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您問的是什麼。」

「您大概要去聽巴蒂的歌劇吧？」土施凱維奇說。

四人用的飯菜已經擺好。人都到齊了，大家正要走進小餐室，土施凱維奇帶著培特西公爵夫人的口信來找安娜了。培特西公爵夫人說她不能來送行，請安娜原諒；她身體不好，但請安娜在六點半到九點之間到她家裡去一次。伏倫斯基聽到這個規定的時間——顯然有意不讓她遇見任何人——對安娜瞟了一眼，但安娜似乎沒有察覺。

「我也是這樣。」

「為什麼？我不是一個人去。華爾華拉公爵小姐同我一起去，她現在換衣服去了。」

「因為這會使您……」他猶豫了。

「您要知道您可不能去呀！」

她沒有聽清他的話，但看見他冷淡的眼色，就怒氣九-九-藏-書沖沖地回答說：「我倒要請您解釋解釋，為什麼我不應該去。」

「公爵夫人會覺得很遺憾的。」

「當然沒有什麼理由。」他皺著眉頭說。

「巴蒂嗎？您給我出了一個好主意。要是定得到包廂，我一定去。」

「您真的要去看戲嗎？」他竭力不去看她，說。

「我可不想知道！」她差不多叫喊起來，「我不想。我對我所做的事後悔嗎？不，不，不！即使一切都得從頭來過，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對我們，對你我來說，重要的只有一點：我們是不是彼此相愛。別的就用不著考慮。為什麼我們在這裏要分開住，彼此不見面？為什麼我不能去？我愛你，別的我都無所謂，」她帶著一種他無法捉摸的特殊眼神望了他一眼read.99csw.com，用俄語說，「如果你沒有變心，到底為什麼你不瞧著我？」

「您到底為什麼這樣大驚小怪呀？」她發現他沒有看她，又覺得委屈，說，「到底為什麼我不能去呀？」

「嗯，我也這麼說呀！」她故意裝作不懂他語氣里的諷刺味兒，若無其事地拉上灑過香水的長手套，說。

「我的感情不可能變，這您是知道的，但我請您不要去，我求求您！」他帶著一種溫柔的懇求語氣又用法語說，但他的目光有點冷淡。

伏倫斯基微微聳了聳肩。他實在弄不懂安娜的用意。她為什麼把這位老公爵小姐帶來？為什麼留土施凱維奇吃飯？還有最叫人弄不懂的是，她為什麼要他去定包廂？就她現在的處境，居然想到要去看巴蒂九九藏書的歌劇，在那裡肯定會遇到社交界的所有熟人，這難道是可以想象的嗎？他一本正經地對她瞧瞧，但她還是用又像快樂又像絕望的莫測高深的挑戰目光來回答他。吃飯的時候，安娜興奮得好像在挑釁，又彷彿在向土施凱維奇和雅希文賣弄風情。吃完飯，大家站起來，土施凱維奇去定包廂，雅希文出去吸煙，伏倫斯基就同他一起到自己的房裡去。他在樓下坐了一會兒，又跑上樓來。安娜已穿上她在巴黎訂製的袒胸天鵝絨鑲邊淺色絲綢連衫裙，頭上扎了一條富麗的鏤空白帶子，框住她的臉蛋，格外清楚地顯出她那光艷照人的美。

「那真太感謝您了，太感謝您了！」安娜說。「您要不要同我們一起吃飯啊？」

他對她望了望。他看見她相貌和九_九_藏_書總是裁剪得很合身的服裝的美。可是這會兒正是她的美麗和雅緻使他惱火。

「難道您還不知道……」他剛開始說。

「安娜，看在上帝分上，您倒說說，您這是怎麼啦？」他說，像她丈夫以前對她說話那樣提醒她。

她彷彿沒有聽懂他的意思。

「我真弄不懂。雅希文不會損害我什麼，華爾華拉也不比別人壞。啊，她來了。」

他帶著困惑和絕望的神情聳聳肩膀。

「真抱歉，六點半到九點我正好有事不能去。」她略帶笑意地說。

伏倫斯基回來的時候，安娜不在家裡。人家告訴他，他走後不久來了一位太太，安娜就同她一起出去了。她出去沒有說明到哪裡，至今沒有回來，她早晨還到什麼地方去過，對他也隻字不提——這一切，再加上今天早九_九_藏_書晨她那種興奮得出奇的神色，以及她當著雅希文的面從他手裡搶過兒子照片時那副敵對的態度，使他沉思起來。他決定同她開誠布公談一談。他就在她的會客室里等她。但是安娜不是一個人回來，而是帶著她那位沒有出嫁的老姑母奧勃朗斯基公爵小姐一起來。她就是早晨來看安娜，同她一起出去買東西的那位太太。安娜似乎沒有察覺伏倫斯基臉上那種焦慮和疑問的神色，興高采烈地告訴他今天早晨買了些什麼東西。他看出她內心有一種特殊的變化：她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剎那間停留在他身上，顯得緊張不安；她的言語和動作帶有一種神經質的靈敏和嫵媚，這在他們親近的初期曾經使他神魂顛倒，現在卻使他惶惑恐懼。

「我可以定到。」土施凱維奇自告奮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