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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六章

第三部

第六章

「不,我並不想吃。在那邊吃過了。我現在去洗個臉。」
「哦,對了,你有一封信,」他說,「顧士瑪,請你去拿一拿,在樓下。別忘了把門關上。」
「那算什麼雨?只下了幾滴。我馬上就來。那麼你今天過得很好,是嗎?啊,那太好了!」列文說著就去換衣服。
「也許是這樣,但這種樂趣是我生平從沒嘗到過的。我看也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可不是嗎?」列文回答。「如果他們不高興,那又有什麼辦法?不過我想不要緊。是嗎?」
弟弟那副樣子使他也高興了。
「他們離這兒遠嗎?」
「你要出去,那我們一起走吧!」他不願離開他那生氣勃勃、精神抖擻的弟弟,說。「既然你要到賬房去,我們就一起走吧。」
「那太好了!」柯茲尼雪夫一直微笑著,說。
「哦,去吧,去吧,我回頭就到你那裡去,」柯茲尼雪夫望著弟弟搖搖頭,說,「快去吧!」他微笑著加了一句,然後收拾好書報,準備走。他read.99csw.com忽然高興起來,不願意離開弟弟。「剛才下雨的時候你在哪兒啊?」
過了五分鐘,兄弟倆在餐室里又相遇了。列文並不覺得餓,他坐下來吃飯只是為了不讓顧士瑪掃興,但是他一開始吃,卻又覺得這頓飯特別香。柯茲尼雪夫笑眯眯地望著他。
列文滿頭大汗,蓬亂的頭髮沾在前額上,曬得黑黑的脊背和胸部也汗水淋漓。他興高采烈地衝進哥哥房裡。這時候,柯茲尼雪夫早已吃過午飯,在屋裡喝著放冰塊的檸檬水,翻閱著剛從郵局送來的報紙和雜誌。
「嘿,我們把一塊草地全割完啦!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你今天過得怎麼樣?」列文完全忘記了昨天不愉快的談話,說。
「我認為你有幾分是對的。我們的分歧在於,你把個人利益當作動力,我卻認為凡是有一定教養的人都應當關心公共福利。你說的可能也有道理,從物質利益出發開展活動更合乎大家的願望。總的說來,你https://read.99csw•com的脾氣太容易激動了——正像法國人說的那樣——心血來潮,要干就干;你要麼憑一股熱情拚命大幹,要麼什麼事也不做。」
「什麼事,什麼事?」
「是的,那個當然。那又有什麼關係!我並不堅持我的意見。」列文帶著孩子氣的羞怯微笑回答。他想:「我同他究竟爭論過什麼事?當然啰,我是對的,他也是對的,一切都很好。我現在要到賬房去把事情安排一下。」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臉上浮起微笑。
「十分滿意。我們把整塊草地都割好了。我還在那邊認識了一個挺有意思的老頭兒!你真想不到他這人多有意思!」
「啊,太好了!我一定要去看看她,」列文說,「要不我們一塊兒去。她這人挺好。不是嗎?」
「有三十里的樣子。不,恐怕有四十里,不過路很好走。坐車去很方便。」
「好多了。」
「總之,」柯茲尼雪夫說下去,「我看你今天過得很滿意。」
「我保read.99csw.com證一隻也沒有。就是放進來,我也會把它捉住的。你真不知道割草有多愉快!你今天一天過得怎麼樣?」
「哎呀,老天爺!」列文大叫一聲,弄得柯茲尼雪夫吃了一驚。
說著他像打響板一樣啪的一聲碰響靴跟,跑下樓去。
柯茲尼雪夫也微微一笑。
信是奧勃朗斯基寄來的。列文把它讀了出來。奧勃朗斯基從彼得堡寫道:「我收到陶麗來信。她在葉爾古沙伏,一切都很不順利。請你到她那裡去一下,給她出出主意,你什麼事都在行。她看到你一定很高興。她只剩下一個人,怪可憐的。我岳母一家還在國外。」
「嗬,你胃口不錯呀!」他望著他那伏在盤子上的曬得黑里透紅的臉和脖子,說。
「那麼,你今天過得很滿意啰。我也是這樣。首先,我解決了兩個棋題,其中一個特別妙,一開頭就出卒子。這我待會兒要走給你看的。後來我又想到了我們昨天的那場談話。」
「是的,但凡是神經有毛病的人都用得著。」
read•99csw.com「噯,我看你用不著這樣治療。」
「就是這樣,老弟。」柯茲尼雪夫拍拍他的肩膀說。
「阿加菲雅的手怎樣了?」列文敲敲腦袋說,「我把她給忘了。」
農民們割完馬施金高地,割凈最後幾行草,就穿起上衣,高高興興地走回家去。列文騎上馬,戀戀不捨地同他們分了手,跑回家去。他從高地上回頭望了一下,看到窪地上升起一片迷霧,農民們已經看不見了,只聽到他們快樂而粗野的說話聲、笑聲和鐮刀互相碰擊的聲音。
「可這得驗證一下。我本想到割草場去看看你,可是天氣熱得實在叫人受不了,我走到樹林那兒就不想再走了。我在那兒坐了一會兒,就穿過樹林走到村子里,遇見你的奶媽,向她打聽農民對你的看法。據我了解,他們並不贊成你的做法。她說:『這不是老爺做的事。』總之,我覺得老百姓對他們所謂『老爺的』活動有很嚴格的規定。他們不讓老爺們做超過他們規定的事情。」
「好極了!你真不會相信,這是治療各種傻氣的妙方呢。我要給醫學增加一個新名詞:勞動療法 。」九*九*藏*書
柯茲尼雪夫最討厭蒼蠅,他的房間只有夜間才開窗,門一直關得很緊。
「我過得很好。難道你真的整整割了一天草嗎?我想你一定餓得像頭狼了。顧士瑪什麼都給你準備好了。」
「老天爺!你弄成個什麼樣子啦!」柯茲尼雪夫不高興地望望弟弟,說。「喂,門,快把門關上!」他叫起來,「准有十隻蒼蠅被你放進來了。」
「哦,我還是跑去看她一下。不等你穿好衣服,我就可以回來了。」
「什麼?昨天的那場談話?」列文說。他怡然自得地眯著眼睛,飯後飽得鼓起腮幫,實在想不起昨天有過一場什麼樣的談話。
列文聽著哥哥的議論,卻什麼也沒聽明白,他也不想明白。他只擔心哥哥將要向他提出什麼問題來,因為這樣就會被哥哥看出他什麼也沒有聽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