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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十三章

第一部

第十三章

還有我用來殺你的那把槍,哦,我的卡爾曼。
有星星,有汽車,有酒吧,還有酒吧間的男招待——
真美好,真美好,那些美好的夜晚。
那把我現在手裡握著的槍。
(我猜他抽出點32口徑的自動手槍,對著他情婦的眼睛射出一顆子彈。)
這會兒,我最好還是把那首風行一時的歌的歌詞全文寫出來——至少就我記憶所及——我想我始終沒有完全記對。歌詞是這樣的:
我希望有學識的讀者都來參与我正準備重新扮演的這個場景;我希望他們仔細觀察所有的細節,並親自看看整個這件香艷的事,如果用我的律師在我們私下的一次交談中稱作「不帶偏見的同情」的目光來看,是多麼謹慎,多麼純潔。因此讓我們開始吧。擺在我面前的是一項艱巨的工作。
哦,我的卡爾曼,我的小卡爾曼!
在已經描述過的那個星期六后的星期天,天氣結果真像氣象報告員預報的那樣晴朗。用完早餐,我把餐具放回房間外面的那把椅子上,好讓我的好心的女房東在她方便的時候取走。接著,我穿著卧室里穿的舊拖鞋——我身邊唯一的舊東西——輕輕穿過樓梯平台,來到樓梯欄杆旁邊傾聽。我偷聽到下面的情況。
「還給我,」她懇求道,一面伸出她那有雲石條紋的紅潤的手掌。我把那個紅香蘋果遞過去。她抓過去咬了一口——我的心就像鮮紅的薄皮膚下面的白雪——接著用那種典型的美國性|感|少女的猴子般的敏捷,她一把奪走了我名義上拿在手中的那本翻開的雜誌(可惜沒有一部影片記錄下這種奇特的方式,記錄下我們同時或重疊的像姓名首寫字母那樣串連在一起的動作)。洛幾乎沒有受到手裡拿的那個咬過一口的蘋果的妨礙,飛快、用力地翻著雜誌,想要找到什麼她希望給亨伯特看的東西。終於找到了。我裝著很感興趣,把頭湊上前去,近得她的頭髮都碰到了我的鬢角,她用手腕去抹嘴的時候,她的胳膊拂過我的臉頰。我透過亮閃閃的、朦朧的光線瞅著那幅圖片,反應比較緩慢;她那兩個裸|露的膝蓋就不耐煩地相互磨蹭碰撞起來。後來我模模糊糊地看出來了,原來是一個超現實主義畫家舒坦地仰卧在一片沙灘上,在他旁邊,也仰卧著的是一個米洛的維納斯的石膏複製品,一半埋在沙里。下面的說明上寫著「本周的代表性插畫」。我突然把這個淫穢的東西拿開。霎時間,她裝著想要奪回去,一下子撲到了我的身上。我捉住她痩小的、多骨節的手腕。那本雜誌像一隻慌亂的家禽似的溜到了地板上。她掙脫了身子,往後退去,靠在長沙發的右角上。接著,這個蠻橫無理的孩子異常單純地把兩條腿伸到我的膝蓋上面。九-九-藏-書
我拿出一條色彩繽紛的綢手帕(她在聽電話的時候,留神的眼睛順帶看了看這條手帕)擦掉額頭上的汗水,一面沉浸在輕鬆愉快的心情里,把堂皇的浴衣重新整理了一下。她仍在聽電話,跟她母親爭論不休(要媽媽開車來接她,我的小卡爾曼)。這當兒,我越唱越響,大搖大擺地走上樓梯,嘩啦啦地朝浴缸里放了好多熱氣騰騰的水。
亨伯特·亨伯特把蘋果截了去。
主角:哼著小曲的亨伯特。時間:六月里的一個星期天上午。地點:充滿陽光的起居室。道具:舊的條紋圖案的長沙發、雜誌(留聲機、墨西哥小擺設已故的哈羅德·黑茲先生——願上帝保佑這個好人——在到韋拉克魯斯去蜜月旅行時,午睡時間在一個粉刷成藍色的房間里,叫黑茲太太懷上了我的寶貝兒,那個地方除了多洛蕾絲,四處還有其他一些紀念品)。那天,她穿一件漂亮的印花布連衣裙,以前我見她穿過一次,下擺寬大,胸圍緊繃繃的,袖子短短的,粉紅色里夾雜著顏色更深的方格https://read.99csw.com子花圖案,而且為了完成色彩配合,她還塗了口紅,手心裏還握著一個好看的、普通的伊甸園紅蘋果。可是,她沒有穿到教堂去穿的鞋子,而且她星期天用的白色錢包也丟在留聲機旁邊。
隨後(好像我們原先一直在搏鬥,這會兒我的手才放鬆似的),她立刻滾下沙發,一跳站起身來——或者不如說是用一隻腳站著——以便去接那個響得嚇人的電話。我覺得那個電話可能已經響了很長時間。她站在那兒,眼睛撲閃撲閃,臉蛋兒火紅,頭髮斜披著,她的目光像掠過傢具似的滿不在乎地掠過我的身子。在她邊聽邊說的時候(電話那頭是她母親,她母親叫她跟她一塊兒去查特菲爾德家吃午飯——洛和亨眼下都還不知道愛管閑事的黑茲在搞什麼鬼),她用手裡拿著的一隻拖鞋不斷輕輕敲打著桌子的邊。感謝上帝,她什麼也沒有注意!
在我掠過的手指尖下面,我感到那些細小的汗毛順著她的小腿非常輕微地豎了起來。我在像夏天的霧靄一般籠罩著小黑茲的那股強烈而健康的熱氣中暈頭轉向。讓她待下去,讓她待下去……在她用力把她吃剩的蘋果核扔到火爐圍欄里去的時候,她的少女的體重、她的不知羞恥的天真的小腿和圓滾滾的屁股都在我的飽受折磨、暗暗掙扎的緊張的膝蓋上移動。突然,我的意識起了一種神秘的變化。我進入了一個存在的平面,一切在那兒都無足輕重,除了注入的我身體內部醞釀成的歡樂。開頭我內心深處根莖的美妙的擴張,變成了一陣充滿熱情的激動,這陣激動如今達到了在有意識的生活中的其他地方都無法獲得的那種絕對安全、自信和仰賴的境界。懷著如此確立起來、並正順利走向最終震動的那種深切熾熱的快|感,我感到可以放慢節奏,以便延長那股激|情。洛麗塔已經安安穩穩地唯我存在了。隱約的陽光在填補的白楊枝葉間顫動;我們意想不到地、神奇地單獨待在一起。我瞅著她,她臉色紅潤,待在金色的塵埃中,在我抑制著的喜悅的帳幔之外,自己並不知曉,而且也顯得格格不入。陽光照在她的嘴上,她的嘴似乎仍在哼著卡爾曼——酒吧間的男招待那首小調的唱詞,而我已經無法意識到了。現在一切都準備就緒。享樂的神經已經暴露出來。克勞澤的細胞正進入瘋狂騷動的階段。最小的一點兒壓力就足以使整個天堂敞開。我已經不是「獵狗亨伯特」,那條目光憂傷、體力衰退、緊抱住不久就要把他踢開的靴子的雜種狗了。我已經脫離了被人嘲笑的磨難,也不可能受到什麼報應。在我自己修建的內宅中,我是一個容光煥發、體格健壯的土耳其人,充分意識到自己的自由,故意把享受他的最年輕、最脆弱的女奴的快樂時刻往後推延。我高懸在那個淫逸的深淵邊沿(可與藝術領域里的某種技巧媲美的一種微妙的生理平衡),不停地跟著她重複那些偶然想到的歌詞——酒吧間的男招待,叫人擔心,我的迷人精、我的司機、阿門、阿哈阿門——就像一個人在睡夢中說說笑笑,同時我的興奮的手順著她那曬暖了的腿悄悄摸到了不算猥褻可以摸到的地方。前一天,她撞到了門廳里的那個沉重的櫥——「瞧呀,瞧呀!」——我喘息著說——「瞧你幹了什麼,瞧你對自己幹了什麼,哎,瞧呀,」因為我發誓,在她那性|感|少女可愛的大腿上的確有一塊黃里發紫的淤傷,我的毛茸茸的大手正在按摩那塊傷痕,緩緩地把它蓋住——她的內衣褲穿得十分馬虎,因而看來沒有什麼可以阻礙我那粗大有力的拇指伸到她的腹股溝的熱乎乎的窪處——就像你可能會搔弄和愛撫一個格格直笑的小孩子那樣——就像那樣——而且:「噢,這壓根兒算不了什麼,」她嚷道,嗓音里突然出現一種尖利的聲調;她扭來扭去,騷動不寧,把頭向後仰去,半轉過臉,牙齒咬著她的亮閃閃的下嘴唇,而我那不斷呻|吟的嘴,陪審團的先生們,幾乎伸到了她光溜溜的脖子上,同時我貼著她的左邊屁股,把男人或怪物所體驗過的時間最久的銷魂的最後一陣顫動撲滅。九_九_藏_書九_九_藏_書
喜氣洋洋地在那兒徜徉;還有我們最後的爭吵。
這時我的心情十分激動,已經到了精神錯亂的邊緣;但我也具有精神病人的狡猾。坐在沙發上,我通過一連串暗中的行動,總算使我隱蔽的慾望逐漸適應她坦蕩的四肢。為使這個計謀成功,我需要作出一些隱秘的調整,而在這麼做的時候,要分散這個小姑娘的注意力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話說得很快,弄得呼吸急促,只好喘口氣再趕著往下說,又假裝突然牙疼,用以解釋我為什麼說著說著停頓下來——同時用一個瘋子內在的目光牢牢地盯住我的遙遠、寶貴的目標,我謹慎小心地增強了那種令人著迷的摩擦,想即便不從真實的意義上,也從幻想的意義上,把那種實質上無法除去、而心理上卻十分容易破裂的織物(睡衣和浴袍),也就是將橫擱在我膝頭的兩條曬得黑黝黝的、沉甸甸的腿與一股難以言傳的激|情形成的隱秘的腫瘤分隔開的那種織物的質地磨損。我喋喋不休地說著,忽然想到當時流行的一首十分呆板無聊的歌,我把歌詞稍微作了一些篡改,吟誦起來——哦,我的卡爾曼,我的小卡爾曼,真美好,真美好,那些美好的夜晚,有星星,有汽車,有酒吧,還有酒吧間的男招待。我不斷重複著這些無需思索隨口說出的歌詞,讓她被這些歌詞的特殊的魔力(由於篡改而具有的魔力)鎮住,同時我一直提心弔膽,生怕上帝會採取什麼行動來加以攪擾,會在我的整個身心似乎都集中在感受那個寶貴的負擔的時候把它移開;這種憂慮逼得我在開頭一兩分鐘動作比較倉促,而不像有意調節好的享樂那樣兩廂情願。閃爍的星星,停放的汽車,酒吧,還有酒吧間的男招待,不久都由她接手哼唱起來,她的聲音悄悄接過並糾正了我一直唱得支離破碎的曲調。她唱得悠揚動聽,甜潤悅耳。兩條腿橫擱在我的充滿活力的膝蓋上面,微微抽|動。我撫摩著她的腿;她懶洋洋地靠在沙發右邊角上,手腳幾乎都攤開了,少女洛娜,貪婪地吃著她太古時的果子,一邊吸著果子的汁水一邊唱著,把腳上的拖鞋也弄掉了,於是就用沒穿拖鞋、只穿著邋遢的短襪的那隻腳的後跟蹭著沙發上我左邊的那堆舊雜誌一她所做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搖曳和起伏,都幫助我遮掩並改進獸|性與美之間——我那受到壓制、快要憋不住的獸|性與她純樸的棉布連衣裙里那微微下窪的身軀的美之間那種憑著觸覺感應的神秘系統。https://read.99csw.com
房子里又發生了一場爭吵。漢密爾頓太太打電話來說她女兒「在發燒」。黑茲太太就告訴她的女兒野餐只好延期。脾氣火暴的小黑茲就對冷冰冰的大黑茲說如果這樣的話,她就不跟她一起去做禮拜。媽媽說很好,就走開了。
還有那美好的市鎮,我們胳膊挽著胳膊。
還有,哦,我的可愛的人兒,我們可怕的搏鬥。
我走出房間到樓梯平台上去的時候剛刮完臉,耳垂上還沾著肥皂沫,身上還穿著我那件背部有矢車菊(不是紫丁香)藍色圖案的白睡衣。這會兒我措掉肥皂沫,在頭髮上和腋下灑了些香水,披上一件紫紅色的綢晨衣,緊張不安地哼著歌曲,走下樓梯去找洛。
看到她在沙發上挨著我坐下,涼快的裙子下擺先鼓起來又落下去,手裡仍在玩著那個光滑的紅蘋果,我的心不禁像擊鼓似的咚咚直跳。她把蘋果拋到充滿陽光和塵埃的空中,再用手接住——蘋果落到窩形的手掌中時發出一聲清脆的啪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