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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二十八章

第一部

第二十八章

「死了。」
「看上去是這樣。」
我離開門廊。總共至少已經過了半個小時。我該去喝口酒的。緊張開始產生了影響。假如一根小提琴弦也能感到疼痛,那我就是這根琴弦。不過,露出急急忙忙的樣子會很不得體。在我穿過旅館大廳角落上的一群站著不動的人時,有道耀眼的亮光忽然一閃——於是滿面笑容的布雷多克大夫,兩個佩戴著蘭花的主婦,那個穿白衣服的小姑娘,大概還有在那個像新娘似的小妞和著魔的教士之間側身走過的齜牙咧嘴的亨伯特·亨伯特,全都變得名垂千古——就小城鎮報紙的質地和印刷可被視作傳諸久遠而言。一群嘁嘁喳喳的人聚在電梯旁邊。我選擇了從樓梯走上樓去。342號房間就在太平門旁邊。你還可以——但是鑰匙已經插到鎖里,接著我進了房間。
「你究竟是打哪兒把她弄來的?」
我走進男廁所。有個穿著教士穿的黑衣服的人—comme on dit—個「勁頭十足的人」——正在維也納的協助下想要查明自己是否還有性本能;他問我喜不喜歡博伊德博士的講話,聽到我(國王西格蒙德二世)說博伊德真是個好小夥子的時候,顯得相當困惑。看到他這種神態,我利索地把用來擦我敏感的手指尖的那張草紙扔進專為它設置的容器,隨後便朝旅館大廳走去。我把胳膊肘兒舒舒服服地擱在櫃檯上,問波茨先生他是否肯定我妻子沒有來過電話,還有那張小床究竟怎麼樣了。他回答說我妻子並沒有來過電話(當然,她已經死了),小床明天就會放好,要是我們決定住下去的話。從一個被稱作「獵人大廳」的開闊而擁擠的場所,傳來許多人談論園藝或來世的聲音。另一間屋子被稱作「山莓大廳」,那兒燈火通明,擺著好多張光亮的小桌子和一張上面放著「點心」的大桌子,除了一位女主人(那種臉上掛著獃滯的笑容、講話的樣子就像夏洛特的形容憔悴的女人),裏面仍然空空蕩蕩。她輕快地走到我的面前,問我是不是布雷多克先生,如果我是這位先生的話,比爾德小姐正在找我。一個女人竟有這麼個姓我說,接著就慢慢地走開了。https://read.99csw.com
「對不起,你說什麼?」
他劃了根火柴,但因為他醉了,或者因為有風,火苗照亮的不是他,而是另一個人,一個很老的老頭,是一個老旅館中的那種常客一跟他坐的白色搖椅。誰都沒說什麼,黑暗又回到了原處。接著,我聽見那個老人咳嗽起來,吐出一些叫人感到毛骨悚然的黏液。
突然,我發現在我旁邊的那片黑暗中,有個人正坐在有柱子的門廊上的一把椅子上。我其實並不能看見他,但讓我知道他在那兒的,是把螺釘轉下發出的擦刮聲,接著傳來一陣謹慎的咯咯聲,最後是把螺釘轉還原的平靜的聲音。我正預備走開,他開口對我說起話來:
彩虹般的血液在我的心裏洶湧進出。到九點半的時候,我就要去向她作出奉獻。回到旅館大廳,我發現那兒起了變化:許多穿著花衣服或黑教士服的人在各處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一個神奇的機會使我看見一個跟洛麗塔的年歲相仿的討人喜歡的孩九_九_藏_書子,身上也穿著洛麗塔穿的那種連衣裙,不過是純白色的,黑頭髮上還扎著一條白緞帶。她並不漂亮,但她是一個性|感|少女;她那溫潤白晳的雙腿和潔白可愛的脖子在令人難忘的瞬間與我對膚色棕黃髮紅、充滿生氣、受到玷污的洛麗塔的慾望形成十分令人愉快的交互唱和(用脊髓音樂的術語來說)。那個臉色蒼白的孩子注意到我的目光(那其實是十分隨便和溫和的),卻滑稽可笑地變得扭扭怩怩,完全失去了鎮定;她眼睛骨碌碌亂轉,用手背擦擦她的臉蛋兒,又拉拉她裙子的滾邊,最後把她那痩削的動來動去的肩胛骨衝著我,裝著一本正經地在跟她那母牛似的媽媽說話。
「是我女兒。」
「那小妞兒是誰?」
「對不起。我醉了。晚安。你的那個孩子需要好好睡一陣子。睡眠像一朵玫瑰,正如波斯人所說的那樣。抽煙嗎?」
我在各個不同的公共廳堂里轉悠,下面燈光明亮,上面光線暗淡,因為慾望的外表總是陰暗的。慾望從來不能十分肯定——甚至當那個肌膚柔軟的犧牲者給鎖在你的地牢里也是如此——肯定不會有哪個敵對的惡魔或富有權勢的神明來破壞你預備取得的成功。照普通的說法,我需要喝點兒酒,但在這個古老的場所儘是渾身流汗的市儈和過去某一時代的物品,根本沒有酒吧。
「我是說:天氣就是轉晴了。」
「你撒謊——她不是。」
「我們也走了。晚安。」
「我是說:七月里很熱。她母親在哪兒?」
「是這樣。對不起。順便說一聲,你們倆明兒何不跟我一塊兒吃午飯。那伙討厭的人到那時就都走了。」
讓我解釋一下。我並沒有因她自責的暗示而感到過分不安。我仍然堅決地想要推行我的方針,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而且只對一個完全受到麻醉的裸體小人兒暗暗行動,而不傷害她的童貞。克制和尊崇仍然是我的箴言——即使這種(順帶提一句,已被現代科學完全揭穿了的)「童貞」由於她在那個可惡的營地上某種幼稚的性|愛經驗——無疑是同性戀的性|愛經驗——而稍微受到一點兒損害。當然,我,讓—雅克·亨伯特,按照我那老派的、舊世界的習慣,在頭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就認定她是清白之身,就跟紀元前的古老世界和它種種令人著迷的習俗可悲地終結以後我們對「正常兒童」的傳統看法一樣。在我們這個開明的時代,我們四周並沒有簇擁著許多花兒般的幼小的女奴,可以供我們在辦公和沐浴之間隨意採摘,就像在古羅馬時代那樣;我們也不像尊嚴的東方人在更為奢靡的時代里所做的那樣,在吃羊肉和喝玫瑰色的果子露之間使用不少幼小的優伶唱歌跳舞。總的要點就是,成人世界與兒童世界之間古老的聯繫如今已被新的習俗和法律完全割斷。儘管我了解一點精神病學和社會工作的皮毛,但我實際對兒童所知甚少。不管怎麼說,洛麗塔才十二歲,而且無論我在時間和地點方面作出什麼樣的遷就——甚至把美國中小學生的粗野舉動也牢記在心——我仍然覺得,不管那些沒有教養的小娃娃之間發生什麼,也都是在一個較晚的年齡、一個不同的環境中發生的。因此(重新回到這番解釋的思路上來),我這個道學家抱定我們慣常認為十二歲的小姑娘應該如何的觀念而迴避這個問題。我這個兒童治療專家(一個冒充內行的人,像大多數兒童治療專家一樣——但沒有關係)機械刻板地重複新弗洛伊德主義的雜亂無章的觀點,並且設想出一個處於少女「性潛伏」期的愛好幻想和誇張的洛莉。最後,我這個縱慾好色的人(一個真正的瘋狂的惡魔)對於他的獵物的某種墮落的行為也不表示異議。可是在那種劇烈的欣喜後面某處,感到困惑的幽靈在竊竊私語一我並沒有加以注意,這一點我深為後悔!人啊,請注意!我早該明白洛麗塔已經是一個跟天真無邪的安娜貝爾差別很大的姑娘,而且仙女的邪惡的氣息正從我預備秘密享用的這個小精靈似的孩子的所有毛孔里往外散發,這樣一來,就根本無法保守秘密,甜美的享受也會斷送人的性命。(從洛麗塔——真正的孩子洛麗塔或是在她身後某個形容枯槁的天使——身上的某種氣質向我顯示出的那些徵兆來看)我早該知道我從期待的銷魂中所得到的結果只會是痛苦和厭惡。噢,陪審團高尚的先生們!九_九_藏_書九九藏書
陪審團的女士們!耐心聽我說一下!讓我只佔用一點兒你們寶貴的時間!這就是le grand moment。我讓我的洛麗塔仍然坐在那張深淵似的床的邊沿,瞌睡蒙曨地抬起一隻腳來,摸索著鞋帶,並且在這麼做的時候,把大腿下側一直露到她的短褲褲襠那兒——在暴露大腿的問題上,她一向特別心不在焉或不知羞恥,或是兩者都有。這其實就是我弄清了門裡面沒有插銷以後鎖在屋裡的她那不受外界影響的倩影。那把掛著刻有號碼的木牌的鑰匙立刻成為進入一片令人銷魂而又畏懼的未來的重要芝麻它是我的,是我滾熱的長滿汗毛的手的一部分。再過幾分鐘一比如說,再過二十分鐘,就算半個小時,sicher ist sicher,像我舅舅古斯塔夫常說的那樣——我就開門走進那個「342」號房間,看到我的性|感|少女,我的美人兒和新娘給禁錮在她那水晶般的睡夢之中。陪審員們!假如我的幸福可以開口說話,它準會讓這家時髦的旅館充滿震耳欲聾的笑聲。今天我唯一感到懊悔的是,那天晚上我沒有把「342」號的鑰匙悄悄放在辦公室里,隨後離開這個市鎮,這個國家,這片大陸,這個半球——甚至這個世界。九九藏書
我離開了嘈雜喧鬧的旅館大廳,站在外面白色的台階上,望著無數帶有粉末的小蟲在充滿嗡嗡嚶嚶的聲音的那個潮濕的黑夜裡圍著燈盤旋。我所要做的一切——我所敢做的一切——就是這麼一點兒……
「現在不抽。」
「對不起,你說什麼?」
可她是我的,她是我的,那把鑰匙就在我的手中,而我的手在我的口袋裡,她是我的。在我為其奉獻了多少個失眠之夜的幻想和計劃的過程中,我已經逐漸清除了所有多餘的污跡,並且通過一層層堆積半透明的幻象,已經設想出一幅最後的畫面。除了一隻短襪和她美麗的小手鐲外,她整個身子都裸|露在外,正攤開手腳躺在床上,被我的春|葯擊倒了——我就這樣預想著她的模樣她手裡仍然握著一條絲絨髮帶;她那蜜黃褐色的身體,露出遊泳衣在她身上留下的與她那晒成褐色的部位形成對照的白色痕迹,並向我展示出蒼白的蓓蕾似的乳|房;在粉紅色的燈光下,一小撮細小的陰|毛在隆起的豐|滿的下腹部閃閃發亮。那把冰涼的鑰匙帶著附屬於它的溫暖的木牌,就在我的口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