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比剛才那套圈靠鋪多了，咱們一人一球！喬燃！哎？喬燃哪兒去了？」陳尋四處看了看說。

「沒哭……」

「好了好了！不說了！走吧！我送你回家……哎喲！你怎麼弄得！」陳尋站起來拉方茴，突然指著她的衣服大叫。

方茴瘋了一樣的跑過去，她哭喊著陳尋的名字，緊緊抓著他的手，一次次想把他拉起來，拉到自己懷裡，可是對方卻沒有一點反應，死氣沉沉的。這種徒勞無功的拉扯突然讓她產生無比空虛的感覺，好像整個世界只有她在用力。

「我發小，方茴見過！」為了證實他沒說謊，陳尋就拉住方茴說：「你見過她，是吧是吧？」

「你喝多了吧？現在要那玩藝幹嗎啊？」

蘇凱低下了頭，趙燁別過了臉，方茴小聲勸了勸也沒管用，林嘉茉最後到底在每人面前擺了一瓶啤酒。她當真說到做到，自己先對嘴灌了一大口。

那時候他們都太小，不是不愛，而是愛得太用力，因此弄傷了別人，也弄累了自己。

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面對林嘉茉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一句現在人隨口即出的話卻讓那時的趙燁死活無法痛快說出來。

「吐出來！吐出來！」陳尋拍打他說，「吃的時候沒見少了你丫挺的，吃完了在這閑嘎達牙。」

「還行吧。」方茴低下頭輕聲說。

F中一路過關斬將打到了半決賽，那場比賽也是在F中打的。籃球場邊上能站人的地方就全都站滿了人。趙燁也去看了，自從陳尋替他出場之後，他心裏就緩過來了點。他知道陳尋他們是為了自己，都盼著自己能趕快好起來。看著這麼多朋友如此用心的份上，他一大男生也不好意思太彆扭了。外著說，他還是捨不得林嘉茉，還是想能跟她並肩站在一起，哪怕不是男女朋友也行。

「那女孩子心裏彎太多了，也不能怪她，我想她是太在意你了。你啊，既然真心喜歡她，就多擔待點吧！誰叫當初我們那麼勸你都不聽呢！」吳婷婷嘆了口氣說。

說起來白鋒沒給過吳婷婷什麼好處，更談不上情感的付出。他就像喜愛一個洋娃娃一樣的對她好，直到他徹底離開都是如此。

「嗯！好吃！你也吃啊！」我狼吞虎咽的說。

「眉毛和眼睛漂亮。」

林嘉茉從飯館走出來的時候，陳尋正坐在馬路崖子上，方茴蜷縮在他撐起的兩腿之間已經睡著了。林嘉茉走過去挨著陳尋坐下來，陳尋凝視著她還掛著淚痕的臉問：「蘇凱呢？」

方茴點點頭，看著陳尋走出了教室。

「不過啊，照我說你們這些小孩兒也都是瞎掰，什麼情啊愛啊的，你們能懂多少？我現在想想我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嘿！離真正過日子還遠著呢！那《同桌的你》不是唱么，『轉眼就各奔東西』。我都不多說，過個三兩年的你再看看！肯定不一樣嘍！」司機自顧自的說，「呵呵，我這人就是說愛實話，不招人待見，你該玩玩你的，別往心裏去啊！」

「那我以後不去了。」

「你可別冤枉我！我就是那麼一說，你就那麼一聽。你現在這話可太曖昧了，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我總算看出來了，我就是這麼被你們丫一點點給算計的！」陳尋忙澄清說。

「哦，這樣。」方茴淡然的說，「唱《河》了么？」

「嘿！我剛想說錦繡前程！你搶我台詞！」趙燁也舉起了杯子，「隊長，我反正是沒詞了，我沒佩服過誰，但我一直覺得你是特牛逼的男人，就祝你繼續牛逼下去吧！」

「你不是說不和你的那些發小多聯繫了么？我跟你說過我和他們就不是一路的。」

晚上全體籃球隊和「家屬」一起吃了慶功宴，教練帶他們去了眉州東坡，說隨便吃隨便點，他來買單。對於吃慣了雨花餐廳宮保雞丁的隊員們，這簡直就是國家隊待遇了，一個個嘴甜的不得了，紛紛說，得冠軍就是好啊就是好，教練漲工資，他們吃東坡，把教練弄得哭笑不得。

「呵呵，也對。」喬燃笑了笑說，「不過不知道的人看起來，沒準以為你喜歡陳尋呢！女孩都挺喜歡他這樣的男生吧！」

「因為這個就放棄了？你還真自私霸道……就不能多付出一點啊……」方茴搖搖頭說。

直到現在方茴說起這些還會笑出聲來，她說可惜那商場不太給面子，還沒等他們發達呢就先改頭換面了。我搖搖頭說，這就是理想和現實之間的距離！

「我吃過了。」方茴說，「我去給你倒杯水。」

「沒事兒……」陳尋擺擺手，接過水漱了漱口說。

送走了語文教學組的所有人，馬老師總算鬆了口氣，那天是兩節連堂的課，第二節課的時候馬老師如釋重負的放棄了那些設備，改上作文評講課。方茴他們平時一周寫一篇周記，有時按著教學進度再安排點命題記敘文或議論文。那次他們正好學到小說單元，作文作業要求寫的就是短篇小說。馬老師大概講了講寫小說的要點，就學了幾篇同學寫的不錯的文章讓他們逐個上講台前念。

計程車司機會意一笑：「嗨！沒事兒！我又不是你家長，怕什麼？現在這種事多普遍啊，別說你們，就我們十五六歲的時候，也都偷偷的喜歡個誰了。那是你小男朋友吧？小伙兒長得挺精神啊！歲數小就是好啊，嘿嘿！」

「你胡說！」方茴抽出了手，扭頭往前走說，「不跟你說了，你這人盡胡說八道！」

「這才冬天，你就想到夏天去了！」方茴拿著一灌噴霧，往他頭上噴了一些彩色的綵帶。

歡歡的眉毛挑了挑，我知道這也是她不自在的表現。她表明立場似的挽住了那男人的肘子，用依舊沒有改觀的四川味英語說：「Hi！」

「我現在哪兒有空想著她啊！」

蘇凱說這些的時候眼睛炯炯有神，閃動著不可一世的光芒。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被他的強大氣勢震撼了，隊員們一個個的站起來，包括還吊著胳膊的趙燁，大家像往常一樣搭著肩膀圍成了一個圓圈。

林嘉茉苦澀的笑了笑，捋起耳邊的碎發說：「我儘力吧！你呢？怎麼樣？複習的好嗎？聽說想和鄭雪考一個學校？」

別看陳尋說的熱鬧，他上去玩也是一樣的不靈，他們幾個最常玩得遊戲是「大家來找茬」，既省錢又可以全員參与。五個人一起對著屏幕，手指一下下戳上去，離遠了看肯定又傻又鬧騰，可是他們全不在乎，一直發出「架子！」「雲彩」！「花！」這樣不知所謂的叫喊。時而爆笑，時而嘆惜。

「可是看見你跑過來我特高興。」陳尋笑著說，「真的，我躺地上的時候第一個想的是球，第二個想的就是你。」

「啊？」趙燁一臉茫然。

林嘉茉拿出了一個精緻的綉包，裏面都是一塊錢的紙幣，她慢慢打開，一張張的仔細鋪在桌子上說：「不知道夠不夠……應該差不多吧，這些年來的都在這兒呢。反正我一張也不想留下，全都花掉才好呢！」

「你又想什麼呢！」陳尋鬆開手，看著路邊說。

林嘉茉偷看了，笑話他們說：「應該是走過新世紀的每一天吧！」

「對對對！趕明你出名了，我就給你當經紀人，誰想要你簽字都得先過我這關！哇塞！想想都爽！」楊晴滿眼金光的接茬說。

「沒事！丫太慫！我用不著！」

趙燁說完就一口氣幹了杯子里的酒，蘇凱目光炯炯的看著他，使勁拍了拍他的肩膀，陪著他喝了一杯。

陳尋笑了笑，伸手戳她的腦門：「你這人說起道理比誰都明白，辦起事又比誰都糊塗！有時候我就想，你和方茴要是能勻乎勻乎就好了！」

「怎麼了？」林嘉茉停下腳步，抬起頭看他，與以往不同的，她在蘇凱一向明亮的眼睛里看見了莫名的暗淡悲傷。

「討厭！那我走了！」

趙燁聽說之後十分興奮，甚至比當事人還看重這件事，一邊嚷嚷著地下工作做得好，一邊兩眼放光的觀察他們一言一行，經常莫名其妙的小HIGH一下，讓旁邊的人甩過一排白眼。可惜沒人和他分享這種樂趣，方茴臉皮薄肯定不會和他說這個，陳尋怕被他擠兌也不主動提，林嘉茉新鮮勁早過了，不屑於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天天念叨，喬燃心裏獨自難過著，壓根就不想提。

「哦。」蘇凱下意識的去翻自己的錢包，卻被林嘉茉一把按住了。

「你跑一圈試試就知道了！」陳尋接過水，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說，「我得上去歇會……」

「想過沒有？」

中午在院里就能聽見轟隆隆的聲音，也可以看見空中飛過的飛機，據說是檢閱的，還有直升機巡邏。對門王叔叔拿掛紅布的竹桿召回了幾隻陌生的鴿子，估摸著是在廣場放飛的，里院一小男孩還撿了個氣球，也說是在天安門放的，飄到這裏來。方茴想起當年亞運會時自己也這麼興奮過，還存了幾張熊貓盼盼的彩票當書籤，不過現在她可沒精神再和鄰居們嘎打牙了，下午東四大街會戒嚴，學校規定了集合時間，她要不提前走，一會就連衚衕都出不去了。

「既然都來了，就別著急了。」林嘉茉淡淡的應道。她跟服務員張羅著要了幾瓶啤酒，蘇凱看了她好幾眼，她卻猶自視而不見。

「那先這樣吧。」

白鋒的案子很簡單，聚眾酒後鬥毆，多人受傷一人身亡，疑犯除白鋒外另有兩人在逃，正在通緝中。死者系某職高學生，據傳是混亂之中白鋒拿著啤酒瓶砸到了他的後腦，致使其當場死亡。涉案的孩子多半被送入了少管所，剩下少部分情節較輕的，也都被學校給了處分。

「那你知道這邊哪兒有買煙花爆竹的么？」

林嘉茉怔怔的看著他，她美麗的眼睛里慢慢流出了淚水，繼而她又撲到他懷裡號啕大哭，而這次，蘇凱沒有推開她。

沸沸揚揚的白鋒事件告一段落，人們除了在茶餘飯後再念叨兩句，也就不再惦記他。而為之改變的只有吳婷婷，她後來和白鋒的那些朋友混在了一起，也開始穿緊身衣、化妝、罵人。她收集所有的線索，去打聽發生在白鋒身上的所有事。倔強的她信誓旦旦的認為，總有一天白鋒會回來。即使不能履行彼此的諾言，至少想起來時還可以相視而笑。這是她整個少年時代最執著的想法，一想很多年。

陳尋轉了轉眼睛，喜笑顏開的說：「也行！婷婷，我真沒發現，你正經起來，那簡直不是一般的靠鋪啊！」

「那有什麼好的。」方茴看著五班那邊的學生撇撇嘴說。

前頭的確有一個投籃的遊戲，規則是五個籃球一次，投進去兩個以上給個小紀念品，如果五個都投進了，就送個公牛隊標誌的籃球。那裡圍了不少人，也有人上去試了試，但最多也就進一個倆的。

「他們上哪兒約會呀？這點公園都關了，看電影？」

「都給我坐好了！別的班同學都好好待著呢，就看你們瘋了！都多大啦？還玩這個！我要是不過來你們是不是就要在天安門廣場上『老鷹捉小雞』了？」

「切！他敢不理！你覺得怎麼樣啊，好不好？說真心話！」陳尋圈住她的肩膀說。

「嘿！你這會為了回護他就不承認了！昨天晚上打電話，我小聲叫你什麼來著？你不是也默認了么？」

「不錯！比桌套好！」林嘉茉接過來笑著說。

「真沒看出來喬燃丫還有這本事啊！」陳尋拍著球說。

「騙你幹嗎啊！」蘇凱打開隨身聽把磁帶掏了出來，「但是你可別不還啊！跟上回那本書似的，到現在還沒給我呢！」

方茴已經跑走兩步了，她回過頭說：「你們先去吧，別等我了！」

「真的。」

另一邊陳尋看著方茴走遠，自個去取了車，男孩子沒女生那麼麻煩，他就沒叫家人大半夜跑一趟。陳尋走到車棚時遇見了喬燃，他也一樣沒家人接，正若有所思的想著點什麼，一邊轉車鑰匙一邊發愣。陳尋走過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嘿！大半夜琢磨什麼呢？」

觀眾席上林嘉茉抱著方茴的肩膀，哇哇大哭。方茴和她抱在一起，一邊安慰林嘉茉一邊歪著頭往向場下尋找陳尋的身影。她正望著就聽見欄杆下有人大聲喊著她的名字。方茴低下頭，看見陳尋笑著向她揮手，他高高的舉起了食指，比著一字的手勢。

喬燃遞給她一瓶水說：「甭著急，這不趕上了么？先喘口氣，紗巾帶了吧？別忘東西。」

陳尋仰躺在地上，他本來試著翻身起來，卻一點力氣也沒有，乾脆就踏實的躺著了。他眯起眼睛，心滿意足的看著方茴含著淚的臉龐出現在他的視線內，笑著說：「球進了嗎？」

陳尋在前面一直偷看著他們，眼見兩個人竊竊私語，終於忍不住喊：「喬燃，別和姑娘逗貧了！快來幫忙數人，前邊就到了！」

「啊？」方茴愣了一下，結巴的說，「還……還好吧，咱們不是都很好嗎？」

「加油啊！要是不舒服就跟老師說下來！我在旁邊等著你！」方茴叮囑了兩句。

「啊……夠傻缺的吧？」蘇凱苦澀的笑著低下頭，「你說她在中國明明能考上不錯的大學，幹嗎非上國外啊？紐西蘭就那麼好嗎？不就一放羊的地方么？咱們中國什麼沒有啊！至少有我陪著她啊！呵呵，可能她不稀罕我陪著吧。」

「是嗎？」陳尋毫不手軟的拍了上去，隨著趙燁的嚎叫，兩個大男孩在操場上追跑起來，剛才的惆悵一掃而光，釋然對年幼的他們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是啊！」趙燁瞥了他一眼說，「算了，跟你說你也明白不了，飽漢不知餓漢飢，你和方茴天天卿卿我我的，哪能明白我們的痛苦啊！」

「那……關於哪方面的啊？我這秘密可多了，也不能什麼都告訴你吧！」

可惜好景不常，隨著年齡的增長，大人們漸漸的介入其中。找白鋒玩得人越來越少了，原因很簡單，就是家長不讓，怕跟著犯人的孩子學壞了。其實白鋒他爸不見得有多大道行，但是經過人們口口相傳，這事就深了。張家二大媽經常跟她孫子說：「白鋒他爸殺過好幾個人！現在兇刀還在他們家床鋪下頭壓著呢！跟白鋒玩，萬一他看你不順眼了，就得給你三刀六洞！」小口兒王叔叔嚇唬他兒子：「白鋒家是祖傳的殺人病，發起瘋來你爸爸我都制不住他！以後不許跟他玩，聽見沒有！」相比較起來陳尋他媽還比較科學客觀，她只是淡淡的說：「別去白鋒那院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些事白鋒心裏明鏡似的，他也不怒不怨，乾脆和學校的同學鬼混起來，不在衚衕露頭了。

「好吧。」方茴隨著他的目光，也茫然的望向了另一邊，她有種感覺，那裡可能是她怎麼也看不清的地方。

方茴握住了他的手，和旁邊的隊員一塊把陳尋從地上拉了起來，一路將他扶下場。

「趙燁打不了，我打的了！我去幫他把他和蘇凱應該得的獎盃拿回來！」陳尋堅定地說。

「為什麼？」陳尋拉住她，「我第一次上台唱歌！」

「誰難受了？誰他媽的難受了！」趙燁再也忍不住，眼淚終於還是掉了下來，他一邊推桑蘇凱一邊哽咽著說，「你起開點，我最不想在你面前哭，你知不知道？我想拿冠軍不是為了我自己，你知不知道？你……你知不知道啊！」

「沒有單戀過誰？」方茴放鬆下來，笑著逗趣的問。

「滾蛋！你丫吃醋了吧！」白鋒毫不顧忌的拍了她屁股一下。

大家鬨笑起來，緊張的情緒也稍稍緩和了一點。

「不！今天這頓我請！」林嘉茉打斷了他，不容置疑的說。

「煙？他什麼時候抽上煙了。」林嘉茉皺著眉說。

在夢裡她回到了B中校門口，確切的說就是李賀死的那天，那裡圍著一群人，地上殷紅殷紅的，她本能的想跑，卻又覺得應該回去和他說點什麼。於是她大著膽子撥開人群往裡走，她遠遠地看見唐海冰懷裡抱著個人，他半跪在地上狠狠的瞪向她。方茴急忙搖頭，大聲說我不知道的，你別怪我，我是來看看他，看最後一眼……唐海冰沒有說話，他身邊那個人動了動，遙遙的抬起頭，方茴瞬間呆住了，那個人不是李賀，而是陳尋！流著血的陳尋！

「是是是，那你幹嗎生氣啊？」

「還行，比我想象的好，特別純真美好，所以你不一定愛看。」喬燃說。

「我……」

「我就喝一口！我還要跑一千五呢！這他媽破天，熱死了！」陳尋揪著方茴的褲腿說。

考試結束的鈴音彷彿喚回了所有人的魂，人群呼地一下向門口圍去，個個翹首企盼。林嘉茉擠在最前面，瞪大了眼搜索蘇凱的影子。

「你自己試試去！真特難弄！咱們看看哪裡有賣那種狗的，要在這兒套，我估計套一百次也夠嗆。」陳尋辯解說。

其實我心裏特沒譜，萬一方茴當場掙脫來一句「沒有」，那我就跌份跌大發了。可是她很配合，乖乖的將柔弱無骨的手放在我掌心裏，就像真的甜膩膩的情侶一樣。

「不……不為什麼啊……」陳尋被她問的發愣。

「什麼？那蘇凱……」方茴吃驚地說。

趙燁看見林嘉茉坐在場邊的時候心就亂了，傳接配合，控球籃板，就沒一個做的像樣。蘇凱礙著林嘉茉的面子忍了半天，終於還是憋不住說了出來。

「總比我好，呵呵，我怎麼就沒想到和你去看《寶蓮燈》呢？」喬燃低下頭，眼睛里閃過了與以往不同的波光。

「呵呵，又一個不想放棄！我就奇怪了，你們男生都怎麼想的啊？和女孩在一起到底是喜歡啊，還是責任啊！我問你，你和方茴差距那麼大，你現在對她還是喜歡嗎？是不是因為時間久了，有責任感了，才在一塊兒捨不得分開的？」

「就出去隨便轉轉唄！迎接千禧年，外面都弄得挺漂亮的。」

喬燃笑著接過來，小心翼翼的夾在了書本里，方茴攥著手裡的五瓣丁香向他道別，喬燃揮揮手，一直目送她走進樓里，才慢慢轉過身。

「看見啦！」林嘉茉白了她一眼，「不是我說，我覺得你喜歡人的方式真的很蠢！他跑他的步，你圍著操場轉圈幹嗎啊？」

「比你媳婦好看么？」吳婷婷的童音念出「媳婦」這兩個字，聽著特別的彆扭。

「不是……」

「再說有什麼可哭的，反正……我會對你好的。」陳尋蹭過去說。

「待會再說吧！先讓我踏踏實實把這曲子彈完了！我還得再練一遍呢。」

「你們愛怎麼著怎麼著，不用跟我彙報，我也不至於像你說的那麼沒起子！」方茴氣得眼圈都紅了，陳尋說話沒輕沒重，恰恰就拿吳婷婷戳了她心窩子。

「你又胡說八道了！誰……誰是你那什麼了！再說，人家喬燃也沒怎麼著呀！」方茴紅著臉說。

「你沒趕上過這種事，明白不了我的心情。要是有一天你和方茴真分了，你可能才能感覺到。陌生人，你懂么？不管以前多好，都只能成為陌生人。」

「那個嘛……婷婷想找你出來聊聊天！」陳尋努力看著她的眼睛說。

聯歡會進行到一半，陳尋招呼方茴走出了教室。他們出去的時候喬燃正在班裡唱花兒樂隊的《靜止》，他一邊唱「多希望有人來陪我，度過末日」一邊看著方茴跟陳尋往外走。方茴回頭沖他笑了笑，他也笑了笑，比了個很傻的V字。

「算了算了！你們都別上了，老老實實旁邊看著吧，省得拖我後腿！」趙燁交了錢，搓搓手說。

可是從第二天起，他們五個人不在一起吃飯了，趙燁說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林嘉茉，而林嘉茉也不想看著趙燁的臉再次說抱歉。

她閃著溫柔的目光掃過了陳尋的心尖，讓他心裏狠狠顫悠了一下。在衚衕的昏暗光線下，方茴好像有了平時看不到的獨特嬌媚。陳尋看著觸手可及的女孩，忍不住吻了下去。慌亂中兩個人誰也沒閉眼，互相品嘗了一下對方還帶著山楂味的嘴唇，就匆匆分開了。

「所以你想放花？」

「嘉茉，別倒了，我真不成……」方茴懊惱的看著越來越滿的杯子說。

「嗯！比她好看！」白鋒彎下腰掐了掐她臉蛋說。

不管以前、現在、還是以後都不想忘記的人，是你。

方茴和林嘉茉一人舉著糖葫蘆，一人舉著風車在前面走，陳尋、喬燃和趙燁捧著大盤小碗在後面跟著。有人多熱鬧的地，他們就鑽過去看，晃晃悠悠一直走過了琉璃廠才往回返。

她把水端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在抹嘴了，她驚訝地看著我說：「你這是……」

蘇凱看著她晃動的手指，不由低下了頭，他不清楚林嘉茉想做什麼，放在以前的話現在他早就站起來阻止了，大聲說「小女生裹什麼亂啊！」，或者乾脆直接奪過酒杯。而現在，蘇凱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放學之後，陳尋湊過來，有些不自然的說：「那個……今天……我還得去一趟忙蜂……」

初秋的北京是天氣最好的時候，五四大街兩旁的銀杏樹落下金黃的葉子，洋洋洒洒鋪滿了一地，方茴坐在陳尋身後，手扶著車架，兩隻腿交替晃悠著，像小女孩一樣的調皮。

車上人多，他們被擠得東倒西歪的，陳尋個子高，他靠在欄杆上圍了個圈，把方茴護到自己身邊。兩人把手藏在羽絨服袖管里，偷偷拉著，就這樣一路都沒有放開。

我偷偷地看著她把頭髮梳成髮髻，顛起腳拿毛巾，把衣服放在盆里走進浴室。那個時候我終於有了切實的感覺，覺得自己真正的是和她這個人相處，而不是她過去的回憶。

陳尋一下子急了，他搶過方茴的包扔在一邊說：「我還怕你跟蹤？還不是看你心事重重的那樣兒才跟你說的。我和吳婷婷真沒怎麼著，要是有那種想法也沒你了。唉！早知道還不如不告訴你，你們女生就是小心眼兒！」

「皮膚好。」

「我給你彈首歌吧！」

好在這些猜測在到了目的地之後都被暫且放在了一邊。厚重的衣服掩蓋不了孩子們興奮的心情，跳舞的時候又是一片歡歌笑語。與之格格不入的大概只有趙燁和林嘉茉，因為陳尋老往方茴那邊跑，所以他們面對面成了舞伴，十一時還溫柔邀舞的趙燁已經不再，兩人舉起的手掌間隔了一層零下十幾度的冷空氣，心底里誰都不太舒服。

樹上的柳絮被吹了下來，好像在他們中間下了一場雪。方茴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彷彿無處躲藏般的，忙又把目光投向別處。

不過陳尋和吳婷婷並不是傳統意義上浪漫的青梅竹馬。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北京這地界兒上，這些孩子還根本不知道浪漫兩字怎麼寫。他們會分搶金雞片和蝦條，以至於吵得不可開交；會因為玩三個字時拍打的使勁了，去告彼此家長；同時也會開開心心的掰開大大泡泡糖或雙棒冰棍，一人一半；會偷偷買五毛錢一碗的豆腐腦，頭碰頭湊在一起大口的吃。這樣的生活醞釀不出什麼激烈的情感，只有站在對方院門口大聲呼喊名字時所帶來的歡愉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喜歡。

方茴應著接起電話，陳尋說：「你怎麼說跑就跑啊！我追出了幾百米呢！」

「也不許背著我互相送東西啊！不對，當著我也不行！」

方茴是壓根沒這個興趣，而陳尋自己卻見了次網友。他們也是網上聊天認識的，兩人越說越近，竟然只隔了兩條街，於是約著下午見了一面。那女孩說自己是普通女生，但有個沉魚落雁、國色天香的朋友，可以帶過來讓陳尋開眼，當然也不能白看，晚上得請吃麥當勞。

「和你們一起去雨花餐廳吃飯那次……」

陳尋坐好了，拿起別在琴弦上的撥片開始調音。他用的還是方茴新年送的那枚紅色撥片，只不過上面銀色的桃心貼紙已稍稍有些褪色。

幾個人圍了過去，果然是個套圈的遊戲項目，近處擺著廉價的小塑料玩具，遠處的好些，還有個挺漂亮玩具小狗。方茴挺喜歡那個小狗的，就停下來說：「你們男生胳膊長，套套試試，好像也不太難，萬一能中一個呢？」

運動會當天挺熱的，方茴抱著一大袋子水陪在陳尋和喬燃旁邊，一直照應著。陳尋跑完四百米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向方茴伸出手說：「水水！不要礦泉水，給我一個紅牛！」

「還說沒有，你臉上就差寫個『想』字了！」陳尋扳過她的腦袋說。

「沒有！」聽見自己最喜歡的歌曲名字，陳尋卻煩躁起來。

她毫不猶豫的拍掉我的手，然後自己卻有些呆住了，我們好像都在狀況外，一時氣氛無比尷尬。

陳尋往前走，方茴跟著他，忽又停下來，轉身對喬燃說：「謝謝啊，他就是這樣，呆會我去在給你買一罐。」

「累死我了！今兒放學我得好好吃一頓！」趙燁喘了口氣說。

「那以後喜歡的人呢？」

只不過，那天這隻蝴蝶有點暴躁。

好在這些都沒影響白鋒快樂成長，至少最先開始沒影響，他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和身高個頭充當起了這一片的孩子王。比如他玩砍包時總能抓住包，多掙幾條命，玩踢鍋時攻守俱佳，捉蟲子也最靈巧，放在玻璃罐里的蛐蛐永遠叫得最響，打架更是幾條衚衕里的NO。1。所以大家都愛跟他一頭和他一起玩，傍晚吃完飯就像聚會一樣紛紛跑到白鋒那裡去，在他們的衚衕里，總能聽見孩子們稚嫩的呼喊聲：「走！找白鋒去！」

「啊？鄭雪學習不是特好么？他能夠上分數線么？」

「單戀的人……」方茴小聲說，「是王曼曼？」

她身上帶著一點點陌生的味兒，不是街道亂鬨哄的人氣，而是在某個地方待久了的味道。

「也不是……」

剛剛走出他們的視線，方茴就把我的手甩開了，那力道讓我明白她一定是不太高興。我忙湊到她身邊問：「怎麼了這是？」

考試后的輕快，離別前的蕭索，放縱般的癲狂，愛怨離愁糾纏在一起成了難解的情絲。漸漸他們都有了點醉意，趙燁和林嘉茉比誰身上更紅，方茴斜靠在陳尋身上，吃吃笑著用勺子磕打著碗邊，蘇凱獨自一人喝起了悶酒，喬燃撐著暈乎乎的頭使勁把身邊的人一個個拉開。

其實我認為喬燃有點傻，他沒給自己餘地，就拱手退讓了。如果一開始他不是問陳尋喜不喜歡方茴，而是直接說自己喜歡方茴，那麼可能心裏痛苦輾轉的人就會是陳尋，可能他就有了機會，公平的去和陳尋競爭，至少不用把心事隱藏。可是他沒有，陳尋的誠實把他逼進了死角，使他的感情只能壓抑了起來，被埋在年少時光中最深的地方，而這一埋，就是很多很多年。

兩個孩子最終被各自家長拉回了家，他們那時候還以為睡個覺明天就一切都好了，可以當面問問白鋒到底怎麼回事，可是自那之後他們就再也沒見到過他。

「不好意思啊，一直瞞著大家，我們怕被很多人知道，不好。不過你都看出來，我就不瞞你了！」陳尋仍舊笑著。

「好！我要是說的不是真心話，以後拋棄你了，就讓我出門撞牆，萬事不順，眾叛親離！」陳尋急了，賭氣的說起了狠話。

陳尋一著急，聲音不自覺的就大了起來，方茴忙去捂他的嘴，咬了咬牙說：「你小聲點！大街上瞎喊什麼呢！」

「說你呢！還笑！給我老實待會！」侯老師板起面孔說，「我看你是太閑了，這麼著吧，我給你安排個活兒，一會你負責帶同學去廁所，就在那邊，藍色圍擋的地方。」

「嘉茉，你坐過飛機么？」蘇凱突然問。

「真好聽！」

陳尋望著他們，遙遙一笑，輕輕撥動了琴弦。

「其實……」吳婷婷低下頭，「我也覺得不太好看……」

唯一不太聽話的就是吳婷婷，她照樣天天往白鋒家跑，敲門問他爺爺：「白鋒在家么？」只不過她的期待問話常常得到失望回答，他爺爺總是搖搖頭說：「不在，外面野去了！唉！隨他爸隨了個鐵！」就這麼三番五次之後，吳婷婷終於遇見了白鋒，確切的說不止白鋒，還有他身邊一個挺古怪的女孩子。那女生穿了很緊身的衣服，小小的胸脯形狀能看得一清二楚，白鋒和她坐得很近，一邊吐著髒字笑罵，一邊抽煙。

林嘉茉的眼睛訝異的閃動起來，她久久的望著蘇凱，但蘇凱卻沒有看她一眼，於是她的目光又恢復了平靜，甚至比剛才還要幽深。

「哦。」

然而她看見的竟然是冷冰冰的屍體，李賀的屍體，他的手上沾滿了血，而方茴一直緊緊握住的，就是這隻無絲毫生氣的手。她猛地甩開它，可是不可避免的，她已經染上了李賀的血。

「如果不介意的話，請說英文好嗎？」旁邊那頭豬一樣的男人終於發話了。

蘇凱其實並不知道，他了解的，僅僅是趙燁一半的痛苦。而另一半，就是林嘉茉，那多少和他也有點關係。

陳尋看著她慌張焦急的樣子，心裏有點小小的得意，重又拉住她的手，咧開嘴笑著說：「反正你以後和他保持點距離，我最害怕別人挖我牆角，要不然……要不然我真不知道再怎麼跟他做朋友了。」

「……」

方茴和陳尋的秘密就這麼揭開了，既然五個人里有四個人都知道了，那麼剩下的一個自然也不能再隱瞞。

在別樣的氣氛下，陳尋扶著哭得期期艾艾的方茴走了出去，趙燁繃著臉喝乾了瓶子中的最後一口酒，也猛地站起身走了，喬燃跟在他後面，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的？」

「是啊……」方茴紅著臉，嘆了口氣。

「《匆匆那年》。」陳尋悶聲說。

林嘉茉看著紙條上蘇凱的名字，默默點了點頭，她有些尷尬的說：「騙你幹嗎？不是說寫秘密么，我可不像你……」

「真貪心。」

「牛肉比羊肉貴！」服務員忍不住辯解起來。

他們是倒數幾個到學校的，侯老師免不了也批評了兩句。陳尋趕緊接過她手裡的活，幫著發放晚上的食品。喬燃一個個的檢查服裝和道具，說是道具其實也就是一塊紗巾而已，上面纏了個閃亮的絨球，跳《阿系跳月》時當腰帶，跳《迷人的秧歌》時當手絹。

喬燃出來正好看見這一幕，他看看自己手中特意脫下來的襯衫，默默的塞回到了書包里。

「什麼？」方茴驚如寒蟬。

喬燃念作文的時候，班裡的同學漸漸不再浮躁，他們就像聽故事一樣，認真聆聽著這個少年的獨白。也許唯一不太專心的就是方茴，只有她真正聽懂了這篇優美的作文，就因為太懂了，以至於差點流下了淚。

方茴抬起頭，深吸了口氣說：「喬燃，你有忘不了的人么？就是那種不管怎麼樣，以前忘不了，現在忘不了，以後也還是忘不了的人。」

「到底疼不疼啊？」方茴眼睛還紅著，卻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而方茴站在場邊，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上。那天陳尋有點發低燒，上午上課的時候一直趴著，直到現在也沒好，得著空兒就彎腰歇會，方茴怕他扛不住，病厲害起來。果然不出她所料，第二節下場之後，陳尋在場邊就吐了。方茴忙擠過去看他，帶著鼻音問：「怎麼樣了？沒事吧？hｔｔpｓ://ｒead.9９csｗ.cｏｍ」

「先開始我以為你會下來呢！沒想到你真走了！」

「你聽趙燁的？他說話就跟放屁似的！不，還沒屁值錢呢！他也就心血來潮那麼一張羅，他一說你一聽，全當小鳥操老鷹，也就你當真！」陳尋氣的直笑，不停數落趙燁。

「贏！」

「我不是借取一下嘉茉偶像謝霆峰同學的大作嘛！」陳尋湊過來說，「瞧你瞎琢磨什麼呢！要不咱倆管嘉茉再借兩張信紙，都改了？」

「是這樣的，昨天孫濤給我打電話，不是我聯繫他啊，是他打給我的！他說和那邊的人說了，可以讓我去唱一首歌！我想去試試，就一次，以後再也不去了！」陳尋忙解釋說。

那韓國傻叉兒壓根不明白怎麼回事，以勝利者的姿態跟我們道了別，我關上門，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你不用……」

「那你為什麼小心翼翼的留著她的杯子？」

「哭什麼啊？」陳尋舔了舔嘴唇說，那上面還留著陌生的柔軟觸感，讓他流連忘返。

「前程似錦！」方茴接著站起來，蘇凱點頭道謝同樣和她碰了杯。陳尋想幫她，她擺擺手自己喝了下去。

「哦。」

他們關於共同喜歡的女孩的讚揚，在十字路口戛然而止。陳尋最後說的那句話讓喬燃無話可說。他突然驚醒，從對方茴的美好想象中抽離。他悲哀的明白，即使方茴再好，也已經失去了。可能連失去都算不上，因為他從未得到。所以，面對陳尋的驕傲，他根本沒有立場。

「操！連我報哪兒都不知道你剛才扯什麼蛋吶！」蘇凱扔過來一根筷子，陳尋笑著躲開。

終於有一天，在丁香散發迷人香氣的日子里，我又和她一起走過了那片花叢。那天她穿著白色的外套和暗紅色的球鞋，其他的我記不清了，因為我一直沒怎麼抬頭。她的樣子並不開心，她問我有忘不了的人么。我說有。她說既然忘不了過去那麼現在喜歡的人怎麼辦。我說現在喜歡的人就是我忘不了的人。她問那以後喜歡的人呢。我說一起忘不了。她說我騙她。我就反問，那你會把我忘記嗎？她搖搖頭。我接著問，那你喜歡我嗎？她沒有回答，我卻知道了答案。所以我對她說也對我自己說，你看，忘不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那……那乾脆叫上嘉茉、趙燁，一起再去看一次好了。」方茴所答非所問的說。

方茴遠遠的看了一眼趙燁，他趴在桌子上，從校服領口露出了一截隨身聽的線。方茴嘆了口氣，她也說不清楚，兩個都難過的人，究竟誰捨得誰。

林嘉茉舉著磁帶，使勁沖他揮了揮手，直到他騎遠了才走開。

說到底趙燁還是擔心被拒絕，那簡直太折面子了。他們天天都在一起玩，低頭不見抬頭見，如果被閃了，就真的下不來台。畢竟林嘉茉並沒表示過什麼，只是天天圍著趙燁傻玩傻樂。那次喝醉酒，林嘉茉靠在他胸前沉沉睡著，而趙燁卻百抓撓心，火燒火燎的，送她回家之後又繞著二環騎了一圈才冷靜下來。所以趙燁遲遲不敢跟她說出這份心意，他害怕林嘉茉那美麗的笑容會因此在他眼前消失不見。

「怎麼可能是她！」陳尋使勁擺擺手說。

「不想看！」方茴沒想到他當著喬燃就這麼說，她很不自在，急忙的拒絕。

「得了吧！別找借口，我早喜歡HOT了！這是韓國信紙！貴著呢！一共才五張！都給你們寫情書了，我用什麼？不行不行！」林嘉茉忙把信紙放進了書包里。

吳婷婷怯怯的走進去，白鋒一把拉住她，往她手裡塞了一大把酸三色。

陳尋看了看她，小心地問：「看見趙燁了么？」

那天是個明媚的春日，她走過丁香花旁的時候，突然颳起了一陣微風，輕盈的白色四瓣花飄了下來，落在她的頭髮上、肩膀上，就像是特意為她下了一場花雨。我站在她身後聞見芬芳的氣息，也許是那個畫面太美了，恍惚中，我分不清那香氣究竟是來自於花，還是來自於她。

「我忘不了的人就是我現在喜歡的人。」喬燃說。

「操！我當什麼呢！拿它幹嗎啊！齁佔地的。」趙燁白了她一眼說。

林嘉茉默默低下頭，她趴在膝蓋上說：「陳尋，我啊，有時候真的想重來一遍，回到過去告訴自己別那麼不知好歹。你說如果我當初沒喜歡蘇凱，喜歡趙燁，喜歡你，喜歡喬燃，是不是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大家送了一個毛絨大熊給她作禮物，大熊脖子上的項鏈是陳尋單獨的禮物，他也做了一個米鏈，把自己生日撒落的米粒也放了進去，瓶子裏面隱約閃爍著他們兩個人的名字。

男孩們都不明所以的看著桌子上的錢，方茴的眼睛卻隨著林嘉茉抖動的手濕潤了起來，她抓起一張紙幣塞到蘇凱手中，顫聲說：「蘇凱，我不管你以後要怎麼著，可你一定得好好看看這個！這是嘉茉從高一開始一點點攢起來，你看看那上面的字母，那是……那是……」

「有些事，對你來說沒意義，對別人可就不一定了。」方茴輕輕的說，她從陳尋語氣中感受到了太多的不甘心，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哦！那個啊！我知道，『愛就一個字，我只說一次……』對吧？」陳尋隨手拿過方茴的水瓶，對著嘴喝了起來。

趙燁和林嘉茉也沒太較勁，跟著大家一起去了，只不過他們之間還彷彿處在美蘇冷戰中最冷的階段，兩人分別是第一、第二個到的，卻愣是一句話沒說，白白辜負了喬燃他們特意創造出來的遲到假象，一直等人都到齊了，氣氛才稍稍緩和了一點。說起來也還是孩子，他們從頭吃起，灌腸、爆肚、炒肝、茶湯、羊雜、奶油炸糕、山東煎餅、溫州魚圓湯、油炸羊肉串，一樣都沒拉下，橫掃了整個廠甸。

「沒事……」方茴吸了吸鼻子說。

「你別說，陳尋還真挺有范兒的！我都有點被他迷住了！」楊晴捧著臉蛋，滿臉崇拜的看著陳尋說。

「不用了，我就是看著好玩，也不知道這麼費勁，往前走吧，好像有投籃的遊戲！」

「呵，也不知道咱倆誰口不對心！」她冷笑了一下，弄得我徹底不舒服了。

「嘖嘖，高材生就是不一樣啊，起個名字都這麼清雅脫俗……」

「是啊！不就是請師哥吃頓飯嗎？我也不是請不起呀！這次我來，反正以後指不定什麼時候再一起吃飯了。」林嘉茉錯開肩膀，閃過了蘇凱的手，獨自走在前頭。方茴忙追了上去，其他人略有些尷尬的跟在了後面。

「就是！你這樣行嗎？別硬扛啊！」趙燁皺著眉說。

「沒有，你坐過？」

陳尋笑著站起來，和趙燁擊了下掌，向場內走去。方茴在陳尋身後偷偷抓住了他的衣服，陳尋回過頭，沖她燦爛的笑了笑說：「放心！等著看我給你進三分啊！」

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真是一點也沒錯。比如陳尋和喬燃兩個人，就方茴的敘述看來，我覺得陳尋善於製造問題，喬燃善於解決問題；陳尋喜歡表現，喬燃樂於觀察；陳尋堅決果斷，喬燃同樣堅決卻猶豫；陳尋做事的過程是思考行動再思考，喬燃則是思考思考再行動。

「陳尋……」方茴認真地看著他說，「我昨天做了個夢，我夢見你和唐海冰一起走了，我一直叫你，可你沒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早晚有一天，你會跟他們走，我最後還是留不住你……」

「校服永遠乾淨。」

不一會蘇凱就走了出來，他看見站在人群中使勁向他揮手的林嘉茉，不由腳步一滯。不管怎麼說，明白彼此心意以後，總歸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心安理得。

「我是初吻！」方茴捂住自己的嘴唇說。

陳尋笑笑說：「話不能這麼說，有首歌不是唱『愛我一萬年』么，人家也不可能活一萬年啊！就是美好的願望而已。那咱們也表達一下美好的願望怕什麼的？就改成每一天吧！」

「所以我喜歡她！」

對面的陽光有些刺眼，方茴眯著眼睛，微微點了點頭。喬燃看著她，開心的比起了V字。

直到放學的時候，方茴才被林嘉茉拉到學校院子中的一個角落裡，她驚喜的看見寫著「方茴，生日快樂」的蛋糕和三個一臉奸計得逞的男孩子。

「啊？你怎麼不早說！完了完了！我一點都沒看呢！你還有透明膠條沒有？我粘點下來！」林嘉茉忙翻出英語書，拿起自動鉛筆奮力在紙上和課桌上抄了起來。

方茴本來想回家，但怎麼也沒能等到車，只好泄氣的坐在了馬路崖子上。路旁的燈火在她眼裡漸漸模糊，她輕輕抹了把臉，一片濕漉漉的。

「怎麼說到這上頭了，我知道，可是……」

「不要搶，說好了，今天我買單。」林嘉茉溫和的說，她漂亮的笑顏帶著一點點的神秘，讓蘇凱和趙燁都晃了神。

只有方茴他們明白趙燁為什麼變成了這樣。陳尋說這是青春的陣痛。方茴說其實做好朋友挺好的，可進可退，永遠處於不會被傷害的位置。喬燃點了點頭沒發表言論，這事對他的震撼最大，尤其是方茴的那句話，算是斷了他的後路。他再也不想怎麼去向方茴表白心跡了，自我安慰的決定甘心去做「可進可退」的好朋友。

「你為什麼喜歡《河》？」方茴拉下他的手，定定地望著他問。

「誰生氣了？」

見她沒有說話，陳尋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先握住了她的手，后又慢慢捧起了她的臉。方茴的睫毛因為緊張而一直不停地撲簌著，被她這麼看著，陳尋有點不好意思。他拉著她靠在街燈的死角里，輕聲說：「把眼閉上。」方茴聽話的閉上了眼睛，陳尋低下頭輕輕覆在了她的唇上，小東西有點微微顫抖，他卻沒有瑟縮。

陳尋說：「哎喲！人這兒買一送一呢！服務員，你們是買一羊肉送一肥牛還是買一羊肉送一羊肉啊？」

方茴說，多年之後那個石膏被趙燁摔得粉碎，破裂的白色粉末讓每一個人的心都斷了一個缺口。直到那時，他們才明白，那場比賽是標識他們青春的紀念，證明他們之間的友誼和愛情曾經全心全意的交付，而這一切終究在時光里一去不返。

當陳尋和唐海冰他們梳著板寸，穿著背心褲衩，吸著鼻涕，自稱女神的聖鬥士滿衚衕亂跑時，吳婷婷還是個天真漂亮人見人愛的小丫頭片子。那時候她根本不會罵人，更不會抽煙，也絕對沒穿過暴露的衣服。她總是一身乾淨的小花裙子，梳著兩個小辮，一顛一顛的跟在他們後面，奶聲奶氣的說：「等等我，等等我。」這種時候唐海冰通常不會理會吳婷婷的呼喊，繼續向前衝殺，而陳尋總會停下來，回過頭喊：「快點啊！」如果她實在慢了，陳尋就乾脆拉著她一起跑。

「你說街上這些人都要去哪兒啊？」陳尋拿竹籤指點著說。

「他讓你來問的？」蘇凱挑起眼睛看了看她。

其實當初一入學的時候，陳尋也在籃球隊混過兩天。但他天生隨遇而安，最終因為受不了天天規規矩矩的早晚訓練，單調無味的長跑運球，而退出了校隊。F中的籃球隊也確實比一般球隊嚴格，尤其是在他們教練和隊長蘇凱的帶領下，沒有對籃球的極大熱情，很難堅持下去。陳尋的技術算不錯的，他當年退出的時候，蘇凱還覺得很可惜。趙燁受傷后，蘇凱也不是沒考慮過讓陳尋頂上來，但畢竟學生以學為重，高三的人都面臨高考，陳尋他們本學期末既要會考又要進行分文理的大考，他就沒好意思讓陳尋來接這個爛攤子。

在那一百米的距離里，偶而蘇凱也會談起鄭雪，林嘉茉因此慢慢知道了鄭雪最終選擇出國的決定，以及一系列點點滴滴的手續。這個過程可以說就是鄭雪與蘇凱漸行漸遠的過程，每每說到這裏，她總能在蘇凱眼睛里看到一絲淡淡的傷感。在那個陽光燦爛的春天，她比方茴他們先體會到了離別的滋味。

「上體育課做操的時候顯得挺笨的，但努力把胳膊抬平的樣子很可愛。」

陳尋「噗嗤」一下笑了，他揉了揉方茴的腦袋，毫不在意的說：「你成天都琢磨什麼啊！就因為這事？那是夢，又不是真的！再說，沒聽人說夢都是反的嗎？怎麼可能呢！」

「得了吧你！」方茴笑笑說，「反正我肯定去打工了，你要是攔著，咱們就散夥！這麼大人了，不懂什麼叫互相照應啊！」

「是……嗎？」林嘉茉頓了頓，摘下耳機說，「我們倆挺讓你們糟心的吧。」

「可能么？你連語文都學著費勁，你學文？我看你是根本沒想過！」

「我稀罕！我要！讓我來陪著你！蘇凱，我喜歡你！我特喜歡你！我就是高依依，高依依就是我，水是我買的，BP機也是我呼的，小說和磁帶都是因為想和你說話才故意不給你的……從我認識你起，我就喜歡你了，一直很喜歡……」

「不虛榮，不做作。」

「你看你看，口不對心了吧！臉還皺著呢，還嘴硬！」

「陳尋，你小子真牛逼！走！這次把丫們徹底滅了！」蘇凱摟過陳尋的肩膀說。

「誇你你還不愛聽了！天生賤命呀！我告訴你，別在外頭受了閑氣，上我這來發無名火！」吳婷婷也有些生氣了。

「不行，再待會兒。」陳尋拉住她說，「現在走你還不得琢磨一路？」

「給！」方茴把手裡的袋子扔給我，彆扭的說，「吃吧！」

「呵呵，誰也不希望就這樣被輕易忘記吧？再說，忘不了也不代表一直喜歡。」

我總覺得她是以很決絕的姿態離開北京的，因為在這裏，我從沒看見她給除了親人外任何一個故事中提到的名字打過電話，這讓我總是產生很抑鬱的預感——總有一天她也會悄無聲息的離我而去。

「還說一會去藍島蹦兒廳呢！這怎麼去啊！」

「怎麼這麼慢？我都快急死了！一會這就戒嚴，剛才都過去好幾輛警車了！」陳尋說。

「鄭雪……」蘇凱平靜地說，「她可能要出國。」

之後他們就像沒發生過什麼一樣，一起收拾好了桌椅和籃球，一起鎖好了教室的門，再一起下樓取車，這個過程中他們誰也沒說話，直到在校門口即將各奔東西時，趙燁才扭頭說了再見，林嘉茉也向他揮手告別。

「這兒哪兒有啊！全北京都沒有，要買肯定得去外地。」

後來陳尋也回來了，他上來的時候，只剩下林嘉茉一個人獃獃的坐在教室里望向窗外。

「真的！」方茴跑到窗邊，看著夜色籠罩的校園說。

「成，不生氣，你說吧！」

方茴的腳後跟猛地磕在了車后軲轆上，狠狠的疼了一下。

「哦。」方茴茫然的點點頭。

方茴這種稚嫩的心思未免有點可笑，她在那會並不知道，所有男孩子在發誓的時候都是真的覺得自己一定不會違背承諾，而在翻悔的時候也都是真的覺得自己不能做到。所以誓言這種東西無法衡量堅貞，也不能判斷對錯，它只能證明，在說出來的那一刻，彼此曾經真誠過。

林嘉茉把手裡的空白紙條扔進了垃圾桶，經過趙燁身邊的時候被他攔住了。趙燁張開手掌，上面靜靜放著一個與她扔掉的一模一樣的紙條。林嘉茉猶豫了一下，拿起它慢慢展開，上面的幾個字一下子戳中了她心裏最柔軟的那個地方。

「不想因為那一點點遺憾就放棄。」

「不打就不打！」趙燁小聲嘟囔。

「這個吧……就是有點事想跟你說說。」趙燁紅著臉，吞吞吐吐的說。

晚會八點開始，時間還早，但是有演出任務的人已經全部準備就緒了。F中校長命令大家集體休息，不許胡亂走動，上廁所舉手跟老師彙報。學生們坐在平時車水馬龍的天安門廣場上，多少有些不真實的興奮感。趙燁把這種躁動表現得淋漓盡致，他先是拉著林嘉茉玩「一個、一個、一個個……」，巴掌拍的飛一樣快，引得不少人看，後來又夥同陳尋喬燃，和方茴林嘉茉一起玩「龍虎鬥」。漸漸周圍看的同學越來越多，趙燁乾脆組織了小十個人一起玩「一隻青蛙四條腿，兩隻青蛙八條腿」。偏偏他玩得又不好，就在趙燁被一群人起著哄，等待林嘉茉彈腦嘣兒時，侯老師終於按耐不住走了過來。

「哭什麼啊，又不是沒進！」

「也沒什麼別的事，就是去看看，以前還碰見過警察呢！」陳尋湊過去，故意逗趣的說。

「眼睛疼。」

「取……取相機。」方茴拍拍兜說，「剛才……忘了。」

晚上陳尋給方茴打了電話，方建州接起來的時候很不耐煩，陳尋在電話那頭隱隱約約的聽見他說：「這男生是誰啊？怎麼老給你打電話？說完了就快點掛！別聊天啊！」

「六月」是一家檯球廳的名字，沒認識方茴之前，陳尋總會和唐海冰他們去那玩。

「什麼話啊？」林嘉茉坐下來，疑惑地看著他說。

陳尋在旁邊拉了她一把，打斷她說：「沒什麼大不了的，小毛病，不礙事。」

「陳尋！你幹嗎去？」林嘉茉坐起來，抹了抹臉說。

北京城裡從古至今最熱鬧的廟會其實也就數得過來的那幾個地兒，不外乎地壇、廠甸、白雲觀、龍潭湖。逛廟會也是老北京的風俗傳統，每年不去個廟會吃點小吃，買點玩藝，這年似乎就過的不太帶勁。地壇已經成了方茴和陳尋的禁地，沒有特別的事兩人基本上是不會去了，龍潭湖有點遠，最終他們在去白雲觀摸石猴和去廠甸敲大鼓之間，選擇了去不要門票的廠甸。

教練笑了笑，一巴掌呼在了他肩膀上，蘇凱「哎呦」一聲，揉著膀子笑著說：「您別沉不住氣啊，下狠手也得等沒人的時候，要不他們誰敢接我的班啊？呵呵，反正都今天了，我這隊長佔著茅坑不拉屎的日子也算到頭了，您就讓我說完吧！說實在的，我真沒想到咱們能在今天站在這塊場地上。趙燁受傷的時候，我特絕望，我琢磨著別在咱們主場輸，就算對得起觀眾了。但是我那天去看趙燁，他的那幾句話真是一下子把我給震了，我覺得就沖了這孩子，我都得拼盡全力，寧可躺在場上輸了，也不能放棄。後來咱們也確實打得很辛苦，高三的隊員因為高考，一個個的退出了。這也不能怪他們，我作為一個考生很能理解。而就在這會兒，陳尋站出來了。他根本不是籃球隊的人，他也要會考，也要分班考，其實這比賽就和他沒什麼關係。可是他還是來了，自己一個人在放學以後偷偷練投籃，即使生著病都沒吭聲，可以說沒有他咱們可能早就打道回府了。所以，我今天必須謝謝他，不只是他，還要謝謝站在這兒的所有人，能跟你們一起並肩作戰，是我這輩子的榮幸！你們可能都認為我太看重這個冠軍了，太想在畢業之前拿一個冠軍了，但是我要告訴你們，今兒個不管能不能得到冠軍，我都沒有遺憾！我以後都會驕傲的跟別人說，我曾經在一個最牛逼的籃球隊待過，和一幫最牛逼的隊員一起打過最牛逼的籃球！」

陳尋在一旁笑了笑說：「您放心，像他這種技術水平，估計您這幾天里能遇見的超不過三個，踏踏實實掙錢吧您吶！」

起因是什麼我也說不清楚，與平時不太一樣的地方大概就是我們在買菜的時候遇見歡歡了。當時我們正在奮力的為一些黃瓜和菜販討價還價，他比較心不在焉的應付我們，因為他另一邊的攤位上有一撥更厲害的主兒在使勁貶低他家胡蘿蔔的價值。而那兩個人就是歡歡和她的澳洲男友。

「你不怕趙燁亂開玩笑啊！」

我徹底沒話說了。

「嗯，也許現在就在咱倆上邊呢。」蘇凱指了指天空說。

「放手！」陳尋和喬燃同時喊了起來，倆人互相瞧瞧，都有些尷尬。

「嗯……我說假如啊……你覺不覺得喬燃喜歡方茴？」陳尋別彆扭扭的把心底的疑問說了出來。

「那……好嗎？」方茴看著喬燃說。

「有什麼的？反正他們也都知道了。」陳尋悶聲說。

方茴憋著眼淚，一把拿起包就往門口走。陳尋這下真著了急，從身後不管不顧的一摟，把她抱在了懷裡，貼著她耳朵說：「你幹嗎啊？好歹把事說完了再走啊！好吧好吧，就算我錯了還不行么？你別嚇唬我！」

半夜兩點多的時候，衚衕里進來了兩輛警車，藍紅相間的頂燈，晃得各家各戶都膽戰心驚的。吳婷婷迷迷糊糊的縮在她媽媽懷裡，她爸爸和幾個男人一起出院看了看。沒一會兒他們就回來了，她媽媽忙迎上去，慌張的問：「這是怎麼了？誰家出事了？」

偶爾方茴和陳尋相遇的時候，兩人都會相視一笑，他們不約而同的覺得幸運，在茫茫人海中偷偷享受著愛戀的感覺。我想這也算是一種浪漫，畢竟在那麼多人里相逢已算不易，對於年齡尚小的他們，相知更是可貴。

方茴開心的笑，幾乎笑出了眼淚。

「不是你那天說要拿的嗎？」方茴委屈的看著他說，「還說到時候咱們五個在天安門城樓底下合個影……」

趙燁的耐克杯冠軍夢在比賽開始前的一個星期提前破滅。

後來方茴在板報里寫：「雖然寒風徹骨，同學們卻有著火一樣的熱情，倒計十秒的那一剎那，所有炎黃子孫都產生了強烈的歸屬感。」她的這句話被陳尋嘲笑了很久，他說方茴明明都凍得縮成一團了，就是有歸屬感那也不是什麼炎黃子孫的而是他陳尋的。是他用自己的火熱雙手溫暖了她冰凍的心。

我和方茴鬧了小小的不愉快。

「走！」陳尋把校服套在方茴頭髮上說，「你先帶著，別吹風！」

「那……有時候會不會覺得後悔？」林嘉茉盯著他的眼睛問。

那年是他們過的最瘋狂的夏天，幾乎天天聚在一起。去青年湖游泳，把大家挨著個的拋起來扔到池子里，以各種搞怪的姿勢滑下水滑梯。去麒麟商場打五塊錢一局的保齡球，看方茴笨拙的蹲著把球滾出去，無數次得零分。去工體看國安隊踢球，站在綠色狂飆7號看台上玩人浪，和北京球迷一起揮旗吶喊，唱「國安永遠爭第一」。去北海划船打水仗，弄得全身濕漉漉的，騎車回家時順著衣服流下一路水痕，惹得路人集體向他們行注目禮。去東單公園裡打敲三家，輸了的人學雕像擺POSE，往臉上貼紙條。去學校打球，比賽投三分，誰輸誰請客吃冰棍，天冰大紅果都不行，必須得百樂寶以上。去飯館玩真心話大冒險，出各種鬼點子，讓大冒險的人抱著貼滿「專治XX，一針見效」的電線杆喊「我的病終於有救了」……

第二天上學，陳尋一直沒話找話的圍在方茴身邊，方茴也沒怠慢他，很耐心的陪著他玩五子棋和「東南西北」等等幼稚的遊戲，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是和你沒關係，我不是得告訴你一聲么，要不趕明兒你知道了，肯定又瞎想。」

「討厭！」方茴搖了搖頭，把他的手扒拉下去說，「我回家了，再晚點我爸回來了看我不在，又得說我。」

「沒怎麼聽清楚，還行吧。」

「切！還『我們陳尋』，陳尋什麼時候成你的了？怎麼也是人方茴的啊？你算哪根蔥啊！」楊晴白了唐海冰一眼說。

「你看著吧，趙燁要對嘉茉下手了！」陳尋蹬著車，扭過半邊臉說。

「今天校隊確實發揮得不好……」陳尋用手指戳著額頭說，「也真夠蘇凱糟心的了……你剛才沒看見吧，他最後都累得沒力氣慶祝了。裁判一吹哨，他直接就躺地上了。」

「也許吧，可我覺得兩個人彼此喜歡才算初戀吧，比如咱倆這樣。第一個喜歡的人……不是一般都是單戀么？」

但是我想陳尋肯定不會忘了在1999年的這個親吻，方茴畢竟是他曾經珍惜的人，這段感情也的確美好過。而不像我和方茴之間的那個吻，最終也只有我會懷念而已。

「買羊送牛。」服務員眼都沒抬。

隨著晚會的進行，夜空中燃放了非常絢麗的禮花，那和我們平時看得煙花炮竹可不一樣，每一枚都是精良製作，用禮炮放，在空中綻放的花樣既大又亮非常飽滿。因為距離非常近，伸手就能觸碰的感覺，所以看上去彷彿銀河遺落的天光在頭頂上盛開。方茴他們從沒見過這樣漂亮的花火，一個個像小孩子一樣又蹦又跳，歡呼雀躍。

方茴沒說話，她愣愣的看著前面，反光鏡中陳尋的影子越來越遠，她嘴唇上的溫度也慢慢消失了。

「你……你幹嗎。」方茴愣愣的問，她根本沒想到陳尋會親她，腦袋裡一片空白。

「笨吶！」陳尋笑著接了過去，自己衝著衣服說，「我都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對哥們兒的態度有點惡劣，說真的人家也真沒礙著咱們什麼……反正這事挺扯的，我現在看喬燃都快抬不起頭了。嘿，你聽著呢嗎？上哪兒神遊去了？說白了也都賴你！沒你我們倆根本不至於！唉，女人是禍水啊！」

而這次陳尋和方茴的事給了趙燁勇氣，他突然發現兩個人原來可以像好朋友一樣天天玩鬧，同時又可以在心底互相傾慕，在別人看不見的角落偷偷牽一下手，塞張紙條，掰塊橡皮。這種美好的關係大大刺|激了趙燁，他渴望能和林嘉茉變成陳尋他們這樣，渴望得已經忘記可能產生的尷尬了。

他從袋子里拿出了一個蘋果向趙燁扔過去，趙燁本能的想用右手去接，但劇烈的疼痛阻止了他，那顆蘋果尷尬的砸在了他的身上。兩個人一下子都沉默了下來。

「客氣什麼啊！」喬燃見方茴收下，開心的說。

「你們去看白鋒他爺爺我有什麼可想的，瞧你這不放心的，難不成真有點什麼，怕我去跟蹤你？」方茴一邊收拾包一邊說，她心裏也真沒這麼想，但是總有股怨氣發不出去，隨口就說了不中聽的話。

在他能打球后的第一天，訓練後上樓的時候，趙燁碰見了剛來學校的林嘉茉。就像下過雨的天空，趙燁的眼裡碧藍如洗，他用右手托起那個廟會得來的公牛隊籃球，笑著遞給林嘉茉說：「幫我把球拿回班裡去行嗎？」

「不知道吧？所以說侯老師讓你帶領大家去廁所就是為了方便你近距離的考察，回頭書面給我們彙報一下，這次回去的感想你就寫《關於天安門廣場廁所的思考》好了！」陳尋擠眉弄眼的說。

「麻辣燙，嘉茉找的地兒，剛商量好，一起啊！」趙燁說。

「反正就是秘密，我發誓今天咱倆的話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這樣吧！」

他們並排走出了校門，地上纖長的兩個影子十分相配，林嘉茉心滿意足的享受著對她來說很珍貴的時光，嘴角不自覺的彎成了美好的弧度。而蘇凱卻似乎不那麼開心，他推著車，嘴裏吐出了白色的水霧。

陳尋跟了過去，兩個人像孩子一樣趴在窗台上，臉頰邊凝結的水汽包裹成了一個圓圈，他們就在這個圓圈裡說笑著看外面的燈火輝煌。

大街上人不多，路旁商店的櫥窗里都掛滿了彩燈。有的店鋪還沒把聖誕節的裝飾換掉，玻璃窗上白鬍子的聖誕老人頭像充滿了喜氣。陳尋買了兩串夾豆餡的糖葫蘆，他和方茴一人一個，兩人一邊吃，一邊混跡在街上的大人們當中，偷偷笑著說話。

唐海冰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開了，人們漸漸圍成一個圓圈，方茴覺得有千百個指頭指點著自己，她大聲辯解，但根本沒人聽。在這些冷漠的人中她終於看到了陳尋，但是陳尋一臉厭惡，他撇撇嘴，轉身和唐海冰一起離去……

「想得美！還什麼都是你的了！」吳婷婷把他的手扒拉掉，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說，「看著碗里的瞅著鍋里的，不怕撐死啊！」

林嘉茉瞪他一眼說：「活該！早幹嗎去了！哎！方茴！把我們倆本兒錯開，別放一塊！答案都一樣，一看就是抄的！」

我想方茴的這種想法是一種可愛而幼稚的小女孩心思，她忘了英雄之所以是英雄，就是因為他被很多人推崇認可，如果只是對她一個人，那麼他就根本不可能被稱做英雄。方茴的願望必然會成為陳尋的束縛，而往往最後，只能困住她自己。

趙燁運了運球，耍了幾個小花樣，人群騷動了起來，有好事的還使勁喊了兩嗓子。趙燁往後站好，瞄準藍框，輕呼了口氣，一個漂亮的跳投，籃球應聲入網。他的動作乾淨利索，旁邊的人們不禁都鼓起了掌，林嘉茉滿臉欣喜，內心裡也暗暗叫了聲好。

「其實那也算不上什麼單戀……嗯……你認識的。」陳尋有些局促，低下頭說，「是……吳婷婷。」

「……」

我想自己可能說話說重了，但是我是真擔心她來著，這丫頭太愣，心眼直不懂迴環，還特別固執。把她扔誰哪兒我都不踏實，就是跟AIBA都不行，我怕哪天她真傻了吧唧的被AIBA掰彎了……

「誰說不可能！我姑姑就是，今天得干一宿呢，據說都是千年蟲鬧的。」

馬老師照例要點評一下，她笑著說：「大家覺得這篇文章怎麼樣？挺好的吧？呵呵，的確是不錯的作品，裏面蘊含著的真情實意很讓人感動。但是，我想這篇作文可以說是一篇好文章，但不能說是一個好小說。無論多短的小說，都還是會有清晰的脈絡，事情的起因經過發展結果，還有必不可少高潮。這篇作文更像是散文，結構有些鬆散，故事略顯單薄。喬燃你可以回去再修改一下，最好是把內容豐富些，當然，我也期待看到這篇作文能有精彩的後續發展！」

「沒有……我說的是事實……」林嘉茉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為趙燁使這麼大勁。

「但是我還是挺心疼她的。我覺得她真不值得，因為白鋒的人生改變自己的人生，而改變自己之後又不能對白鋒產生一絲一毫的影響，這樣的等待，太沒意義了。」

「那我當你媳婦成么？」吳婷婷天真且認真的說。

陳尋沒能回答方茴的問題，說實話他的確想過，但是他覺得自己的那種想，和方茴認為的想不太一樣。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拉住她低下頭吻了過去。

陳尋寫的是：謝謝你的愛，1999。

「滾蛋！你不許看！」孫濤一把捂住她的眼睛，把她按在了自己懷裡。

林嘉茉在簋街找了個麻辣燙的館子，幾個人圍著坐好了，陳尋和趙燁上來先點了鴛鴦鍋，拿起菜單就和服務員臭貧。

一走出校門兩個人就興奮起來，他們從來沒有在這麼晚的時候一起愜意的壓過馬路，平日里總是和同學們在一起的時間居多，因而在1999年的最後一天，只面對彼此就有了格外甜蜜的味道。

方茴講到這裏的時候還像小女孩一樣有點不好意思。我半取笑半心酸的說，你們這可以算上是世紀之吻了，很牛逼啊。她卻淡淡地說，因為是初吻，所以才記得住，而且只是她一個人記得住罷了。

方茴抿抿嘴唇，悲傷的看了陳尋一眼，猛地轉身打了一輛車。

「哦……」林嘉茉鬱悶的把球扔向了筐里，這次準頭不好，磕著筐沿滾到了地上。

「嗯，明天再說，你別瞎琢磨了啊！拜拜。」

「沒事！我就是https://read.99csw.com生氣他不認真！沒他那麼打球的！多好的素質，生生讓他浪費了！」蘇凱火還沒消，板著臉說。

而喬燃好像一點沒有意識到方茴的敏感，他和往常一樣，笑笑的走向方茴，甚至讓她產生那篇作文的作者並非喬燃的錯覺。

「《你怎麼捨得我難過》，黃品源的，老歌，挺好聽的。」蘇凱塞給了她一隻耳機。林嘉茉踮起腳尖，蘇凱離她很近，可以清楚的看見他微微泛青的下巴磕，她因此稍稍有點慌張。兩個人在街燈初明的大街上，由一條細線連在了一起。

「你丫不會戀童吧！」女孩不屑的瞥了吳婷婷一眼。

「手指漂亮。」

方茴住在了奶奶家，早上一起來就在居委會大媽的帶領下在門口掛上了國旗。奶奶早就把她晚上去天安門廣場跳舞的事宣傳出去了，在門口就站了那麼一會，就過來不少街坊打招呼，院里的李大爺樂呵呵的說：「今晚上我們方茴去接受國家領導人接見！」大家一片「嘖嘖」的讚歎聲，問她到底是在天安門廣場上跳舞，還是在金水橋上面跳舞，還問是不是得給領導人獻花，弄得方茴十分無奈。她苦笑著想，這群眾的言論就是厲害，估計再傳兩條衚衕，就會變成她今晚上將獨唱一曲，歌頌祖國美好河山了。

「什麼呀？」趙燁茫然的扭過頭說。

「《一朵丁香花》，高二一班，喬燃。」喬燃昏頭昏腦的把班級姓名也念了出來，低下同學一片鬨笑，他不好意思的停頓了會，直到馬老師維持好秩序，才小聲繼續念完了全部。

那天我從樹叢中摘了一朵五瓣丁香送給她，她也回送了我一朵。如果這朵丁香花靈驗，那麼我寧願把我的幸福也送給她。

「可是……」方茴回過頭沖我無奈的笑了笑，「你為什麼不在我16歲的時候告訴我呢？」

「蘇凱借我的啊，怎麼了？確實挺好聽的！」

月光在兩個年輕男孩的身上鍍上了一層銀色的亮光，他們一起在寂靜的大街上並排騎著車，身上洋溢出青春獨特的氣息。夜晚的黑和月亮的美，讓人的心安靜了下來，在這樣的景緻里，喬燃終於問出了困擾自己很久的問題。他語調平和，坦誠的說：「陳尋，你是不是喜歡方茴啊？」

忘不了的人，是你。

眼看時間來不及，方茴急著回家，就打了一輛車。臨打車之前，陳尋揪著方茴親了一口。方茴嚇了一跳，慌張的四處看了看，生怕被大街上來往的行人和剛停下的計程車司機看到。陳尋到是很志得意滿，一直等車開了，還比畫著打電話的姿勢。

「隊長。」趙燁沒有抬頭，他努力壓抑著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你說的沒錯，我的左手是得再練練，傳接球不太靈啊！」

「我沒和你說嗎？我在忙蜂唱歌那天，她也去了。」陳尋想起，《匆匆那年》那首歌她還沒聽到，而自己也還沒來得及跟她說。

「嘉茉，你怎麼還是來了？」蘇凱走到林嘉茉跟前說，「昨天電話里不是說不用了么？」

「哦，沒事。」方茴鬆了口氣，「就是趙燁最近也在聽這首歌呢。」

「你瞧他，什麼人吶，剛才還老大不樂意呢！嘉茉一張羅立馬就欠兒燈似的了！」陳尋捅捅方茴小聲說，方茴瞅著趙燁滿臉放光的樣子笑著點了點頭。

「幹嗎和歡歡說那樣的話！你明明還想著她呢！」

方茴搖搖頭說：「不會吧。」

那時候我就像找工作之前一樣自信滿滿，我根本想不到竟然會在幾年之後才聽完這個故事。現在想想，如果我能再決斷點，也許就不會錯過。

「嗯！喝完紅牛好多了！」陳尋捅捅她說，「哎！你聽我唱的這歌了么？好聽么？」

「沒有！我在你眼裡就那麼慫啊？我是出來坐會兒。」蘇凱笑了笑說，「你呢，怎麼出來了？」

「可是我醒了就哭了，那種感覺特難受……」方茴低下頭說。

「不會！碰見怎麼了？不是老師就行！」陳尋握緊了她的手說，「其實就是老師我也不怕，等咱倆結婚了，我一定請侯老師去當嘉賓致詞！」

「沒事，肯定沒事。」吳婷婷努力篤定的說。

「你丫是不至於！和方茴喬燃都分到理科A班了，哪兒像我們啊，考試前一無所知，考試中伺機窺探，考試后更加懵懂，還真就發愁考不上大學呢！」趙燁撇著嘴說。

「快別說了，我心裏都突突了！反正這氣氛是夠嚇人的，對吧？嘉茉。」方茴按住胸口，回身問林嘉茉，可林嘉茉卻根本沒聽見她的話，兩眼直直的盯著大門，手攥緊成了拳頭。

「我愛滅，你管得著么！？」

在方茴沒來得及回應之前，我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說：「對啊！」

「去去去！少來這套啊！今天誰也躲不過！」林嘉茉白了她一眼，豎起指頭，一個個點了過去。

「有？有還天天膩膩歪歪的在一塊？」

「那你呢！我是你初戀么？」方茴問，她有點緊張，手不自覺的抓緊了車架。

「北科。」林嘉茉替他答道。

「好聽吧，借給你？」

她這無心的一句話卻讓大家都突然沒了動靜，唐海冰鬆開了搭在陳尋肩膀上的手，陳尋扭過頭一聲不吭的坐了下來。孫濤狠狠掐了楊晴一把，惹得她又痛又怒，嘴裏依然不老實：「本來就是！你掐我幹什麼！夠下狠手的啊！都青了！」

陳尋從班門口跑了進來，往趙燁旁邊一坐說：「還抄吶？快點，侯老師這就來！我剛從她辦公室出來！」

「誰啊？讓你說得這麼邪性！」趙燁驚訝地說。

喬燃念完之後很平靜的走下了講台，所有的柔情百轉彷彿都融化在了那些文字中，他沒看方茴一眼徑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趙燁伸出手掌，喬燃默契的和他擊打了一下。陳尋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喬燃回以了一個靦腆的微笑，眉毛揪在一起說：「真他媽的丟人！」

此時趙燁胳膊上的石膏已經拆掉了，但還用夾板甲著，白色繃帶掛在脖子上，樣子多少有些狼狽。兩人對視了一下又慌忙躲開，彷彿碰到了什麼污穢的東西，很默契的一左一右各自走遠，躲閃竟然已經成習慣。

可惜我不能像獅子撲羚羊一樣，把方茴按在我爪下，等不到也聯繫不到她的夜晚，我只能像怨婦似的窩在家裡，吸煙，胡思亂想，在心裏咒罵，卻又豎著耳朵，小心聽著樓道里的動靜。

「怎麼了，我不做他女朋友就不能喜歡她啦！那麼多人喜歡陳尋的，也沒看見方茴怎麼著啊！」

就在蘇凱沉默的時候，趙燁站了起來，他舉起酒杯說：「行了行了，女生半杯，男生一杯。怎麼著，咱們不先說兩句？」

「從來不去麻煩人，什麼事都盡量自個做。」

「靠！都最後一次集體舞了，還管站哪兒啊！等到建國一百周年時咱倆都快七十了，還跳得動嗎？到時候可沒機會共舞一曲了，就這麼著吧，快點！」

「那個《寶蓮燈》好看嗎？」陳尋看著方茴欲蓋彌彰的樣子有點想樂，板了板臉趕緊說起了別的事。

「誰……誰跟你生孩子！」方茴扭過臉說，心怦怦地跳了起來。

「那麼你喜歡我嗎？」

而陳尋也同樣有件事沒跟方茴說。

「沒事，你喝不了我替你！」坐在她身旁的陳尋說。

「吹牛！要是遇見侯老師，你肯定鬆手，要不咱倆死定了，會被請家長通報批評的。再說……你娶誰還不一定呢，你怎麼知道就是我啊！」方茴嘴上說的淡漠，但心裏卻因為陳尋的話，蕩漾了一下。

以前放學以後林嘉茉看籃球隊打球，那是只看蘇凱一個人的，而這件事之後，她不自覺的也開始注意起了趙燁。其實趙燁打起球來挺帥的，他個子比蘇凱還高，運球的動作特舒展，過去趙燁說他是人送外號「花蝴蝶」，林嘉茉總覺得他瞎吹，可是仔細一看，他那揮動起來的胳膊，還真的很像蝴蝶翅膀，靈動飄逸。

「沒事，我就是覺得今天過的特他媽不真實。」蘇凱望著天說。

「切！那次是失誤，我早今非昔比了，不知道我現在被稱為『天下第一縮桿！』啊！今兒就讓你開開眼！」陳尋也難得的放鬆起來，挽著唐海冰一起親親熱熱的走了出去。

喬燃愣了愣，隨後看著她笑著說：「有啊。」

「作文啊！」陳尋把手裡的球拋起來又穩穩接住，「那什麼《一朵丁香花》。」

蘇凱的每一句話都敲打在了林嘉茉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她抿著嘴聽他講他對另外一個女孩子的不舍、忠貞和愚蠢的幻想。這些話衝擊著林嘉茉的耳膜，讓她從頭到腳都冰冷異常，她感覺自己最珍惜的東西彷彿被別人棄如敝履，她一直小心攥著的珍珠，不過是顆水珠，馬上就要從指縫中滑落，然後蒸發消失不見。虛無的恐懼感讓她終於堅持不住，緊緊抱住了蘇凱。

「你別這樣。」

「啊？」趙燁一聲慘叫，「不用吧，這事還是喬燃去比較靠鋪，他不是生活委員嗎？」

方茴低下頭笑了，偷偷攥了一下他的手。

「你別胡思亂想了！」陳尋蹲下來，趴在她課桌邊小聲說：「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方茴和陳尋他們約在東四路口集合，她收拾好了東西，跟英雄似的被奶奶拉著在院里和大家一一告別，被一群人簇擁著一直送到了大門口，說了半天才阻止他們把她送到衚衕口的想法。這麼一來一去耽誤了不少功夫，她匆匆忙忙疾走著去和同學匯合。

方茴苦澀的點點頭，不再多話。

「哪兒呢？哪兒呢？那可是我強項！走！看看去！」趙燁一聽見籃球就來了精神，招呼著他們走了過去。

「好！」林嘉茉背好了書包笑著說。

「好啊！」唐海冰一下子來了勁，「我也檢查一下你的技術見長了沒，上回你硬說要薄一張紙，最後愣是厚了個本，直接把黑八打進底袋了，我可還記著呢！」

「你真行！有套圈的錢，都夠買兩個了！其實我也不是很喜歡，主要是方茴看著好，喏，給你吧！」林嘉茉又把玩具塞到了方茴懷裡。

「嗨，平時都是蘇凱組織，他現在不是高三了么，也沒功夫管了，只好平均下來人人都分幾個球擦。」

「別瞎掰！」陳尋捧住她的臉說。

說到底那時候他們也沒什麼愁事，當然也沒有什麼遠大理想，天天晃悠著小日子過得挺滋潤的，所有人都很知足。只不過他們年紀小，不明白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其實就像張信哲的那首歌唱的，且行且珍惜唄。

那天馬老師就在四十分鐘的時間里，把這些設備用了個遍。先在投影儀上放人物關係圖，電視機放《紅樓夢》電視劇的片斷，后又每一小組發十二金釵的撲克牌，在黑板上摘抄紅樓詩詞，把教參里的那點內容背的滾瓜爛熟。課是上的確實不錯，只不過不是哪堂都是這麼上的。總之弄得有聲有色的，就像課後整個語文教學組給的評價「準確把握教學要點，課堂氣氛生動活潑。」

「其實……今天這事也不能全怪趙燁，我最近心情也不太好。」

陳尋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那輛夏利的頂燈越來越遠，幾分鐘后他才拔腿追了過去，但是那一點紅還是融化在了夜色中。那一刻，陳尋感到特別無力。

每年都只有一個春天，我不知道我們會在多少個春天擦肩而過。有人告訴我，五片花瓣的丁香能夠給人幸福，於是我找了很多朵五瓣丁香，多得我都覺得這個傳說不可信了，卻始終不敢送給她一朵。

「嗯！現在玩吉他的都知道，痙攣樂隊，非常牛逼！孫濤還認識他們的主唱呢！趕明我帶你去聽一次，你就知道了！」

「不過現在這廟會確實沒以前有意思了。」喬燃在一旁接過話說，「我記得我小時候在廟會就能看見拿大頂的，頂藩的，有一回還看見光著膀子吞火球吞劍的呢！還有什麼拉洋片，吹糖人，捏麵人的。現在這些玩藝估計都快失傳了。」

那天喬燃陪著方茴一起回家了，方茴並沒說她和陳尋到底怎麼了，喬燃也沒再問，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她是說後天一起去白鋒爺爺家看看，我們每年都去一兩次的。」陳尋看出方茴有心事，忙解釋說。

臨走前蘇凱拿出隨身聽，林嘉茉湊過去問：「聽誰的歌呢？」

「沒看工地都要求停工了么！」

他們圍著那個籃球又說笑了會，喬燃才從遠處跑過來。陳尋迎上去說：「你上哪去了？沒趕上看剛才趙燁露臉，丫特牛逼……」

我有些發愣，隨後也無奈的笑了笑說：「那你為什麼不在16歲的時候就認識我呢？」

「以前是以前，現在他和鄭雪可是好著呢！你這樣不就是第三者么？」

一瞬之間兩個人都飛了出去，又過了一瞬，站起來的只有一個。那個後衛焦急的沖蘇凱揮手，他一邊扶著后腰一邊指著躺在地上的趙燁喊：「叫校醫！他不太對勁！好像是骨折了！我都聽見聲了！」蘇凱罵了句「他媽的」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朝他跑去，其他人也漸漸圍了上去。

「哦對了，禁放了哈。」

「打工。」英浩一副資本主義醜惡嘴臉，他完全忽視了身邊方茴努力制止他的表示，得意的說，「我們從今天起，每晚一起打工。」

「活動？他肯定不行！」吳婷婷指著陳尋說，「他還不得乖乖回去寫作業啊？」

「那是誰？」

我爬起來，坐到她身邊拍著她問：「怎麼了？做噩夢啦？」

放寒假了以後，方茴和陳尋互相去了對方家裡幾次。白天家長都去上班，他們就在家一塊寫作業、看電視。他們都不會做飯，就去旁邊的超市買點零食，或者從家裡冰箱翻出點什麼湊和吃。有一回兩人煮餛飩，瞎擱了點作料，愣是作成了片兒湯。還有一次炸雞塊，有的糊了，有的沒熟，色香味一樣也沒占上。可就這樣他們還吃的倍兒香，一點沒剩下。

「是啊！這水真涼！」

「我有什麼可瞎想的。」

「沒準最後喜歡的還是他，呵呵，為什麼啊？」

「瞎想什麼呢！」方茴戳了她腦門一下，「老實看會書吧！到時候別人都比翼雙飛了，就你還為高考發愁！看你還想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待會要默寫這單元生字詞，你都背了？」

陳尋最終沒能堅持完整場比賽而提前下了場，但是F中卻一直把這一分的優勢守到了最後，昂首挺進了耐克杯高中男子籃球聯賽的總決賽。哨響的那一刻，全場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和掌聲。學生們整齊劃一的逐個呼喊著自己球隊隊員的名字，從「蘇凱」到「陳尋」，包括沒能上場的「趙燁」。趙燁幾乎激動的哭了出來，蘇凱緊緊摟住他，驕傲的笑了。

坐在我正對面的方茴尚沒發現我的心思，她稍停了停，又用她柔和平婉的聲音，繼續講起了那年的事。

「我還不知道是外頭？你要在屋裡我還用這麼眼巴巴的等著嗎？」我有些煩躁的說，「你也用不著瞞我，我真不是那麼愛管你的閑事，也不是特喜歡觀察您那點絕對隱私，只不過下回你出去什麼的好歹吱一聲，你現在不是一個人過，再怎麼著也該有點自覺，這麼大人了，不懂什麼叫互相照應啊！我天天齁逼累的，你就別再讓我操心了成不成？」

「歌詞喜歡嗎？」

快倒計時的時候有報社的記者過來拍攝，侯老師把學生都招呼了過來，方茴和陳尋也沒能一起數著數字進入2000年。他們雖然都對著鏡頭露出了笑容，卻多少有點遺憾。而這種遺憾沒辦法彌補，因為他們再也等不到下一個千年。

酒一上來林嘉茉就讓服務員開了瓶蓋，她按著個的給在座的人倒滿了，方茴使勁擋著杯子，也被她扒拉開了。

「還行吧，我看他挺拚命的，估計是想和鄭雪考一個學校。」

「你什麼意思？」陳尋沉下臉說，「我就是想以後都一直在一塊才和你好的，要不然我這算是幹嗎？逗悶子啊？你就是壓根不相信我！」

方茴沒理他，狠狠掐了他一把了事。這兩個人已經不同於最初的青澀稚嫩，有了慢慢成熟的味道。

那天陳尋和唐海冰他們玩了個痛快，方茴本來以為能在晚上等來他的電話，卻遲遲不見動靜，便一邊遺憾一邊心酸的睡了。

「先把自己裹好了再跟我說話！不知道晚上涼啊？凍不死你！」陳尋皺著眉把自己的外套遞過去說。

「課桌收拾的特整齊。」

「現在好像也不映了吧……」喬燃想了想說。

「當時你不是就這麼威脅我的嗎？就這麼定了，我洗澡去。」方茴站起來背對著我說，「你看看自己都成什麼樣了，跟瘦桿狼似的……」

唐海冰看他們聊得挺歡也走了過來，他點上根煙說：「怎麼著？待會咱們去哪方面活動啊？好久沒聚這麼齊了。」

方茴說：「我們都以為長大以後就能真正的永遠相伴，於是不惜一切代價的拚命成長，但是當真的長到足以告別青春時，才突然發現，原來長大隻會讓我們分離……」

「也不是……」陳尋有點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說，「反正是想讓她來聽聽來著，呵，現在可好……」

「你丫裝什麼孫子啊！」陳尋白了她一眼，「當年你不是就把我玩得滴溜亂轉么！」

那段時間趙燁挺消極的，他隨身聽里反覆放著黃品源的《你怎麼捨得我難過》，吃飯的時候總會莫名其妙問人家有沒有「隨緣」的菜，打球也不怎麼上心，因為失誤，好幾次差點和蘇凱爭執起來。

比賽剛開始的時候，F中發揮得並不好。畢竟賽前損失掉主力前鋒是很難短時間內彌補的。在F中主場的那場比賽，也是在蘇凱的幾乎拼了命的情況下，才僅僅以2分優勢拿下來。

但是即便這樣，趙燁仍舊跟吃了激素似的雀躍異常，其實他並不是看熱鬧忐兒哄，而是用另一種眼光看待這件事。

「嗯。」方茴點點頭，雖然喬燃是讓人舒服的男孩，但她卻並不貪心。

一輛計程車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開了進來，不知緣故的司機按了聲喇叭，四周的人群立刻炸了窩般向他涌過來。頂頭的家長使勁拍了拍車前蓋，憤怒的說：「嘀嘀什麼嘀嘀！裏面學生考試呢！」

「耽誤了點……」方茴走得急了，咳嗽著說。

趙燁特意選擇了一個他和林嘉茉都喜歡的晴朗秋日來告白。

「怎麼樣？沒騙你吧？這三分夠名留青史了吧？」陳尋鬆了口氣說。

看到有人在跳舞機上耍帥，陳尋很不屑的說：「一般般，沒吳婷婷跳的好，她動起來才好看呢！《BUTTERFLY》一點錯沒有！最後那個三鍵的動作，她是兩手一腳沾地，特他媽漂亮！」

而趙燁抬起頭時卻已和剛才不同，他的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攤開手心裏的紙條直舉到林嘉茉眼前說：「真的嗎？瞎寫的吧？」

「你太小看趙燁了，我主動去找他，他沒準覺得我是在同情他。他會接受這樣的憐憫么？」林嘉茉搖了搖頭說，「我想，如果能把獎盃拿到他面前，告訴他我們都在為他努力，我們也從不曾忘記他的努力，他興許能接受。可是……現在太難做到了……」

「反正他們倆是男女朋友，一提起蘇凱人家立馬反映他女朋友是鄭雪，你算哪根蔥啊！」

「能吧，但肯定特小。」

趙燁趁著《青春舞曲》的音樂，做了個很紳士的請舞姿勢。林嘉茉看著他古怪的樣子哈哈笑了起來，欣然握住了他的手。

「我說，既然是明天就要用了，為什麼他們都不幫忙啊！」林嘉茉使勁擦著一個籃球說，「你們籃球隊都死光了？幹嗎全交給你啊！」

「她呀！你嫂子！」白鋒壞笑著說。

「服！服！服！」陳尋揉著頭說，「說真的，你和嘉茉到底要怎麼著啊！」

比賽之前教練先叮囑了一邊戰術，隊員們多少都有點緊張，教練說話那不大會兒的功夫，中鋒劉博竟然上了三次廁所，等他第三次回來，蘇凱皺著眉頭說：「怎麼了你？漏啦？要不咱們暫時先塞上會兒？」

「也不能都回家啊！你看那一男一女，肯定去約會。」

「是嗎？」

由於陳尋生日有很不好的回憶，所以方茴過生日就沒有再張羅。直到10月9日當天喬燃才憋不住問陳尋該怎麼過。

「你等會，什麼意思？你們倆到底怎麼了？」吳婷婷拉住他，收起笑臉說。

這件事陳尋如實告訴了方茴，方茴雖然覺得不好也沒太往心裏去。她真正在意的是有一天吳婷婷給陳尋打來的一個電話。

林嘉茉看著蘇凱筷子下的羊肉由生紅變熟紅，心裏輕笑了一下，什麼外地好、分數低都是彎彎繞——瞎掰呢！鄭雪走了，他自然沒有了留在北京的動力。

趙燁喜歡林嘉茉，基本屬於一見鍾情，二見傾心的程度。別看他平時凡事都有他，總是沖在最前頭，但是骨子裡卻很膽小，尤其是面對林嘉茉的時候，按陳尋的話說，就是稚嫩的像雞一樣。這話曾經招來一頓暴打，害得陳尋每次都要解釋，是小雞的「雞」，不是小姐的「雞」。

「你那麼投入幹嗎啊？」孫濤壞笑著說。

「隨便吧。」陳尋背好書包，跟了過去。

他抱著林嘉茉抬起頭望向天空，墨色的夜空中閃過了一點飛機飛行的紅色，也許那閃爍的紅過於突兀刺眼，因而他也流下了眼淚。

難道就不想一起站起來逃跑嗎？她疑惑的抬起頭。

「挺累的先洗澡去吧，還在我這屋，替AIBA省點。」我走過去拉她。

「陪我一起去吧！」陳尋腆著臉蹦下桌子，擋在她面前說。

「我就是壓壓他這股邪火！籃球怎麼說也是團隊運動，要都像他這樣高興就打，不高興就撂挑子，那哪兒成啊！戧毛倒刺的我見多了，聽人勸的就像我們隊中鋒劉博這樣，打球又好，學習也不錯，不聽勸的就像原來高三的馮遠似的，被隊里開除，跟一幫小混混胡鬧，最後連大學都沒得上。我是挺看好趙燁的，不想眼瞅著他走歪路，你沒事也勤勸著他點，我看他還挺聽你的！」

陳尋帶方茴去的是北新橋那邊一間叫「忙蜂」的酒吧，陳尋對她說這裏經常會有沒出名的地下樂隊來這裏表演，據說花兒就是從這出來的，沒有孫濤的關係他們根本進不來。方茴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她詫異陳尋知道這麼多而自己竟然一點也不知道。兩個人穿著校服混跡在人群中，陳尋不時停下來和旁邊的人打招呼，方茴一直跟在他身後，卻覺得始終跟不上他的腳步。

吳婷婷手心裏出了汗，糖果好像化了一點，粘粘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隨緣……」趙燁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說，「真他媽深奧！」

「肯定的！他那點花花腸子，逃不過我的法眼！」

「嗯。」林嘉茉抵在了陳尋肩膀上，不知不覺流下的淚水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了一點水跡。

而圓圈外的少年卻在他們身後靜靜的看著，在一千年的最末，總會有點寂寞。

「不喜歡對吧？」喬燃依舊笑著，但卻笑得空落落的，「所以你看，忘不了也不是多麼了不得的事。」

「嘟囔什麼呢！不服啊！」趙燁拍了他的腦袋一下說。

「是嗎？」方茴淡淡的說。

「好，英浩，謝謝你，真是麻煩了。」方茴很真心的說。

後來她們也沒再說什麼，到方茴家樓下，喬燃朝旁邊的丁香花叢走了過去，他在樹叢中找了半天，揪下一朵花放在了方茴手心裏。

我曾問過方茴，聽完喬燃的作文之後是什麼樣的感覺。她垂下頭，烏黑的長發擦過蒼白的臉形成了對寂寞的最好詮釋，而後她輕輕的說出了兩個字，惶恐。

「那不許以後一跟我吵架，就和他聊天去啊！」

「既然有忘不了的人，那現在喜歡的人怎麼辦呢。」方茴踢著小碎石子說。

喬燃跟陳尋在那個路口分開，他們帶著不同的心情去往了不同的方向，就如同日後他們對方茴的感情，兩種不同的方式從那時候起就背道而馳。

「畫畫好。」

「別別別！不鬧了……我說……拉我一把……我好像真沒勁起來了。」陳尋向方茴伸出手說。

總之，可以這麼說吧，陳尋是進攻型的男生，而喬燃是防守型。這直接就註定了他們與方茴的命運，愛和恨，責難和寬恕，相遇和別離。

方茴上了車，做賊心虛的跟司機打岔說：「那是……是我表哥。」

「好看么？」吳婷婷突然想起了點什麼，她手忙腳亂的把裙子又弄成了緊身的形狀。

第二天上學，方茴因為這個夢很沒精神，喬燃跟她說話，她都回答的恍恍惚惚的。陳尋吃完飯後坐在她後邊的桌子上，方茴一直發獃，連頭都沒回。

「停！停！都給我停了！趙燁你幹嗎呢？剛才劉博帶球往你那邊跑，你接他幹嗎啊？他那是繞你一下，拿你擋一下對方後衛，誰讓你從他手裡拿球了？這麼簡單的戰術你都沒看出來，訓練的那些都就飯吃啦！就這樣你還想打耐克杯？還不夠去丟人現眼的呢！」

方茴驚醒時淚流滿面，她竟然覺得這個夢無比真實，至少那種無可挽回的錐心之痛是真的，讓她一陣陣心有餘悸。

方茴紅著臉剝開糖紙說：「你別胡說了，班裡這麼多人呢……」

「我急著跑上來，上哪兒看去？可是我跑上來也還是一點用也沒有。陳尋，我覺得自己怒失敗，既想讓蘇凱拿冠軍，又想讓趙燁心裏舒服點，你說我是不是太貪心了？」林嘉茉趴在桌子上，紅著眼睛說。

馬老師俏皮的眨了眨眼，同學們又嬉笑起來。喬燃默默低下了頭，馬老師的話打動了他，到不是那些評語起了醍醐灌頂的作用，只是他猛然發現，原來他和方茴之間沒有起因經過發展結果，更沒有高潮，連篇短篇的小說都無法構成，充其量只能是篇結構鬆散的散文，而且，這篇散文註定沒有續集。

「有時間吧……」方茴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她不知道有什麼事是非要吳婷婷來跟自己聊的，想來想去都覺得心裏沒底，「有時間和婷……婷婷再聊，物理課外練習還有一半沒做呢，生物也沒怎麼看。」

「我也是……」林嘉茉捂住了臉，悶聲說，「可是我看見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鼓勵他？安慰他？那種話連我自己都覺得假，他怎麼能愛聽呢！況且……我現在有什麼立場去跟他說這些？」

「啊……」她沒想到我在等她，有點驚訝。

可是現在他卻一個也做不了，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而無能為力。這種打擊不是簡簡單單的失落可以解釋的，也不是言辭懇切的話語可以安慰的。心凍上了，即使陽光明媚，也會依然覺得寒冷。

「你和方茴所處位置是一樣的嗎？你這根本是自取滅亡！」

我心想裝什麼孫子！統共四個人，三都是中國人，幹嗎還放洋屁啊！

陳尋說著說著突然沒了聲音，因為他看見喬燃手中赫然拿著那個剛才方茴說喜歡的小狗玩具，林嘉茉走過來，驚訝的說：「哎喲！你去套這個了？還真得著啦？」

「哎喲！還有能拿得住你的人啊？」吳婷婷笑著說。

「趙燁……」蘇凱挨著他坐下來說，「我知道你心裏難受，沒事兒，咱又不是打不了了！籃球隊里數你的潛質最好，明年冠軍肯定是你的！」

「每年到了春天，到了丁香盛開的季節，我都會想起一個人。她是第一個讓我覺得丁香也是很美麗的花朵的女孩。

「是啊！那狗多可愛啊！陳尋，看你的了！」林嘉茉把他推到前面。

「好看！你不懂！」吳婷婷氣鼓鼓的轉了個圈。

第二天方茴發現林嘉茉也在聽《你怎麼捨得我難過》時大吃一驚，她坐到林嘉茉旁邊，一邊玩歌篇一邊小心翼翼的問：「你怎麼也聽這首歌了？」

「我想再親你一下……」

「我胡說？他對你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陳尋生氣的說，「說是你和嘉茉都喜歡那狗，哼，嘉茉心眼直說實話，明明是你一個人喜歡，所以他才去的！其實剛才我也想了，你不是喜歡那個玩具么？等散了時，咱倆再回去看看，就算套不中，也問問能不能把它賣給咱們。結果，他欠燈似的到搶先一步了！」

「回家吧。」方茴看了看說。

方茴對於陳尋的決定，也是完全支持的。那段時間她幾乎每天放學都和林嘉茉一起，陪著校隊訓練，幫他們買買水，打打雜。她默默無聞的付出讓整個籃球隊都給出了極高的評價，蘇凱經常湊到陳尋身邊說：「你上哪兒找的這麼好的姑娘啊？真是沒挑了，你丫可千萬別亂花叢中迷了眼，對不起人家！」陳尋則總是很驕傲的說：「不能夠！不能夠！」

「就是我媳婦！」白鋒大笑了起來，那個女孩有點不好意思，狠狠的捶了他一下。

「寫字好看。」

「我也不知道，先往前走吧。」陳尋拍了拍他肩膀說。

「是我們打工那個餐廳做的，好吃么？」方茴趴在桌子上問我。

林嘉茉說他是書獃子哲學，太不現實了，人家王菲孩子都有了，也就他真信什麼你快樂所以我快樂。要真這麼下去，是個人都能比喬燃快樂！

「那……總有開的吧！」

「我就知道……」歡歡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所以當初我是明智的，你一開始就喜歡她了吧？」

陳尋鬆開手，眼神複雜的看了會方茴說：「隨便你吧！」

「滾蛋啊！」陳尋沒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少跟我這裝！」

比賽過程很激烈，兩隊比分咬得死死的，都拼的很兇。在場下看得觀眾都被這種膠著的氣氛弄得很緊張，不斷的替本隊加油助威，大聲喊著「防守！防守！防守！」。

「什麼呀！我都坐那兒多半天了！吃棒棒糖么？要桔子的還是草莓的？」陳尋問。

趙燁的精神比他想象的好，他笑著說：「隊長，我發現咱倆絕對是命運共同體，看來我要想拿冠軍也得等高三了。哦，也不對，我估計你高三是拿不著冠軍了，沒我你還怎麼得冠軍啊！」

陳尋買回了冰棍，兩個人就坐在了旁邊馬路崖子上。方茴輕輕咬了一口，桔子味的冰塊讓她打了個哆嗦，她咳嗽了兩聲，裝作不在意的問：「是有吧？」

「我……我夢見他了……」方茴抬起頭，滿臉絕望的說：「可是……為什麼是夢呢？」

窗外的春光明媚刺眼，沉靜的校園裡不知道掩埋了多少單純的真心愛慕，只可惜他們不明白那時一切尚早，輾轉歲月里再多細膩情思也會最終化灰流逝，暗戀可以支撐起少年時代的所有夢想，卻不能抵擋成人以後的微薄現實。

「不是。」蘇凱淡淡的說，「我改了，最後報的是H工大。」

「還生氣呢？」

陳尋說喜歡這種東西，就是按捺不住的衝動，想早上一起上學，晚上一起回家，最好天天待在一起，一睜眼就能看見。所以即使以後不能一直在一塊，但一定要在尚還親密的時間里，不留下一點遺憾。等彼此老了回想起來，還覺得當初能遇到這樣的人，真是太好了。

陳尋帶著方茴一前一後的下了半層樓，在人少的樓梯拐角停住，方茴問他：「怎麼了？」

晚上十點鐘的時候，標著國字型大小的大公共拉著一車一車的學生沿著規定路線駛向世紀壇。一班和五班一輛車，男生都站著，所有座位都盡量讓給了女生。車上很擠，陳尋小心地護著方九九藏書茴的座位，兩人的眼睛里全是溫柔，享受著心照不宣的甜美秘密。旁邊的五班女生都看出了異常，直問王曼曼他們是什麼關係。王曼曼也沒明說，只說看著像什麼關係就是什麼關係。這話又被門玲草和幾個一班女生聽見，她們也都懷疑起來。

「怎麼著？有什麼的啊！還怕她了！操！現在就打電話！把海冰叫來！我第一次表演沒他哪成！」陳尋瞪著眼睛說。

「他今天發燒……」方茴低著頭說。

在長達幾個月的排練之後，十月一日來臨的那天好像有種大幕即將拉開的凝重感。

「不怎麼著。」趙燁伸出右手，陽光穿過指縫照在他的臉上，讓他微微眯起了眼，「嘿！你看，我的手就快能打球了！」

「咱們出去溜達一圈吧。」陳尋說。

林嘉茉點點頭，隨手指向門口說：「走了。」

「已經走了？」陳尋嘆了口氣說，「我怕他瞎琢磨，還說上來跟他聊會天呢！」

我當時這麼說其實沒有特別的意思，就是小發一下感慨而已。但是方茴卻被這些話觸動了，她沉默了一會說：「沒看出來你還對這挺有研究的！」

方茴寫的是：謝謝你陪我走過世紀末的最後一天，和新世紀的第一天。

「靠！當然了！要不然我也不會這麼狼狽啊！」陳尋大叫。

「我也是……」

沒聊多久，走在前邊的侯老師就喊了陳尋一聲，陳尋忙答應著跑過去，喬燃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說：「方茴，你和陳尋挺好的哈。」

「你討厭！」方茴瞪了他一眼，憋氣的說。

「也還行……」方茴點點頭說，「我覺得沒必要弄得跟陌生人似的。」

兩個人都有難以言明的事情，也都不是刻意欺騙，只是不想把已經掩埋的秘密，挖出來接受拷問。年輕的時候不懂什麼是信任，只是覺得心裏惴惴的滋味，不太舒服。

陳尋看著他們無奈的說：「這動靜可比那喇叭聲大多了！不就考一大學嗎？至於這麼費勁？」

「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許久之後林嘉茉才緩緩張口，她的嘴唇略有些抖，吐露著焚心的字句，「但是……今天以後就不喜歡了。我絕對不纏著你，你也不用再躲著我。咱倆都好好過自己的，誰也不討厭誰，誰也不忘了誰，好嗎？」

「那幹嗎還和孫濤來這種地方？你看看裏面有學生么？再兩個月咱們就要考試了，到時候咱倆考不到理科A班怎麼辦？分開了怎麼辦？你想過么？」

「嘿！想什麼呢！」陳尋拿手裡的棒棒糖敲了她頭一下說。

不是因為嫉妒，而是因為感動，只有我知道她為什麼去打工，她肯定是看著我這麼累覺得不落忍了。

運動會結束以後，陳尋非拉著方茴去聽那什麼痙攣樂隊的演唱，方茴可以說是一點興趣也沒有，但她不願意掃陳尋的興，便勉強跟著他去了。

話說到這裏，林嘉茉已經明白了七八分了。趙燁對她的好感，她並非一點都察覺不到，但是因為她沒有同樣的想法，也不想傷了好朋友之間的情分，所以一直揣著明白裝糊塗，她想再怎麼著趙燁也慢慢的能看出來她的心不在他身上了。但看著這次趙燁的架式，明顯是想挑明了說。林嘉茉暗想也好，乾脆在沒人在的時候一次說清楚了，省得日後煩心。於是她點點頭說：「好吧。」

吳婷婷和孫濤互看了一眼，孫濤使了個眼色，吳婷婷跟上陳尋輕聲說：「怎麼了？你們倆吵架啦？」

陳尋唱完了之後，唐海冰他們發瘋似的鼓掌叫好起來，陳尋索性放開了膽，又彈唱了幾首時下流行的歌，更顯出色了。

「你好！」我特紳士的說，「你朋友啊？不錯不錯！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來菜市買菜了呢！今天是特意來尋求浪漫的吧？倆人一起砍價多默契啊！」

「以前那個呢？」

那天陳尋接的時候就遮遮掩掩的，嘴裏一直是「行」、「成」、「你定時間」、「見面說」，這樣的話。方茴覺得奇怪，問他是誰，他才支支吾吾的說是吳婷婷。其實陳尋也不是故意要瞞她什麼，他上次已經說好了不再和發小們過多聯繫，但他根本就做不到。他怕方茴不樂意，又想起以前的事心裡頭過不去，這才沒告訴她。

「沒有，沒有，不會動靜那麼大，頂多『一網不撈魚』。」趙燁嘻嘻笑著說。

十一建國五十年大慶晚會結束之後，F中又集體步行回了學校。可能是剛才的狂歡消耗掉了太多能量，學生們都安靜了下來。方茴也沒精神再和陳尋他們聊天了，她有一件事情迫在眉睫，十分的為難。

「我也沒真怎麼著啊，再說他們又沒結婚！我怎麼會是第三者！」

「哦，可以啊。」喬燃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但只有那麼一會會，再抬起頭，依然是溫和的笑容。

「你們可真丟人……」林嘉茉耷拉著臉說：「好歹中個中間那個小存錢罐啊！」

「呵呵，可能真有點多。」蘇凱捂住臉，悶聲說。

「好啊！」林嘉茉興奮地說，「不過咱們別吃串兒了，我都膩味了，咱今天去吃麻辣燙吧！」

「討厭！你才像蘑菇呢！不對！你像烏龜！殼比什麼都硬！」林嘉茉破涕而笑，她打心眼裡感謝陳尋，也終於放下了心。她相信陳尋，只要他想做的事兒，就一定能幹成。

喬燃逆著光，並沒有看清他的笑容，雖然月光很亮，但他卻覺得世界黑暗了一下。這僅僅一下下的黑暗，讓他的心突然鈍痛。

「什麼金榜啊？我不名落孫山就行了！」蘇凱和喬燃碰杯，笑著說。

「不一樣……呵呵，反正我就是挺極端的人，你可別讓我知道有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啊！」陳尋笑了笑說。

「蘇凱複習得怎麼樣阿？」林嘉茉把球舉起來，對著陽光看著說。

「沒。」

「她是誰啊？」吳婷婷小聲的問。

比賽結束後趙燁背著書包疲憊的走出廁所，雖然他沒有參加比賽，可他還是很累，心累。在樓梯口他意外地遇見了疾跑上來的林嘉茉，兩個人愣愣地互相看著，誰也沒說出話來。林嘉茉手裡還拿著一瓶礦泉水，趙燁知道那是蘇凱剛才喝的水，他親眼看見林嘉茉及時的在場邊遞來遞去，兩人之間非常默契。

「你到底怎麼了？」林嘉茉側過身，直直的看著他問。

「你跟我結婚，不跟我生跟誰生啊？難道想給我戴綠帽子？」陳尋瞪著眼說。

「他喜歡的人唄。」趙燁漫不經心的回答，「以前他不是跟咱們說過么，他暗戀自己的初中同學。」

「沒事。」方茴玩著手裡的塗改液說，「你嚇我一跳！怎麼神出鬼沒的！」

我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我早就發現方茴總是在下意識的強調陳尋的漠然和淡忘，但我知道她心裏肯定不是這麼想。其實她害怕陳尋忘記，害怕到了這段感情的最後，只有她一個人去感懷憑弔。而我覺得陳尋並不會如此寡情，總共二十幾年的人生他們一同走過了大半，如果沒能留下一點，恐怕也對不起已然一去不返的青春歲月。人這一輩子要是沒點故事可講，沒點故人可懷念，那活著又有什麼勁呢？

可惜最終方茴也沒能去替喬燃加油，在喬燃起跑的時候，方茴正陪著陳尋檢錄一千五百米長跑。陳尋一邊壓腿，一邊哼哼著歌，方茴幫他重新別好號牌說：「現在有精神了？」

「真好看！誰想出來的主意？把皺紋紙纏在燈上？」方茴抬起頭說。

「嫂子？」

喬燃把水遞給方茴，跟她聊天：「暑假的時候去和我姐姐看了，故事還可以吧，歌確實好聽。」

喬燃笑著把方茴擋在身後說：「行了行了！別都浪費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方茴忙安撫他說，「不是說給我棒棒糖么？哪兒呢？」

「看什麼看！就是你啊！笨蛋！」

「我……我也出來坐會兒。」林嘉茉紅著臉，低下頭小聲說。

「嗯，之前我那麼說他不對，趙燁今天跟我說了喬燃喜歡的人，是初中的同學。」陳尋皺著眉，看著自己校服的污跡說，「水瓶里還有水么？給我澆上點。」

「那會兒誰還理你啊！沒準人家趙燁還不樂意呢！」方茴笑著說。

「嗯！她心眼特好。」陳尋點點頭說。

放學的時候這幾個人痛痛快快的收拾好書包就走了，方茴沒騎車，陳尋帶著她。陳尋新買了一個索尼的隨身聽，帶線控的，特高級，方茴拿過來擺弄，陳尋很興奮地給她介紹功能，方茴也不懂，笑笑塞上了耳機，裏面是張信哲的歌，聽著確實不錯。趙燁和喬燃笑話他顯擺那勁兒，不停擠兌陳尋，一路上又笑又鬧就沒消停。

關於耐克杯的所有悲歡都像一隻美麗的泡沫一樣，升騰到最高點然後消失不見。它散發出的透明的七彩光芒，在每個人心裏都留下了難以忘記的影子。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幾個孩子已經不能再像最初一樣單純相處。長大就是這樣，總是讓你得到一些再失去一些。比如他們都不會知道，這些曾經的天真談話，會產生怎樣的後來。

F中跳舞的地方在長安街靠近人民大會堂的一邊，方茴看著寬闊的廣場嘆了口氣，這樣的距離她根本不可能回家向鄰居們彙報國家領導人穿了什麼衣服，系了什麼領帶，臉上有沒有痦子，褶兒多不多，能看見個影兒就算不錯了。

「誰在這日子口看電影啊！我覺得肯定去吃飯，然後一起倒計時跨千年！」

「操！寫完了！」趙燁合上本扔給方茴說，「我手腕子都快折了！怎麼他媽這麼多啊！」

「你說什麼？你給我再說一遍！」蘇凱聽了個大概，氣得直往前沖，身邊別的隊員忙拉住了他。

林嘉茉惱羞成怒的喊完了這句話，兩個人一下子都沉默了。教室中對峙的他們如同兩隻小小的獸，而爭奪的卻分別是不屬於自己的獵物。

在那年春天的最後，F中照例舉行了運動會。由於趙燁還沒好利索，所以陳尋和喬燃報了很多項目，什麼男子四乘一百、四百、八百、一千、一千五、跳高跳遠……但凡能上的，兩人幾乎都參加了。侯老師特別高興，充分表揚了他們的責任心和集體榮譽感，就差在黑板上寫「向陳尋和喬燃同學學習」了。

「呵呵，爭取吧！」蘇凱挽起袖子，對著水龍頭喝了幾口涼水。

「不是！都跟你說不是……」

她慘笑了一下，即便表現的再不在意，實際上也還是慌亂的掩飾不了小小的心酸。陳尋的心裏，終究有她不能進入的空隙。

「那是，我什麼時候不帥了！後悔了吧？誰讓你一眼就認準蘇凱了，肥水直奔外人田，其實我們都不比他差啊！」陳尋看她笑了，也放鬆了些心情。

「五瓣丁香，據說會帶來幸福。」喬燃解釋說，「別愁眉不展的了，我希望你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啊？這樣啊，那也好，反正嘉茉也不會同意的。」方茴皺著眉說，「男生對第一個喜歡的人，是最看重的吧？算是初戀對不對？」

「哦……」陳尋站起來說，「那我下樓找趙燁去了，你別自個瞎想了啊！」

方茴微紅著臉搖了搖頭，蘇凱接著說：「就是！見過貧的，沒見過這麼貧的！你們丫快點菜！我們同學都呼我好幾遍了，我晚上還一攤呢！」

方茴紅著臉反駁：「又不可能真的活一千歲，那不成妖精了！」

「哦，這樣啊。」喬燃扯了扯嘴角，勉強算是笑，他衝著空蕩的夜空深吸了口氣說，「方茴是好女孩，她真的挺好的。」

那男人寒暄了兩句，他盯著方茴的眼神十分猥瑣，我實在忍不了，胡亂說了兩句就拉著她走了。

「聊什麼？」鬆了一口氣的方茴，隨後又更加緊張起來。「你和她見面了？」

趙燁拿著球走過林嘉茉身邊時，低聲說了一句話：「我今年一定要把耐克杯冠軍贏回來。」林嘉茉心裏一顫，她看著趙燁高大挺拔充滿自信的背影，竟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找她幫忙，她一定盡心儘力。」

「從那邊走了，哦對，他讓我謝謝大家。」林嘉茉向另一邊努了努嘴說，「趙燁他們呢？」

林嘉茉打開紙條的時候差點把鼻子氣歪，趙燁給她的紙上空白一片，別說名字，就是一撇一捺都沒有，她氣憤的一把抓住趙燁的胳膊，大聲說：「你這人真沒勁！太耍賴了！還給我！」

「趙燁！」喬燃看了林嘉茉一眼，「不錯吧？」

反正我不想就這麼被方茴忘了，哪怕只是個模糊的臉龐也好，我也要讓她記住，曾經在很遙遠的地方，有一個人真心陪伴過她。

「沒事去廁所參觀幹嗎啊！你們來的時候看到路邊有一排排那種長方形的排水井蓋了吧，把那個蓋子卸掉就可以當作廁所了。」侯老師指著遠處說。

「嘿！你好好放！這不是白擦了么！」趙燁追過去撿起來說。

春節過後方茴他們一起去了趟廟會。

「你這個吃白食的還好意思說我摳不摳？真夠白眼狼的！快走吧，我和方茴還得排練一下呢！」林嘉茉瞪了他一眼說。

「不知道，也許能看見？」

「知道了。」方茴點點頭說。

藍島蹦兒廳中最惹眼的機器就是跳舞機，總會有人圍看。那玩藝一般人都不上去現眼，踩來踩去沒得幾分真是沒臉下來。在上面玩的總是「舞林高手」，曲子和步點都暗熟於心了，看他們表演也真的很享受，在小小機器上，就像飛起來似的。

出發之前校長、副校長、德育主任挨個講了話，滿是家國大業、民族氣節的豪言壯語，一副當今世界捨我其誰的氣勢。底下的學生沒那麼些想法，更多的是小孩子般的興奮，誰和誰都沒在一起待過這麼久，想起即將集體熬夜，一個個喜笑顏開。

「隨便。」

最後只剩下林嘉茉和蘇凱面對狼藉殘局，兩人之間隔了一桌子的紙幣，紅綠相間的顏色鋪撒開來，說不盡的哀悼。

「對不起……」蘇凱看著低著頭的趙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誒？不會吧？」方茴驚訝的說。

「是嗎？」方茴隨口說道，她知道陳尋很迷搖滾，但她卻不怎麼懂。

「桔子。」方茴隨口說。

「沒……沒有。」方茴使勁搖了搖頭，耳邊的碎發飄了起來，讓對面的人微微恍了神。

林嘉茉抱著籃球上樓時不禁又偷偷多上了一層。為了保證高三年級能有安靜的學習環境，學校把他們安排在了教學樓的最頂層上課。蘇凱他們班對著樓梯口，林嘉茉總會上來從後窗戶偷偷看他一眼。無論是打球還是讀書，那個男孩認真的樣子，都讓她沉溺其中流連忘返。其實林嘉茉很明白，在那個微醺的傍晚，蘇凱已經算明明白白的告訴她，他不會喜歡她了。可是這並不影響林嘉茉繼續付出感情，說白了不管喜歡誰都是自己的事，較起真來甚至能說無關乎那個被喜歡的人。既然他蘇凱可以選擇等待鄭雪，林嘉茉就也可以選擇等待蘇凱。

其實，上面對話我的所有回答，我都想在後面加一句話。

「不是特明白，」林嘉茉撇撇嘴笑了起來。「不過你知道么，你剛才說那些話的時候還真挺帥的，我都快動心了。」

「行了行了，車都來了！」方茴笑著說。

「頭髮很軟。」

「那你就趕緊走，吵著孩子，考不上大學怎麼辦！」家長們一個個橫眉立目。

「服務員！再來六瓶燕京！」林嘉茉突然站起來說，「咱們今兒圖個痛快！對瓶吹吧！」

方茴抬起頭，感激的看著喬燃，隨後她也去花叢中找了一朵五瓣的丁香，遞給喬燃說：「這個給你！你也要幸福！」

「滾！少他媽裝竇娥！說真的，要不然我去和方茴說說吧，省得你以後糟心，指不定再胡說八道點什麼出來。」

趙燁的話沒能實現，十月一日那天他們並不是最後跳集體舞，實際上學校充分地把這套舞蹈利用到了極限，十二月二十日澳門回歸，十二月三十一日迎接新千年，F中都去繼續跳舞了。不過這兩次都沒有第一次輕鬆，光衣服就都多穿了不少件。

「我不知道……」

「電影，《寶蓮燈》。」方茴說，「主題曲是張信哲的《愛就一個字》。」

而陳尋在一旁看著他們，心裏彆扭了起來。他一把拉住方茴的手說：「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這丫頭挺聰明，我那點小伎倆被她看得透透的了。

「就憑你？再修鍊一萬年吧！」陳尋揉了揉胳膊，輕蔑的說。

「就祝凱哥高考順利，金榜題名吧！」喬燃接過話茬。

「那你就更不能急著走了！以後見你多不方便啊！今天我得可勁看看，把你的光輝形象深深印在我腦海里！」陳尋又給蘇凱倒滿了酒。

過了一會，在大家都高興的聊著吹著顯擺著的時候，蘇凱一個人走了出去。林嘉茉看得仔細，等過了十分鐘，見他還沒回來，就趁著沒人注意也出去了。她走到門口，看見蘇凱坐在台階下面，默默的望著大街。林嘉茉從後面拍了他一下，挨著他坐下來說：「怎麼偷偷跑出來了？吐啦？」

「外……外頭。」她有點結巴的說。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啊！真有成就感！」吳婷婷使勁捶了他一下，笑得花枝亂顫。

「我喜歡他的時候他還沒和鄭雪好呢！」

「永遠是多遠啊。」方茴輕笑了一下說，「我們才這麼大，誰能說的准那麼久以後的事情，我只是希望就算哪天我們分開了，你也不會後悔曾經和我好過，就夠了。」

林嘉茉在一旁看著都快急出了眼淚，好不容易等訓練結束了，她忙跑到蘇凱身邊說：「你們……沒事吧？」

「為什麼啊？」林嘉茉疑惑的說。

兩個人笑笑鬧鬧得下了樓，陳尋沒有多想，他用唯物主義推翻了自己的不安。新世紀的三好學生怎麼能被封建迷信給嚇唬住呢，應該高舉馬列主義大旗，緊握政治理論，見神殺神，見鬼拍鬼，小宇宙爆發，一頓天馬流星拳把敵人KO掉，就不信這個邪了！

三個男生一字排開，分別瞄準了那小狗，只可惜他們低估了精明的商家，這種遊戲看著容易，其實裏面卻不少貓膩。套圈直徑小不說，還沒多少分兩，稍一使勁就飛出很遠，套近處的玩具勉強可以，遠處的就很難命中了。三人亂扔一起下來，結果只套中了個塑料杯子，上面一層浮土，又舊又難看，誰也不願意拿。

「你冷不冷啊？」方茴看著他的T恤說，「晚上回家怎麼辦？」

「喜歡啊……編曲也……」

那天放學之後，陳尋送方茴回家。陳尋的情緒很高，一會說起音樂，一會說起考試，而方茴卻蔫蔫的，沒怎麼回話。他們在夕陽下穿過斑馬線，走過過街天橋，陳尋買的炭燒咖啡冰棍漸漸化了，他一邊蹭自己的校服，一邊不經意的說：「方茴，我以後再也不說喬燃的事了。」

「對不起……」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林嘉茉突然流下了眼淚，趙燁在她身邊嘆了口氣說：「什麼時候喜歡上蘇凱的？」

蘇凱笑了笑，他看著圓圈中心大聲的喊：「F中！」

「啊？就是那個啊！還能這麼用啊？」趙燁驚奇的說，「誰設計的？真牛！」

「來得及，也不去多遠，走吧走吧！」

「我也不會說那些四字成語，我這人特務實，祝你一志願填哪兒就去哪兒吧！」陳尋也跟著喝了一杯，他抹抹嘴拉起林嘉茉說，「最後嘉茉你來壓軸！」

方茴說，一個人的快樂，快樂有可能是假的，一群人的快樂，快樂已經分不出真假。他們盡情揮霍著自己的青春，恨不得就此燃燒殆盡，那架勢就像末日前的狂歡。

「張楠！你能不能不瞎說八道啊！」方茴瞪了我一眼，徹底絕了我的念想。

「是嗎？」

「幹嗎？」

「什麼秘密啊？」林嘉茉納悶的問。

「你冷么？」陳尋低下頭問。

「瞧你們倆那慫樣！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娛樂圈有什麼好的？你搞搞我，我搞搞你，放眼望去男人都是表兄弟，女人都是表姐妹！掰著手指頭數，超不過三人就能扯上不正當男女關係！我就看不慣他們那操行！我們陳尋玩這個也就圖一樂！這叫豐富自己的課餘生活！是吧？」唐海很不屑的說。

「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陪陳尋跑一千五去了。」方茴忙道歉說。

「你上回不是問我白鋒是誰么？我乾脆給你講講我們以前的事吧。」陳尋望著遠處，已經沉浸在了過去的思緒里。

「誰說的！」陳尋瞪著眼說，「咱們五個都多久沒一塊玩了！走！『六月』切台去！」

趙燁把吃的往方茴手裡一塞說：「看著啊！那籃球就是專門為我準備的！」

「你到底行不行啊……」

林嘉茉倒吸一口涼氣，愣在了原地。

「沒準……有吧。」陳尋看著懷中沉靜的人說。

他們和大家道了別就向車站走去，沒走兩步，方茴就鬆開手說：「你剛才怎麼啦？當著他們的面就……多不好意思啊！」

趙燁的右臂確診為骨折，這也間接宣判了他徹底失去了耐克杯的入場券。蘇凱擔心他轉不過彎，就在周末代表整個籃球隊拎了一塑料袋水果去趙燁家看望了他。

後來林嘉茉果真斬斷了情根，她像最初認識他們時一樣，和蘇凱趙燁相處的自然愉快。按林嘉茉的話說，從今往後他們就是她的親兄弟，誰說不是親的她跟誰急。

可是陳尋並沒有體會到方茴這種心情，他覺得把自己的過去和她分享是一件讓兩個人都輕鬆的事情。比起像李賀的事那樣疑惑重重的猜測，直接的說出來不是更好么？所以他並不介意在方茴面前繼續提起吳婷婷，也因此忽略了方茴黯然的表情。

「嘿，你這人！講不講衛生啊！你喝了人方茴待會怎麼喝啊。」喬燃笑著說。

「不是說初吻都哭么？」

吳婷婷使勁扽了扽她，湊到陳尋身邊說：「那歌是你寫的？不錯嘛！叫什麼名字？」

「哦。」方茴依舊沒有反應，她拉好書包拉鎖，站了起來。

「哦。」方茴點點頭，隨手拿了一本寒假作業翻看起來。

「哦。」

「就是！影響情緒，分散注意力！」

「行了行了！不開除啊！」蘇凱終於露出了笑臉，「沒想到趙燁這小子人緣還挺好，從籃球隊到拉拉隊，輪番在我耳邊說好話、灌蜜湯兒，他給你們什麼好處了啊，這麼替他說話！」

「得了！不用解釋，你不是自己說的么？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講故事！」

「善良，單純。」

「聽這首歌的時候，想過吳婷婷么？」方茴打斷他，直接問了出來。

「陳尋……謝謝你……謝謝你……」林嘉茉一邊揉眼睛，一邊哽咽的說。

最終趙燁五球全中，老闆把那個帶公牛隊標誌的籃球拿給了他，不情不願的說：「哥們兒，你是專業的吧？多來幾個你這樣的，我這生意就沒法做了！」

1999年12月31日的新年聯歡會，因為晚上的政治任務而與眾不同的安排在了晚上進行。因為趙燁和林嘉茉的事，方茴他們的五人小組只好分成了兩組去採買準備。喬燃和趙燁一組，負責買裝飾品，陳尋、方茴和林嘉茉一組，負責買零食和水果。

「那你頭些天幹嗎去了？人家都是趕早不趕晚！你正好反過來！」

「沒有……我不是……」

「剛還在呢，扔垃圾去了吧？」林嘉茉說。

方茴點點頭沒有說話，直到喬燃走開她才重新仰望世界。

「嘿，借塊橡皮！」喬燃在她面前站定。

林嘉茉覺得這歌特別合自己心境，聽完了主旋律才戀戀不捨的拿下了耳機。

「她啊……」陳尋頓了頓，拿腳蹭著地面說，「有事兒。」

「得了吧，我是吊車尾進去的，據說高三一月一次考試，優勝劣汰，每次都把A班后五名刷下去，把剩下其他班的前五名收進來，我啊，估計不久就能和你還有嘉茉勝利會師了！」喬燃嘆了口氣說。

「謝……謝謝。」方茴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她很明白的喬燃心意，只愁無以回報。

「哪些人啊？我從小就和他們在一起也沒見我怎麼著了！方茴，你別太較真啊！」

「切！他對誰不認真啊！什麼小學的麗麗，初中的小嬪，到高中，就輪到嘉茉了。」

「還行吧，就那麼回事，還能怎麼樣啊？」蘇凱笑笑說，「我一猜你們就沒安好心，說是為我慶祝，其實是算計蹭我飯吧！」

「來得及么？回來還得換衣服，一會就集合去世紀壇了，可別晚了。」方茴看看表說。

歡歡立馬換成燦爛的笑臉，十分溫柔的介紹了我們，當然沒說我是她前男友，只說是同學。

「沒什麼如果當初。」陳尋望著喧囂熱鬧的大街說，「不管重來多少次，人生都肯定會有遺憾。」

「真沒事！沒問題！你丫怎麼婆婆媽媽的啊！」陳尋勉強扯著嘴角笑了笑說，「我可不能給你留下話把兒，給你機會讓你以後擠兌我！我不親自上場把冠軍拿回來，你丫能服么？」

「我小時候也看見過！在隆福寺看的拉洋片，好像是西遊記，可有意思了！」林嘉茉聽了湊過去說，「可惜現在看不著了，你們都知道隆福寺大火吧？原來隆福寺多熱鬧啊！我小時候哪兒的夜市一點也不比東華門次，但那把火燒了之後，老人們都說是傷了龍脈，從此那邊就不景氣了。」

但是我們永遠無法預計未來，年輕的時候我們太坦誠，而長大之後我們又太不坦誠。時光這種東西充滿魔力，它沒有提醒我以後會發生什麼，只是看著我傻子一樣靠在沙發邊沉沉睡去。

「別推三推四的！你個子高，眼睛好，可以幫著看著點，防止同學們走散了！這麼大地兒這麼多人，真丟了上哪兒找去！」侯佳四處看了看說。

我自嘲的笑笑說：「我留著她的杯子，不代表我還喜歡她。就像你把陳尋所有的東西都扔了，也不代表你就忘了他。這麼說吧，人不是只有愛和恨兩種情感，還會懷念，會埋怨，會想念，會感嘆。不能說我和歡歡分手了就只能討厭她，厭惡她吧？畢竟曾經我們倆過了一段很開心的日子，就為了生命中的這一段，我也做不到把她徹底忘乾淨了。你們女的就喜歡讓男人心裏永遠只有一個人，但我跟你說，沒一個男人能做到！就是說了那也是騙你呢！跟過去較真沒什麼意思，明智的女人不會算計怎麼佔有男人的過去，只會思考如何擁有男人的現在和未來！」

「不會把他開除吧？」林嘉茉焦急的問。

「嗯。」

喬燃和陳尋之前並不知道太多，只是按照趙燁的吩咐幫他做了簡單的「清場」。方茴看出不大對勁，有點擔心，但還是被陳尋拉走了，教室中只剩下了趙燁和一無所知的林嘉茉。

「我去幹什麼？聽你唱《河》，陪你懷念初戀？」方茴掙扎開淡淡的說。

最終我們兩隊人馬抱著黃瓜和胡蘿蔔勝利會師，不得不說這是些許尷尬的場景，尤其是我發現那澳洲男人長的基本就像豬一樣的時候，我的嘴角很不自然的抽搐了。我琢磨著這小娘皮明顯間接罵我了，她甩了我選了他，不就是他比我好的意思嗎？可是……操！他哪部分比我好啊！

但是趙燁並不知道，林嘉茉沒有一絲一毫這樣的想法，即使有，對象也不是他。那本《第一次親密接觸》她還沒有還給蘇凱，蘇凱高三了，忙得顧不上和他們混在一塊，所以能見到他的時候少之又少。林嘉茉僅憑著這本小說和他保持的一點點聯繫，每次蘇凱路過他們班門口，都會停下來朝里喊一句：「嘉茉，書看完了么？」林嘉茉就假裝說：「沒呢！輕舞飛揚還沒死呢！」慢慢的，好像那本小說已經不再那麼重要，只是林嘉茉沖他微笑的借口罷了。

林嘉茉用很平靜的語調向方茴敘述了那個別緻的夜晚，每一句話，每一個停頓，每一滴眼淚她都牢牢地記住了，精確得彷彿在講別人的故事，沒摻雜一點自己的感情在裏面。方茴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好，而林嘉茉也沒想得到她的安慰。換句話說不幸的人不會願意在幸福的人面前哀悼，那隻會讓人感覺更加不幸。那時候的方茴還不知道什麼叫刻骨，什麼是錐心，她的眼睛清澈見底沒有一絲漣漪，所以她根本安慰不了林嘉茉。有些痛苦不經歷過永遠無法體會，所有的開導的話都會變成不疼不癢的風涼話。趙燁和蘇凱兩個人接連折磨了林嘉茉的身心，這些意味著什麼只有她自己才能明白。

那個蛋糕未能逃脫被四分五裂的命運，他們分別拿起奶油往彼此臉身上抹去，喬燃的眼鏡被糊住了，林嘉茉的頭髮上居然殘存了蛋糕花，趙燁說他身上有眼兒的地方就有奶油，陳尋的臉頰兩邊分別一綠一紅，而方茴的臉基本看不見五官了。

「不太好看。」陳尋歪著頭，困惑的說。

「幹嗎……我不站這隊啊……」林嘉茉納悶的說。

「謝什麼啊！從你剛來咱們幾個就在一個桌子上吃飯，上學一起念書，下學一起出去玩，天天在一塊兒，都快比跟自己爸媽在一起的時間還長了。我能不管你們的事么？」陳尋笑笑說，「你別哭了啊，其實我以前就想跟你說，但一直沒好意思。你知道么？你一哭就滿臉通紅，再加上能給你這個髮型，跟超級瑪利裡頭那個紅蘑菇似的，特傻！」

長安街早就禁行了，全校的學生配合典禮要步行到天安門。好在年輕也不怕多走這點道，一路上有說有笑的絲毫不寂寞無趣。十幾歲的男孩子還不太懂溫柔和體貼，陳尋只顧著和男生逗笑，偶爾湊到方茴旁邊和她聊兩句天，卻看不見她手裡的塑料袋已經從左手到右手，換了幾個來回。一直等到林嘉茉嚷嚷著沉，趙燁屁顛屁顛的去替她拎時，陳尋才反應過來也該去幫方茴拿袋，但他回頭一看，卻發現方茴手中已經空閑了出來，喬燁走在她旁邊，提這兩個袋子，正擰開水給她喝。

第三節開始，比賽更加白熱化了，對方也看見陳尋剛才吐了，因此對他的逼搶更加兇狠，陳尋病著，腳底下多少有些軟，好幾次都被他們生生擠出了邊線。方茴在場外看著他虛弱的樣子，都快掉下了眼淚。蘇凱也急了，為了陳尋差點和對方後衛爭執起來。就這麼一直熬到第四節，F中還是以兩分劣勢略低於對手。時間所剩不多，陳尋也快到了極限，他也不去爭球了，只在中線附近站好位置，等著中鋒劉博搶下來籃板，傳給他打反擊。

我低下頭輕輕吻了她一下，她沒有醒，睫毛微微動了動，掃過了我的心尖。說到底我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不可能做事乾乾淨淨大義凜然，但是我也不願意趁人之危。我當時給了自己一個很好的理由，那就是當方茴把她以前的事講完，我們都能仰起頭面對過去時，再一起向未來邁進。

「哦。」方茴依舊沒說話，仔細的看著作業。

因為活動后的時間很晚，所以學校要求家長們來接孩子回家。方建州和徐燕新知道后都爭著來接女兒，徐燕新認為那麼晚了，跳舞又累，自然是開車把方茴接九_九_藏_書到俱隆花園好好休息。而方建州則認為自己騎著自行車來，把車停在學校里再打車回家一樣可以，不用開車那麼顯眼。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兩句話不對又扯到了錢上，一個說你不就是有點臭錢，有什麼了不起。一個說臭錢怎麼了，有這點臭錢就能讓女兒舒舒服服的坐高級進口車，不用大晚上滿街溜達打車，還要使勁瞪眼專挑一塊二的夏利，不敢打一塊六的富康。兩人吵了起來，互相摔了電話，最終也沒商量好。方茴生怕這他們都來，在校門口鬧起來弄得滿城風雨，因此回到學校就匆匆和大家告別，跑到了校門口眼巴巴等著，心想要和爸爸一塊回家。倒也不是想了別的什麼，她只是覺得爸爸大老遠騎車過來不容易，不能讓他一個人回家，媽媽有車多少好點。

方茴還不太習慣當著喬燃他們的面和陳尋過於親熱，她總覺得大家都這麼熟，反而更顯得他倆格格不入。方茴微微掙了掙，陳尋攥得卻更緊了，無奈之下，她只好任他拉著，紅著臉說：「那我們先走了。」

黑色七月籠罩著悶熱的北京，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方茴他們站在烈日驕陽下陪著林嘉茉一起等待即將解放的蘇凱。考場周圍站滿了密密麻麻等著考生的家長，如果說裏面在考驗知識，那麼外面就是在考驗耐力。兩邊都像繃緊的弦，禁不起一點風吹草動。

情感這種東西也許會憑空而來，卻不會憑空消失。如果不找到出路，也許就會困死在心底里，永世不得平靜。趙燁原本已經在他和林嘉茉之間找到了出口。那天在廟會的五個連中，重新給了他信心。周圍的叫好聲和林嘉茉的欣喜眼神，都讓他覺得自己還可以成為一個強大的男人，可以抬起頭，驕傲的面對一切。因此他迫切希望在耐克杯的賽場上證明自己，這個冠軍對他來說意味著太多。對於蘇凱的崇敬和報答，對於林嘉茉的喜歡和成全，對於他自己的堅持和肯定，每一方面都很重要，每一方面他也都很需要。

「你……你胡說什麼呢！」方茴又羞又怒，停下來說。

陳尋被他說的有些沒面子，訕訕的小聲念叨：「切，你現在說得輕鬆了，當初哪個傻缺和蘇凱過意不去來著？又是誰到現在還不敢和嘉茉說話！」

「不去。」方茴輕輕閃過他。

「有種你就別回來！」蘇凱大聲喊，而趙燁就真的沒有回頭。

方茴說等真正到了2000年他們才發現，所謂的千禧年和以往也沒有什麼差別。幸福的照樣幸福，不幸的也照樣不幸。該考的試一門也沒拉下，該放的假也沒因此多休幾天。由此可見那些意義重大的日子都是人自己琢磨出來的，說到底1999年12月31日就是地球很普通的一次自轉，要是記錯了，糊糊塗塗不也就過去了么？比如陳尋，肯定早就忘了這天了。

「老白家！他那個孫子把人腦瓜瓢給開了！警察抓人呢！」

林嘉茉懊惱地拿起了書包，趙燁忙拉住她說：「別走別走！我話還沒說呢！」

陳尋猛地站起來，他走到班門口扭過頭說，「我和方茴永遠都不會變成陌生人！我也決不讓你和趙燁成為陌生人！」

耐克杯決賽是在正規的體育場館舉行的，標準比賽地板、選手席、觀眾席一應俱全，氣氛非常的好。啦啦隊到了那裡都彷彿感染了專業氣息，一個個跳的很賣力，一邊揮舞著塑料綵球，一邊喊「給我一個F，給我一個CUP，給F中一個CUP」。

「你討厭！」方茴揮起手拍過去，林嘉茉笑著躲開，不小心撞著了身後的趙燁。

所以這次陳尋自己主動來找他，簡直就是雪中送炭，蘇凱高興的說不出話來，只一個勁的拍陳尋的肩膀，反覆念叨：「好樣的！好樣的！」

「侯老師，那廁所是怎麼弄得啊？平時也沒看見天安門有這麼多廁所啊！」林嘉茉疑惑的問。

陳尋從忙蜂里跑出來的時候，方茴正在抹眼淚。陳尋站在馬路對面看著路燈下她那纖細的身影，突然有種說不出來的難過。

那天所有籃球隊員都起鬨似的爭著在趙燁右胳膊的石膏上簽名，林嘉茉也被方茴鼓動著在上面寫了自己的名字。後來趙燁無數次的偷偷摸索著那個名字，他用左手，歪歪扭扭的在上面記下了日期，並特別註明「耐克杯入決賽紀念」。

「忙忘了唄……」趙燁被她說的心虛，他是故意這樣的。

「啊！謝謝！」方茴客氣的說。

那天放學後幾乎半個學校的人都擠到籃球場去看比賽了，趙燁沒有下樓，偷偷躲在二層男廁所看完了全場。看著在場上奮力奔跑的隊友們，看著不停大喊的蘇凱，看著場邊一臉焦急的林嘉茉，他更加覺得站在角落裡的自己很沒用。

家長們理直氣壯的指責，把司機圍在了中間。

「不是，我這不是心裏堵著呢么！」陳尋軟下口氣說。

「那歌……是給方茴寫的？」吳婷婷的目光透過暗色的燈幽幽打在陳尋身上。

趙燁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睜大眼睛靜靜的平躺在地上，胳膊彎成了一個很詭異的角度。那顆有公牛隊標誌的籃球滾落在他旁邊，陽光之下，他突然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是初吻吧……是……是那個吧。」陳尋磕磕巴巴的說。

「沒！太折騰，咱們都這麼大了，又不是小學生，用不著他們接送。再說今天治安肯定好，能出什麼事。」陳尋也開了車鎖，把車推出來說。

方茴低下頭看，不知道什麼時候桔子冰棍融化的水都滴在了她的衣服上，平日可親的桔黃色變得一片狼藉觸目驚心。

「哦，那個啊，丫不是早就從憤青變文青了么。」

「不行……」方茴壓低聲音，「我爸在……」

許久沒能看到的笑顏讓林嘉茉感動的想哭，她完全沒有遲疑地伸出了手。他們遞交的剎那恍如隔世，兩個人都有點忘記了，上次這麼自然的說話要追溯到什麼時候。

喬燃笑笑，不再說話。

其實要不是那天聊起喜歡這個話題，可能方茴和陳尋永遠都不會再提到以前的事了。方茴說，現在想想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可是所謂覆水難收，她也沒辦法告訴那時候的自己不要好奇去聽，一切終歸來不及。

講完這些林嘉茉輕盈的從學校的槐樹圍欄上跳了下來，落地時腳不慎崴了一下，她皺著眉罵了聲「他奶奶的」，隨後高聲唱起「在我心中，你是一根大蔥，撅吧撅吧揉吧揉吧扔進垃圾桶中」，她一邊笑一邊回過頭看方茴，毫無意外的，她在方茴眼中看見了不可思議無法理解的眼神。

喬燃回頭看了看他，低下頭開車鎖說：「你們家沒來人啊。」

我記不清楚什麼時候開始對她格外在意了，如果時光也可以像電影鏡頭似的分開成一張張的畫面，那麼現在在我腦子裡閃現過的關於她的第一張畫面就是在一叢丁香樹的旁邊。

沉重的書包沒能長時間堅持掛在趙燁並不習慣的左肩膀上，它墜下來時，兩個人的表情都變了，趙燁疼的皺了皺眉，林嘉茉也在眼睛里閃過了同樣疼痛悲傷。最終他們也沒開口，趙燁拖著書包，就著一個奇怪的姿勢，狼狽地跑下了樓。林嘉茉很想幫他把書包扶上去，可是趙燁跑得太快了，她甚至沒來得及伸出手。

「嗯，好！」蘇凱坐到她身邊，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拭著眼淚，「別哭了，聽話。」

「你也糊弄我？」

「瞧你丫這德行！快快快！趕緊讓他喝了吧！」喬燃笑著說。

方茴嘆了口氣，她知道陳尋還是沒明白她是怎麼想的，她也不想再說了，她比陳尋更害怕吵架。

方茴笑了笑，站在了跑道邊。比賽過程中她一直盯著陳尋，不知不覺地竟然圍著跑道走了一圈，陳尋跑了一千五米，她走了八百米。雖然沒能拿到名次，但是陳尋還是堅持了下來，直到看著他到達終點，方茴才走上了觀眾台。

「別碰車！別碰車！」司機站出來說。

陳尋準時到了，遠遠的就看見和約定服裝一致的兩個女孩。據他後來跟方茴講，當時他感覺就一紅燒獅子頭和一牙籤並排向他走了過來。那紅燒獅子頭基本上可以忽略五官不計了，而那牙籤也沒看出美來，瘦是真瘦，說一會話的功夫，抽了三根煙，弄得陳尋一直和她保持5米以上距離。最後陳尋也沒和她們吃飯，紅燒獅子頭對陳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死活拉著他不讓他走，直到陳尋說得接女朋友才戀戀不捨的含怨道別。紅燒獅子頭非得讓陳尋留家裡電話，逼得他沒轍就把孫濤家電話留給她了。為此事後還被孫濤臭罵了一頓，說他為求自保居然把個0.1噸的肉彈扔給了自己，害他差點被楊晴誤會了，晚節不保。總之從此之後陳尋對網上聊天徹底沒了想法，見網友這種事，更是想都不想了。

這個戰術簡單實用，劉博抓住機會，把球傳到了陳尋手裡。陳尋接到球就向對方籃下跑去，對手防守很快，後衛馬上就追了上來。陳尋估計他的速度很難跑到籃下，便在三分線附近站住，準備跳投三分，而緊隨其後的後衛也跳了起來，打算把這個球蓋了。籃球越過了兩人的指尖，最終應聲入網，而那個後衛收勢不及，手招呼在了陳尋身上，陳尋就像片葉子一樣，落在了地上。

1999年9月的某一天方茴做過一個噩夢。

「不疼……有點……」

我想那可能是方茴最後一次和林嘉茉呆在一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就是在2003年來到了澳大利亞。而到了這裏之後，林嘉茉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人生中。

「不行先拿桌套擦擦，走吧！太冰了！」

「有一陣子了，我也記不住是從你拒絕他開始，還是從他骨折開始。」陳尋嘆了口氣說。

方茴說，很久之後，大概是2003年，她和林嘉茉一起看了關錦鵬導演的電影《藍宇》，那是一部關於同性戀的故事，影片的插曲就是《你怎麼捨得我難過》，最後一個鏡頭是在這段音樂聲中，90年代末的北京漸漸被拆毀重建，有記憶的地方都變成高樓大廈下面的銀灰色死角。看到那裡她和林嘉茉不約而同的哭了起來，因為她們心中最美好的時光就像電影里拍攝的那樣，也隨著這古老的城市被一起拆毀了。

「袋子，我拎的那個，剛才忘記給你了。」他站在門口，一手支門，一腿彎曲的擺著POSE說。

「不是涮鍋！也跟串兒似的，不過是放鍋里煮的，倍兒香，你去看就知道了！」林嘉茉說。

這輛車沒有后坐，后軲轆上只有個擋泥板，方茴只能坐在大樑上。由於大樑是斜的，所以坐上去非常不舒服。但是方茴還是津津有味，她坐在上面可以感覺到陳尋的氣息，還可以聽他嘴裏哼哼唧唧的歌。

這話方茴聽著有點不舒服，當初陳尋說天長地久的時候她不信，現在陳尋說曾經擁有了她又心酸，因此在她看來，喜歡就是讓自己的心變成別人的，說不準是好還是不好的情感。陳尋的話她也無法反駁，只是在心裏想，就像他說的吧，若是以後四散天涯，也不要後悔好了。

林嘉茉側著臉看著窗外的藍天，眼淚從一隻眼睛里流下，又流到了另一隻眼睛里，她眼前的世界漸漸模糊了起來，只剩下淚水的苦澀感覺。

「那你說啊！」

兩個人互相看著沉默了一會，他們都心慌的厲害，甚至於緊張勝過了甜蜜。

「……」

「去去去！別煩我！我什麼時候不正經了！德行！」吳婷婷揮了揮手，獨自聽起了歌。

我打開袋子，眼睛里直冒綠光，裏面是一盒辣白菜炒飯，這東西我有N久沒吃過了，確切的說，與方茴合夥之後，我們就沒吃過像樣的飯，估計我們倆的分量加一塊，都沒一健壯的澳洲男人沉。

第二天陳尋精神不錯，可方茴卻還陰鬱著。但因為那天有實習老師來做公開課，所以班委們在中午一起開了個會，安排一下誰舉手誰發言什麼的。在大家面前他們也不好別彆扭扭的，兩個人例行公事的說了幾句話，那點不開心的事漸漸也就不了了之了。

「太你媽驚險了！快趕上美國大片了！」趙燁呼了口氣說。

蘇凱笑罵說：「孫子，你怎麼不下巴骨折啊！也能老實閉會嘴！再等等吧，過兩天我就拿著獎盃來看你了！」

起因是籃球隊特地為比賽展開的針對性訓練，那天是一對一的攻防練習，趙燁拼得過於兇猛，惹得本隊後衛也對他用上了真功夫。其實不管是他運球突破還是後衛抬手攬他都是打球的人很正常的反應，只不過這個很正常的反應由於兩人都很用力而產生了不太正常的結果。

「真是燒著呢！」蘇凱摸了摸他的腦門說，「你別瞎逞能！撐的住嗎？不行咱們就換人！」

「親你啊！」陳尋紅著臉說。

「現在就有點後悔。」蘇凱狠狠吸了吸鼻子，眼圈又紅了。

最終，沉默被一個外人打破了，樓下的韓國眯眯眼小伙來敲我們的門，用很韓味的英文呼喊著方茴的名字。

「哪兒去了？」我起身問她，我視力不好但鼻子很靈，這就是生物界的互補，總能讓你有一種辦法察覺到生活的異常，給你留下及時作出反應的餘地。

「瞧丫那屌樣！」剛趕來的唐海冰笑著說。

「剛才不疼，看見你就開始疼了……」

「其實我一直覺得你們倆沒必要這樣。你應該知道他現在這麼難受不光光是因為打不了球，贏不了冠軍。他頹成這樣，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因為你吧？當然我不是埋怨你，但是也絕對不支持你們一直這麼下去。難道真老死不相往來了？不至於吧？我覺得，你只要能跟他說句話，甭管說點什麼，都會比現在好。」陳尋坐在她對面說。

「沒……」陳尋不假思索的說，卻又突然停住，「有吧……」

「你們堵在這兒我能過去嗎？再說了，就喇叭那麼點聲還能考不上學了？」司機不滿的說。

喬燃走過去接過方茴和林嘉茉手裡的東西，笑著說：「看我們的燈光設計怎麼樣？」

「麻辣燙？是火鍋么？那多費事兒啊！」方茴說。

我氣得一下子樂了出來，平時我說話方茴總不往心裏去，但一旦我們吵架她卻總能說出點我扯淡的那些話來堵我。

趙燁比前兩個月多少好些，不那麼陰鬱了，他搭著陳尋的肩膀說：「就你們，非嚷嚷著要來，也沒什麼好玩的，光就著北風吃了，還齁老貴的！」

最終陳尋擠到了前面，方茴落在了後面。痙攣樂隊出場時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讓她直犯噁心。主唱酷酷的向下面揮手致意，又引起了一片尖叫。那天他們表演的第一首歌就是《河》，而方茴也終於聽清楚了讓陳尋沉醉其中的歌。

我很清楚的記得，在共同生活之後，她已經不再拒絕我「目的單純」的接觸了。

「哎喲我的媽呀！白鋒這孩子怎麼這麼大胆兒啊！抓著了么？」

「話都說的這份上了，蘇凱，我問你，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過我啊！就一點點。」被酒精和哀愁纏繞的林嘉茉，露出了小孩子一樣的委屈表情。

「誰……誰說不嫌棄！」方茴不好意思地奪回了瓶子說，「喝自己的去！」

陳尋趕到忙蜂，詫異的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吳婷婷。那天吳婷婷穿了一件緊身的黑色外套，裏面衣服領子很大，露出了一片白皙的脖頸，她瑟縮著向陳尋笑著跑過來說：「腕兒，夠有譜兒的啊！還沒出名就學會遲到了！枉我們巴巴地跑來捧場！」

「留點！別都打了！」陳尋小聲說，「到夏天可以灌了水，玩水球！我小時候老玩，特涼快！」

「誰說不行了，但是你不要和那些人在一起……」

「真煩！沒勁！我回家了！」

「我覺得也沒準是去工作。」

方茴沒有說話，她靜靜的站在那裡，身體明顯有些僵硬。

所有隊員一起大喊，雄厚嘹亮的聲音，直衝雲霄。

「聰明。」

陳尋對這篇作文同樣耿耿於懷，體育課也沒好好打球，和受傷尚未痊癒的趙燁一起坐在了場邊。他遠遠的一會看看方茴，一會看看喬燃，心裏總是禁不住有些不痛快。

方茴低下了頭，她沒敢看陳尋離去的背影，只聽見了一聲重重的摔門聲。

「滾蛋啊！就你丫說的好！操！方茴待會咱倆照，不帶丫玩啊！」趙燁攬過方茴的肩膀說。

「眼淚都掉我身上了……」

鄭雪很少來看蘇凱打球，到她最後要走的那段日子，就再也沒來過。林嘉茉比誰都清楚，在蘇凱那運著球的堅強身影後面，蘊含著怎樣的沉重情感。這種情感累積成了強大的力量，帶著F中籃球隊，在耐克杯的征途上不斷前進。所以，在每一次的勝利歡呼中，她都特別心疼蘇凱，真的特別心疼。

「好……」這次方茴的聲音更小，她紅著臉嗔怪的看了陳尋一眼，重又低下頭去。

「哎？可惜！」陳尋嘆了口氣，一副很失望的樣子。

整個廣場的聲浪響徹天邊，林嘉茉捂著耳朵大聲向方茴喊，方茴還是聽不清她說了什麼，兩個人對著比畫了半天，才明白林嘉茉說的是「照相」。方茴把相機給了侯老師，讓她幫忙，林嘉茉拉來了陳尋他們，五個人擠成一團，擺著各種姿勢，在漫天金色禮花的夜晚照了他們人生中唯一的一張合影。

大街上幾乎沒有人，遠遠地，方茴就看見了陳尋，他正焦急的往這邊看，一見到她的影子，便使勁揮起了手。

「聲音好聽。」

「雖然不愛說話，但是她想得多，心細周到。」

「好！等我啊！」陳尋把車停到路邊，跑向了旁邊的小賣部。

「溫柔。」

那天的比賽很激烈，在蘇凱他們的同心協力，奮力拚搏之下，F中最終捧得了2000年耐克杯的冠軍。終場的那一剎那，蘇凱流下了眼淚。他像孩子一樣叫喊著跑到場邊，緊緊抱住了趙燁，嘴裏不停的說：「冠軍！我們是冠軍！」趙燁的胳膊被蘇凱墜的生疼，可他根本顧不上這些，也跟著一起蹦著喊：「冠軍！冠軍！」

「回來啦。」我在黑暗的角落裡突然發出聲音。

「還……行吧。」她臉明顯綠了一下，隨後瞥了眼方茴說：「住一起了？」

「這個夠用一輩子了吧……」喬燃看著手中的橡皮說，「那乾脆送給我吧！我做個試驗，看能不能一直把它用完。」

「我怎麼不想哭啊……」方茴靠在牆邊說。

方茴他們的實習老師姓馬，是教語文的剛畢業的研究生，她選的公開課是林黛玉進賈府的那篇課文，事先做了不少準備。那時候很多北京高中都像模像樣的安置了閉路電視和投影儀等等在當時還算高檔的設備，但這些設備在一般情況下都不會用，只有公開課或領導視察學校時，才象徵性的開開，證明一下機器還是能運轉的，不僅僅是個擺設。

方茴見他像小孩子一樣爭功好強，忍不住笑起來說：「你還說我心眼小，我看你的心眼兒，也沒比我大多少。平時和人家好哥們好兄弟地叫著，背地裡卻說他這麼多壞話！暴露本性了吧？」

「說的好聽，那你幹嗎最後寫1999啊？2000年就變卦了？再美好的願望，變不成現實也沒意義。」方茴把信紙折起來說。

「婷婷！進來啊！」白鋒看見她，高興的笑了。

林嘉茉提議先繞道去一趟郵局，她要給蘇凱寄一張賀卡，郵局迎接新千年有特別的活動，會在信封上加蓋「龍戳」。而且郵票上的郵戳分別是1999年12月31日24時和2000年1月1日00時，真正的跨越了千年，很有意義。方茴覺得挺有意思，便和陳尋一起，也互相寫了一封簡訊寄給彼此。

「啊？」方茴愣住了，手腳都不自在起來。

「我發現了，你呀，就是我剋星！」我拿過她手裡的袋子說。

方茴紅著臉，攥住他的手心說：「好！」

「十二點飯館都關門了！」方茴搖搖頭說。

陳尋看她不再糾結，心裏舒服了點，把手中的棒棒糖遞過去說：「你也真是的，你看電視里，那男的要發毒誓，女的都使勁攔著。你可好，一字不拉聽我說完，一點也不心疼我！」

「嗯，挺好。」林嘉茉眼神閃爍的說，「我幫你給歡樂球打氣吧！」

「可他有鄭雪了啊！」

「沒事！我們男孩沒那麼多講究！」蘇凱擦擦嘴說，「這麼晚了還不走？一塊出去吧！」

吳婷婷從白鋒家出來時哭了，她一邊抹眼淚一邊吃糖，在路上她遇見了陳尋，陳尋慌慌張張的湊到她臉上看，不停的問怎麼了。吳婷婷後退兩步，把小花裙子緊緊向後勒住弄得像緊身衣一樣，抬起眼問陳尋：「好看么？」

而方茴卻不這麼想，陳尋和吳婷婷之間的這種友情以上、戀人未滿的關係讓她有些慌張。她不知道自己應該以什麼態度面對他們，數學中最牢固的三角形狀，在感情上恰恰是最脆弱的關係。於是方茴乾脆自欺欺人的躲開，假裝糊塗，不聞不問。可是偏偏他們又總毫無防備的出現在她面前，彷彿在一次次明示他們之間牢不可破的牽絆，逼著她睜大眼睛看清楚了，讓她無處躲藏。

「我……我……操！你等我整理一下思路！」

方茴說那時候是他們五個人在一起都很開心的階段，而從那之後，漸漸的竟然不能再一起歡笑了。

遠處的廣播中響起了廣播員的聲音，曼妙的聲音念道：「高二一班來稿：運動場上的歡喜和悲傷都是如此真切，沒有什麼是我們克服不了的！珍惜每一秒，享受每一天。拼搏、拼搏、拼搏！加油、加油、加油！我們的未來不是夢！」

方茴別過頭，推開他說：「你別糊弄我。」

場邊的觀眾也不示弱，林嘉茉學著《灌籃高手》裏面的樣子，事先拿了好幾個空的可樂瓶，往裡面裝上一毛錢的鋼鏰兒，晃起來「嘩啦啦」的響，聲效超好。欄杆上也被他們掛上了旗子，什麼「F中必勝」、「勇者無敵」、「冠軍只屬於我們」，兩方的旗語幾乎連成了一片，混起來也分不清楚這旗子上寫的冠軍到底是哪邊的了。不過大家都知道，真正的冠軍只有一個，即將在今天、在這裏產生。

「別生氣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雖然她說得不對，但是我也沒反駁，因為她至少猜對了一半，我現在的確喜歡方茴。除此之外，歡歡那有點傷心的表情，讓我難受了一下。她過得不好我也沒覺得過癮，同是天涯淪落人，何苦來呢！

「呵呵，是不是我不算你初戀啊，是李賀吧！」陳尋酸溜溜的說，他總覺得，不管是好還是不好，李賀這人給方茴留下的東西太深刻了，這麼多年過去，做夢居然還會夢到他。

林嘉茉突然撲過去的力量讓蘇凱的身體禁不住磕在了台階上，疼痛感使他逐漸清醒，他望著自己懷裡的女孩，還是慢慢推開了她。

「我不打了成么？有什麼呀！至於那麼牛逼么！」趙燁仰起臉，把球狠狠往地上一摔，扭頭走了。

「看個屁！我又不是方茴看我幹嘛！再說分還沒出來，指不定我去哪兒呢！萬一『海跑』或『家裡蹲』了呢！就杯中酒吧，別再倒了！」蘇凱搶過自己的酒杯。

「不是不是！」林嘉茉忙搖頭說，「是我自己問的！他真的特喜歡打球，在班裡還總挑起來摸高呢！而且他特別重視耐克杯，他說這是你高中時代最後一次奪冠機會了，一定讓你拿到冠軍，踏踏實實的畢業！所以你們別開除他行么？他只不過是心情不好……」

「行！我等著你給我拿冠軍！」趙燁抿了抿嘴，眼睛里泛起了光。

「還行？多好聽啊！這歌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地下樂隊寫的，叫《河》，特別棒！」

方茴終於痛哭失聲，她心疼林嘉茉，為她難過嘆息。而蘇凱早被自己名字的首字母震撼住了，桌上的紙幣不下兩百，或新或舊，邊角整齊，每一張上都有醒目的「SK」。他怔怔的看著，小心的磨娑，並不潔凈的錢帶著所謂的銅臭味，可是他一點也不在乎。和人打架沒哭，遇到困難沒哭，贏了比賽沒哭，送走鄭雪沒哭，幾乎忘了怎麼流淚的蘇凱，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濕漉漉的了。

白鋒和他們不一樣，他比這些孩子大兩三歲，不管是上學、懂事、還是闖禍，都比他們先行一步。他家裡情況並不好，父親因為盜竊被判刑，母親是同一個監獄的女犯，兩人不知道怎麼著出來之後就結婚生孩子了，接著又不知道怎麼著就互相看不順眼不過了。最後他們誰也不要這個孩子，把他扔在了他爺爺家。白鋒他爺爺收養了他，那老頭已經什麼都看開了，眼珠子都指望不上，還能指望眼眶子？不過多付碗筷，白鋒就權當是小貓小狗養大的。

林嘉茉望著他的背影，原本失神的眼睛，突然有了希望的光。她的眼淚比剛才流得更多了，但是卻不再悲傷。

「吃什麼去啊？」陳尋問。

「不許……」

後來我經常路過那片花叢，因為她的緣故，我總是在那裡停下一會兒。偶爾也還會遇見她，但是她卻從未再看那些丁香一眼。

「沒事哭什麼！」

「好吧！算我較真！」

「哦……」方茴盡量平淡的表現，她想起吳婷婷那漂亮的低領衣服，姣好成熟的模樣，活潑開放的言語，心裏突然有點難受。

「那明天晚上我來接你，我們一起去。」小眯眯眼白了我一眼，微笑著沖方茴說。

那天方茴都沒有再抬起眼睛看喬燃，沉默比言語有著更深刻的內涵。她不是沒被打動，正是因為被打動才覺得惶恐。

「我說真的呢！」陳尋拉住她說，「反正我就是這麼想的，連伴郎伴娘我都想好了，就喬燃和嘉茉，趙燁不太靠鋪。」

「你……你胡說！」方茴有點生氣了，「我和他從來就沒……」

服務員被他們倆弄得哭笑不得，林嘉茉笑著扯住方茴：「你也不管管你們家陳尋，有他們這樣的嗎？」

「什麼啊？」方茴看著手中小小的白色花朵疑惑的說。

「我……我就是看看……」方茴不好意思的埋下頭，在紙上胡亂寫了起來。

看著平時活蹦亂跳的趙燁像孩子一樣痛哭，蘇凱的心緊緊揪了起來。他知道在滿懷希望的時候絕望是一種很極端且很無奈的痛苦。這種痛苦沒有人能幫忙承擔，所有開導都顯得特別蒼白。所以他只能拍著趙燁的後背，輕輕說著「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林嘉茉沒想到趙燁會被傷成這樣，更沒想到自己居然沒能全身而退，反而落個兩敗俱傷的下場。她原以為會像以前一樣，裝傻充愣全當一切沒發生糊弄過去，可是事到眼前她才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那張玩笑似的紙條打中了她的脈門，就算沒有武功盡失，也削了她五、六成的元氣，使得她沒法再看趙燁的眼睛了。

「差不多咱們就結賬走人吧！再折騰一會都得醉了！」喬燃皺著眉頭說。

方茴聽完整首曲子，立刻站起身走了出去。方茴走的時候，陳尋正打著拍子唱「流到一起，不再牽挂」。她在陳尋臉上看見了迷茫的表情，而陳尋並沒有看見她。

後來方茴問陳尋這樣是不是不太好，陳尋說也許不好，但沒關係，反正咱倆一起呢，方茴也就放下了心。他們都單純的以為只要兩個人一起，就沒什麼可怕的，而他們一定會一直一起下去的。

陳尋系好了羽絨服拉鎖，先下了幾個台階，方茴跟著他也跑下去了。

「怎麼了？快來不及了啊！」林嘉茉看看表說。

「哦，快去吧，就要開始了。」每次聽到他那些發小的名字，方茴總是淡淡的回應。她知道陳尋並沒有遵守諾言，不再和他們常聯繫，而她自己也始終沒能想通，不去介懷從前。這兩者之間有點別彆扭扭的，陳尋和方茴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只是選擇了迴避而已。

「你悠著點，別把高二一班通訊稿寫成陳尋同學專稿！」林嘉茉繼續擠兌她。

「幹了就走吧！今天我要打拳！破藍島的記錄！」趙燁拎著他們的書包走過來說。

「瞧你丫那操行！還知道自個姓什麼嗎？得不著籃球別說你認識我們啊！」陳尋笑著說。

那天蘇凱沒和林嘉茉再說什麼，因為沒走兩步他們就分開方向了。林嘉茉也沒好意思再問，她想和蘇凱多待會，又不想聽鄭雪的事情，十分矛盾。

「走，我帶你看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趙燁笑嘻嘻的說。

「誰不還啊！明天就給你！我剛看完！」林嘉茉心花怒放的收起了磁帶，這和小說有一樣的效力，那本她早就看完的悲劇終於可以還了。

方茴幾乎是踩著警鈴跑出來的，兩條衚衕之間的窄街就像不可逾越的深崖，她差點與陳尋他們失之交臂。快跑到那邊的時候陳尋伸手抓住方茴，一下子把她拉了過來。

「好看！我們婷婷最好看了！」白鋒笑著看她折騰。

「啊？去哪兒啊？」

「快跳快跳！」趙燁一把拉住了林嘉茉。

我們忙了一通，等我洗完澡再收拾好，方茴已經窩在我們撿來的沙發上睡著了。她一定累壞了，那麼蜷縮著不舒服的姿勢，她卻像嬰兒一樣睡得香甜。我小心翼翼的湊過去，在月光下，她的睡顏恬靜美麗，毫無防備，兩根濕漉漉的髮絲懶散的搭在她的臉頰上，嘴唇微微嘟著，粉粉|嫩嫩的泛著光。

「他這是怎麼著了？」蘇凱走過來焦急的說，「怎麼突然吐了？」

「好！」

「那我要是放個花，在飛機上能看見么？」

「也沒有，其實我剛才就差一點套中了，我看你們都挺喜歡的，就又回去試了試。」喬燃憨憨的笑了笑，把玩具遞給了林嘉茉。

「疼么？」

「我怎麼口不對心了！你倒是說說！」

「敢噴我！你等著！」陳尋一下竄起來，奪過方茴手裡的噴霧也往她頭上噴過去。

陳尋說他們倆不打算慶祝了，喬燃搖頭，說你們倆是你們倆的事，咱們五個是咱們五個人的事，不能混作一談。最終他們商量好，一個中午去訂蛋糕，一個中午去買禮物，當然這些都是瞞著方茴進行的。

方茴就是這樣，總是時不時得讓我心疼一下，她那種彆扭的溫柔，只有慢慢的才能體會到。

「你就是討厭！不許跟別人說！」方茴打了他一下，往前走了兩步說，「回去吧！」

「沒！早跑路了，晚上就沒回家。他們這家子人可真是的，我就說別讓婷婷總跟他玩，你還不當個事兒！你瞅瞅！現在都鬧出人命了！」

「死丫頭！笑話你哥哥呢？」蘇凱斜著眼看她說。

「我就不說了，總之你不管到哪兒，別把我們忘了就行了。」林嘉茉說完沒等蘇凱反應，就一仰脖喝乾了酒，起伏間彷彿能看見她美麗的眼睛泛起一層水蒙。蘇凱手中的酒杯尷尬的停在了半空，圓形的飯桌還是沒能讓這圈酒圓滿。

我有時候會害怕方茴消失。

林嘉茉看著他的側臉默默地嘆了口氣，她在蘇凱面前又何嘗靈分過，如果真的機靈點，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

而林嘉茉在那段日子中，則幾乎付出了自己青春中所有的熱情。比起最初僅僅為了蘇凱，她現在有了更多的感情醞釀其中。在得到與失去之間，林嘉茉漸漸的成熟起來，她要reaｄ•9９ｃsw.cｏｍ的不多，每天傍晚，能看著蘇凱在球場上認真的樣子，能陪著他走過從校門到路口的短短一百米，她已經很開心了。

「你看自從他和嘉茉那事之後，他還愛開玩笑么？」陳尋輕哼了一聲說，「你不是怕趙燁開玩笑，是怕讓喬燃看見吧？」

「別亂想啊！」陳尋拍了拍她說，「說實在的，他們倆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呢？你別這麼想不開！」

「那咱倆一塊出去吧。」喬燃把跳舞用的紗巾纏在車把，回過頭說。

「我們不是特長生么？分數線比你們低點，蘇凱拿過獎項，只要結果不是太糟糕就應該沒問題。」

「切！剛誇完你，還是靠不住呀！這要讓方茴聽見，又得心裏難受。下回別人再問你，你可得繼續表決心啊！你瞧人家蘇凱對鄭雪……」林嘉茉說著說著就沒了動靜，她捂住臉悶悶的呼了口氣說，「陳尋，我能靠會兒你么？」

「操！我看你丫最近是太舒服了！制不了你了還！」趙燁衝過去使勁按陳尋的頭，大家在旁邊笑成了一片，侯老師邊笑邊批評他：「趙燁！不許說髒字！」

其實在不知道之前，她挺喜歡吳婷婷的，因為陳尋的那些發小里，吳婷婷是幫她圓場最多而且最照顧她的一個。可是現在方茴卻不再那麼感激了，她想陳尋和吳婷婷一定是商量了什麼，所以吳婷婷才對她好。吳婷婷肯這麼做並不是喜歡方茴，認可了這個女孩，而是僅僅為了幫助陳尋。結合他們之間曾經那若有若無的曖昧，方茴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我不想再去那種地方了。」方茴打斷他，「也不想再聽『流到一起，不再牽挂』！」

「拜拜。」

「嗯，他看上去對嘉茉還真的挺認真的……」

「有什麼不真實的！要不我把獎盃再拿來讓你看看？」

陳尋捅了方茴一下，她搖搖晃晃的險些摔倒。陳尋的這些話字字錐心，他越是坦誠相對，偏偏方茴就越覺得自己心虛慚愧。她不知道怎麼回答陳尋，也不知道如果說出真相，該怎麼解釋喬燃和她之間的這些事。望著陳尋的笑臉她只能勉強笑笑，假裝一切如他所想。

「你看，咱們學校喜歡他的女生多少啊！夠個加強連了！」

方茴收拾東西的手停頓了兩秒，繼而接著把書放到了書包里。

「是是是是是！」陳尋笑著說，「下次我可長記性了，我也不說那麼清楚，反正該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你冤枉我我也認了。」

「什麼啊？」陳尋就聽了個開頭，走過去問。

「你就踩乎我吧！」陳尋不理他，轉過頭問方茴：「想看么？趕明兒我帶你看去！」

「這樣吧，嘉茉！」趙燁在反覆溜達了N圈之後，坐下來說：「我有一個秘密，不說出來會把我憋死，但說出來可能會把你嚇死。公平起見，咱倆交換吧，一人說一秘密，這樣就扯平了，行么？」

他一下來就被他們圍住，孫濤勾住他的脖子，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條縫，熱絡的說：「哥們兒，剛才老闆跟我打聽你電話呢，他說你是可塑之才！真給勁啊！乾脆你就往娛樂圈發展吧！有你在，那什麼謝霆鋒、陳曉東都得捲鋪蓋回鄉下了！」

喬燃在後面一直看著他們，等陳尋走後，他才走到方茴身邊說：「怎麼了？他鬧什麼彆扭啊？」

「聽見沒有！人家是誠心招待八方來客，不求利只求名！待會給咱上肉絕對不會是冰櫃里放了四五天的，肯定有肥有痩！肥的多了愛膩，瘦的多了愛老，人一準給咱都想好了！對吧？服務員？」陳尋和趙燁一唱一和。

「知道了知道了！」陳尋向後伸出胳膊拍了拍她說，「我逗你呢！」

「這回可讓大家都看見了。」陳尋望了望四周，低聲說。

白鋒大笑起來，最終看著吳婷婷快哭出來的小臉使勁說了可以。

「是得快點，一會侯老師就來了。」喬燃說，「嘉茉，剛才我和方茴說好了，晚上一塊吃串兒去！」

「唉喲真對不起！」趙燁嬉皮笑臉地說，「沒想到你這麼不禁拍，一暑假沒練功力降低了呀！」

「沒怎麼，人都走遠了，我們也不需要繼續演戲了吧。」

陳尋本來是跟她逗貧的，沒想到她根本沒聽進去，一點反應都沒有。看著她心不在焉的樣子，陳尋疑惑地問：「方茴，你今天怎麼這麼不對勁啊，剛才上語文課時我就發現了，你趴了得有半節課，到底是怎麼了？」

陳尋假裝不經意的拉起她的手，十指交握的揣在兜里說：「到時候咱們就別按隊站了，私自靠攏。」

「那……好看吧。」陳尋無奈的說。

三個人買了吃的，一起回了學校。路上方茴和林嘉茉一直練著范曉萱的《相約1999》，喜氣洋洋的唱「和你相約在1999的最後一天，就算全世界回不到，回不到從前」。

方茴進屋的聲音很輕，她轉動門把手，小心翼翼的放好東西，盡量不讓紙袋子和塑料袋發出「沙拉沙拉」的聲音，然後打算再小心翼翼的離開。

「這不沒有么，有的時候再說。」陳尋不以為然的說。

「啊！我明白了，你是吃醋了對不對？」我逗她說，雖然是玩笑話，但是我還是有一絲奢望。

久而久之，方茴他們聚在一起的時候，也談起了「喜歡」這樣的敏感字眼。趙燁總是旁敲側擊的說，要在適當的時候做出適當的表白，兩人之間也許只隔著層紙，但是不說開就永遠不會知道。這段話被林嘉茉自動帶入了蘇凱身上，眼看他畢業日日臨近，她不甘於就這麼送走他，就這麼說再見，因此頻頻點頭，說趙燁想得有道理。但豈不知這樣一來，更讓趙燁蠢蠢欲動。

「哦！如果那天是我留下來挨打，他帶著你跑，你會喜歡上我么？」

「快別說了！我都讓你說冷了！」方茴縮了縮肩膀說，「上那邊看看去，好像是套圈的。」

方茴接了過來，她望著手中透亮乾淨的礦泉水瓶，突然有些茫然無措。

這次，換我絕望。

其實她剛才根本沒想過要阻攔陳尋說下去，恰恰相反，她一直在認認真真的聽。她覺得，如果真的擔心那些詛咒的東西實現，那麼就會一直遵守諾言，這樣不也挺好的嗎。當然，這些想法她並沒有告訴陳尋。

「桔子。」

雖然我們之間也有類似於互相依靠的關係，但是我心裏仍然很不踏實。我想這可能算是雄性生物的一種特性，對於不能到嘴的獵物，總惦記著。

「他很苦惱。你說也挺奇怪，我知道這件事應該高興吧？可是我真的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你沒看他昨天那樣子，眼圈都要紅了……茴兒，你說我這樣算不算第三者啊？」

「廢話！那是噪音！」

那場全世界矚目的盛大典禮，在這些少年眼裡最終化成了照片中煙花的倒影。他們不清楚歷史上將會怎樣記載，也毫無意識已經成為一個重要日子的組成部分。作為千千萬萬抬起頭仰視那場繁華的人中的一個，方茴在那會兒只是單純覺得快樂，以至於忽略了自己和陳尋悄悄握住的手，和身後喬燃驚訝悲傷的目光。

「沒有喜歡就不會有責任感，沒有責任感喜歡也不能長久。我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最後在一起，這種事誰都沒把握，但是現在，我喜歡對她負責任，你明白么？」陳尋摟緊方茴，輕輕挪動了一下，把她放在更舒服的位置。

「我說……」陳尋的語調突然沉穩下來。

「呵呵，傳說中的風捲殘雲！」我笑了笑說，「你們在哪兒打工啊？要是遠就別去了，要不你天天這麼晚回來，還不夠我著急的呢！」

「成，走吧。」陳尋跨上自行車說。

「知道啦，逗你呢！今兒怎麼了？你也不靈分了？」

那個春天，我記住了，她忘記了。

「嗯！」

「就是我以後忘不了的人。」

「還行是好還是不好啊。」陳尋故意湊過去問。

蘇凱自己卻絲毫不以為然，夾了塊羊肉，慢悠悠的說：「我水平有限，就算人家學校照顧我們特長生，我也覺得夠嗆能上分數線，乾脆不費那勁了，直接報外地多省心。外地學校分低好考，而且能上外面轉悠轉悠也挺好的。」

那天陳尋和方茴回去之後都有點不自然，林嘉茉說方茴明顯心不在焉，跟她說話總弄得一驚一乍的，方茴也顧不上反駁，只是心裏暗暗反覆著剛才的吻。女孩子總有些特別在意的事情，尤其是初吻，能送給自己心裏最喜歡的男孩，她覺得很幸福。

「不可能吧，哪個單位這點還上班啊？」

「好……」方茴恍惚的回答，她的心剛才停滯了一下，模模糊糊的搞不清楚陳尋剛才說的到底是沒還是有。

「那你和方茴有嗎？」林嘉茉側過臉問。

「操！敢情你繞著彎琢磨這事吶！你丫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了？我發現他們真沒說錯，你小子就是鬼心眼特多，我不知道喬燃是不是喜歡方茴，但我覺得不管他喜不喜歡都沒什麼事。他妨礙你們了么？打擾你們了么？沒有吧，所以你只要自己踏踏實實的和方茴好，喬燃又能怎麼著？甭管誰喜歡誰，都是僅憑自願的事。」趙燁站起來說。

「行！那咱就來一次！別光我啊！趙燁，喬燃，快一起上！」陳尋接過老闆遞來的套圈，分給了他們說。

「進了。」方茴蹲在他身邊，吸了吸鼻子說。

「別走！」

那會如果作業少，他們偶爾也會藍島蹦兒廳玩會去，那是在藍島頂層的遊戲廳，有不少投幣遊藝，一塊錢一個蹦兒，通常是看多玩少。一般來說，他們的行程通常是這樣：先到旁邊的海藍雲天和卡瑪商城去吹吹冷氣或熱氣。圍在高檔櫃檯旁邊找新鮮的玩意，數數價簽後面有幾個零，那時候的商家還比較實誠，10000的東西他還不會標成9999跟你逗悶子。感嘆完之後，他們其中總有人發出豪言壯語，「趕明兒我發達了給大傢伙包場！」「咱買一個摔一個，還剩下一個給寵物玩去！」「切！以後這塊地就不叫『海藍雲天』了，它將是我的家族產業，有我們家家徽的！家徽知道不？我給你們一人發一個，拿著它到我的地盤上，暢通無阻！鬧著玩呢！」

「你什麼意思啊？不想嫁給我啊？」陳尋停下來說，「我真是這麼想的！咱倆考一個大學，一起畢業，一起找工作，再一起結婚生孩子！」

陳尋換了一輛新車，他原來那輛在飯館門口被人偷了。那時候北京偷車特別猖獗，基本上騎車的人就沒有沒丟過車的。好車丟，破車也丟；彈簧鎖丟，U型鎖還丟。自行車市場在偷車與倒買二手車之間，形成了獨特的產業鏈。陳尋的這輛「新車」就是在二手市場掏回來的，之前他已經丟過一次車了，他媽剛給他掏了一千多塊買了輛車，他還沒騎熱乎就又弄丟了，這次他怎麼也不敢再向家裡要錢，無奈之下只好去四惠那邊的一個「二手車交易市場」買了輛一模一樣的「新車」。那會的四惠根本連CBD商圈的影都沒有，無數小平房跟鄉下似的。在一個民宅里，陳尋被一群村民圍住，以視死如歸的決心，討價還價買下了這輛車。在捷安特專賣店買一千多的車，在這裏一百多就成交了，弄得陳尋非常鬱悶，喬燃開玩笑說沒準這就是他丟的那輛，循環一圈又物歸原主了。

「桔子……」陳尋翻了翻兜，笑著說，「我忘了，桔子就是我嘴裏這個，只剩草莓的了。我就舔了兩口，你要不嫌棄，就湊和吃吧。」

「行了行了，都吃點菜吧！干喝那成啊！」陳尋招呼著說，「蘇凱，你報的哪兒啊？」

「今天……鄭雪走了。」蘇凱拿下了手看著林嘉茉無奈地說，那一瞬間，林嘉茉在他眼裡隱約看見了淚光。

「嗯，肯定沒事。」陳尋也跟著她篤定的說。

「沒事吧？」陳尋的話一點都不像回答。

「誰不當事啊！我說她，她聽么！婷婷！婷婷！……誒？這孩子上哪兒去了！」

「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她都不嫌棄我，你管得著么？」陳尋半開玩笑半挑釁的說。

「說什麼啊？我也不認識白鋒，你們去看你們的，和我有什麼關係？」方茴扭過臉說。

「沒什麼，快寫吧！」林嘉茉扶著她的腦袋，把她扭了過去。

「不冷。」方茴說，外面的氣溫很低，但是和陳尋在一起好像就真的不怎麼冷，「不會碰見咱們學校的同學吧？」

「不敢當！」方茴沒有爭，把袋子交給我，卻還剩下一點點小脾氣。

「哎！你看著點車！我們在你家對面衚衕口等你！呆會咱們一起穿衚衕過去！」陳尋大聲喊。

「你就是一事媽！」吳婷婷接過衣服套在身上，往他身後瞅了瞅說，「你的小女友呢？怎麼沒來？」

「沒事，你快擦吧！」陳尋把寬大的校服罩在她頭上，認真的擦拭起來。

我曾經問過她為什麼叫「茴」，她說是因為他爸爸上山下鄉、遠離故土的時候時時刻刻都想著早些回家，所以生下孩子第一反應就是「回」字，她媽媽嫌女孩子叫這名不文雅，於是擅自添了個草字頭。我覺得她真是辜負了這名，明明是寄託回家的念想，但卻常常漂泊在外。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和這個名字有著冥冥牽絆，總是讓身邊人想著，她回，或不回。

「隨緣吧……」

「話說回來，要真的醉了吐了也就好了。」蘇凱嘆了口氣說。

「就是因為是哥們兒，我才更生氣！聽過一句話沒有：朋友妻不可欺！他這麼做就是不對！」

方茴說，在那一刻她覺得陳尋就像是凱旋的英雄，身上散出了金色的光，而這個萬事矚目的英雄只把笑容送給了她，因此讓她陶醉其中無比幸福。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她開始奢求陳尋的唯一，只注視著她，只向她伸出手，只對她笑。

「看我們婷婷漂亮吧！」白鋒很驕傲的對身邊的女孩說。

趙燁和林嘉茉說話了。

「真不用。」喬燃擺擺手說，「你多幫我喊兩聲加油就行了。」

那時候，他們都沒有任何經驗和技巧，不懂的什麼是法式什麼是舌吻，但是他們都很真心的交付彼此，在世紀末，抓住了最後的那一點點溫柔。

「呵呵，你得給時間讓我們都緩緩。」林嘉茉淡淡笑了笑說，「對了，鄭雪可能要出國。」

「當然了！我是誰啊！見神殺神，見鬼拍鬼！就不怕那些牛鬼蛇神！」陳尋停好車，背著琴走進了門口。

「沒事，我都和英浩一起的。」

「什麼？」方茴回過頭，眼神依然清澈。

「壞了！」聽喬燃這麼一說，方茴突然叫了起來，「不行，我還得回去一趟，！」

方茴在那時並不明白什麼叫回不到從前，而林嘉茉卻已經深深的體會了，尤其在進入教室和趙燁擦身而過的那一刻。趙燁從她身邊走過時沒有絲毫的停留，只是盡職盡責的舉著胳膊拉著拉花。

周末之後的忙蜂略顯冷清，吳婷婷他們幾個可以算是人數最多的一桌客人，這讓陳尋緩解了一些緊張的情緒。他裝束很簡單，把校服外套脫了之後，上身是一件文字圖案的白T恤，下身他也沒換，穿著校服褲子就拿起他三百多塊錢的吉他上場了。

當宏大的天安門廣場響起《愛我中華》的音樂時，人群自然而然的沸騰了起來。平常懶懶散散的舞蹈，也突然變得充滿活力，成千上萬人一起熟練的轉起了圓圈，場面非常壯觀美麗。此情此景，大概只有在泱泱大國神州大地才能欣賞到了。

「長大吧！長大了當我媳婦！」

方茴聽陳尋說了吳婷婷的事之後多少有些敏感。

「我不是人來瘋，是今天氣氛好！要我說，這新年聯歡會幹脆每年都晚上辦好了！比白天有意思多了！你看外面，多漂亮！」陳尋指著窗外說。

林嘉茉見她走來，忙把手裡的紙筆塞過去，一臉不滿地說：「唉喲，你可算回來了！快點寫兩篇通訊稿吧！我是徹底沒詞了，什麼英姿颯爽、朝氣蓬勃、勇猛拼搏、體育萬歲我都寫了，差點沒寫上龍馬精神！你說說，咱倆到底誰是宣傳委員啊！」

「哈哈！摳死你！」陳尋封好了信封，接過了方茴的信，一起投到了郵筒里。

「哎呀！你怎麼直接喝自來水啊！臟！我請你喝水去！」林嘉茉忙拉住他說。

「不是……」陳尋低下頭說，「就是有時候……我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你說，他寫的是誰？」陳尋試探著問。

他一出教室就碰見了趙燁了，趙燁在下面剛蓋了三個球，正興奮呢，見到陳尋就高高蹦起來，一邊學《灌籃高手》嚷著「趙燁蒼蠅拍」一邊撲了上去。陳尋一下沒躲開，被他擠到了樓道牆上，胳膊肘蹭掉了一塊皮，浸出了血絲。

「她搞什麼啊！真戒嚴了，咱們可飛都飛不過去。」趙燁皺著眉說。

其中有一篇喬燃的，可輪到他時，他卻死活不上去。馬老師那天心情好，就笑眯眯地說：「喬燃，我看了你的文章，很不錯的嘛。男孩子有什麼扭扭捏捏的，沒準那個女同學就想欣賞你的這篇作文呢！」她這麼一說更引起了大家的興趣，男生們都起著哄讓他上去，喬燃推託不過，只好紅著臉走上了講台。

「怎麼會呢！現在不是有你了么！」陳尋輕撫著她的頭髮，嘆了口氣說，「已經不喜歡了。我覺得兩個人在一塊，一定得是彼此心中最至高無上，無可替代的存在。可是顯然我代替不了白鋒在婷婷心裏的位置。我不願意委曲求全，她也不想退而求其次。既然這樣，何苦非湊在一起呢？」

陳尋有一些吃驚，他愣了愣，隨後很自然的綻開笑容說：「對啊！我喜歡方茴，嗯……她也喜歡我，其實我們已經交朋友了！」

我漸漸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喜歡丁香，白色的粉色的，盛開的枯萎的，我全部都喜歡。就像喜歡她一樣，無論她是什麼樣子，長發短髮，是我的或不是，我全部都喜歡。

「沒問題！」陳尋笑了笑，掏出課本坐好。

「喜歡的人。」趙燁幾乎是咬著舌頭把這幾個字念出來的，「一人寫一個紙條，然後我們交換。」

這是他們兩人最後一次的對話，懷揣著最美好夢想的吳婷婷怎麼也想不到，她和白鋒竟然就此一別，後會無期。

「沒沒沒！你不是丟人，是文人！」陳尋飛快的轉著筆說。

席間蘇凱格外的興奮，輪著敬隊員們酒，敞開了喝了個夠。別人都覺著他是太高興了，林嘉茉卻看著不對勁，再怎麼高興都用不著喝這麼猛，就跟自己灌自己似的。

「我也沒有，你說坐飛機能看得見下面什麼樣么？」

「是啊，比如我問你，你會把我忘了么？」喬燃站定，笑盈盈的看著方茴說。

「嗯！晚上咱倆一起倒計時啊！」方茴把竹籤子扔到了垃圾桶，呵了呵手說。

方茴覺得腳下的場地顫了顫，她的心也緊跟著顫了顫。耳邊傳來了趙燁「操你大爺的！下手太黑了！」的怒罵聲，場內蘇凱和對方球員互相推桑了起來，場邊的觀眾一片驚呼。這些對方茴來說就像發生在另一個世界的事，她的眼裡只有場中間那個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的人，她急匆匆的推開身邊的人，不管不顧的向場中間跑去。

陳尋跑過馬路，一把拉住她說：「你怎麼跑出來了？這又怎麼了？我剛才找你半天，都快急死了！」

「嗯。」方茴臉紅的看著窗外。

「嘿！褶子了！」旁邊的孫濤一拍巴掌喊起來，「怎麼不早說啊！海冰今天特意沒來！怕掃興。」

這個春天，我記住了，她會忘記嗎？」

喬燃持著另一個論調，他覺得喜歡不一定非要說出來，捨得自己的幸福去讓心上人幸福，也是種不錯的犧牲，王菲不是有首歌么，就叫做《你快樂所以我快樂》，挺好的，挺好的。

「嗎去了？」陳尋問。

「哦。」

我心想，噴點髮膠穿件帽衫你就以為自己是張東健宋承憲啊！裝什麼大頭蒜啊！

「一塊忘不了。」

「買煙去了。」

「那可不是？沒你我們還真不至於這樣！」陳尋揉著肩膀說。

「哦對！也不知道是誰設計的，真沒有前瞻性！」陳尋笑笑說，「還是咱們好，去世紀壇一塊迎接新世紀！多棒！」

她們走出教學樓，陳尋迎著她們過來，把自己的校服外套遞給她們說：「用這個擦擦頭吧！別著涼了。」

方茴對我說，不知道為什麼，她那天就是覺得這首歌是在唱陳尋和吳婷婷，而她，只是像個旁觀者一樣。

「上哪兒去呀？」我有點急眼了，那什麼英浩一直對方茴心懷不軌，她看不出來我卻能看出來，天下烏鴉一般黑，我自己也有這心思所以完全能明白他那點貓膩。我可堅決不能容忍在自己默默奉獻的時候，被這眯眯眼搶得先機。

「你當老闆是傻子啊！究竟是羊肉的市價貴還是肥牛的市價貴人家早八百年就算清楚了，這叫從南京到北京，買的沒有賣的精！你還想佔便宜？玩兒去！」趙燁在一旁搭腔，「我替您回答他了！是這意思吧，服務員？」

現在喜歡的人，是你。

看她這副樣子，方茴他們也沉默了下來。這次林嘉茉格外的執拗，死活要讓他們一起來等蘇凱高考結束，說是要請客吃飯慶祝一下。趙燁心裏有些不情願，但畢竟兩人剛和好，也不忍拂了她的面子。看著她如此高度緊張，趙燁也只是低下頭了事。經過了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種種，他和林嘉茉一起成熟了起來，而所謂成熟，不過是更加能忍耐痛苦罷了。

「那你呢？是不是還喜歡她？」方茴靜靜的問。

「上不了理A上文A唄，反正你文科比較好，我本來就想陪你學文了。」

「該說的，該囑咐的，也都說了，我作為隊長就說兩句題外話吧。」蘇凱呼了口氣說，「我呢，是高一下學期當上的校隊隊長，當時教練找我談話的時候我特激動，一衝動就說『我一定給咱們學校贏個獎盃回來，擺在您辦公桌上』，但是特不好意思，到現在我這句話也沒能實現，直接影響了咱們教練漲工資發獎金，在此，我要鄭重的跟教練說句對不起啊！」

大概凌晨兩點的時候我被一陣撲簌簌的聲音吵醒，我模糊的看見方茴在沙發上抱成一團，她在微微顫抖，發出動物一樣的嗚嗚聲。

「是啊！我快羡慕死方茴了！哪像我沒人疼沒人愛！」林嘉茉眨了眨眼，「不過要是以後有比方茴好的女孩喜歡你，你怎麼辦？」

「本來就是……」方茴抹了抹臉，口氣也軟了下來。

「滾蛋！沒空搭理你啊！」陳尋推開趙燁說。他有點慌亂，因為他突然想起了剛才那個「出門撞牆」的誓言，心底涼颼颼的，手心都出了汗。

大家吃完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方茴沒騎車，她晚上去媽媽家住，陳尋送她回家。以前要是也有這樣的時候，方茴可能隨意讓他們來載，喬燃和趙燁都行。但自從她和陳尋的事曝光之後，陳尋的自行車後座就成了她的專座。喬燃站在馬路另一邊跟他們揮手道別，槐樹下三個身影，偏偏只有他顯得有點孤單。

「嘿，你這人，學我是不是？好的不學，你倒是先會威脅了！」我皺著眉一臉苦笑。

方茴猛地一哆嗦，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靠！這麼大塊！」喬燃驚訝的說，「有小點的嗎？」

「你怎麼知道我沒想過！」陳尋有點生氣了，「我有點業餘愛好都不行了？」

「沒瞧出來！你丫還挺有骨氣的！」孫濤笑著挽過楊晴說，「去，給海冰打電話去！」

林嘉茉的這句話相當於間接的給趙燁打了一針強心劑，他一邊慶幸這事有門兒，一邊又動了點小心眼。

「行了行了！都別鬧啦！趕緊走吧！再不走真遲到了！」林嘉茉把紗巾系在腰上，拉起方茴就跑。

「不是……」方茴有些傷心，雖然陳尋說的那麼美好，但她卻沒什麼底氣。前路漫漫，而他們相遇太早，能夠結伴同行多遠，她真的沒譜。

林嘉茉的眼睛里瞬時閃過了一絲失望，她抬起頭勉強笑著說：「不是早就說好了？考試完幫你慶祝一下！」

方茴翻了翻袋子說：「紅牛隻剩一個了，呆會喬燃還要跑一千，給他留著吧，你先喝礦泉水。」

音樂重新響起，陳尋招呼著同學們說：「兄弟姐妹們！跳吧！最後一次集體舞了！咱都動起來啊！」

兩個人背衝著對方各自寫了點什麼，扭過身來將屬於自己的秘密攥在手心裏，就像做黑市買賣一樣，一手交貨一手拿貨。

林嘉茉繞到方茴身後坐了下來，她支著下巴，遙遙望向賽場，輕嘆了口氣說：「其實……就像你這樣傻了吧唧的也挺好的。」

「裝什麼逼啊？怎麼臉色兒都白了？魔症啦？別真給你打壞了。」趙燁湊上來說。

喬燃笑容一滯，方茴卻沒有察覺，一邊抖落頭髮一邊說：「服了行了吧，你就是人來瘋！」

陳尋家新買了電腦，偶爾他們也上網玩會兒。那時候沒現在這麼多豐富多彩的網路生活，撥號也挺費勁的，充其量去聊天室逗逗貧。陳尋最愛和自稱是帥哥的網友聊天，他說自己是「漂亮溫柔」卻「很寂寞」的女孩，總能引得這幫「帥哥」瘋狂的和他說話，最牛的時候開了二十多個對話框。有的還給他郵箱里發了照片，哥么，確實是，帥那可真真不沾邊。方茴說他簡直無聊透頂，而陳尋卻說這是在揭露這幫人的醜惡面目，給方茴打預防針，防止她單獨上網時被他們騙了。

「噓！小點聲！」吳婷婷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跟他在一塊兒才更不讓人放心呢！他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我拿著飯盒憤憤的說。

「怎麼了你？」陳尋憋不住了，他把本從方茴手中抽出來，皺著眉說，「說話啊！」

方茴不知道說什麼好，尷尬的點點頭，又搖搖頭。

「那是！我可是實踐出真知！」

「我請你吃冰棍！我都騎出汗了！冰冰怎麼樣？你要桔子的還是荔枝的？」

72章之後的由小販製作。

「滾蛋！誰逗貧啊！這就來！」喬燃臉頰微微發紅，轉頭跟方茴說，「那我過去了啊。」

「就是就是！」陳尋忙湊過來打圓場，「我們也就是找一由子，樂呵樂呵。你考得怎麼樣啊？」

陳尋繞過他，彷彿不經意的把方茴拉到自己身邊說：「服了么？」

「我絕對不跟別人說！」陳尋跟上她說，「方茴……你等等……」

我嘆氣她的老毛病，一有事隱瞞就結巴，看來是從初中起就落下根兒了。

我覺得女人心海底針這句話很欠妥，要我說，這女人心根本就是宇宙黑洞！你以為你看了個大概了，其實不過是個影兒，真實內容距離你起碼上萬光年。

那天他見到吳婷婷的時候照例跑過來塞給她糖，他兜里好像總能變出點她喜歡的東西。吳婷婷接過來含在嘴裏，學賴寧把糖紙挫成小棍。

「我也不知道……」

「好，你們路上慢點。」喬燃雖然也有些不再在，但他所求不多，因此也就比陳尋坦然了些。

「真是！你還特意跑一趟！」我趕在方茴之前接過袋子，一臉識相就趕緊滾蛋的表情，矗在門口俯視著他說。

林嘉茉忘神的看了會蘇凱，有些失落的下了樓。趙燁的微笑只能溫暖她心裏的一角，剩下的則是沒人可拯救的大片荒涼。做這些鬼鬼祟祟的事到最後只讓她覺得自己可悲。好在她已經決定徹底放手，就像當初和方茴說的一樣，在蘇凱畢業那天，好好再見。扭頭看看樓上醒目的高考倒計時牌，時日無多的數字同樣倒計時著林嘉茉的全部愛戀。在終結之前，林嘉茉就全當放縱自己的迷夢了。

「真的？」林嘉茉覺得自己心裏揪了一下，她慢慢的感覺到了蘇凱的疼痛，那種好像連呼吸都很費力的疼痛。

喬燃往前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過頭，他拿過方茴手中被陳尋喝過的礦泉水，掏出自己袋子里的水遞給方茴說：「喝這個吧，還沒動過的，我已經幫你擰開了。」

那是方茴第一次聽到林嘉茉罵人，而她卻僅僅以為只是心裏不痛快罷了，輕易忽略掉了其中默默隱藏的悲傷和堅強。

「哦！」方茴擰開自己帶的水瓶，往陳尋的校服上倒了一點，本應垂直的水流卻因她的抖動，而微微撒在了外面。

「啊？幹嗎跑那麼老遠啊？你開始不是說一定要留在北京么？」喬燃驚訝的問。

「怎麼了你？」陳尋忙跳下來，走到跟前彎下腰說。

方茴匆忙的從筆袋裡掏出橡皮遞了過去，那塊橡皮製作成了粗粗的鉛筆形狀，從外表看和它的用途嚴重不符。

「聊會兒天再回去吧。」陳尋停下來，轉過身說。

在那時，陳尋、唐海冰和孫濤是白鋒的忠實擁躉，而楊晴和吳婷婷則是白鋒的忠實崇拜者。小孩子不懂得怎麼表現愛慕，男孩通常用追跑打鬧來引起女生的注意，而每次陳尋「欺負」了吳婷婷之後，她都會扁著小嘴一臉委屈的說：「我告白鋒去！」然後一顛一顛的跑走。留在原地的小小陳尋，也會因此而感到一絲絲的難過。就這樣，三個人之間勾成了無比單純的三角關係。

「行！那我走了！你慢點啊！」蘇凱騎上車說。

「嘿嘿，活該……」林嘉茉破泣而笑，酒色醺紅了她的臉頰，誰也無法說清她究竟放下了多少，又記住了多少才能綻放出那樣的笑容。

林嘉茉和方茴在女廁所的水管子下面沖了頭，一邊沖一邊打噴嚏，林嘉茉扭著自己的小辮說：「怎麼這裏也有阿！都賴趙燁！他不扔你就不會對扔了！」

「有過。」蘇凱輕輕整理好她的頭髮。

「做功課認真的樣子也很可愛。」

「靠吧，再睜眼就什麼都別想了啊！」

「嘉茉，我真沒想到是你，謝謝你，謝謝你對我那麼好。但是我答應了要等鄭雪回來，不管以後會怎麼樣我都想等等看。也許你會覺得我很傻，可能我就是很傻。可是我還是想等她，人要不趁著年輕的時候做點傻事，以後還什麼時候做啊！我寧願以後因為等了她而後悔，也不願意因為沒等她而後悔。嘉茉，你是個好女孩，是我見過的最可愛，最善良，最好的女孩。我一直把你當親妹妹看待，以前是以後也是，妹妹，你也等等吧，會有比我更好的男孩陪著你的，我，不行。」

「嗯……」

大家都有點愣，蘇凱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不用不用，不就請師弟師妹吃頓飯么，還真當我請不起啊？」

「唱歌也不錯。」

吳婷婷聽見白鋒的名字早就跑了出去，她在院門口遇見了同樣聞風而來的陳尋，兩個人大眼瞪小眼誰也說不出來話，半天吳婷婷才倒過氣來，顫悠悠的說：「你說，白鋒他沒事吧？」

那朵五瓣丁香，被他保留了很多很多年。

「下來？不能夠！那多丟人啊！你擎好吧！」陳尋驕傲的說。

「啊？什麼？」陳尋吸了一口快流下來的冰水，轉過頭說。

在茫茫夜色中，兩隻牽著的手其實並不明顯。但是他們仍然有些緊張，彷彿做了在這個年紀不該做的事。一直繞到沒什麼人的衚衕里，兩人才漸漸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