幾乎沒有什麼人煙,有一棟既是商店又是客棧的簡陋房子,有一個名叫勒意姆的德國人正在建鋸木廠。還有個比我們先來的人,已經建好了一棟較大的木屋,他叫亨利·特里斯,後來成為了我的岳父。
他並沒有忘記發生過的事,但說話的樣子像是覺得一切都沒關係。他說,我們當時應該做做禱告,從《聖經》里念點兒什麼。他打開門,外面還飄著很大的雪,但天空很晴朗。那是那年冬天的最後一場雪。
蒸汽汽車行駛在路上的感覺簡直美妙極了。它的時速能達到五十英里——在當時算很厲害了——但我沒開那麼快,我不想讓老安妮太緊張。我們出發時人們還在教堂里做禮拜,過了一會兒,路上開始擠滿了回家的馬車,鬧哄哄的。我很有禮貌地貼著他們緩緩前進,但老安妮可不想保持鎮靜,她不停地說:「快擠一下。」她是讓我鳴喇叭,喇叭由一個在我旁邊擋泥板下面的小球控制。
接下來的詞句說,某某來了,懷孕了,給他生了個兒子。
因來信附有牧師擔保,我很樂意回復。我們經常收到你這種請求,但除非來信附有擔保,否則我們很難相信來信者的誠意。
「而且,根本不用提前知會他們,」她說,「鄉下的習慣不一樣。」
克里斯蒂娜·馬倫小姐,沃利,
詹姆斯·馬倫先生,
先生,我寫這封信是為了通知您,有一位本區的年輕女士很可能前往你處,她的名字叫安妮·赫倫,是個寡婦,也是我們教會的教徒之一。這位年輕人已經離開了霍洛韋鎮卡斯泰爾斯附近的家,我想她是打算走到沃利去。她有可能會去監獄自首,所以,我覺得自己有責任盡我所知告訴您她的身份和過去。
我覺得,老安妮的出現讓這些人都傻了眼。他們一直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做了些什麼,是不是還活著。但你可別以為人們會蜂擁而上,激動地迎接她。只有一個年輕人走了出來,非常有禮貌,把她和我先後攙下了車。他告訴我說,老安妮是他祖父的嫂子。要是我們早幾個月過來就好了,他這麼說,因為那時候他祖父身體健康,頭腦清楚——他甚至還給報紙寫了篇文章回憶早年的生活呢——但後來就病了。病好以後,就不能跟以前比了。他沒法說話,只是偶爾說幾個詞。
我見過以前他是怎麼對你的。我看到他為一點小事就把你揍倒在地上,而你只是一聲不吭地站起來。他也是那麼對我的。
有時候她心情不錯,就會和我們玩藏頂針的遊戲。有時候心情不好,要是她熨衣擺的時候我們翻得太快或者停得太早,她就會拿別針扎我們。她說她知道有一個地方,可以拿磚塊放在孩子們的頭頂上,就能讓他們不長個兒。她討厭做婚紗(她就一直不用給我做!),覺得我那些姐妹們嫁的男人都不怎麼樣。她尤其討厭多莉的情郎,所以在衣袖的位置故意留了些細微的瑕疵,結果不得不把衣袖撕掉,多莉都哭了。但是,總督和明托夫人來沃利那會兒,她給我們做的舞會禮裙漂亮極了。
他妹妹沒有專門提到那輛汽車,我倒覺得很詫異。那是一輛斯坦利蒸汽汽車,1907年我二十五歲生日時自己買的,花了一千兩百元,是祖父詹姆斯·馬倫留給我的遺產的一部分。他以前是沃利的治安員,靠買賣農場賺到了錢。
後來,我們收到了回信,說是有一位姑娘可能符合要求。於是西蒙就去多倫多接她。她叫安妮,本姓是什麼我忘了。他們得涉過赫利特的小河,到達柯林頓的驛站之後還得穿過厚厚鬆散的積雪。回來之後,那姑娘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但眼前的一切還是讓她吃了一驚,她說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叢林地。她的行李箱里有女士們給她的床單、鍋和碗碟,這讓我們的屋子更舒適了一些。
致詹姆斯·馬倫先生,休倫和布魯斯聯合縣,沃利治安員,1852年9月10日。
我是去年十一月來到這裏的,是第一九-九-藏-書個敢來冒險的牧師。我的教區里至今仍全是灌木林,除了卡斯泰爾斯客棧,我根本無處落腳。我出生在蘇格蘭西部,得格拉斯哥佈道團的資助來到這個國家。在獲知上帝的旨意后,我在他的指引下去往最需要牧師的地方傳教。告訴您這些,是希望您了解我的為人,以及我對這個女人相關事宜的看法。
致利奧波德·亨利,金士頓女王大學歷史系,1959年7月8日。
我寫信是想告訴您,那位女士的身體很健康,衣衫也不再那麼破爛,吃得不錯,打扮得很整潔。精神也平靜了許多。她現在負責修補監獄里的床單和被罩,幹得很不錯。但我得說,她還是堅決不願接受探訪。我不建議您現在來,因為很可能是白費力氣。這段路程冬天很難走,對您的健康也不太好。
我們誰也沒吭聲。我把血啊什麼的全都擦洗乾淨了,然後對喬治說,去,從我箱子里把床單拿過來。那是我平時捨不得鋪在床上的好床單。我看也沒有必要脫下他的衣服了,儘管那些衣服料子都不錯。因為血液凝固的地方就得把衣服剪開,最後也不過剩下一堆破布頭。我從他頭上剪下了一小綹頭髮,因為我記得當初莉拉在收容所死掉的時候,他們就是這麼做的。接著,喬治幫忙把他卷進了被單里,我把被單縫了起來。我一邊縫,一邊跟喬治說,去棚屋堆木頭的背風處看看,夠不夠地方給他挖個墓。把木頭搬開,下面的土可能更鬆軟一些。
我好像說了很多很多背景信息,但你的確說過你對那一時期的細節很感興趣。跟很多像我這個年紀的人一樣,我可能常常忘記買牛奶,但卻能清楚地說出八歲時候那件外套的顏色。
麥克貝恩先生是最近才來這裏的牧師,他幫西蒙寫了信,還親自為他寫了擔保。這也說明,這種求偶方式在當時是頗為正派的做法。
很抱歉,因為生病這麼晚才回信。我得了尿砂症和胃風濕,比以往都嚴重。最近稍稍好轉,正常情況下,下周應該能如常行動了。
失去哥哥的幫助后,弟弟逐漸融入了鄰居家的生活,那家人也是我們的會眾——儘管那年輕人仍然在他自己的土地上工作,他們卻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一樣來接納。他們本來也想接納那位年輕的寡婦,但她卻完全拒絕接受他們的好意,甚至對每個想要幫助她的人都避而遠之,尤其是對她小叔子,儘管他說從來沒有跟她拌過一句嘴。她對我也是如此,我和她說話的時候,她不會有任何順服的回答或表示。這也是我的錯,因為我不太會和女人談話,不太能夠贏得她們的信任。她們那種頑固和男人的完全不同。
這個有禮貌的年輕人就是特里斯·赫倫。
《聖經》上說你會有個兒子,我說。你必須活著,結婚生子,慢慢變老。
一直沒收到回信,希望您一切安好,並且仍然對安妮·赫倫的案子感興趣。她仍然待在監獄,忙著做我從外面找來的縫紉工作,沒再提過孩子、絞刑或者以前那些事。她又給薩迪·約翰斯通寫了一封信,但非常簡短,我隨信附在後面。你知道這位薩迪·約翰斯通是誰嗎?
四月初,哥哥和我到我們領地最遠處的叢林里砍樹。之前西蒙去結婚的時候,我朝著特里斯家的方向砍了一些,但西蒙想把我們領地的邊界全都砍伐清楚,不想再繼續往我以前那個方向砍。那天一早天氣很暖和,樹林里還有很多鬆散的積雪。我們正在西蒙想砍的地方伐一棵樹,不知怎麼的,我說不清是怎麼回事,這樹上的一根樹杈忽然咔嚓一聲朝著我們意想不到的地方砸了下來。我們剛聽到小枝丫咔嚓作響,抬頭去看,那樹杈就砸到了西蒙頭上,當場要了他的命。
「我沒有錢,但我提起裙子,踩著石頭涉水過去了。」她說,「那年夏天就是那麼乾旱。」
我媽媽過去常說:「行了,姑娘們。別讓老安妮說了,她的話你們一個字兒也別信。」
她的小叔子給我寫了一封很得體的信,確認她說的都不是事實。我對此十分滿意。
我說,他一回多倫多的朋友身邊,就會把今天忘個乾淨。他說真的不會,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還問,他可不可以給我寫信。我說,誰也不會不讓你寫。
我不得不一路拖著他的屍體穿過雪地回木屋。他雖然不胖,但是個子很高,這差事既難辦又累人。那時,天氣更冷了些,走到空地上的時候,我發現風裡已經有了雪粒,像是一場暴風雪即將來臨。我們之前的腳印已經被雪填滿了,西蒙身上都是雪,這次卻無法在他身上融化了。他的妻子迎到門口,非常困惑,以為我拖著的是一截木頭。
她有隻眼睛向一側斜視,這總讓我們覺得她比一般人看到的東西要多。
我覺得她是在說謊,或者是自欺欺人。當時我想不出原因,只能先把她收進監獄。我問她覺得現在我們會怎麼處理她,她說,你們會審問我,然後絞死我,不過,你們不在冬天實施絞刑,所以我可以在這裏待到明年春天。要是你們讓我幹活,可能會覺得我有用,也許會把我留下來,不再絞死我了。我不知道她是從哪裡聽說冬天不實施絞刑的。她的故事讓我十分困惑。您可能知道,我們的新監獄條件很好,犯人們吃飽穿暖,管理十分人性化,甚至有人抱怨說,那些犯人住進監獄不僅不懊悔——在這種隆冬季節,甚至很高興。顯然她不能再流浪下去,而且根據您的說法,她不想和朋友們一起生活,也不太可能獨自過活。我們監獄除了犯人也收容精神病患者,如果她被證實精神錯亂,我可以讓她冬天住在這裏,春天可能把她送去多倫多。我已經為她預約了醫生,也告訴她您寫信過來,還打算來看望她,但是她好像非常不情願。她請求不讓任何人來看她,除了薩迪·約翰斯通小姐,而她並不在本地。
你是安全的,快站起來。站起來,去躺在床上,睡一覺。
她讓我下車。下車,她說,然後問周圍的人,這裡有沒有一位喬治·赫倫先生,他還活著嗎,還是死了?
我拿來一些涼的燕麥蛋糕,熱了熱,然後放了一塊在他膝頭。他拿起來,咬了一口,嚼了幾下,卻無法下咽,全都吐進了火里。
她是去年深冬來到這裏的,成為一位年輕人西蒙·赫倫的妻子。他在我的建議下給多倫多勞動收容所寫了封信,請他們推薦適合的基督教、最好是長老會的女信徒,她就是被推薦的人選。他立即和她結了婚,將她帶回了和弟弟一起建造的棚屋。那兩位小夥子是孤兒,沒什麼指望,於是來到這裏開墾了一塊屬於自己的土地。冬天快結束的時候,有天他們正在幹活,意外發生了。一根大樹杈忽然掉下來,當場砸死了正在砍樹的哥哥。弟弟把屍體拖回了木屋,因為當時被暴雪所困,他們自己將他下葬並舉行了葬禮。

這是一座工業城鎮,在我看來算不上特別漂亮。我們的車果然引起了人們的注目,我也沒熄火,大聲問他們赫倫農場怎麼走。人們邊喊邊比畫,我總算找到了路。我讓老安妮注意看信箱上的名字,可她全神貫注地在找那條小溪。我自己認出了赫倫的名字,拐進了一條長長的小路,路盡頭是一座紅磚房和幾座讓老安妮驚訝過的穀倉。這種帶著外廊和主窗的紅磚房是那時最流行的樣式,到處都能看到。
本收容所內並無適婚女子,因為我們通常在她們十四五歲的時候打發其出去謀生。但隨後幾年會一直與她們保持聯絡,一般到她們結婚為止。像你這種情況,我們有時會推薦其中一個女孩子,安排一次會面,當然,雙方是否合適就取決於他們自己了。
「真遺憾,赫倫先生沒能跟你說話。」我對老安妮說。
我照她說的下了車。周圍有個男人回答說,是的,他還活著,是我父親。
周圍有很多人。幾輛客人的馬車停在陰涼處,被拴好的馬匹正在吃草。車子停在外廊邊的時候,一些人站好了隊看著它,但他們並沒有走上前來——連跑出來的小孩子也沒像城裡孩子那樣圍到近處。他們只是抿著嘴站成一排,靜靜地看著。
終於把他哄睡著之後,我也在他旁邊躺了下來。脫掉罩衣以後,我看見自己胳膊上青紫的瘀痕。我撩起裙子,想看看大腿上的瘀痕還在不在。還在。手背上我咬過的地方仍然瘀青一片,還很疼。
老安妮很享受被人手忙腳亂伺候著的感覺,她吃了很多,拿著一根雞骨頭咬著上面最後一絲肉。孩子們都躲在門口,女人們在外面廚房低聲甚至帶著些震驚的語調交談著。那位年輕人,特里斯·赫倫,坐在桌邊作陪,我們吃的時候他喝茶。他滔滔不絕地說了很多關於自己的事,告訴我說他是諾克斯神學院的學生,很喜歡多倫多的生活。我有種感覺,他想讓我知道神學院學生並不像我以為的那樣呆板,生活也並不是那麼嚴苛。他曾經在多倫多海柏公園滑平底雪橇,在漢蘭角野餐,還在河谷動物園看過長頸鹿。他說話的時候,孩子們好像膽大了一點兒,開始溜進屋裡來。我就問了一些常見的白痴問題:你多大啦?你在學校念幾年級?你喜歡你的老師嗎?他催促著孩子們回答,要麼就乾脆替他們說出了答案,還告訴我哪些是他的弟弟妹妹,哪些是他的表親。
哦,我帶來https://read•99csw.com了一個人,我告訴他們,我把安妮·赫倫帶來了。
我並不是不屑於和他調情。實際上,未來還有一段很長的調情生涯等著我呢。一旦失戀,你就根本不去想結婚的事了,這是自然而然的。
致詹姆斯·馬倫先生,1852年11月18日。
我正苦苦思索如何才能找到一種方法,能保護她的身體,更能解決她面臨的更嚴重的精神危機,忽然聽說她已經離開了這裏。她門都沒關,沒穿斗篷沒戴帽子,只是用燒焦的木棒在木屋地板上留下了幾個字:「沃利,監獄。」我覺得這幾個字的意思是說她打算去那裡自首。她的小叔子覺得自己不用去追,因為她對他的態度很不友善,而當時我要去做一個臨終佈道所以也沒法離開。因此,我希望您能告訴我,她是否去了那裡,狀態如何,以及您打算如何對待她。如果您把她留在了那裡,冬天之前,我打算再去拜訪。她是自由教會和恩典之約的孩子,因此有資格擁有一位符合自己信仰的牧師,您可千萬別認為給她派去一位英格蘭教會、浸禮會或是衛理公會教派的牧師就足夠了。
要是你沒這麼做,總有一天,他也會這樣對你的。
我立刻將您的來信送給了喬治·赫倫先生,相信他已經回信告知了他對那件事的回憶。對於他嫂子的說法,他很驚奇,因為她從來沒對他或者任何人說過那些話。他說那全是她編造的,或是她的幻想,因為意外發生的那天,她根本不在樹林里,也沒有任何理由去那裡,他們出發的時候就帶上了午飯。他說曾經是有一次,他哥哥因為鹹魚的油泡爛了蛋糕責罵過她,但不是出事兒的那一天。即使她在那裡想那麼做,那兒也沒有大石頭能讓她衝動行事。
我的,我說。我解釋了一下鍋爐里的水如何加熱,鍋爐能夠承受多大的壓強。人們總是好奇這個——會不會爆炸。這時孩子們已經靠得很近,我忽然說鍋爐水箱快空了,問哪裡能夠取到水。
他們一陣風似的拿上了桶,開始壓水泵!我去問外廊那些男人可不可以取水,他們說請便,我道了謝。鍋爐裝滿水后,我很自然地問他們要不要看我預熱蒸汽,其中一個代表說,也行。預熱的過程里,所有人都很有耐心,男人們全神貫注地盯著鍋爐。這肯定不是他們見到的第一輛汽車,但很可能是第一輛蒸汽汽車。
喬治,我說,你聽見了嗎?他們現在所告我的事並不能對你證實了。這就是說,你是安全的。
那個人說,那又怎樣?
那時的路邊種了一排高大的樹,我們的蒸汽汽車在彎垂的樹冠下一溜煙地開過去。幾英里之外就看到了那片湖——在樹木和山巒的縫隙里遠遠地瞥到了幾眼,於是老安妮問我,這有沒有可能是同一個湖,沃利那個?
我不再待在屋裡,怕他找到我。當我不在屋裡而是在外面睡以後,噩夢沒那麼頻繁了。天氣忽然就暖和起來,外面蚊蟲也多了,可我並不怎麼在乎。我能看見它們咬出的包,卻沒有任何感覺,這也是我在外面受到庇護的徵兆之一。一聽到有人過來,我就蹲下身去。我吃一些漿果果腹,紅的黑的都有,上帝保佑我沒吃出毛病。
這是她的說法,剛開始我並不相信。以她的力氣,不可能搬起並扔過去一塊足以砸死一個壯小伙的石頭。當我質疑這一點時,她又改變了說法,說她是用雙手搬起了一大塊石頭,不是扔過去,而是直接從後面砸向他的腦袋。我問,為什麼他弟弟沒有阻止你?她回答說,當時他正看著別處。我又說,樹林那裡肯定還有那塊帶血的石頭,她說她當時用雪把石頭擦乾淨了。(實際上,當時積雪那麼深,不太可能順手就找到一塊大石頭。)我請她挽起袖子,檢查一下她手臂上的肌肉是不是能做到那些事,她說幾個月前她比現在要強壯許多。
(邢楠 譯)
縫被單的時候,我得蹲伏下去,幾乎像是和他一起躺在地板上。我先折起被單把他的腦袋縫在了裏面,要不就得看著他的眼睛和嘴巴。喬治走了出去,我聽到他在風雪中按我說的在幹活,有時候木頭扔在牆上發出砰的一聲。我繼續縫,一邊看著他的身體一點一點消失在被單里,甚至一邊大聲說,這就好了,這就好了。床單在頭部摺疊了起來,到了腳部就不夠了,於是我把在收容所學做的一件鑲邊小圓孔的襯裙接了上去,這才把他全身都縫了進去。
實際上,特里斯·赫倫的確給我寫過信。不過,當時他心中肯定也有顧慮,因為他在信里附上了一些教會學校的小手冊,關於給教會學校捐款什麼的。這讓我有些反感,就沒有回信。(數年之後,我還開玩笑說,要是我當時好好發揮的話,說不定已經嫁給他了。)
致薩迪·約翰斯通小姐,多倫多大國王街49號,1852年12月20號。
我沒看清他點沒點頭,但是我說,好,好,就是這樣。現在,我要告訴你以前我們在收容所會怎麼做。當我們想知道自己身上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或者生活中應該怎麼辦,就會隨意翻開一頁《聖經》,用手指隨意一指,然後睜開眼睛,讀出指到的詞句,它會給你指引。要想更保險的話,那就在閉眼睛時說,上帝指引我的手指。
我幾乎每晚都做夢,他們中的一人拿著斧子追我。不是他,就是喬治,反正是他們中的一個。有時候不是斧子,是他們中的一人用雙手舉著一塊大石頭,躲在門后等著我。夢是對我們的警告。
有些當時的感受我沒有說,但現在我正享受著一杯傍晚的馬提尼,所以藉著酒勁說出來。我沒告訴你我自己遇到的問題,因為那是些愛情的煩惱。那天和老安妮出門的時候,我就決定要儘可能地好好享受,否則簡直是對斯坦利蒸汽汽車的侮辱。這輩子我都覺得這條原則很好——盡量去享受一切,即使是不太可能高興起來的時候。
你不是故意的。
我們被帶進了飯廳,房間里並沒有用過餐的味道——他們肯定是在其他地方吃的飯——然後他們端上了豐盛的食物,我記得有腌蘿蔔、生菜葉、烤雞、草莓和奶油。盤子是特意從瓷器櫃里拿出來的,不是日常用的那些,是上好的印度樹圖案的古董瓷器。他們這裏什麼都是成套的,豪華的客廳傢具,胡桃木的餐廳傢具。我覺得,他們還得過段時間才能適應有錢人的生活。
我只是想說,我沒能對她產生什麼好的影響。她不再參加教會活動,農場逐漸衰敗,就像她當時的心智與靈魂一樣。給了她豌豆和馬鈴薯去種在樹樁間,她也不種;門口長滿了野藤蔓,她也不清理。大多數時候,她連火也不生,吃不上燕麥蛋糕或粥。小叔子搬走後,她的生活更是混亂無序。當我去看望她時,大門敞開著,顯然動物們早已在這裏進進出出。要是她在家的話,肯定是藏了起來嘲弄我。那些見過她的人說,她的衣服因為在灌木叢里穿梭而弄得又臟又破,身上全是荊棘的划痕和蚊蟲的咬痕,她不梳頭髮也不扎辮子。我想,她肯定是靠鄰居和小叔子送來的鹹魚和燕麥餅為生。
詹姆斯·馬倫,沃利監獄治安員,
我出去給喬治幫忙。他已經把木頭都搬走了,正在挖坑。那塊地跟我想的一樣,比較鬆軟。他拿著鐵鍬,我就拿起了寬鏟,他挖坑、鬆土,我鏟土。
致沃爾特·麥克貝恩牧師,1853年4月7日。
(信寫到這裏中斷了一陣,因為我暈倒了幾次,去了趟醫院,花納稅人的錢做了很多檢查。現在,我回來了,把前半部分重讀了一遍,驚訝地發現我竟然寫得如此沒有章法,但實在懶得重寫一遍。我甚至還沒寫到你感興趣的特里斯·赫倫呢,耐心點兒,馬上就寫到了。)
當時太生氣了,你並不是故意那麼做的。
致西蒙·赫倫,北休倫,1852年1月15日。
沃爾特·麥克貝恩,北休倫自由長老會牧師,
安妮·赫倫,沃利監獄,
隨著他的質疑,的確有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顯露了出來。當他問她,你不害怕被絞死嗎?她回答,不,你們不會絞死我的。你是說,他們會判定你精神有問題?他問。哦,也許吧,她說,而且,他們不會絞死懷著孩子的女人吧?接著,醫生要為她檢查身體,想知道她剛才的話是否屬實。她同意了,也就是說,她誠心相信自己的話。可是,醫生卻發現她根本是在自我欺騙。那些她自以為懷孕的徵兆不過是長期營養不良和臆想的結果。他說明了檢查結果,但她相不相信還很難說。
回家的路上,我想,要是他真的迷上我可就太荒謬了。一個神學院學生。當時我根本不知道他會離開神學院進入政治學院。
我告訴她說這是不可能的,肯定是一個夢。
現在,我的欺騙行為受到了懲罰,因為《聖經》什麼都沒有告訴我,我仍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我的欺騙就是——幫喬治讀《聖經》的時候,我沒有完全按照手指指到的地方去讀,而是迅速從周圍找了更合意的詞句。以前在收容所的時候,我也經常這麼做。我總是能找到好句子,可誰也沒有懷疑。你就從來沒有這樣,薩迪。
女主人走進來,又通過神學院學生對我傳話。她告訴他說,祖父已經起來了,正在前廊里坐著。她又看著那些孩子們說:「你讓他們都進來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