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奧勃朗斯基告訴了他，他朝公爵夫人和柯茲尼雪夫站著的方向望了望，默默地掀了掀帽子。他那張飽經滄桑而顯得蒼老的臉簡直像化石一樣。

「不，我馬上就要走了。」

「我聽說他要走，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坐這一趟車嗎？」

鈴響了。大家向門口擁去。

「您也來送行嗎？」她用法語問。

「這就是他！」公爵夫人指著身穿長外套、頭戴闊邊黑呢帽、挽著母親走去的伏倫斯基，說。奧勃朗斯基走在他旁邊，興奮地談著什麼。

「好的，要是有機會的話。」

「只要口袋裡還有錢，我看見募捐箱就不能無動於衷。」奧勃朗斯基說。「今天有什麼消息？那些門的內哥羅人可真了不起！」

「真的嗎？」當公爵夫人告訴他伏倫斯基也搭這班車的時候，他叫道。奧勃朗斯基的臉剎那間顯得很哀傷，但稍微過了一會兒，當他撫摸著絡腮鬍子，微微搖晃著兩腿走進伏倫斯基房間九_九_藏_書時，他就完全忘記了當時伏在妹妹屍體上失聲痛哭的情景，而把伏倫斯基看作一位英雄和老友。

「是的，我看到了。」柯茲尼雪夫回答。他們談到最新消息，證實連續三天土耳其軍在各個據點被擊敗，四下逃跑，明天將有一場決戰。

站台上奏起了國歌《上帝保佑沙皇》，然後是一片「萬歲」的喊聲。有一個志願兵，身材很高，胸脯凹陷，年紀很輕，拿氈帽和花束在頭上揮著，特別顯眼地行著禮。接著兩個軍官和一個蓄大鬍子、戴油膩制帽的老人也探出頭來行禮。

「不，公爵夫人，我自己出門。到弟弟家去休息。您老是給人家送行嗎？」柯茲尼雪夫似笑非笑地說。

伏倫斯基皺著眉頭，眼睛瞧著前方，彷彿不在聽他說話。

走到站台上，伏倫斯基默默地讓母親走過去，自己也消失在單間車廂里。

「可不是，我說嘛！」那位貴夫人快樂地響應說，「read.99csw.com據說已經募捐了將近一百萬盧布，是嗎？」

「我一向不喜歡他，但這事改變了大家對他的看法。他不僅自己去，還出錢帶一連騎兵去。」

「不能不送啊！」公爵夫人回答，「我們這裏已經送走了八百人，是嗎？馬爾文斯基不相信我的話呢。」

柯茲尼雪夫同卡塔瓦索夫剛剛到達今天特別熱鬧的庫爾斯克車站，下了馬車，回頭望望押送行李的僕人，就看到一批批志願兵乘駟馬車馳來。婦女們手拿花束歡送他們，她們在一群蜂擁而來的人的護送下進入車站。

人人歡呼「萬歲！」又有一群人擁到候車室，險些把公爵夫人撞倒。

他們談的時候，人群從他們旁邊向餐室擁去。他們也向那邊移動，看見一個紳士手拿酒杯，聲音洪亮地向志願兵講話。「為信仰，為人類和同胞效勞！」他越說越響。「莫斯科母親祝福你們去完成偉大的事業！萬歲！」他聲淚俱下地叫道。

「那您會見到我妻子的。我寫過信給她，但您可以更早見到她。請您告訴她，您見到我了，一切都好。 她會明白的。不過，麻煩您對她說一聲，我已當上聯合委員會理事了……嗯，是的，她會明白的！您知道，這是人生的小小苦惱。」他彷彿道歉似的對公爵夫人說，「米雅赫基公爵夫人，不是麗莎，是比比施，送去一千支步槍和十二名護士。我跟您說過嗎？」ｈｔtｐs://ｒｅaｄ•99csｗ.ｃom

「是的，我聽說了。」

有一個前來歡送志願兵的貴夫人，走出候車室，招呼柯茲尼雪夫。

「超過了，公爵夫人。」

「我見到過他，他在這裏待了一陣。只有母親來給他送行。到頭來他也沒有別的出路了。」

「儘管他有許多缺點，也不能不為他說句公道話。」奧勃朗斯基一走開，公爵夫人對柯茲尼雪https://read.99csw.com夫說。「您瞧，這是真正的俄羅斯性格，斯拉夫性格！不過我怕伏倫斯基看到他會難過的。不論怎麼說，這個人的遭遇太使我感動了。路上您同他談談吧。」公爵夫人說。

「是的，我聽說了。」柯茲尼雪夫不大樂意地回答。

「到鄉下弟弟那裡去。」柯茲尼雪夫回答。

「噢，那當然。」

柯茲尼雪夫詳細詢問公爵夫人那個要求參軍青年的情況，走進頭等車候車室，寫了一張條子，交給公爵夫人。

「超過八百了。如果加上不是直接從莫斯科出發的，已超過一千了。」柯茲尼雪夫說。

「您要走了，真可惜！」奧勃朗斯基說。「明天我們要設宴歡送兩個參戰的人：一個是彼得堡的迪米爾-巴特尼央斯基，另一個是我們的維斯洛夫斯基。兩人都要出發了。維斯洛夫斯基結婚才不久，真是個好樣的！是不是，公爵夫人？」他對公爵夫人說。

「嗯，想麻煩您一件事：有個很好的年輕人要求參軍。九*九*藏*書不知怎的遭到留難。我想請您給他寫個條子。我認識他，是李迪雅伯爵夫人介紹來的。」

「您知道嗎，伏倫斯基伯爵，那位大名鼎鼎的……也坐這趟車。」當他找到公爵夫人，把條子交給她時，公爵夫人帶著得意和微妙的笑容說。

公爵夫人沒有回答他，卻對柯茲尼雪夫望了望。柯茲尼雪夫和公爵夫人似乎想擺脫奧勃朗斯基，但這並沒使他感到狼狽。他笑嘻嘻地一會兒望望公爵夫人帽上的羽毛，一會兒左顧右盼，彷彿在回想什麼事。他看見一位太太拿著募捐箱走過，就叫她過來，塞進一張五盧布鈔票。

「嘿！公爵夫人，怎麼樣！」奧勃朗斯基突然出現在人群中，滿面春風地說。「說得漂亮，熱情，是嗎？太好了！還有謝爾蓋·伊凡諾維奇！您最好也講幾句鼓勵鼓勵。您是行家。」他添上說，露出親切、尊敬和謹慎的微笑，輕輕地推推柯茲尼雪夫的手臂。

「今天有什麼消息？又把土耳其軍擊敗了。」

「上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