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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 第七章

第七部

第七章

「啊,他來了。」
「您不是也養馬嗎?」
奧勃朗斯基講的趣聞也很可笑。列文也講了一件有趣的事,大家也很欣賞。然後大家談到了馬匹,談到了今天的賽馬,以及伏倫斯基的那匹「緞子」怎樣勇猛地贏得了冠軍。列文簡直沒注意這頓晚餐是怎麼過去的。
「請把帽子給我,老爺!」門房對列文說,他已把帽子留在門廳里的規矩忘記了。「您好久沒來了。老公爵昨天給您預定過位子了。奧勃朗斯基公爵還沒有來。」
「大家都在向他祝賀,」高個子上校說,「他第二次獲得皇帝的獎賞,要是我打牌能像他賽馬那樣走運就好了。」
「列文,這裏來!」較遠的地方有個親切的聲音叫道。這是土羅甫春。他同一個青年軍人坐在一起,旁邊有兩隻倒翻過來的空椅子。列文高興地走到他們跟前。他一向喜歡那個吃喝玩樂、心地善良的土羅甫春——看到他就會想起向吉娣求婚的事——而今天,經過緊張的談話以後,他覺得土羅甫春忠厚的模樣格外可愛。
read.99csw.com「你剛來嗎?」奧勃朗斯基迅速地走到他們跟前,對列文說。「好極了。你喝過伏特加嗎?好,來吧。」
「你在哪裡吃了飯?」奧勃朗斯基問。
這位腰骨筆挺、眼睛總是含笑的快樂軍人是彼得堡人加金。土羅甫春給他們做了介紹。
他穿過一排幾乎坐滿人的桌子,打量著來賓們。這裏,那裡,到處都看見形形色|色的人,有年老的,有年輕的,有面熟的,有知己的。沒有一個臉上帶著憤怒和焦慮的神色,彷彿大家都把煩惱和憂慮連同帽子一起留在門廳里,準備逍遙自在地享受一番快樂的物質生活。來到這裏的有史維亞日斯基、謝爾巴茨基、聶維多夫斯基、老公爵、伏倫斯基和柯茲尼雪夫。
他們還在吃湯,加金就叫了一瓶香檳酒,吩咐侍者斟滿四個玻璃杯。列文沒有拒絕人家請他喝的酒,自己又要了一瓶。他肚子餓了,津津有味地又吃又喝,但更加津津有味地參加大家放肆的愉快談話。加金壓低聲音,講了彼得堡一九*九*藏*書個新鮮的趣聞。這個趣聞不成體統,也很無聊,但是十分可笑。列文聽了忍不住放聲大笑,引得鄰座的人都回過頭來看他。
「這兩個位子是留給您和奧勃朗斯基的。他馬上就來。」
「這件事有點像:『這我可實在受不了啦!』你聽說過嗎?」奧勃朗斯基問。「嘿,簡直妙透了!再來一瓶!」他吩咐侍者,接著就講起那個故事來。
列文到俱樂部,來得正是時候。來賓和會員跟他同時到達。列文好久沒有到俱樂部來了,自從他離開大學,住在莫斯科,進入社交界以來一直沒有來過。他記得俱樂部,記得裏面的種種設備,但當年俱樂部留給他的印象已消失了。直到馬車駛進半圓形的院子,他下了馬車,走上台階,那個佩肩帶的門房悄悄地拉開門,向他鞠躬的時候;直到他在門廳里看見一大堆套鞋和外套(大家認為在樓下脫掉套鞋比穿著上樓省事);直到他聽見通報他上樓的神秘鈴聲,沿著緩斜的樓梯上去,看見樓梯口的雕像,又在樓上房門口看https://read.99csw.com見第三個熟識的門房,穿著俱樂部制服,老態龍鍾,不急不慢地打開門,打量著他這位客人——直到這時,俱樂部的印象,那種優閑、舒適和華麗的印象,才重新浮上他的腦海。
「嘿,瑪麗雅·波里索夫娜公爵夫人,真是個妙人!」奧勃朗斯基說,接著講了她的一件趣事,引得大家都笑了。伏倫斯基笑得特別真誠歡暢,使列文覺得他們已完全言歸於好了。
列文走過第一個擺有許多屏風的大廳,向右經過一個坐著水果商人的房間,趕過一個慢吞吞地走著的老頭兒,這才進人人聲喧鬧的餐廳。
這個門房不僅認得列文,還知道他的親友,立刻提到他的幾位老朋友。
「嗐,何必浪費大好光陰呢。我要到『地獄』去了!」上校說完就走了。
「奧勃朗斯基總是遲到。」
「我們坐二號桌,在圓柱後面。」
「是的,我當天就走了。我們剛才談到您的馬,我向您道喜,」列文說,「您那匹馬跑得快極了。」
列文也像奧勃朗斯基那樣,舉read•99csw•com起酒杯來。
「這是雅希文。」伏倫斯基回答土羅甫春的詢問,在他們旁邊的空位子上坐下。他喝乾了敬他的一杯酒,又叫了一瓶。不知是受俱樂部氣氛的影響呢,還是喝了幾杯酒,列文興緻勃勃地同伏倫斯基談著良種牲口,由於對他沒有絲毫芥蒂而感到高興。列文甚至還提到聽他妻子說,她在瑪麗雅·波里索夫娜公爵夫人家裡遇見過他。
「不,是我父親從前養過,我還記得,還懂得一點。」
「這是誰?」列文問。
「啊!你怎麼遲到了?」老公爵含笑說,把手從肩膀上方伸給他。「吉娣怎麼樣?」他拉拉好塞在背心紐扣縫裡的餐巾,又問。
「啊,又在談東家長西家短了。我們這裏沒有位子了。你到那張桌上去,趕快佔個座位。」老公爵說,小心翼翼地接過一盤子鱈魚湯。
列文站起來,跟他走到擺著各種伏特加和各色冷盤的大桌子旁。從二三十種冷盤裡照理總可以挑到合乎口味的東西,但奧勃朗斯基又點了一種特殊的冷盤。那個站在旁邊穿制服的侍者立刻把點的read•99csw.com冷盤端了來。他們各喝了一杯伏特加,這才回到桌旁。
「你在我那裡見過他一次,記得嗎?是個好小子。」
「沒什麼,她身體很好。她們三個在家裡吃飯。」
「怎麼樣,結束了吧?」奧勃朗斯基站起身,笑著說。「我們走吧!」
「見到您很高興,」伏倫斯基說,「我那天在選舉大會上找過您,他們說您已經走了。」
「嘿!他們來了!」晚餐結束的時候,奧勃朗斯基一面說,一面從椅背上伸出手去,同那伴著一位高個子近衛軍上校向他走來的伏倫斯基握手。伏倫斯基臉上洋溢著俱樂部里人人都有的輕鬆愉快的神色。他興高采烈地把臂肘擱在奧勃朗斯基的肩膀上,在他耳邊悄悄地說了些什麼,又帶著同樣快樂的微笑把手伸給列文。
「彼得·伊里奇·維諾夫斯基敬你們兩位的酒。」一個老侍者端來兩杯盛在精緻玻璃杯里的泡沫翻騰的香檳酒,打斷奧勃朗斯基的話,對他和列文說。奧勃朗斯基拿起酒杯,同桌子另一頭那個留褐色小鬍子的禿頭男人交換了個眼色,笑眯眯地向他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