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倫斯基！」他走到門口，聽見有人叫道。

「送來了，但我還沒有看到。」

「等一等！當時我這樣躺著，他那樣站著。對了——對了——對了……在這裏！」彼特利茨基說著把信從床墊底下掏出來。原來他把信藏在這裏。

「啊呀，別開玩笑了！信到底在哪裡？」

「快說呀，別開玩笑！」伏倫斯基笑著說。

「你這是上哪兒去呀？」雅希文問他。「瞧，還有一輛三駕馬車。」他看見門外有一輛馬車駛過來，又說了一句。

「走開！」伏倫斯基已經穿上跟班遞給他的禮服，說。

「嘿，我的救星來了！」彼特利茨基看見有人進來，這樣叫道。這時勤務兵正端著一個盛有伏特加和酸黃瓜的盤子，站在他面前。「是啊，雅希文叫我喝點酒提提神。」

伏倫斯基的確未老先禿。他快樂地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接著把帽子拉到額頭上，read.99csw.com走到門外，坐上馬車。

「不，各位再見。我今天不喝酒。」

「當心別遲到了！」雅希文只說了這麼一句。接著為了改變話題，就說：「我那匹黑鬃栗色馬怎麼樣，跑得好嗎？」他望著窗外，問起那匹轅馬，那是他賣給伏倫斯基的。

「最好喝點伏特加。」雅希文聲音低沉地說。「吉列辛科！給老爺拿點伏特加和黃瓜來。」他大聲叫道，顯然是在欣賞自己的好嗓子。

「你最好把頭髮剪一剪，你的頭髮太長了，特別是額頭上禿的地方。」

伏倫斯基的宿舍一向是軍官們聚會的地方。

伏倫斯基住在一所寬大潔凈的芬蘭式木屋裡，木屋用板壁隔成兩間。在營地里，彼特利茨基也和他住在一起。伏倫斯基同雅希文走進木屋，彼特利茨基還在睡覺。

「上哪兒去？」

「我有事，到彼得高夫去。」

「你說伏特read.99csw.com加嗎？呃？」彼特利茨基皺起眉頭，揉揉眼睛問。「你也喝一點嗎？讓我們一起來喝！伏倫斯基，你喝嗎？」彼特利茨基一面說，一面爬起來，用虎皮毯子裹住身體。

彼特利茨基走進裡屋，在床上躺下來。

彼特利茨基一骨碌爬起來，跪在床上，朝四下里打量了一下。

「聽說馬霍京的那匹角鬥士摔壞了腳。」

伏倫斯基確實約好要去訪問那個住在離彼得高夫十里 路的勃良斯基，把買馬的錢給他送去。他想趕到那邊去一下，但同僚們立刻明白，他不光是要到那裡去。

伏倫斯基拿了信和哥哥的條子。不出他所料：母親來信責備他為什麼不去看她，哥哥的條子九九藏書說要同他談一談。伏倫斯基知道，這都是為了那件事。「這關他們什麼事啊！」伏倫斯基想，把信揉成一團，塞在上裝紐扣之間，好在路上仔細看看。在木屋門口，他遇見兩個軍官：一個是他們團的，另一個是別個團的。

「到馬房去，我還得為馬的事去找一下勃良斯基呢。」伏倫斯基說。

「到馬房去！」他說，正要掏出信來讀，但立刻又改變主意，免得在看馬之前分心。他想：「回頭再看吧！」

「啊，放在哪裡啦？」

「不，我們收場收得可真有意思！」彼特利茨基說。「伏爾科夫爬到屋頂上，說他很傷心。我說：聽聽音樂吧，來個葬禮進行曲！他在屋頂上聽著聽著，就在葬禮進行曲的伴奏下睡著了。」

「咳，您昨天可把我們害苦了，」來人中的一個說，「鬧了整整一夜，不讓人睡覺。」

「喝吧，一定得喝點伏特加，再來點礦泉水，還要ｈｔｔpｓ://reａd.9９csw•coｍ大量檸檬，」雅希文站在彼特利茨基旁邊說，好像母親管孩子吃藥一樣。「然後再稍微喝點香檳酒，來這麼一小瓶。」

「哦，你是不是怕發胖啊？好，那我們就自己來喝。給我們來點礦泉水和檸檬。」

「胡說！不過，這樣的爛泥地怎麼賽馬呢？」另一個說。

「嗐，我真的忘記了。別是我做夢看見的吧？等一等，等一等！你何必生氣呢！你要是昨天像我一樣喝了四瓶酒，你也會忘記睡在什麼地方的。等一等，讓我想一想！」

「放在哪裡啦？這倒是個問題！」彼特利茨基一本正經地說，食指從鼻子旁邊往上一指。

「起來，你睡得也夠了！」雅希文走到裡屋，推推頭髮蓬亂、鼻子埋在枕頭裡睡覺的彼特利茨基的肩膀，說。

「嗯，這是好辦法。等一等，伏倫斯基，我們一起喝吧！」

「我沒有生過壁爐。總在這裏的什麼地方。」

彼特利茨基繼續唱著，一https://read.99csw.com隻眼睛眨了眨，嘟著嘴，彷彿在說：「嚇，我們可知道這是個怎樣的勃良斯基。」

「你的馬不是從皇村送來了嗎？」

他走到外屋門口，舉起雙手，用法語唱道：「『從前屠勒國有個國王，』 ……伏倫斯基，你喝嗎？」

「什麼事！」

伏倫斯基站住了。

「你哥哥來過了。」他對伏倫斯基說。「他把我弄醒，那該死的傢伙，他說還要來。」說完他又拉上毯子，倒在枕頭上。「哎，別搗蛋了，雅希文！」他對拉掉他身上毯子的雅希文怒氣沖沖地說。「別搗蛋了！」他轉過身來，睜開眼睛。「你還是告訴我喝點什麼好，我嘴裏難過極了……」

「等一等！」彼特利茨基對走出門去的伏倫斯基叫道。「你哥哥留給你一封信和一張條子。等一等，放在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