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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奇案段子 東四派出所囧事

壹 奇案段子

東四派出所囧事

似乎也就是一轉眼的功夫,梁大蓋兒蘇醒了過來,抬頭看去,一片白牆,向上看去,又是白色的天花板,牆壁的下半截刷著綠漆。
原來,梁大蓋兒一聲慘叫,居民們都聽見了,也都猜他肯定碰上了那話兒。但誰也沒出去——人家說了,不是不想去幫忙,警察剛才廣播不讓咱出去么,咱得聽政府的不是?再說了,也不能干擾人家警察同志辦案不是?
好在劉帥並不在家。估計,這時候的劉伯承元帥,有可能正在總參開會琢磨喜瑪拉雅山南面的那個鄰居呢,所謂「銅頭,鐵尾,背緊,肚松」,就是這個時候提出來的。
園裡的保安人員一聽嚇了一跳,半個鐘頭?雖說園裡沒有遊人吧,這玩意兒要跑出來滿大街轉悠還得了?河馬喜歡夜生活,旁邊就是北京展覽館莫斯科餐廳,特熱鬧,它要進去了……
也有哭笑不得的,北京動物園猩猩館的飼養員關先生回憶說,自己就有一次遇險。那天他去給猩猩清掃。紅毛猩猩脾氣溫順,成年發|情之前是一種令人放心的動物,關先生每天早晨進去打掃,那隻叫「蘇魯」的紅毛猩猩就在周圍的鐵絲籠子上爬來爬去地看,雙方相處融洽。不過,這天關師傅犯了一個錯誤,他嫌熱把外衣脫下來掛在了籠子上,結果正幹活呢,「蘇魯」一個馬戲團的動作就把關師傅的外套搶走了,還大模大樣地自己穿起來。這下可麻煩了,外套是小事,可籠子的鑰匙在外套裏面呢!關師傅把自己關猩猩籠子里了。
不過,寒朴之外,也有有意思的地方。那就是因為商品匱乏,大家買的結婚用品,往往如出一轍,比如大紅的雙喜字臉盆,鐵皮殼的暖壺,那就真是千篇一律的新房裝飾了。
就是王所長唄。
小劉說:「不管怎麼說吧,我們只管犯罪分子。要不,您上革委會問問去?」
誰知道呢?這年頭對片兒警的要求也高了,沒準過兩年片兒警也要大學以上學歷呢。那,我們這片兒的片兒警,看來還有世襲的傾向。
車裡的兩個解放軍就出來了,看看秦所長,小司機很傲慢地說:「找人。」
秦所長不管這些,就告訴他們雖然查不著,自己估摸劉師長住在八一大院,願意帶他們去訪一訪。
「哦?你想起來啦?」倆解放軍互相看看,好像看白痴一樣看秦所長:「啥叫不是一條衚衕啊?這條巷子過了路不還是這條巷子么?」
「嗨」,專家說:「這東西純屬自己把自己弄死的,它吃錯了東西了。」
梁大蓋兒迷迷糊糊坐起來,就看見所長帶著一班弟兄走進來,無論老的少的,都是一副萬分敬仰的樣子。看他要起來,所長趕緊把梁大蓋兒按住:「哎,小梁別起來,好好休息,千萬別著急起來。哎,對,就這樣躺著,你……你要能說話呢,給我們說說你怎麼打死那條蟒就好了。孤膽擒殺非洲巨蟒,大伙兒看待會兒記者來了這題目怎麼樣——平時可沒看出你還有這一手,所里同志都佩服得不行呢。想不到咱們所里還藏龍卧虎啊。」
這大堆木料,是唐山大地震時候搭地震棚留下來的,支支稜稜佔了好大一片地方。知青回城之前,好多院子都挺空曠的,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梁大蓋兒接到的電話是紫竹院公園裡頭一個機械廠打來的。公園裡頭還有機械廠?當時紫竹院公園荒涼得很,周圍像香格里拉、奧林匹克飯店在70年代還都是大片的菜地。公園長期免票,去的遊人依然十分有限。原因?那地方離市區太遠。今天說這話沒人信,直到80年代北京人要到這邊辦事,都叫「出城去一趟」。所以,當時公園裡面有幾個工廠毫不奇怪,公園方面大概也從來沒當回事。不過到了90年代建筠石園,這些工廠就都被遷走了。理由么,這塊地皮,的確是屬於公園的,當初你們進來沒人趕,可也沒人批准啊,還是非法佔地。在這片存在了幾十年,早知道地價漲到今天這個地步,「文革」時候那麼亂,工廠怎麼也能想辦法補個手續吧。幾位廠長估計腸子都悔青了。打電話的聽來大小是個頭兒,說廠區宿舍里,昨天晚上有人發現一條蛇在土坡上翻跟頭玩,緊緊張張地讓派出所的同志趕緊去看看。
「五一九」之戰,說起來當時中國隊的實力是遠在香港隊之上的,隊員踢球沒有今天這麼多毛病,曾雪麟也是相當出色的一個好教練。無奈比賽之前被炒得太熱,球員心理失衡,碰上香港隊的主教練郭家明外號「小諸葛」,算度精確,巧妙利用了中國隊的急躁心理,結果軟柿子居然砸了硬核桃,二比一幹掉平即出線的中國國家隊。
然後,就是倆人剛把車發動,那個營長就被騎著自行車的馬胖子處長看見了……
無奈小胖在痰盂兒里悶著,說什麼都瓮聲瓮氣的,凌雅仙是怎麼也聽不明白,一個勁兒地追問。
老太太猛抬頭,忽然發現前面居然有一隊警察,一愣之下,扔了鎚子顫巍巍掉頭就跑。
行啊,只要你們同意殺就沒問題。回所里王所長就指派了梁大蓋兒。
結果大出意外,只見梁大蓋兒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全身抽搐不止。對面的大磚堆上趴著那條蟒——已經死得硬了。
兵:「營長你好像對北京的警察同志有意見?咱們都是革命同志……」
王所長鼻子里「哼」了一聲。這種混混他可知道,剛才說服了服了的,那都是形勢所迫,你沒點兒能拿得住他的能真服你?嗯?小胖這種人老子爺都能打,他哪是那報恩的人啊!料他還有話要說,王所長和梁大蓋兒都不理他,等他後邊的話。

14.獅子王

「先不說怎麼死的」,所長說:「你先說說那蟒怎麼跑出來的?這麼大的活物你們也能放跑?」
砸?這回凌雅仙終於聽明白了,可……拿什麼砸啊?小胖不斷地跳著腳催促,凌雅仙沒主意間一眼看見院門後頭的門閂了。

8.凌雅仙殺夫

這時候王所長帶人就跟來了,他怕寶彤落單吃虧(這有道理,法國世界盃的時候好像就有一個警察落單,頂盔貫甲的還愣讓球迷給砸成植物了)。看他沒事,王所長問他:「抓著了嗎?」

11.洗腸子

梁大蓋兒很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中國人對吃特別有興趣,見面問好都是:「您吃了嗎?」尤其是對稀罕東西,那更是非要一吃為快不可。福建人吃壁虎,廣東人吃耗子,都是當世名菜,直到吃果子狸吃出了「非典」,才算收斂。有人說艾滋病比牧師更有效地維護著美國的家庭,那麼,換句話說就是「非典」比法律更有效地保護著中國的野生動物。
此事,曾經有動物園的員工寫回憶的時候提過,不過他有個地方寫錯了,說是蟒蛇吞吃了一頭也是跑出來的大豬獾被噎死。其實,以蟒蛇的能耐,不要說豬獾,就真是一頭小豬也吞得下去,那是不會噎死的。只有豪豬這種變態的東西,才是大蟒的剋星。
前邊說了,這事兒和李先生有關。您說這李先生不是科學院的么,科學院在海淀中關村啊,和東四有什麼關係呢?其實,東四這片衚衕里,和科學院有關係的地方不少。東四四條衚衕裏面,原來軍統大特務馬漢三那個院子,是科學院圖書館的宿舍。四條對面什錦花園,是科學院光學所的宿舍。幹嗎把宿舍放這麼遠呢?蓋因為郭沫若成立科學院,跟中央要宿舍,不過此時家底兒薄,中央也沒有餘糧蓋新的,只好拿沒收國民黨各機關和要員的宅子充數。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各大學身上,比如人民大學的宿舍就在東四十條,其前身說起來極為風光,就是製造「三一八」慘案的那個段祺瑞執政府,那地方更早的時候是李鴻章中堂的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我一個同學是人大子弟,自我介紹說「自幼生長在文物裡邊」,這話也一點兒沒錯。以當時的情況而言,這的確是個解決問題的好辦法。
所以梁大蓋兒吃過的,不僅有獅子,還有斑馬、羚羊,甚至海豹。這些吃,都和今天的腐敗拉不上關係,不過是去談工作,談完了順便在食堂買來吃。要說有點兒特別照顧,也就是園裡給警察們換個飯票而已。根據梁大蓋兒的描述,動物園的食堂里,看見「蔥燒野牛肉」或者「清燉河馬雜碎」大概並不稀奇,只不過敢吃不敢要看您的膽量了。這一點薩爹一位動物所的朋友曾予以證實,動物所的人到動物園賀年,中午吃飯的菜,就是紅燒牛羚肉。牛羚,國家二級保護動物。這一頭是遊人餵食連塑料袋一塊兒喂撐死的……
「哦?」老秦眼睛嘿嘿一樂,伸手倒一杯茶遞過去:「那你就更用不著收拾我了,反正你原來也不姓馬,你既然來了就別擺架子了,快告訴我。」
耗子雖然抓了不少,主席像被啃的問題依然如故,當時沒有經濟效益一說,可政治影響不是鬧著玩的,看來這耗子真是有階級仇恨,要不,怎麼不啃桌子椅子,專對毛主席下手呢?
問題是這北京城裡哪兒來的兔子?就算北京建城幾百年還能有野生的兔子殘留下來,到了「除四害」連麻雀都不放過,那麼大的兔子能躲過去么?它總不能是真的會法術的兔兒爺吧。
趕緊請下來,老闆陪著說好話,到車裡談怎麼解決去了。
「你們找誰啊?」
一邊兒看熱鬧的想笑不敢笑。老秦也奇怪,心說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就這兩句話就能把小胖鎮住?邪了。
等等,這運獅子的車隊不是已經跑了嗎?怎麼還會有警方來調查呢?總不會是老鄉們上府告狀說他們不該弄個獅子嚇人吧?老鄉們乾的是灰色買賣,告官只怕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的。
這東西怎麼送呢?坐飛機太貴了,那是特種貨物,要增壓增溫艙的,普通貨機不行。坐火車呢?火車站不給獅子賣票。這是開玩笑了,實在是客車上沒這個條件。您想啊,走卧鋪過道里,忽然旁邊一探頭伸出一獅子腦袋來……
兩位解放軍略顯尷尬,帶點兒耍橫道:「你們巷子里還能住幾個首長?你不知道還問我們?」
凌雅仙驚呼中,小胖「嗷」的一聲慘叫——慘到什麼程度呢?據說連梁大蓋兒這種神鬼不怕的猛人都渾身一哆嗦。晚上隔仨院的王姥姥孫女去派出所報案,說老太太丟了要民警幫著找。據稱是下晌猛聽見這邊慘聲嚎叫,王姥姥抄起個包袱皮顫巍巍就往外跑,動作比兔子還快,嘴裏還直叨嘮:「剛過幾天安生日子,這鬼子怎麼又來啦……」
還是沒概念,梁大蓋兒一生氣把電話掛了,他想這位是腦子太不靈光,推上自行車,帶個筆記本就奔了機械廠。片兒警么,有事兒就下片兒,現場辦公,老傳統。
老秦一聽就想這小子還是嫩啊,跟亡命徒,能這麼說話么?這不是招他么?
梁大蓋兒當時沒想到,但一看現場,就覺出不對來了。
「到底多大?」
前些日子,聽說梁大蓋兒的兒子考上大學了。一問之下,老梁十分得意,說是中國人民警官大學,將來,肯定公安部的幹活,比他老子有出息。
有關門放狗的,沒有開門放獅子的,估計湖南老鄉對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行為一定十分惱火。
誰是領導啊?
當時粵語在北京已經小有風行,頗有些大姑娘小夥子板著舌頭說「鳥語」。可「五一九」那天晚上好多人的舌頭一嚇之後馬上變得又軟又靈活,京片子倍兒溜,自然不會給球迷打著,由此可見北京人心眼活泛反應快。
原來,對於蟒蛇這種危險性很大的動物,園兒里還是很重視的,給它住的是雙股粗鉛絲編的籠子,網眼極密。國外的經驗,這樣的籠子,蟒跑不出去。
李先生正在辦手續,秦所長就來了,說李老師您過來一下。然後問楚先生府上今天約了什麼解放軍的客人沒有。李先生說不會吧,楚先生這些天在外地開會,還要些日子才能回來,不然他的親戚也就不用報臨時戶口等他了。

16.勇擒非洲蟒

於是,老賊招了。
照吳老太太的敘述,頭天晚上這妖精又來了,這回,是半夜。吳大爺惦記這事兒本來就睡不踏實,聽見院兒里鬧騰,披了件衣服就想起來看看。
李先生往外一看,派出所院里石頭凳子上坐著兩個解放軍同志,不過,軍容實在不敢恭維。可能因為天熱,倆兵的軍裝都皺巴巴的,背上透出濕漉漉的汗印來,其中一個摘下軍帽來在扇風。
小劉說:「怎麼捉妖精我們警察可沒練過。」
只見衚衕里別無他人,一個白髮蒼蒼的七旬老太手持一鎚子,蹣跚而來,一路上見商店玻璃就是一錘,見汽車玻璃也是一錘,所向披靡,「嘩啦嘩啦」之聲不絕於耳。
切開蟒的胃以後,一個令專家們都差點驚掉眼鏡的東西出現了——蟒的肚子里,赫然躺著一頭大豪豬!而蟒蛇的胃部,也早被豪豬的尖刺扎得千瘡百孔。
嗯?老秦忽然聽出味道來,他原來以為老馬也住八一大院,是幫誰來打抱不平的,聽見說「我的兩個兵」,不禁奇怪,一把拉住:「等等老馬,我知道你是為那倆送黃羊的兵來的,可人家找的是劉師長,關你姓馬的什麼事兒啊?」
也有人說這是打惡仗打出來的「霸氣」。

15.和禽獸打交道的人

敢情當時的局面警察們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頗有些束手無策。球迷有的時候比較瘋狂,這大家能理解,但當時誰也不會想到他們能瘋狂到砸汽車的地步。有朋友說球迷鬧事最早一回不是「五一九」,是前一屆世界盃外圍賽打科威特,蘇永舜帶隊時候的事情。那件事兄弟也是過來人,鬧是有的,可沒有上升到需要驚動人民警察的份兒上。
找不到原因,老王發愁啊。
凌雅仙半推半就地躲著,忽然童心大起,笑道:「今兒給你買了個帽子。」說著抄起手裡的痰盂兒,照著小胖的腦袋就是一扣。
雙方就在人大校門口辯論起來,用侯寶林先生的話說,這就快打起來了。

9.人言可畏

好說歹說小劉就是一口回絕,還帶著老太太無理取鬧的意思。老太太十分不樂意可是也沒辦法,一邊走一邊叨嘮:「你們警察都不管,這鬧妖精到底歸誰管啊?白雲觀現在也沒個道士了……」
「啊,那我大爺可是吃了虧的啊!」
兵:「咦,營長,這裏頭還有問題么?」

6.抱頭鼠竄

工人點點頭。
王所長上任時間不長,就接到報警要他帶人過去。
有是有了,到底是首都警察,考慮的還比別人多一點。老秦問那營長:「同志,您哪年入伍的?」
這次比賽一結束,所里一片罵聲,那就不僅是這幫半大小子球迷了。王所長以下都在問候若干足球人士的祖宗八代——警察?警察怎麼了,警察也是人啊!
吳大爺嚇得肺氣腫發作,住院了。
這件事給梁大蓋兒帶來的好處是和醫院的漂亮護士好上了,這就是我們衚衕的英子姐。不過,直到結婚,英子姐也不知道那蟒是死在豪豬手裡,而不是梁大蓋兒的手裡呢。她是一直把梁大蓋兒當武松一樣的英雄看呢。
這時候梁大蓋兒就有一種想找廁所的急切感。
獅子挺老實,可沒想到人不老實,走到湖南境內,車隊讓當地老百姓給截住了。
都翻開是不容易的,但翻開牆根這塊兒,還不算難,不一會兒就找到四個洞。梁大蓋兒讓警察們堵住了其中三個,剩下一個買了盒「大生產」香煙,幾個警察輪番往裡面噴煙。
薩當時是在東四派出所看的比賽——怎麼挑這麼個地方?不奇怪,他們有二十寸的大彩電啊,就放在院里,跟小電影似的。當時普通人家電視還沒有普及,有球的時候周圍鄰居的小孩兒都聚到那兒去看,就是圖個熱鬧。人民警察雖然是專政機關,一幫片兒警對街坊鄰居來看電視卻採取放任態度。對了,王所長也是球迷,抱大茶缸子站著看。王所長看球全神貫注,據說有槐樹上的青蟲子掉進茶缸燙死,王所長照喝不誤的段子。放周圍小孩來看球就是王所長的親民舉動,瞧他那意思,培養出一大幫小球迷來還挺有成就感。
唉,人同此心,寶彤後來說,「我要不|穿這身,說不定比他們鬧得還歡呢。」
這是運氣好的,還有運氣不好的,那不是北京了,外地有個動物園,飼養員晚上出去方便再沒回來。第二天一看,老虎籠子裡頭呢,已經成排骨了。調查結果十分離奇,原來此人品德不修,要方便去廁所啊,不行牆根底下也成,哪兒不好他偏偏要蹲在老虎圈頂上去大便,這位出於何種心理很難推測。結果專家判斷強烈的異味刺|激了老虎,一個躥,理論上足夠高的院牆擋不住老虎超水平發揮,恰好揮爪把那無良飼養員從牆頂上打下來,接著的事兒,就不用細說了……
正這時候,攪局的來了。只聽衚衕里一聲怒吼,由遠而近,門外頭看熱鬧的婦女們一片聲地亂叫:「小胖,你要幹嘛?」「哎呀,不得了,小胖你可不能動刀啊。」「他爹,別喝了,快來有熱鬧看啦,小胖兒要剁他大爺……」
小胖滿嘴胡話,口氣真誠。
走到門口,就聽見兩位解放軍在那兒聊天。聊什麼呢?就聊的秦所長。一聽之下,老秦好懸沒背過氣去。
可巧,就迎面碰上了這頭也是從動物園出逃,缺乏防衛常識的大豪豬。於是蟒蛇把嘴一張,就把這不該吃的東西吞下去了。
這時候就看見王所長出來了,手裡托著飯盆,一轉身,又鑽進了臨時關犯人的小黑屋。
「你少廢話,打架有政府管呢,輪到你說九_九_藏_書話?剛娶了媳婦,多好的日子你不過,想局子里的窩窩頭啦?」說著,王所長把帽子摘下來吹吹裡邊的土又戴上。
敢情,小胖怕王所長,那是從王所長上任第三天開始的。
這不怪梁大蓋兒,那時候肉都憑票供應,警察也是人,也饞嘴不是?
這時候梁大蓋兒還是挺夠意思的,不離不棄。當然等梁大蓋兒調過來,英子姐受委屈的時候就少多了,一來衚衕兒裡頭本來鬥爭氣氛就不熱烈,二來誰敢不買梁大蓋兒的面子啊,那倆眼一瞪跟牛眼睛似的。
八一大院就在派出所往西沒多遠,車走了兩分鐘就到了。秦所長說:「就這兒了,咱們下去問問?」
回過頭來,還是說王所長跟小胖的事吧。
要說老秦有什麼缺點,據說就是長相不大雅觀。關於秦所長相貌如何,老輩子人說,看過《地道戰》么?老秦那個長相,那個做派,就跟湯司令一個德行……
幾個人定睛一看,都吃了一驚。
不過,也可能是在鬼子憲兵隊練出來的演技,到了攝影棚更加不在話下吧。雞生蛋還是蛋生雞,薩說不清楚。
許多年過去以後,中國大地上才出現一段順口溜——「不到四川不知道老婆娶得早,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兒做得小,不到深圳不知道錢掙得少,不到海南不知道身體不好。」劉師長在地方上威風八面,到了北京可就不好說了,五六十年代少公車,這個級別在北京還有不少人需要擠公共汽車或者蹬自行車滿街跑,不怪老百姓沒反應過來。
不過,汪老先生那麼大歲數,倆工人手上也很有分寸,所以王所長趕到的時候,局面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再抬頭看,只見那沃爾沃車的貨櫃門,居然不知什麼時候打開了,從門裡伸出個大鬃毛的腦袋來……
「家裡」告訴他,一點兒影兒都沒有呢。跑的是什麼蛇?嘿,這回新鮮,是一條非洲蟒,三米多長的大傢伙,某某某總統送給咱們的禮物……
寶彤一梗脖子:「所長,您也看見了,有誰這工夫打砸搶,偷東西調戲婦女的啊?」
這可就有點兒僵了。
李先生不是科學院的么?科學院在中關村,離著幾十里地怎麼和東四的片兒警打上交道了?
蟒是應該對豪豬敬而遠之的,否則這類動物肯定早就絕種,這是一個本能問題。那麼,這條蟒蛇為何會吃豪豬呢?專家的看法一是餓昏了頭,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無知了。這條蟒是非洲蟒,按理說,非洲也有豪豬,它應該知道這東西不能吃。無奈這頭豪豬卻不是非洲豪豬而是馬來豪豬。馬來豪豬與非洲豪豬長相很不一樣,非洲豪豬從頭到尾都覆蓋著尖刺,還有一種強烈的體臭,馬來豪豬呢?只有尾部覆蓋尖刺,前半身只有絨毛,活像一頭大號松鼠,身上的氣味也清清爽爽。
所以「兩位老總」還來得及逃出,傻過之後就是汗流浹背,汗流之後就是支吾兩聲不顧人家的驚奇掉頭就跑——大概負責登記的同志還從來沒見過劉帥有跑得如此之快的部下。
我?崇拜?梁大蓋兒用袖子擦擦嘴,想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好崇拜的。
「燉了!」梁大蓋兒剔著牙一臉地邪笑,「大師傅弄豬蹄子一塊兒燉的,香!所長,給您留著一盆呢,讓大師傅給您熱熱去?」
毒?謝大拿腦袋晃得跟撥浪鼓似的,很有把握地說:「發育良好,肌肉彈性極佳,神經系統無興奮現象,沒有中毒。」
再怎麼叫,怎麼發脾氣,蘇魯只作好玩,就是賴在高處不下來。那時候沒手機,關師傅只好大聲呼叫,讓附近聽見的飼養員來解救。「也就是早晨還沒開園,不然遊客來了看見我在裡頭關著,算怎麼回事啊。這人還不丟大了?」關師傅對梁大蓋兒說。
「哦」,梁大蓋兒沒當回事,這種事兒三天兩頭有。
幾個人帶了槍(帶炸子的真槍,就準備不行得當場擊斃了)跑去一看——嘿,這小子真幸運,誰也沒想到門兒開了半個鐘頭,這河馬一點兒出門的意思都沒有,溜達到院兒里存草料的地方大吃呢。晚上恰好是河馬的進餐時間,人家對出門逛街沒興趣。
於是案情大白。按照專家們還原的經過,蟒蛇逃脫后的經歷應該是這樣的。
「不是不是,」老秦認真地解釋:「這邊兒叫東四四條,那邊兒叫錢糧衚衕……」
原來,上午秦所長和幾個大媽在衚衕里討論出黑板報的事情,說著話就見一輛軍車從東口進來,在衚衕里走走停停,司機還不時伸出頭來向人打聽什麼,車子轉悠一圈又掉過頭來往回走。那時候北京的汽車不像今天這麼多。薩小的時候有個樂趣就是坐在東四北大街馬路牙子上數汽車,偶爾來個伏爾加都印象深刻。這說明當時的汽車之少,要是今天一堵幾里地的架勢,那還不數出毛病來啊。所以,有輛汽車在衚衕裡邊轉悠,一會兒工夫秦所長就覺得不對了。他估摸著這軍車八成從外地來的,也許是迷路了。
萬沒想到,就這一下,「刺溜」一聲,這痰盂兒竟然一扣到底,恰把小胖的腦袋裝了進去!
早就等著你呢,只要兔子往外躥,梁大蓋兒上去就是一腳,踢翻了往地上一摔打就是兔腦震蕩休克,乖乖束手就擒。一轉眼捉了三隻,再沒有往外跑的了。
原來,把死蟒扛回去以後,專家們注意到蟒的胃部鼓起一個大包,就把這東西解剖了,看看到底是什麼死因。
原因也很好理解,那一仗是咱們打贏了么。
所以,警察同志也一樣不斷被各種奇怪的事情所「騷擾」。至少在我住東四的時候,片兒警的工作極為瑣碎。貓丟了,找警察;出差孩子沒地兒吃飯,找警察;王大爺錯吃了保胎葯,還是找警察。
王所長來了一探,嗯,鼻子底下還有氣兒。王所長有經驗,趕緊給小胖擺了個合適姿勢,弄點兒涼水灑在他脖子兩邊,再摘下帽子往痰盂兒裡頭扇風,一來二去,小胖長出一口氣,緩過來了。
這年頭形容自己人跟自己人幹起來,有一句新發明的俏皮話叫做「共產黨打八路軍」。共產黨打八路軍的事兒咱沒見過,共產黨的警察拿解放軍開涮可是聽鄰居說過,這主角就是咱們派出所的秦老所長。
老秦一頓,心說,鬧大了,連個警棍都沒帶,這小子可是個亡命徒。不行,我得出去,這麼多年了,他多少有點兒怕我。
不過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他們也干過類似的運輸,就組了個車隊,弄輛尼桑開道,兩輛大沃爾沃貨櫃車裝了獅子,救護、保安、飼養人員一半隨沃爾沃車,一半開輛金杯跟著走。
他就沒想,那位是給嚇的。
吳老太太家鬧的妖怪就是兔子,這個王所長早清楚,紅眼睛長耳朵大板兒牙一蹦上窗檯,照這個形容除了兔子還能是什麼?藍心湄也做不出這個形象來啊。何況,王所長還在吳老太太院兒里撿著一把顆粒狀的兔子屎呢。
老百姓要幹嘛?
這樣僵持了一會兒,派出所的同志到了。一聽說自己弟兄給蟒放倒了,到底是公安幹警,而且帶著武器,這位警察一咬牙,就過去救駕了。
撂下電話,梁大蓋兒叫工會主席:「趕緊,通知居民同志們,暫時不要出門了,等專家來抓了蛇再出來。」
事情的真相,也許永遠不為人們所知……
秦所長對王所長說,你要是能降住「小胖」啊,這一片兒的治安,就沒什麼大事兒了。
「是啊,」梁大蓋兒一指旁邊那柳樹,「那麼粗的呢,跟筍雞一個味兒……不過所長,那是蟒啊,這回可是鬧妖精,它性質不一樣啊!」
獅子沒出來?
「沒有。」老秦挺誠懇,心想這有什麼不對勁么?沒在部隊干過的多了。
在鬼子面前花槍耍得這麼利落,這位孫以亮有得天獨厚的條件——他還有一個名字大家可能更加熟悉,就叫做——孫道臨。
為什麼叫一屍兩命呢?蟒死了,梁大蓋兒還有一口氣呢,他不能算屍啊。
那時候結婚要用什麼東西,大伙兒還有印象嗎?就算殷實人家,也不過是三轉一響帶咔嚓,四十八條腿。什麼是三轉一響?嗯,過來的朋友不妨給後來的弟兄們解惑。
唯一合理的辦法,就是大型貨櫃車,一路北上。
事情到這兒,本來已經做得很好,梁大蓋兒偏偏節外生枝,拿兔子給群眾做完反封建教育以後,就送了食堂,哥兒幾個美美地打了牙祭。
「嗯,你不知道?」所長看梁大蓋兒不像裝糊塗,問他:「那蟒不是你打死的?」
連串動作乾淨利落,立竿見影。圍觀的老百姓都由衷地佩服鼓掌。
最後一句是廢話,到那份兒上動物園的負責人就快捲鋪蓋了。
「別說名兒一樣不一樣了,(省略粗話一句)快帶我們去吧。」
王所長要感激的,是一隻痰盂。
這就是梁大蓋兒昏倒之前的最後想法。
但是,根據工會主席說,最近的公共廁所,也得出大門,穿過一片樹林子……算了,萬一在那兒碰上這冤家可是說不明白的事兒。
老秦很客氣,畢恭畢敬地帶著「兩位老總」(老秦原話)就奔了錢糧衚衕,過了馬路,不一會兒,看到一個白牆紅門的大四合院。老秦一指:「就是那兒了,不知道劉師長在家不在家,你們自己去吧,我所里還有點兒要緊事,不能陪你們了。」
河馬的卧室是分套間的,平時在外頭,要打掃了,飼養員在外頭把河馬一頓棒子趕進裡屋,用鐵鉤子關上門鎖好,自己再進去。這東西看著粗蠢,實際上小眼睛一眯縫,要多奸詐有多奸詐。話說某一日晚上閉園以後,一位心裏有事的老哥打掃河馬糞,把河馬趕進裡屋他就進去了——這老哥一走神忘了一道程序,把河馬趕進去,你得鎖門啊,他忘了。結果他進去打掃,趕到快完了一抬頭,河馬從屋裡頭也出來了,直衝他甩小耳朵。
那營長鼻子裡邊哼了一聲,問老秦:「你,沒在部隊干過吧?」
這兩位是怎麼來的呢?撿來的。
那案子別讓大伙兒惦記了,不過就是罪犯想把死者塞進一個箱子里,但死者腿太長只好打斷了塞,謝大拿弄了條豬腿,用嫌疑犯屋裡的扳道鉗砸斷,得到了和死者腿骨一樣的破壞特徵,從而確定了兇器,讓罪犯無可抵賴。
說起來汪家,可是有來歷的。這衚衕里多旗人,汪家祖上是大清一路貝勒爺,做過西安將軍,是鎮壓回族同胞起義的劊子手,維護祖國統一的大功臣。我和他們家小剛是小學同學,挺溫文爾雅的一個孩子,跟兇惡的辮子兵一點兒都拉不上關係。後來才知道,要不是辛亥革命,這小子生下來就是什麼世襲二等輕車都尉!和二等輕車都尉一塊兒掃地做值日什麼感覺?當時不懂,現在想想覺得心裏蠻怪異的。
這回尼桑開道的小夥子是退伍軍人,開慣了軍車的本來就有點兒愣,再加上三番兩次的被劫,終於按耐不住,和人家理論起來了,接著的場面正如前面邏輯所說,全村人扛著釘耙鋤頭就來和您講理。出事兒的時候老闆就耍了個心眼,把金杯派出去找當地警方聯繫去了。眼看要打起來,警察同志就到了。
說完,小胖沖幾個還在發矇的小兄弟一揮手:「得,有王所長呢,沒事兒,咱們走……」
王所長、梁大蓋兒互相看看,若有所悟。
這回警察們都不笑了,這所長鬧的是哪一出呢?
人言可畏啊,阮玲玉的教訓在前邊,王所長答應小胖的條件大概也是怕出人命。
不料一說起來卻滿不是那麼回事,老秦畢竟是管片兒的,腦子一轉,就有了數。這衚衕里自己管的,還真沒有軍內的首長,但派出所隔兩個院子,是他管不著的地方,八成,這兩位要找的首長就住在那裡。
今天凌雅仙手裡就正提著這個東西回來。

10.梁大蓋兒捉妖

下午,王所長就把分局的法醫謝大拿叫來了。
梁大蓋兒這個人也很有意思,據說碰上犯葛的小子需要動手了,東四派出所的同志永遠讓梁大蓋兒先上。理由?老王說得好,梁大蓋兒的擒拿本事「不是跟人練出來的」。
「兩位老總」當時就傻了。
不一會兒,66號院這邊就冒出煙來。再過一會兒,就有兔子蹦出來往外跑。
忽然想起來前兩天梁大蓋兒還在找薩爹幫忙給他兒子踅摸輔導老師呢。
要小說里,這可能就是哪個花魁出現了。別想歪,基層片警的,哪兒有這麼多艷遇。來者何人?

4.忽悠解放軍

要說那時解放軍軍紀嚴明,這樣的「邋遢兵」還是第一次見。後來才明白,解放軍軍紀嚴明不假,但十個手指頭還不一邊齊呢。野戰軍里,頗有幾支能打也能鬧「兩頭冒尖」的部隊,當初薩娘在天津就有體會。打天津的解放軍有華野有四野的,要說戰鬥力,那四野多半佔上風。國民黨的獨立九十五師人稱「趙子龍師」,在華野面前是一支勁旅,到四野地盤上連地都沒踩實,塔山灘頭一仗就打成了瘸腿殘廢。當然這裏邊裝備不同應該算主要原因,林彪在錦州能用一千門大炮暴打范漢傑,這是其他野戰軍不能比的。然而要比軍紀,那華野就遠勝四野。追著叫「大爺大娘」,趕著挑水幫包餃子,肯定是華野的,「人民子弟兵」名副其實。四野的就不一樣,也不是說他們紀律不嚴明,只是一身殺氣,狀貌兇悍,讓人不敢接近。
專家說這動物要和你鬥心眼,有時候你還真想不到。蟒蛇能撕籠子,岩羊還會用一隻羊做鞍馬,其他的羊助跑踩著「鞍馬」的後背跳出圍牆呢!
不過,根據老闆回園以後不留神露出的口風,「請警察同志上車做調查筆錄」之外,好像還有一些花絮。比如說警察同志當時正背對著貨櫃車勸導群眾,沒注意後邊發生了什麼,直到獅子在同志的腦袋頂上大吼一聲才恍然大悟;比如說警察同志在做筆錄的時候表達了某種程度的不滿,想讓動物園方面開車送自己回去,正在這時外面獅子又叫了(剛才露臉的是公獅子,一叫之後引發了另一輛車裡面母獅子的崇拜,兩口子隔著車相互交流呢),於是馬上想起來前面車站十分繁華,找個車毫不費力,並且立即結束了筆錄的工作云云。
王所長提溜著痰盂兒,滅了打火機笑得嘿嘿的,和梁大蓋兒倆人就耍上了貧嘴。
緩過來了,小胖的驢性子就發作了,還在痰盂里就破口大罵自己的媳婦,語言不堪,凌雅仙在旁邊聽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難堪得不得了。
來了三個警察,但是並沒有像老闆想的那樣問題就此解決。這村裡的幹部帶著來鬧,也算一級組織。人家地方警察不願意得罪鄉親,又有經驗,就建議老闆多少給點兒解決問題了事。可是談起來就沒譜了,人家村民一看你居然還敢找警察?原來的錢數還不行了,非得到場的人人給「誤農費」。
馬胖子苦笑:「我猜你就想知道……」
出來是出來了,可也付出了相當的代價——估計是這猛然一掙碰破了鼻子,鼻血躥出來了,凌雅仙趕緊扶著他到外屋塞棉花球止血。
情急中也沒顧上多想,凌雅仙抄起一米多長的柳木大門杠,照著小胖腦袋上的痰盂兒就是一下……
好么,又扇風又急救的,才知道這兒還有別人啊。
老秦的案子查無實據,最終得以脫險,以後又對付了幾年國民黨,等到1949年傅總一繳槍,老秦就成了接受北平的第一批幹部,在東四一干幾十年。老爺子沒升上去,據說是建國初期包庇什麼人,犯過錯誤。不過這也未必是壞事,反右和「文革」的時候,他的老同事頗有混到局長處長的都吃了不少苦頭,還有人蹲了秦城。可老秦官小就沒人注意了,在東四派出所這個地方就風平浪靜一直干到退休,沒受到什麼衝擊。所謂樹大招風、火大傷身的道理在老秦身上也算有了驗證。
這回老太太可不幹了。啊,就國慶節發這點兒花生,定量供應的,你仙人家家的還來吃我老太太的東西,總不成仙家現在買東西也憑本吧?一生氣也顧不得得罪妖精的後果,就給告到派出所來了,沒想到警察還不管。
老太太說:「我不是搞封建迷信,就是求你們去把那妖精抓了去。」
小劉說:「妖精都出來了,大娘您還不搞封建迷信呢?」
正是小胖和他那一幫鐵哥們兒,敢情讓茶壺開了的那位是小胖的大爺,一打起來就有那好事兒的給小胖送信去了。
被抓的人裏面卻有一個另類,竟是個白髮小腳老太太,也沒拴大姆指,看著畏畏縮縮的樣子,據說犯的是打砸搶。
其實梁大蓋兒自己說這種訓練沒有那麼玄,不過是培訓一下最基本的應付手段而已。比如,如果毒蛇跑了,不留神咬了手,要馬上勒住手臂,切十字開口擴大傷口擠血;如果猴子跑了,可能被它亂抓,要儘快打防破傷風針;如果狗熊跑了……
按照他的想法,恐怕梁大蓋兒早就讓蟒給纏上勒死了,一個不巧,已經進肚了也未可知。結果呢……

3.老秦所長

這兩件事有啥關係,那我可是不知道。
寶彤還那兒接著樂呢:「瞧咱所長饞的。」
王所長是打聽了周圍鄰居才弄明白的。
在被抓的球迷中間,這老太很快就有了「白髮魔女」的美名。
馮姐的話不無誇張,比如手指頭是裝在證物袋裡的。但謝大拿的敬業精神可見一斑。論業務大家都非常信任謝大拿,人家有一條豬腿破一起凶殺案的光輝履歷,都上了當年的《啄木鳥》雜誌呢。
老爺子是想悄悄瞅瞅,所以慢慢,慢慢地把窗帘拉開,剛一探頭,老爺子一聲大叫就栽倒那兒了——敢情在窗檯兒上就坐著一個妖精,紅紅https://read.99csw.com的眼睛像火炭,一身霞光,牙齒雪白,兩耳尖尖,正和老爺子來一個臉兒對臉兒。
王所長樂了:「得,這個事兒你寫個保證。別回頭雅仙三天兩頭往我那兒跑告你的狀我麻煩。」
這就要怪警察同志自己了。
那麼,動物園周圍那麼多單位,怎麼不見別的部門比如天文館能攀上這關係呢?主要還是業務不沾邊。
至於怎麼解決的,估計可算是世紀之謎,我那朋友是獸醫,對這種人類之間的事情不得與聞,給警察同志檢查了一陣子以後,證明除了精神方面,沒有其他傷害,老闆就讓他下車了。反正最後事情解決得很平和,警察同志做了上面這份筆錄,跑出這一百多里地,算是為了工作被動物園方面請來做調查,和被獅子嚇沒有任何關係。到了前面車站,警察同志給家裡打個電話雙方就分道揚鑣了。
後晌老秦幹什麼都有點兒發獃,沏茶燙了手,接電話拿板擦當了聽筒,還不時往門口踅摸,神情漸漸不安,等到快下班的時候,就開始嘀咕了——老秦咱可是好人,為出口氣把人家十年爬冰卧雪浴血奮戰的前程都給廢了,那可就不仗義啊。
李先生,是楚圖南先生的女婿,楚圖南先生,就住在東四四條的一個不起眼的四合院里。
倆人留了個心眼,晚上埋伏下,結果半夜裡一頭漏網的「妖精」,對梁大蓋兒的「曝屍示眾」不當回事,又溜過來啃主席的大衣,當場讓兩個工人打翻壯烈犧牲。
「四六年啊,怎麼了?」那營長張口就來,然後一愣,心想他問我哪年入伍幹什麼?
沒想到哨兵居然公事公辦,先問他們有沒有預約,聽說沒有就有些為難,拿個電話一陣打,末了說首長還沒有回來,讓二位去登記,等待安排接見。
「啊……」梁大蓋兒慘叫一聲,只覺得腦子裡一陣空白,就此失去了知覺。

12.驚動了法醫謝大拿

東四派出所本來編製就不大,這一下走了六個警察去洗胃,人手不足,上下忙得團團轉,有點兒事就得王所長親自出馬。
再看倆解放軍,一臉土包子的神色瞧過來,目光甚是憐憫。
王所長也不糊塗,一聽就明白他帶著情緒呢。想想也只好開導他:「咱們呢,就是維持秩序,這球迷啊,也就是一時激動的事,明天就好。能不抓就不抓,教育為主,要是有那乘機打砸搶,偷東西,調戲婦女什麼的,那就堅決抓……」
像燕子李三那樣會縮骨功的賊?老秦說這麼多年我還真沒見過。
那不是平時醫院里常見的敷衍,不是頤指氣使,竟然……似乎……好像是有些崇拜!
中國老百姓都老實,一聽是警察同志不讓出門,個個都老實待在家裡了,只偶爾有幾個好奇的探了頭從窗口往外看。連工會主席都去車間叫人了,偌大個大院里就剩了梁大蓋兒一個活人,還真有點兒緊張。
所里一堆事兒呢沒功夫跟他們較勁,問明情況,王所長的處理乾脆果斷——沒人能指揮兔子啃主席像,這事兒純粹工廠方面不對。兩個小夥子給人家老人道歉,跟著去醫院看看有沒有受傷,回來廠里內部教育……最後,兔子,沒收。
而這兩個二百五,竟然把黃羊送上了劉帥的門……
薩看了覺得大開眼界,球迷什麼樣的都有,居然還有這麼老的老太太!而且竟然跟著鬧事還被抓了!
要說凌雅仙也就是一股子猛勁兒,一米多長的大門栓呢,平時就讓她掄起來砸,小胖未必會皺一下眉頭,只當是兩口子消食兒了,但這腦袋上套一個痰盂兒再砸那可就不一樣了,凌雅仙砸的勁兒不大,但當時小胖抱著腦袋——確切地說是抱著痰盂兒轉兩圈,躺地下就抽上了。
「這個,反正……反正老大老大了。」
原來,這幾天,小胖和凌雅仙都在忙著採購結婚用的東西,這個活兒不輕鬆,凌雅仙進門的時候,小胖正累得靠在床上「哼哼」呢。
蛇?
說是疏導,那警棍手銬可都帶著呢,明顯不是善茬。看球的小子們聚在門口,看警察們士氣不高地往外走,住我們外院的小警察寶彤還跟著起鬨:「抓什麼抓,踢成這樣就該鬧!」王所長過來,在寶彤帽子上「啪」地一拍,小夥子不敢說什麼了。
誰知道就這一句出口,只見對面小胖馬上一個急剎車,帶得一道黃土飛揚。這小子,「刷」,把菜刀藏身後了,口中訥訥問道:「王……王所長,您今兒有空來啊?」
過火的行為不是沒有,恰好還讓薩親眼看見。當時薩隨薩娘住在人大,是聽廣播知道結果的,也很興奮,隨著幾位大哥站在校門口舉著橫幅歡迎遊行隊伍。等遊行的來了,歡呼之後就差點兒打起來——遊行的球迷裏面學生很多,火炬燒完了正在找材料——據說那一次之後好多大學的掃帚和墩布都失蹤了。不知道是誰興奮過分昏了頭,竟然看中了人大的校牌子說這個木頭好啊,肯定耐燒,一邊說一邊就去摘。
正這時候,有人報告,說68號和像章工廠的打起來了。
那地方日本侵華期間是駐北平憲兵隊的,解放軍來了以後變成了總參宿舍,叫做「八一大院」。
跑了三天才發現,你說動物園這幫人怎麼看的?
小胖。
「我……我不記得了。」梁大蓋兒本來想一口否認,舌頭到嘴邊拐了個彎——還是留了個活口,那意思萬一咱昏倒之後有什麼什麼附體大戰三百回合殺過巨蟒呢……這不怪梁大蓋兒,是人就有虛榮心不是?
小劉說:「就是啊,您看這妖精可不是四舊么?現在哪兒還有鬧妖精的啊?都鬧紅衛兵……嗨,您瞧您都把我氣糊塗了。」
捉妖?難道人民警察還兼當道士么?
營長:「你說那個所長吧?這歲數,你再瞧他那模樣,八成打日本鬼子的時候就是偽警察漢奸。」
隊伍里還有幾個鬧事被抓的,人數倒也不多。估摸著王所長自己就是球迷,大概干這個差事比較手軟,能不抓的就不抓了。幾個被抓的小夥子顯然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實在不能放過。片兒警抓人自有手段,人道而有效——把人犯一隻手從肩上背過去,另一隻手從腰後背過去,在後心碰頭,兩個大拇指一拴,痛苦倒也談不上,但你想跑想反抗就是沒門。幾個小夥子都是這樣燒雞大翻膀的架勢,而且還把一隻腳的鞋脫了,看著很是老實。
到底是幹了多年人民警察的,讓小腳老太太拿尿盆潑過,兩口子打架讓媳婦咬過,什麼委屈沒吃過呢?秦所長出來,已經是心平氣和。見了倆解放軍,呲牙一笑,說:「同志們熱啊,哈哈……」
聽到最後一句,秦所長脾氣再好也想擼胳膊上去理論理論了。還好,正往外走,東四派出所門廳里有面老穿衣鏡,正好讓秦所長照一照。
因為是白石橋調來的,梁大蓋兒這方面很有牛皮可吹。一說就是,你吃過龍蝦算什麼?知道嗎?咱吃過獅子肉!
第二天,動物園來了個專家,說蟒的死因搞清楚了。
這下子事出意外,凌雅仙手足無措,只聽得小胖在痰盂兒里大聲呼喊,聲音憋悶。小胖馬上開始努力地想把腦袋從這個「帽子」里褪出來,無奈人臉上的各種器官出於下雨防存水的緣故,棱面都是朝下長的,這帽子的尺寸可丁可卯,戴上容易,摘,可就不那麼容易了。回過神兒來的凌雅仙過來幫忙,但無論兩口子是拉是拽,是抻是拔,那痰盂兒就像長在了小胖的腦袋上,是紋絲不動!
……
其實,這個事兒要是好好溝通,是個皆大歡喜的,畢竟汪家也希望這妖精早點兒落入法網才好,不然傳出去六十八號汪家老往外跑這個東西名聲也是不大好的。但兩個工人埋伏成功,比較興奮,說話就沖了點兒。汪老先生擔著封建殘渣餘孽的高風險名聲幾十年,一看這事兒鬧不好能和惡毒攻擊毛主席掛上號就不幹了,死活不認這兔子是自家的。死兔子又不會說話,確實不能證明是他這兒跑出去的——廢話,活兔子也不能說話啊。
工會主席帶著幾個工人也來了,還帶了些鐵鍬鎬頭之類的傢伙,可一聽這情況,幾位老哥光在那兒商量,就是誰都不敢上前去看看梁同志是死是活。
一下子,小胖就沒動靜了,半晌,才問:「雅仙啊,咱家誰來了?」
大多數時候,警察同志也就忍了,誰讓都是街坊抬頭不見低頭見呢?貓丟了,管片兒溜達時候幫你打聽著;孩子沒地兒吃飯,來所里食堂吧,反正就幾天的事;王大爺……落便秘的毛病不是我們的責任,誰讓你們不先送醫院的?
怎麼死的?大家都很好奇。
王所長終於鬆口氣。
正在這時,他聽見了所長在門口說話了:「好啊,看來醒過來了,快,一塊兒去看看擒蟒英雄!」
跑到磚堆後面,痛痛快快方便,梁大蓋兒忽然覺得附近有點兒陰森森的感覺——純粹是感覺。提好褲子,他仔細向周圍看去,卻發現磚堆側面有個像小鐵鍬一樣的東西。
倆人最後還是沒成,人說是馮姐受不了謝大拿的大大咧咧。
青磚院牆的四合院,高台階大門樓,不但有哨兵還有傳達室,很明顯自己的師長在北京混得不錯,兩個解放軍兩眼放光,不再和老秦糾纏點點頭過去敲門。
小胖鼻子上堵個棉花塞,滿臉鼻涕眼淚(拔|出|來的時候碰了淚腺神經,俗稱「酸鼻兒」),撲過來對著兩位警察同志納頭便拜。
幾個扔磚頭的球迷一看警察追過來了,撒丫子就跑。到底警察是練過的,幾下子追上,等追上一看,寶彤也沒脾氣了。這幾個球迷身上掛著「中國隊必勝」「五比零」什麼的零碎,腰裡掖著喇叭。幾個人死死拉著一個大個兒——就是扔磚頭那位,一個勁兒跟寶彤說:「兄弟,他喝高了。兄弟,您別介意,他不是沖你,他沖×××那孫子……」
當然了,還有一樣,也許大家都有印象,那就是同樣紅色噴花,喇叭口掐頸大肚的雙喜字高筒痰盂兒,好多老人的家裡,現在還保留著這種特殊時代的「藝術品」。
您說,這周圍都是街坊四鄰的,小胖能不怕么?
這非洲蟒雖然當過國賓,卻肯定沒有學過動物學,所以,一張嘴就把這「大號松鼠」給吞下去了。這頭豪豬估計也是離開動物園以後生活很不規律,吃不飽睡不好,反應大為遲鈍,所以也就輕易被吃。但是,被吞以後的豪豬,卻恢復了祖先的野性,竟然在蟒蛇的胃裡豎起了尖刺,和蟒蛇拼一個魚死網破。
「……」
這一晚上球迷可沒少砸玻璃,快成標誌性動作了。幾個警察一哆嗦,都跳起來了去看。「嘩啦」,又一大片玻璃碎了,這回是旁邊一輛汽車的車窗給砸了。
要錢唄。這就是橫行一時的所謂「車匪路霸」。可能是貧富差距造成種種矛盾,當地老百姓把經過的「國道」當成了「劫道」,時常拉上根繩子就收費。你交了錢呢,沒走多遠又一根,你不交呢?一聲呼哨全村人就都出來跟你「講理」。
「噢,那什麼,王……王所長,梁大哥,我知道錯了,跟媳婦也不能說髒話……咱有話說話啊,您別敲了成不?您一敲我就覺得邢台又地震了。」
難怪機械廠的工人看見這蟒在土坡上翻跟頭了,那就是在垂死掙扎呢。這一番掙扎的確激烈,把所有的小樹都打折了,但卻無濟於事。估計是半死的蟒蛇最終稀里糊塗地爬進了家屬院,在廢磚堆找到了自己的葬身之地,可巧就讓梁大蓋兒碰上了。
關鍵時刻老大眼一花,車讓老二給吃了。老大說明車暗馬炮白吃你不能這樣,老二說落棋無悔真君子吃了就不能還。老大不幹,倚老賣老追著老二硬要那個車,老二更犟一張嘴把車給吃肚子里了——好大一個榆木棋子兒呢。後來為了讓這玩意兒出來,老爺子連吃了三天韭菜。老大一看,嘿,你鬥氣兒啊,抄起茶壺把老二就給開了。見了血老二也不幹了,揪住老大就拚命。老哥兒倆平時都練過點兒三皇炮捶、五行八卦什麼的,這一掐起來就沒人能分得開,老大媳婦一著急就讓家裡小子去派出所報警了。
還是吳老太太解釋了——那怎麼能是兔子?在院子里一走都會發光!
原因很簡單,白石橋派出所轄境正毗鄰北京動物園,照現在說法,雙方是友好單位不免聯絡感情。現在大伙兒果子狸都不敢吃了,可動物園的規矩是死了動物除非做標本或者中毒死亡,都是獸醫檢驗后一烹了之,這個傳統到90年代依然如此,不知道今天是否照舊。

1.抓鬧事大媽

不過,凌雅仙也挺知足,婚前婚後小胖對媳婦好那是沒的說。
不過最終也沒打起來,有幾個人大的學生抱了人大的校牌子就跑,逃進校園裡面去了,要點火的兄弟們只好作罷。
因為罵上門來這主兒跟他太熟了,經常和老秦下棋的馬胖子么。聽老馬罵得興高采烈嗓門洪亮,就說明禍事闖得不是不可收拾。
至於那痰盂兒,以後再沒人見過,據說是結婚當天晚上就讓小胖給砸成餅子扔垃圾站了,說是一看見床邊立這麼個玩意兒就那啥……
眼看著痰盂兒一分一分地拔了出來,折騰到鼻子卻再也過不去,無論怎麼讓,都沒法給這個玩意兒騰出地方來,而且,這麼一拔,那痰盂兒就箍到了小胖的臉上,眼看裏面空氣越來越少,小胖開始拚命掙扎,大有立即要窒息而死的趨勢。
小胖這廝雖然粗夯,討了個媳婦叫凌雅仙卻是活潑漂亮,脾氣還好。王所長提升的時候,小兩口正籌備結婚呢。您說孬漢子怎麼總能娶好妻?其實裡邊一點兒玄妙都沒有,兩家是對門街坊,凌雅仙跟小胖屬於青梅竹馬,從小過家家就是做小胖的媳婦,長大了小胖越發地像個張飛,別的小夥子就算對凌雅仙有什麼想法,那也只能停留在有賊心沒賊膽的階段。一來二去,凌雅仙發現自己好像沒什麼可選擇的了……
說著,來的人還越來越多,這賬就算不清了。老闆咬死了不能再多給,三千塊錢,一拍兩散。人家說你打發花子呢?就有愣頭青要上來動手。
與此同時,兔子的出身也查明了。原來送兔子的客人是東北一家兔肉加工廠的,干這個,難免每天要殺幾百隻兔子。去了骨頭把兔子肉用兔子的膀胱包起來,都是蛋白質沒肥膘,賣到香港換外匯。送來的兔子都是不合格的「劣等產品」,但是來路蠻正的,世界人民都吃它。
這時候忽然有人罵上門來,老秦驟然鬆一口氣。
可是周圍幾個不肯走的中流砥柱聽了,完完全全地誤解了,彷彿一下子反應過來,扔下傢伙狂叫而去,特別是幾個女同志婉轉悠揚,那音量分貝就不是獅子能比的了,倒把這畜生嚇了一跳。
「有什麼不一樣的?你聽我說……」
第二天早上,王所長上局裡開會,中午回來,剛進門,就聞見一陣子撲鼻的香味兒。接著,就看見梁大蓋兒帶著幾個小警察打著飽嗝從食堂走過來,見了王所長馬上笑嘻嘻地迎上來,七嘴八舌地打招呼。
警察解散,老太太和一幫小夥子給帶到後邊作筆錄去了。我一抬頭正看見寶彤在解武裝帶,於是走上去打聽,人家那麼老的老太太,還能跟著打砸搶么?不會是亂抓的吧?
河馬是危險動物,咬死過飼養員的!這位老哥撒丫子就跑——廢話,不跑一口下去就成蜂窩煤了,可這一跑……外面這道門他也忘關了。更可怕的是這人跑到外頭害怕擔責任,想自己去關門又不敢,猶豫了足有半個鐘頭才報警。
好奇地向前一湊,正和那玩意兒來個臉對臉。
「你小子這是幹什麼?」王所長趕緊拉他,小胖趴地上就不起來:「所長、梁大哥,救命之恩,咱就不說啥了,以後兩位哥哥有啥差遣,水裡水裡去,火里火里去,皺一皺眉頭那不是人養的。」
這下子只有同歸於盡了,這時候就算蟒蛇想把豪豬吐出來也不可能了,因為豪豬的刺朝向後方,越想吐扎得越深。
不過,老秦退休的時候,給繼任的王所長交待工作,可並沒把自己管片兒里有幾個師長几個王爺當回事。他當回事的,是一個外號叫「小胖」的。
所里的袍澤們半信半疑,蟒發癲癇?誰聽說過!
據老馬說,那位營長,也算是朝鮮戰場繳過兩挺機槍的人物,一直到了老馬家裡兩條腿還在不停地打哆嗦呢。
王所長看見小胖提刀而來,摘帽子比劃,就是提醒他:「你小子,忘了尿盆兒那事兒了?」
這也是球迷鬧事么?
兩位同志就被這些不準確的情報忽悠得一會兒東,一會兒西,三圈也沒找著地方。那感覺,還是湯司令的老話:「八路的,在那邊」「八路的,在這邊」「八路的,在……」
因為是旗人,東北的親戚就不少。有親戚來北京住宿麻煩了貝勒爺後代,帶來兩隻兔子,算給孩子做個玩物。當然,也可以殺了吃肉。汪家老太太信佛不讓殺,一不留神倆兔子就跑進了木料堆里,不久竟然繁殖了起來,滿院子地打洞,而且經常夜間嘯聚,劫掠食品。這時候汪老太太也後悔了,但家裡青壯都插隊去了北大荒,剩下老的老、小的小,要把這一片木頭都翻起來抓兔子,可不容易,就一直拖了下來。
敢情「兩位老總」興緻勃勃地到哨兵那裡報了號,心想好幾百里來的,老師長還不馬上跑出來接見啊——算那個營長留了個心眼沒提送黃羊的事兒,大概也覺得這雖然符合人情,但畢竟有些違反紀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沒想到的是,這個萬一,還真就幸運地砸到梁大蓋兒身上了。
王所長沖值班的警察喊:「老徐,快給醫院打電話,https://read.99csw.com讓他們趕緊派輛急救車來——你們,」手一圈那六個警察,「叫你們做!都老實待著,準備灌腸洗胃吧。」
就是,梁大蓋兒還是沒當回事,琢磨著跟自己沒什麼關係,繼續忙著對照片。
警察走了,衚衕里的球迷可就聚在派出所門口聊起來了。可能是沒到現場的原因,大家的情緒還不算太激動,但也不願意回去,各抒己見,七嘴八舌,派出所門口改消夏評球晚會了。
梁大蓋兒說還有不少老百姓從窗戶和他搭訕,只問什麼時候能抓住蛇,明顯地對他的安全漠不關心。照老百姓看法你是警察啊,你當然不怕了。梁大蓋兒也知道自己是警察,可壓不住心裏緊張。是,我是警察,可我比老百姓就多這一筆記本,還軟皮兒的,有什麼用呢?對了,還有這身衣服和大蓋兒帽。沒這個誰認識我是警察啊?問題是,那蟒蛇它認識這個不?
誰知跑出去一百多里地,金杯車上忽然有人說不對啊,怎麼好像有人在砸後車門呢?
原來動物園的幾輛車離開了是非之地,是一路狂奔,要知道獅子嚇唬人一次可以,多了難免被看出破綻——嘿,我這說什麼話呢,記住了,是村民放的獅子啊,和動物園的朋友們沒啥關係。總而言之,這些村民還是老實人,就是個掄鋤頭把子的,要碰上個玩熱兵器的,那獅子就靠不住了。
說起王所長來,這一片居民都挑大拇指,說老王有水平,有魄力,又懂政策。但薩爹有個同事李××先生,說老王厲害,老王的前任秦所長更厲害,人家敢忽悠人民解放軍……
不過,既然警方都這樣認定,當然別人就沒話可說了。
眼瞅著毫無希望,王所長看見了打火機急中生智,抄起來照著小胖后脖頸子「啪」一下就打著了。
回所里一指梁大蓋兒:「你,帶寶彤、小劉,去66號院,捉妖精。」
就是後來演了《非常大總統》,當了中國影帝的孫道臨,巨星的演技,鬼子憲兵如何應付得了?
動物園裡關的,就都是畜生和禽獸,能老實么?
話說到這兒,估摸著是小胖也不在這片兒住了,梁大蓋兒藏著掖著這麼多年憋得難受,就勾兩句,聽他怎麼說。
「抓住啦,抓住了仨呢,那大,那肥……」
王所長撓撓頭,忽然計上心頭,說雅仙啊,把你那雪花膏都盒來。當報幕員的凌雅仙自然也少不了這東西,趕緊就給找了來。
王所長他們負責的那一片是新中街,維護治安,疏散群眾。新中街就是今天港澳中心附近,工體出門往西不遠就是,任務不輕。畢竟吃這一行飯多少年了,老王很有原則,一邊傳達任務一邊囑咐底下:「教育為主,疏導為主,盡量不要抓人,不要動手……」
解放軍同志看看他,沒搭理,估計是剛剛醞釀的階級感情還沒下去呢。
既然好了,就出院吧。不過梁大蓋兒還真是個老實人,怎麼琢磨怎麼不對,還是找所里說了——「我覺得,那蟒死的和我沒關係。因為照所里同志說,我摔在磚堆旁邊,這和我倒下之前的印象完全一樣。也就是說,我一倒下就沒變位置,不可能去和蟒搏鬥。那誰把蟒弄死的?我怎麼知道?興許它發癲癇自己抽風死了唄。」
那怎麼會迷路呢?原來這位營長拿著個信封,上面有老師長的地址,快走到了才發現因為天兒熱出汗,部隊用的固體墨水質量不佳,一浸,信封上的字就模糊了,只能看出是東四四條衚衕。按理說,想法和部隊聯繫一下不就清楚了?這營長和司機都是愣頭青,一琢磨,衚衕,那不就是一條巷子么?到裏面找老鄉一打聽,那麼大個首長還能找不著?
不跟人練出來的還能是跟狐仙練出來的么?這個,本著坑裡不再挖坑的原則,後邊專門再寫吧。先把句話撂到這兒,梁大蓋兒調東四之前,是在白石橋派出所乾的。
醫院!
所以,一出來王所長就叫了救護車。
王所長可比他想得深。他早就在琢磨——兔子這玩意兒,能嚇住孩子,吳大爺早年也是張作霖手下干過憲兵的主兒,怎麼會怕一個兔子呢?
出逃的蟒蛇雖然聰明,卻是從小被抓了養在動物園裡的,沒有自我捕食能力,所以跑出去三天,在外面卻什麼吃的東西也沒有找到(蟒的胃裡除了豪豬一無所有)。按說爬行動物餓一段時間沒問題,曾經有鱷魚半年不吃東西不死的紀錄。可這蟒是天天在動物園定點吃飯慣了的,還當過國賓,餓了幾天,就有點兒飢不擇食了。
不過,事兒發生的時候,秦老所長還是秦小所長,人民警察隊伍里的年輕骨幹。只這臉是爹媽生的,並不因為年代不同而有太大差別,像不像湯司令不好說,反正和馬天民那樣的光輝形象沾不上邊。
好在,警察同志一點兒怪罪的意思都沒有,光抱著輪胎哆嗦。
梁大蓋兒趕緊報告:「快通知動物園,非洲蟒可能在紫竹院公園,讓他們馬上派專家來抓。另外,我這兒就不讓老百姓出門了,三米多長的大蛇……這要誰碰上還能有好么?你們也快來,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話又說回來了,不怪薩爹沒能耐,派出所哪兒都有,中科院能每個衚衕都設個點兒么?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據說人大的「校衛隊」,就是那一次以後成立的。雖然人員構成基本是退休幹部,但單論人數,新華門都沒有這麼多警衛,要再想燒人大的校牌子可不容易。
是人,他都有弱點,小胖這人的弱點,就是好面子,所以,他絕不能讓這個事兒傳出去。
那邊也不幹了——「中國隊贏了你連個校牌子都捨不得,漢奸啊!」
就這樣,王所長騎著桃木劍——錯,騎著自行車就跟著老太太去了。看了一盞茶的工夫,走訪了一番鄰居,回來跟老太太說:「這妖精我們警察捉定了,您放心吧。」
正想著,一個漂亮的女護士推門走了進來,看到梁大蓋兒醒來,驚呼一聲。
正窩火想著這麼熱的天黃羊別臭了,秦所長就湊上來了。倆人開始挺感激,但一看秦所長的打扮長相,兩位的態度就橫起來了(人民警察和人民解放軍不是一家么?怎麼回事?後面再解釋。)。
跑了條什麼樣的蛇,當時可忘了問,梁大蓋兒用機械廠的電話,和「家裡」聯繫,問動物園跑的那條蛇抓著沒有,是什麼品種。
王所長就存了個心眼,想這兔子別是哪個實驗室跑出來的吧?說不能還是做放射試驗的,要不怎麼會發光?
老太太說:「你公家人可不興瞎說話啊,妖精可不是我搞封建迷信出來的,它是自己蹦出來的!」

2.白髮魔女

一聽就不是好事兒。老秦老王往外一看,迎面兒一條莽黑的大漢,帶了六七個小子飛奔而來,手裡拎一把菜刀,口中喊著:「×××,你出來,×你個老東西,敢打我大爺!今兒爺們讓你見見紅!」
登記的同志好像有些詫異,略帶困惑地說:「你們沒有預約,那就要等一下了。等劉帥回來,我們彙報一下,看今天能不能有時間和你們見個面……」
舌頭分叉,這蛇信子至少半尺長。
營長:「說你個新兵蛋子不懂不是?你知道這北京的警察都是哪兒來的?」
事後的調查證明,這兔子之所以發光,就是因為啃了熒光的主席像,這種熒光物質倒是沒什麼毒性。也是,主席像上用帶毒的玩意兒,弄不好就算罪名呢。那麼,兔子怎麼會啃主席像呢?兔子雖然是嚙齒類動物,但和耗子不一樣,沒有到處啃東西磨牙的習慣。熒光材料也不好吃。這原因頗為有趣,原來是兔子在北京城混生活營養不平衡,食物主要是菜站和垃圾站的菜幫子,缺少礦物質。而主席像上塗帽子和大衣的染料裏面,正有一些兔子需要的元素,兔子是為了吃染料才啃主席像,吃了熒光材料的,純屬無意。
「我?擒蟒英雄?」梁大蓋兒這回徹底傻了。
看人都跑光了,老闆那三千塊錢也就不再提,招呼一聲,大伙兒清開老鄉們丟下的各種奇形兵器,接著趕路吧。
凌雅仙本來就是那種小家碧玉式的女孩兒,幾下子拉拽沒了力氣,只好鬆了手。看這個頭戴酷似古代皇帝平天冠的奇形怪物在家裡乒乓地折騰,一邊使勁問痰盂兒里的小胖自己該怎麼辦——她一向習慣了聽小胖的,一時間還真不習慣自己拿主意。
「嘿嘿」,話,就看怎麼說,要讓王所長和梁大蓋兒剛才耍貧嘴的說法,那問題可就嚴重了。別忘了,痰盂兒在北京老百姓這兒還有個稱呼,叫做「尿盆兒」,這事兒經梁大蓋兒一編排,就成了「小胖結婚頭天鑽他媳婦的尿盆兒,進去出不來了叫警察」……
小胖倒是解脫了,他看不見,對燙過來的打火機毫無思想準備,猛然一燙一激靈,脖子不由自主地一縮,「砰」的一聲,跟開酒瓶塞子似的腦袋就拔|出|來了,倒是抓著痰盂兒的梁大蓋兒坐了個屁股墩。
「怎麼吳老太太他們家不鬧妖精?」
哪個湯司令?
在東四住的時候,翻牆就是派出所——咱當然不會沒事就翻進去,那不是吃飽了撐的么?但派出所裡邊熱鬧的事兒可見得多了。
專家苦笑:「我們也是低估了這東西。」
老太太說:「對啊,妖精是四舊,你們幫我破了去!」
所謂梁大蓋兒的擒拿不是跟人練的,就是這段時間的玩笑。因為動物園專門對他們進行過培訓,面對跑出來的動物應當如何如何。傳到所里,就有了梁大蓋兒和犀牛練摔跤、和袋鼠練擒拿等等各種版本。
就差說皇上六脈吉祥了。
要說當時北京的球迷還是比較文明的,大多數人無非是自發地游個行,到足協門前喊兩聲曾雪麟下台,國家隊解散之類的氣話,還是比較有規矩的。暴力事件也就是推翻了幾台車,砸了幾塊商店玻璃,以人數比例而論,和今天的球迷鬧事沒法比。可這是中國球迷開天闢地頭一回啊,於是就被大筆寫上了史書。
比如,就有河馬出事的。
看了梁大蓋兒捉妖精,倆工人就琢磨了,這「犯人」鬧不好不是耗子,是兔兒爺吧?
最後老太太還是當「鬧事球迷」教育以後給釋放了,並沒有當成打砸搶的,那可要判幾年的。
這是個小坡,上面本來種著十幾棵小楊樹,還有人堆了些劈柴。現在,劈柴撒了一地,彷彿天女散花,小楊樹全被打斷,無一倖免。唯有一棵老榆樹倖存,整個樹身也彷彿受了鞭刑,傷痕纍纍。
梁大蓋兒後來歲數大了坐辦公室,薩結婚改戶口的時候他給辦的手續。梁大蓋兒對我做例行教育,就是什麼生育要計劃不能無證,夫妻要和睦不能打架什麼的,一說二十分鐘打不住。薩有點兒不耐煩,就跟他說:「梁叔叔,薩那媳婦您也看見了,那是打架的人么?」梁大蓋兒「撲哧」一樂:「看著文靜就不惹禍啦?那小胖能讓咱王所長一壓二十年?」
這還得了,一個不留神就是劫持國家執法人員啊。
一二九師是八路軍最早的三個師之一,「老骨頭」部隊。1946年入伍的營長同志哪敢冒認,推得語無倫次,告訴人家,我們是那啥當年獨立第××師的,來看望老首長。
王所長上任第三天,那天星期日,就王所長和梁大蓋兒倆人值班,凌雅仙一進門就哭上了:「王所長,您快去看看吧,我把小胖給打死啦……」
「老大老大了。」
劉……劉帥?
我們怎麼形容壞人的?不是畜生就是禽獸。壞人多半狡猾,換句話說畜生和禽獸也多半狡猾。
老秦掉頭就往回跑。
「來的時候還有氣兒嗎?」王所長趕緊問。
按說大大咧咧也不是什麼大毛病,馮姐自己也不是什麼細緻人,曾有一年射擊測試走火,一槍擊穿旁邊警察帽子的壯舉。有人勸馮姐湊合算了。馮姐說,那是能湊合的么?開完死屍不洗手就抓饅頭吃,提醒一回忘一回。上回給他洗衣服,一掏兜,一節手指頭……
66號院前面臨街,後身是一個菜站,扔了一地的菜幫子。左邊一家,是一個製作毛主席像章和塑像的小工廠,工人都挺忙的也沒什麼異常。那兔子的老巢,就是右邊的68號院汪家。68號院和66號院隔著一堵牆,王所長進去的時候,只見這堵牆邊堆滿了雜七雜八的木料,正要問有沒有人在,就看見一頭肥墩墩的兔子從木料堆里冒出來,開始啃一根木頭上的蘑菇,發現有生人來,一個倒毛沒影兒了。
話沒說完,只見王所長已經變了臉色,「噌」的一聲奔了食堂。
「再有這活兒您還叫我們成不?過癮。」
可別是把人卷進車底了,趕緊停車。
可等到吳家老太太登門請片兒警去捉妖精,警察同志還是覺得太過分了。
您說腦袋上套個痰盂兒算什麼丟人大不了的事兒啊?
第二天,趾高氣揚的兩個工人帶著死兔子就上六十八號講理去了。
眼看警察同志們也攔擋不住,忽然只見村民們潮水一樣奔逃起來,哭爹叫娘。
拿住脈門不用刀,這人的運氣就是不一樣。那老秦和小胖打了幾年交道,文的武的都用上了,也不過得他賣三分面子,老王剛上任,凌雅仙一棍子就給送來這麼個大大的辮子讓他大揪特揪,竟然讓小胖二十年不得翻身。
「我?打死蟒蛇?」梁大蓋兒愣了,心說那玩意兒別提打了,我跑都腿軟呢,「所長,您說什麼呢?我怎麼不明白?那蟒……死了?」
所以這回讓他看個兔子,謝大拿肯定覺得是小菜一碟。

17.不要亂吃東西

於是,王所長就指導凌雅仙把一盒雪花膏都擠到痰盂里,想方設法塗抹到小胖的臉上脖子上。然後,王所長就說出了自己的方案——讓小胖抱住屋裡柱子,自己和老梁旋轉痰盂兒,爭取把它從小胖腦袋上拔下來。
蛇這個玩意兒,最喜歡陰濕的地方,而且對這種環境有一種人類不具備的特殊感知能力。紫竹院公園那麼一大片水面,潮氣上泛,人都能覺出來,從動物園裡跑出來的蛇,當然更能覺出來了,自然往這個方向而來。

5.警察的憤怒

可他這個解釋沒幾個街坊有興趣,反而是「秦半仙」的名氣越來越大,弄得好端端一個共產黨幹部跟跳大神的似的。
連梁大蓋兒,六個警察乖乖地站出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名其妙。
東四這片兒治安良好,大案極少,很少有用得著謝大拿的時候,但我一直記得此人,因為他曾經和所里唯一的女警察馮姐打得火熱,差點兒成一對。而薩對馮姐的警花形象也挺敬仰的,自然就多留了一個心。別想錯啊,馮姐幹警察的時候薩還上小學呢,就是一個純粹的敬仰。
李先生卷進這件事,卻不是因為他住在這裏,而是因為他的岳父楚圖南先生來了個遠方親戚,要在派出所報臨時戶口。別看楚圖南先生也算是國家領導人級別的,但在戶口問題上並不是什麼特權人物。
不過和動物園的飼養員聊天,人家說沒跑出去的更多,有的純屬飼養員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這邊凌雅仙也過來拉他起來,小胖朝她一瞪眼,遞個眼色,凌雅仙不敢拉了,趕著拿點子塊糖瓜子招呼兩位警察同志,反正都是為結婚準備的,倒也方便。
倆工人蔫頭耷拉腦地要走,王所長忽然想起一件事兒來:「等等,你們那主席像是熒光的?」
「就知道你沒幹過。」那營長不客氣地教訓老秦,「告訴你,師部的警衛員,最少也得一排房子呢,這種大雜院能是我們師長住的么?你這個什麼大院門口連個崗都沒有,你這不是糊弄我們么?」
不一會兒結果就出來了——頭部有鈍器傷,皮下四方形凝血塊,可判斷致命一擊是頭部被鈍器所傷,因傷及腦部動脈形成顱內大出血而身亡……
人一緊張,就容易神經收縮,神經一收縮,就容易尿急。
正這時候電話就響了,接著派出所就亂了營。片兒警們匆匆忙忙穿衣戴帽,緊急集合。比賽的工體就在東四東北邊,鬧事的球迷一路喧囂,東四這一片首當其衝。對球迷鬧事上頭心理準備不足(哪兒像後來呀,國安打申花都弄好幾百警察待命),所有能調動的警力都要出動阻截疏導球迷。
「啊?」梁大蓋兒一夥兒傻眼了。
「好小子,找你呢還敢出來!」
這話說得可是一點兒毛病都沒有。
前面說了,這梁大蓋兒也是一神主兒,到現在還有不少街坊記得「梁大蓋兒捉妖精」呢。
那就成了,老子我四二年就入黨了,收拾你四六年的不壞規矩吧?老秦心裏有了數,不等營長同志細琢磨,彷彿忽然開竅一樣,恍然大悟道:「門口有崗的劉師長啊,我記起來了,他不是這個衚衕啊,是這個衚衕出西口,馬路對面那個衚衕裡頭啊。」
那一次球迷也遊行了,但那是滿街都唱國歌的遊行,揚眉吐氣,這種時候的中國老百姓怎麼都好通融,實在用不著警察同志出面。
警察們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聽老太太口中念念有詞:「我叫你漲價,我叫你漲價……」
就是寶彤可憐,從此以後警察們一提他,就是這個味兒的——「寶彤啊?抓70歲小腳老太太最拿手。」
王所長看看目瞪口呆的部下,對寶彤一指,你,不是剛說「誰這工夫打砸搶」么?這不就有一個?去,不抓回來我處分你。
長得不好算缺點么?這有些勉強。可要是老秦所長不像湯司令,忽悠解放軍的事兒也就出不來了,這裏頭李先生還給攪了進去。
處理非常簡單,把門關上,萬事大吉。
老秦退休的時候,已經到了「文革」後期,小胖是東四地區土生土長的流氓,從小兒缺乏家教,打架罵街不說,稍https://read.99csw.com大后更加囂張,捅過人,砸過派出所,還當街調戲過飯館的女服務員。屢犯屢抓,因為他「家裡有人」,總能化險為夷,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幫小地痞的頭頭,成為東四這地方一顆沒人敢惹的不定時炸彈。
秦所長可就有點兒彆扭——都是革命同志,你們怎麼這個態度?看你們剛才跟路邊老百姓說話也客客氣氣的,怎麼就跟我這麼橫?我招誰惹誰了?不過他可沒表現出來,挺熱情地把兩個解放軍讓到派出所院里,把管片地圖拿出來問兩位解放軍:「你們找誰啊,什麼住址?」
其實,從飼養員角度看,這獅子叫得毫無惡意,純粹是抒情一下。就算是人憋久了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還會忍不住伸個懶腰長嘯一聲呢。這是喜悅的叫,快活的叫,充滿善良和友好的願望,根本不是針對某個人。
看沒人理他,小胖臉憋得跟個茄子似的,只好自己下台階了:「所長……要沒你們今兒弟弟就算是交待了,這救人救到底,今兒的事兒,您二位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別給我說出去?保個密,就當兩位哥哥幫我一大忙,咱小胖決不能忘嘍。」
梁大蓋兒總結:「你看,就這號打狗罵街的,往往對自己媳婦護得厲害,掄菜刀都行。我這兒見過幾個頂不是東西的,還都是念過書的主兒。」
秦所長一咽唾沫,沒了底氣——算了,這臉長的……擱我也得這麼想,不怪人家。前面說了,秦所長是天然演員的造型,不用化妝,就絕好的一個湯司令。
所謂「大蓋兒」,就是大蓋兒帽的意思,別看前邊有解放軍同志瞧不起警察的,但很長一段時間解放軍同志也有羡慕警察的,那就因為警察們一直都戴著精神的大蓋兒帽,而解放軍同志們當時軟綿綿的帽子很不提氣。有了這個特徵,街坊們把片兒警同志叫做王大蓋兒、李大蓋兒、梁大蓋兒也就不奇怪了。
按照我那朋友的說法,湖南是老區,雖然多少年不打仗了但老鄉們遺傳下來的反應依然敏銳,很清楚憑冷兵器和這玩意兒玩命無異自殺,一聲吶喊就散了大半。有句話叫「兵敗如山倒」,但什麼地方都不缺中流砥柱,所以在獅子門口五六米之內,還真頗有幾個不肯走的——就是臉色變成了和路邊莊稼地一個顏色。
蛇翻跟頭?還是第一次聽說,難道是馬戲團跑出來的?不過梁大蓋兒沒多想。紫竹院這地方地勢陰濕,植被茂盛,偶爾冒出幾條草蛇不新鮮。梁大蓋兒做了記錄,記好地址,順便問:「多大一條蛇?」
就是可憐梁大蓋兒一班人,無緣無故被大夫整得半死不活的,回來一聽洗胃就哆嗦。多年以後小劉調到外地當刑警,據說有一次抓了個老賊,不供窩點。劉隊長審了一夜一無所獲,忽然發了神經,懷疑老賊吞了香煙屁股自殺,送去醫院連續洗胃灌腸,充分發揚革命的人道主義精神整整搶救了兩天兩夜。
這謎底,過了好多年,才從跟王所長的梁大蓋兒那兒聽了個大概齊,事兒,還是跟小胖娶媳婦有關。
這回倆解放軍好歹說了聲「謝謝」,那就走吧。
事後才知道,這兩位不說出首長是誰來,也有他們的苦衷。原來這兩位解放軍同志一位是司機,另一位是個營長,他們到東四四條,說起來有些假公濟私。這個部隊前身是一個地方上的獨立師,師長姓劉,在部隊裏面是個小秀才。就因為他比較有理論水平,整編的時候把這位師長上調了,成了三座門總部的一個處級幹部。師長走了老部下們挺惦記,這次該部隊因為公事派車到北京辦事,車上就捎了兩頭黃羊,還有幾袋大豆,是給老首長送的土產。說起來這是一點單純的戰友之情,並沒有什麼走後門拉關係的意思在裏面,比現在送禮的純潔多了。但是,用軍車捎私貨,確是違反紀律的事情,所以兩位說話不免支支吾吾。
寶彤聽我問,一邊說,一邊還忍不住樂:「這大媽,別人都不抓,也不能不抓她。」
老太太一琢磨,心思就望鬧妖怪上邊去了,點了香祭祀。第二天再看,放在廊子下面晾曬的花生給吃去了一半!
「廢話,我有什麼空,不是你大爺吃飽了撐的跟人家干仗,大熱天兒的我來幹嘛?」
唉,這小同志怎麼說話這麼噎人呢?這兒又不是空軍大院海軍大院,哪兒會有哨兵站崗呢?秦所長要說沒說,看這位的臉色,一副眼睛長到頭頂心的樣子,估計說了也白說——後來劉師長說了,他這個部隊是野戰部隊,建國改編以後就是援朝,援朝之後就是剿匪,盡在人少兔子多的地方轉戰了,軍事素質沒的說,但是作風么,那就……
「劫道」地方的警察怕獅子,是因為沒見識過,猝不及防。要梁大蓋兒他們,可沒這個問題,動物園專門給他們講過課,訓練過的。
還有一句話沒說「你們來了,也能給我壯壯膽兒啊!」
本來小胖脾氣就暴躁,憋在裡頭再被凌雅仙遲鈍的反應一氣,火往上撞,大吼一聲:「快給我把這玩意兒砸開!」
無奈,說蟒蛇是冷血動物無情可以,說它沒智商就小瞧了這個玩意兒。雙層鉛絲的籠子雖然結實,卻有一個地方有點兒隱患。哪兒呢?籠子頂和籠子壁兩片鉛網銜接的地方。這地方是用粗鐵絲綁起來的,表面上看也很結實,至少,蟒想從這兒躥出去是不可能的。
凌雅仙傻傻地點點頭。
沒想到的是,上任三天,王所長就讓「小胖」服服帖帖,並且從此在王所長任上老老實實。
不過梁大蓋兒還是說了些有趣的東西,他說那教材可能是國外進口翻譯的,有的連培訓的教師也不明白。其中有鴨嘴獸,如果這個東西跑了,不要看著可愛就上去往回抱,這怪物的後腿上有毒刺,紮上您老兄就跳大神吧。學到這兒,梁大蓋兒問培訓的能不能看看實物。教師面露尷尬,說我們還沒有這個動物呢。
「找我們首長,就住你們這條巷子。你幫我們找找?」坐在副司機位上的那個兵年歲大點兒,可態度也不怎麼讓人受用。
梁大蓋兒,本來不是這裏的片兒警。原來他是海淀區白石橋派出所的,因為娶了我們衚衕的英子姐,愣托熟人調東四來——要說警察就這點兒好,縣官不如現管,那時候俺老爹也在海淀區上班,他就沒能耐調回東四來。
順便說一下樑大蓋兒的媳婦英子姐,也是一位奇人,爸爸是軍統特務,跑去台灣了,媽媽是被霸佔的紡織女工。別以為解放前特務欺負人是瞎說,那時候的特務的確無法無天。老太太活著的時候,說那特務凶得很,連川島芳子都吊過(這事兒沈醉先生證實過,抗戰後軍統特務敲詐勒索,讓被拘押的漢奸們吃過不少苦頭)。如此身份決定了「文革」中英子姐的矛盾:開會的時候,她一會兒是跟著她媽媽這邊兒控訴國民黨特務的罪行,因為老太太的喉嚨被特務打壞了,說話含糊不清,得英子姐翻譯;一會兒又變成特務家屬跟著挨批鬥。
巧合雖然是巧合,在這一帶幹了幾十年,老秦對幾條衚衕的一草一木,一家一戶都熟悉得跟自己家後院一樣,說他比一些粗心的媳婦還明白家裡東西在哪兒,倒不是替他吹牛。因為這種熟悉,還有他的年紀,秦所長在東四這一片老百姓眼裡,不但是一個警察,還是一個什麼事兒都可以託付信賴的長輩。
把排查情況交待完了,隨口說了一句:「動物園來了個電話,說他們那兒跑了一條蛇。」
這位獸醫朋友在華中幫人家開野生動物園,辦理過一次進口非洲獅的業務。
不過他還抱一絲僥倖,所以急急忙忙端了兔肉到黑屋子裡看。看的結果——蓬蓽生輝啊!
妖怪和兔子有什麼關係?吃個兔子還要洗胃灌腸,這怎麼回事呢?
「哪兒那麼多廢話?你在白石橋的時候不是非洲蟒都抓過么?」
雙方一較真,就不免有了些肢體語言的交流。
看到蟒死了,警察和工人同志們「呼啦」都圍上來,看看周圍沒別人,大家一番討論,只能斷定是梁大蓋兒遭遇巨蟒后英勇搏鬥,終將巨蟒殺死,造成兩敗俱傷,一屍兩命的慘痛後果。
忘了交代凌雅仙是幹什麼的了,東四四條衚衕正中有個大院兒,就是木偶劇團,凌雅仙就在那兒上班,是報幕的。不過木偶劇團不比話劇劇團,人手編製少,報幕的還得兼管打個鑼什麼的雜活。鬧不好,凌雅仙這一門杠,就不自覺地帶上了專業的功夫。
贏就贏吧,足球是圓的。偏偏郭家明還用了讓當時中國球迷極其不適應的「賴皮」打法——拖延時間。香港隊員一碰就倒,一倒就動不了。這種今天已經到處可見的戰術當時國內無論踢球的還是看球的還真沒見過,於是大受影響,以至於李輝急了拖著香港隊員的兩條腿往外拉。其結果當然是場上場下都越來越躁,北京人怎麼說?搓火啊!終場一聲哨響,比賽結束了,鬧事兒也開始了……
等王所長他們趕過來,只見門杠丟在一邊,小胖躺在地下,兩條腿不規律地抖動,樣子相當嚇人。
嗯?那小子一頓吃六個饅頭的主兒,凌雅仙風一吹就走的身板能把他打死?再說了,兩口子快成親了,好還好不夠呢,誰捨得下這樣的狠手啊?
根據此後警方的調查紀錄,這事兒,純屬村民們自己惹的禍,是因為有村民看到老闆出錢不痛快,準備自己開車門取貨抵押,結果會開不會關,弄出如此結果。
老王樂呵呵地聽,等他們說完了,問:「怎麼樣?妖精抓住啦?」
「哦,王所長,我錯了,您多擔待。」小胖往後一退,黑臉上竟然泛起一絲紅暈:「嘿嘿,我今兒喝多了燒的,和兄弟們跑跑,散散火……那什麼,所長您忙,我們先走了啊。」
雙方「誠摯而友好地交換了意見」以後,最後的君子協議是小胖保證自己在這片兒住一天,就決不給所里添麻煩。王所長和梁大蓋兒呢,跟他說了,你只要住這片兒一天,這話就傳不到多一個人的耳朵里。
培訓挺輕鬆,梁大蓋兒也沒當回事兒。大多數動物跑不出園,出來的也奔北京展覽館那邊的居多,那邊有個清靜的大院子。很少有往白石橋這邊的,因為動物很難穿過動物園門口的大馬路,比如斑馬,您要在大街上一走,沒一百米就得有百八十位大喊大叫的了,那塊兒,還歸動物園派出所管。白石橋這邊,頂多也就是老百姓撿著個犀鳥什麼的送派出所來,很少有什麼大型動物往這邊兒跑。梁大蓋兒他們學學怎麼對付動物,也就是個以防萬一。
老王接著樂,忽然鼻子里又聞見了那股香味兒,嗅嗅,笑容就有點兒僵:「你……你們不會抓住就給……就給……」
「噢……」大夥互相看看,那眼神都透著明白——小梁大概是情急拚命,腦子受了驚嚇,還有些神志不清呢。於是,最先發現梁大蓋兒的一個警察就把前後經過講了。
「我說你講明白點兒,到底有多大。」
照梁大蓋兒自己說的,整個東城分局,抓人不好說,抓個山貓兒野獸兒的,我梁大蓋兒認了第二也沒人敢認第一。帶了人去,一會兒就在66號牆根底下發現一個兔子洞。這肯定是從六十八號打過來的。梁大蓋兒讓其他的警察過去,把木料堆翻開找洞。
這他媽什麼蛇啊?梁大蓋兒瞠目結舌。他是北方人,印象中見過的蛇也不過是火爐子通條那個水平的,但今天這個場面,火爐子通條粗的蛇可擺弄不出來。
「啊?那誰把這蟒弄死的呢?」想想要是紫竹院里還有比這蟒可怕的動物,大家都有點兒緊張。
梁大蓋兒看著小護士勉強一笑,卻覺得對方的眼神頗有些異樣。
王所長正要暫停行動,退回重來,忽然眼角瞟到了小胖扔在桌子上的打火機,頓時有了主意。
有道是天佑好人,頭一天晚上還覺得有點兒丟份兒的梁大蓋兒,第二天就發現自己說實話真是個英明的決定。
走了不到二百米,情況就明白了,這案情……可真是夠邪性的。
沒想到,第二天一大早,老太太又來了,說民警同志啊,這回你們可不能不管啊,妖怪把我老頭都嚇出毛病來啦……
這話,可沒敢跟梁大蓋兒說。
老秦怎麼會差點兒暈過去呢?
說跑題了,言歸正傳。
他跑什麼呢?興許……所里真有要緊事兒吧。
可能是在車裡憋得久了,獅子伸出頭來,就吼叫了一聲。
敢情兩位解放軍同志正說他呢——
順便說一句,我那位獸醫朋友後來離開了這個園子,因為好好的地方,那位老闆賣給下家后就變得慘不忍睹了。新來的老闆不大懂動物,只希望園子為他掙錢,多少天也不來一次,能辭的人都辭了,剩下的工資也時常拖欠,只半年功夫動物就減員一半。他一個當獸醫的,錢不錢的在其次,看得實在不是滋味。臨走向那位賣菜起家的老闆辭行,看得出來,老闆也挺不是滋味,說要是我還管著園子呢,怎麼也得弄對巴西鸚鵡送您。現在……我自己都不忍心去那兒了,唉,錢啊……
還真不奇怪,這派出所的警察啊,誰也沒指望著他能抓個江洋大盜什麼的,倒是有什麼稀奇古怪的麻煩事就會想起他們來。在老百姓眼裡,這片兒警和公司里做IT的一個性質。怎麼一個性質?公司里好多人不明白我們做IT的到底是幹什麼的,乾脆把我們當萬金油。鋼筆不下水了,找你;咖啡機壞了,找你;MM跟男朋友吹了……這個,MM直接上網罵人就不用找IT了。
順便說說楚圖南先生,他家住在東四四條衚衕東頭的一個小四合院里。後來那院兒門口多了一塊漢白玉的牌子「北京市文物保護單位」。這個牌子給楚家帶來不少麻煩,經常有赤膊扛照相機的旅遊者敲門買票,所以今天您要是去看,就會發現漢白玉牌子旁邊還有一個墨筆寫的說明——「不對外開放」,那就是李先生的手跡。楚圖南先生性子平和,早年春秋有閑的時候,街坊們常看見楚先生在門口沿著一溜槐樹散步,大伙兒對這大文化人起心裏敬重,見面無論大小都尊稱一聲「楚先生好」。相對而言,同樣住在這片衚衕裡頭的邵力子先生就是另外一個風格。他的宅子在五條衚衕幼兒園旁邊,永遠是大門緊閉。街坊們解釋說邵力子先生當年是做過省主席的,雖然現在變了民主人士,依然威風不倒。個人認為這個解釋未必正確,邵先生在國共兩黨之間周旋數十年,地位微妙,所以行事低調,不失為自保之術,恐怕這和架子多大沒有關係。

13.動物園的友好單位

老太太說:「我去過革委會了,他們說要是鬧貓,小孩兒扔磚頭他們管,還說我那兒鬧妖精是四舊——妖精在哪兒鬧,我能管得了嗎?」
這下遊行隊伍中人大的學生不幹了,說「贏球歸贏球,你們怎麼能燒我們校牌子呢?」
到半夜,人漸漸散去,薩也準備提了小板凳回家,就看見王所長等人回來了。一幫人民警察個個灰頭土臉,衣冠不整。後來才知道是迎頭碰上了球迷的大部隊,一個沒處理好,對面沖了過來,勢如排山倒海。大多數警察都給衝倒,不少人滾了一身土。可是還得趕緊起來,一邊抓帶頭的、燒掃帚當火把的,一邊防著老幼婦孺被踩了砸了。一忙幾個鐘頭,還得挨罵,說起來幹警察這一行也不容易。
都閉嘴了。
此戰第一功臣是守門員李富勝,八一隊出來的,人民解放軍心理素質過硬,一開場就撲了一個點球,讓因為前一仗敗給了紐西蘭而心裏沒底的老少爺們兒歡聲雷動。蘇永舜那個隊很厲害,廣東大將容志行——此人球技球品都是第一流的,坐鎮中場指揮若定,帶動中國隊攻勢如潮,只殺得騎駱駝的西亞兄弟們風聲鶴唳,顧此失彼。終場哨響三比零,工體內外歡聲雷動。那場比賽,就倆字——「痛快」!
說完,還搖搖頭,說是說,他不太信王所長能輕易制住小胖,這小子畢竟太年輕,太書生氣了。
那天早上,梁大蓋兒來接班,那幾天有個殺人案,全市大排查,弟兄們跟得比較苦。值班的警察交班時候兩眼通紅,還說呢,這案子問的,目擊者愣是說不出來殺人的長什麼樣,就是強調長得像《智取威虎山》的座山雕,這……上哪兒查去呢?
王所長就向汪家打聽兔子這事兒。別說,還真找對了,汪老爺子「嗨」了一聲,說別提了,都是我那老太婆一時心慈手軟啊。
有了這個基調,王所長抱著高音喇叭喊話,警察們軟硬兼施,總算是沒把局面激化,但是人民群眾欺軟怕硬,假如只見教育不見專政,那警察同志就吃虧不小。忙了半天,剛想擦把汗,「當」,旁邊衚衕里飛來一塊磚頭,正砸在寶彤腦袋上,當時血就下來了。捂著腦袋,寶彤就火了——也是二十郎當歲的小夥子,血氣方剛,抄起警棍就衝出去追。
真正促成動物園與派出所交朋友的原因,是經常會有些「不速之客」從動物園裡溜出去,甚至騷擾居民,那,就非得派出所的警察同志配合不可了。
嘿,話可不能這麼說,看著動物園裡的動物在遊人面前蔫頭耷拉腦的,用我一兄弟的話說「混吃等死」,實際上那都是假象。
剛耍了幾句,忽然一陣香風襲來。
「老大了。」
這回小劉再說妖精不歸警察管,吳老太太可就不幹了。你們是片兒警不是?那妖精是不是住這片兒的?住這片兒怎麼不歸你們管?你不管我找你們領導。
趕緊,也不留值班的了,倆人跟著凌雅仙就走,一邊走一邊了解情況。
梁大蓋兒何德何能,居然可以吃獅子肉?
「所長,真夠意思,謝謝啊九_九_藏_書。」
從邏輯上說,完全說得過去。而且本地村民的確有些「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記錄,不過,仔細想來,這裏面很有些令人生疑的地方。比方說,貨櫃車上的鎖頭跟拳頭一邊兒大,強度上要保證獅子沖不出來,村民們如何能在幾分鐘之內將其打開?再有,村民們實施如此危險的行為,周圍動物園的員工十幾口子竟然誰都沒有注意到,是不是有些玩忽職守?
兵:「營長,你別急啊,你看警察同志挺幫忙的。」
兵:「我說么咱們隊伍里哪有歲數這麼大的警察?」
工廠的工會主席還結結巴巴地介紹呢,他就是目擊證人之一,說看見一條「旋風一樣長」的大蛇在坡上撒癔症。「旋風一樣長?」梁大蓋兒苦笑,旋風有多長誰有概念?看來這位主席在形容什麼東西的時候很不習慣量化,不過,這肯定不是條普通的蛇,能把小樹打斷的蛇,北京好像還不產。莫非是外地來的?
原來,這個廠子做的毛主席像,最近頗有一些無端損壞。他們廠做的毛主席像是立式,軍裝,姿勢是一手揮起、一手背後那種,石膏胎子,上熒光顏色,很受歡迎。成品都放在車間陰乾等包裝,結果最近有相當多的主席軍帽大衣被啃成漁網狀。根據情況,廠里認為是鬧耗子咬壞的,這還得了?於是向上申請,專門買了塊臘肉拌耗子葯打埋伏。那時候供應困難,臘肉是內部供應的高檔食品,別說耗子,普通老百姓都吃不著。用這個稀罕東西做餌效果不錯,每天都能撿到一兩個死老鼠——這耗子算幸運,此時極「左」的勁風已過,還能留個全屍。要照「文革」初期的時候非得按現行反革命發動群眾搞批鬥不可,那結果就不知道是碎屍萬斷還是變肉餅子了。
聽到「黃羊」,馬胖子臉色微紅,環顧左右氣勢銳減,道:「他們找的就是我,我參加革命前姓劉啊,到了總參,工作需要才改名么。」
原來,打架的起因還是梁大蓋兒,他打了三個「妖怪」以後,變態地曝屍示眾,炫耀武功,給廣大居民同志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下來以後,有倆像章廠的工人就想起廠里的一檔子事兒來。
從這裏面,也可以看出東四這管片兒裏面藏龍卧虎,堂堂獨立師師長不過是騎自行車上下班的人流之一,老秦這樣的派出所所長不好當。
估計這兩位解放軍同志當時的心思也差不多,但還是乖乖地到傳達室登記。登記的同志非常客氣,聽他們找劉師長,打量打量很有些吃驚地問道:「你們是一二九師的老同志?」
然而「五一九」情況就完全不同,憤怒的球迷們不但包圍了國家體委,砸了汽車,而且一路呼嘯而過,沿途發泄,連說話帶廣東味兒的都倒了霉——一律給當成了香港隊的擁躉了。
而且,蛇這個東西隱蔽性強。怎麼說?人家都是受過軍訓,會匍匐前進的,什麼時候見過蛇拿把扇子大模大樣在街上走的?當時白石橋公路兩邊都是土坡的雨溝,蛇在裏面走,如果不是大白天,還真難以發現。所以,從動物園游到紫竹院來,一點兒也不新鮮。
梁大蓋兒一聽電話響,立刻就精神起來了,他知道准有點兒什麼急事兒。那時候的老百姓要是有不那麼急的事兒找警察,寧可跑一趟也不會打電話。因為60年代,電話還是個稀罕玩意兒,一般人家裡是沒有的,打個電話,老百姓挺當回事兒呢,要是那時候您跟誰談論煲電話粥這種事情,肯定有人以為您是作家,還是寫《小靈通漫遊未來》的那種作家。
眾人大嘩,從此秦所長就有了「秦半仙」的美名。
警察會怕動物?那可沒準,插一段吧,我那獸醫朋友講的。
您說動物園和派出所能有什麼關係啊?小時候,我曾經以為動物園要靠警察們幫助才能降住獅子老虎,後來兄弟裏面有人做了獸醫,才知道動物園本身就是干這個的,用不著警察幫忙,動物們也毫無尊重執法人員的基本素質。
得,不用再問了,肯定是這東西惹的禍。
等王所長出來,已經是一臉的嚴肅:「吃了兔子肉的,都出來。」
您看,這世界誤會不是太多了?
劉伯承,在十大元帥中以治軍嚴謹,秉性剛毅而著稱,軍中談起劉帥,雖然不乏「吃一個,挾一個,看一個」的幽默,但更多的是「摸摸下面有卵子沒有」「兩強相逢勇者勝」這類擲地有聲的話語。朱老總雖然是十大元帥之首,但怕劉帥的肯定比怕朱老總的人多得多。據說在南京軍事學院時期,連身經百戰的將軍們,也會在劉伯承校長嚴厲的目光下兩腿打顫。
馬胖子上門來就罵:「好你個老秦啊,整人也沒你這麼乾的,差點兒嚇死了我的兩個兵。」說著滿世界找爐子通條,「這回不收拾你我還就不姓馬了!」
1985年5月19日,這日子肯定好多球迷都記得,好像是中國球迷第一次鬧事,也是鬧得最理直氣壯、氣魄雄渾的一次。劉心武寫過一個《「五一九」長鏡頭》,紀錄整個事件的經過,還得了一個什麼獎,可見此事影響之大。
王所長看得直上火,「這個不用你分析,我早知道它怎麼死的,我就想知道它有沒有毒。」
這要傳出去,別說在這片兒混,小胖還活不活了?
這北京的老警察脾氣要上來,你就等著慘吧。他一不會打你,二不會罵你,有的是拾掇你的損招兒。老秦脾氣上來,主意也就有了。
就這樣把梁大蓋兒抬到醫院,一番搶救。這時候「有個警察一個人打死一條蟒蛇」的小道消息就傳開了,傳到後來還有了梁大蓋兒如何被纏住,如何奮神威,如何活活把蟒掐死的種種細節,跟親眼看見的一樣。
王所長一看不行,這孩子思想不通啊,還得做工作。正要說話呢,「嘩啦啦」,王所長身後一個商店的玻璃窗垮下來了。
當然沒出來了,運獅子不是個輕鬆的活計,其中保安措施尤其嚴謹,門兒開了,可獅子腿還用鐵鏈子拴著呢,這個小插曲對獅子來說,也就是長長地理學方面的見識,呼吸口新鮮空氣罷了。
梁大蓋兒腦子裡靈光一閃,就想起交班時前面那個警察的話來——動物園跑了一條蛇。
「咱們政府是共產黨,不能搞這個封建迷信。」值班的幹警小劉乾脆利落地拒絕吳老太太。
聽著王所長說,梁大蓋兒頓時釋然,舔舔嘴唇說:「所長,沒問題,您瞧我的吧。」
梁大蓋兒忽然張口結舌:「那個,那個,我……我可不是說念書不好啊,我是說,我是說有人天生混球,他念多少書也沒用啊。」
兵:「哪兒來的?營長。」
好厲害,監獄的犯人要都這麼精明可不好看了。警察們唏噓一番,接著問:「那這蟒到底怎麼死的,是我們小梁打死的么?」
可也是,《小靈通漫遊未來》應該寫的就是我們現在這個時代呢。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找書來對照一下,看有多少預言已經實現了。
過了一會兒,電話鈴就響了。
薩說:「那是,英雄每出屠狗輩,百無一用是書生么。」
居民宿舍開了不少的窗戶往外看,就地解決也不能當場就來不是,梁大蓋兒瞄上了院子角落裡兩個大磚堆,忍無可忍地溜了過去。
要真是這樣那就可怕了,不成,得找老汪家調查兔子的出處。王所長琢磨著回到所里,一進門就得到了兔子已經被毀屍滅跡吃掉的可怕消息。
營長:「那都是原來國民黨的黑狗子,想當初平津戰役傅作義害怕了繳槍……(十分鐘生動的我軍戰史教育……)就這樣,改造好了他們才接著當警察。我告訴你當初黑狗子怎麼禍害老百姓……(十分鐘生動的階級教育)」
雖然危險性不大,畢竟老王剛上任,老秦放心不下,跟著就去了。
那蛇,可不是本地一尺來長的草蛇。動物園的動物一般是不往這邊兒跑,但有個別的例外,那就是蛇和類似的爬行動物。
在下也聽過幾次類似的事情,熱心熱肺地去見老首長老戰友,還得登記弄景的,說這話的人往往不勝唏噓,再無當日一個鍋里攪馬勺的親近與快活。可是同時又擋不住炫耀一番:老戰友現在混得如何之好。人,真是個複雜的東西。
秦所長搔搔頭,好像挺為難的樣子。李先生熱情,問他是怎麼回事,需要的話可以和楚先生那邊聯繫聯繫。秦所長苦笑一聲,指指外邊,說「您看……」
其實秦所長後來解釋了,這純屬巧合。他去檢查防火,就看見那個戒指了,當時還想過要不要提醒提醒人家。這次倆人鬧得抓破臉,看那媳婦是個心粗的,估摸著可能是自己掛那兒忘了,一試果然。
等到這車第三次開過來,秦所長就給攔住了,好心問人家:「同志你們這是上哪兒啊?」
說是讓工會主席去做,實際上還主要是靠梁大蓋兒,舉著個高音喇叭繞著幾個宿舍的平房院依次地喊,那年頭是沒法電話通知的。
麻煩的是醫生也說不準這是什麼毒,甚至有毒沒毒,只是到了暗處,能看得出老梁他們的確口冒火花很不正常。化驗需要時間,只能盡量從最壞考慮。這樣一說,警察們也都緊張起來,一陣兒覺得肚裏不對付。就這樣梁大蓋兒一班人算是領教了灌腸洗胃的可怕,一天下來老梁掉了四斤多。可是醫生還不放棄,叮囑化驗結果之前警察同志們繼續洗胃,天天洗,直到嘴上不再冒亮光為止。
正想著呢,老王已經腆著肚子晃悠著過去了,大模大樣沖小胖一點手指:「你,來發的什麼瘋啊?」
專家說:「哪兒的事。估計啊,你們小梁見著這蟒的時候,蟒早就死透了,最多,也就是還有最後一口氣。」
這回事兒鬧大發了。
倒是相反的例子是有的。
大破兔子精的事兒講完,似乎還應該說說梁大蓋兒的擒拿功夫來歷,這算是前面交待過的。
這時候,王所長就從一邊抄起一把吃飯勺子來,照著小胖的痰盂兒當地一敲:「嘿,你小子,嘴裏乾淨點兒。」
「派出所的。」王所長說著,又是一勺子,「《口當》!」「噢,王哥吧?坐,我就是訓我媳婦……」「《口當》!」這回是梁大蓋兒看出便宜來了,也找個家什兒照著小胖腦袋來了一下。「自己媳婦也不能髒話招呼啊?王哥是你叫的么?叫所長。」
小胖看見媳婦馬上不累了,站起來往上湊合,一邊占點小便宜,一邊問:「你今兒買什麼回來了?」
王所長帶著倆警察,老秦跟著過來一看,倆老烏眼雞啊!老秦一聲大喝,倆警察上去一人一個分開,到底哥兒倆掐架還不敢對抗政府,分開了就不打了,剩下你一言我一語地對罵,幾十年的陳芝麻爛穀子都翻出來了。老秦、老王都有經驗,就在那兒冷眼看著兩邊媳婦上去自己勸——讓他們磨磨消消火。中國老百姓都怕官,過會兒一說往局子裡帶,保證老哥兒倆服軟比誰都快,肯定是說喝多了,哥兒倆鬧著玩,然後板起臉來做做工作,一人寫個檢查上醫院看看也就完了。
好好的怎麼會鬧妖精呢?原來吳老太太住66號院,就老兩口,本來挺清靜的地方,近來半夜卻總是鬧妖,有東西滿院子亂撲騰,是貓?可不叫,半夜起來看,跟幾個火團似的還一蹦一跳的。
「嗯?」老秦愣了,「同志們,咱們下去問問……」
「啊?」梁大蓋兒一愣,「所長,這活兒我可沒練過,要不,您上,我們跟著學學?」
其實東四這地方天子腳下,人都老實,治安上很少有不得了的大事,導致出警的事兒多半是雞毛蒜皮。片兒警們去了主要是調解,需要動手的時候很少。秦所長幹了那麼多年,去辦事兒連個手銬子都不帶。碰上要抓的小偷小摸,就看人,比較老實的呢,解開他褲腰帶讓他自己提著褲子前邊走。不太老實的呢?解了他鞋帶兒把倆大拇哥反背一捆,跟燒雞大窩脖似的帶著走。要多老實有多老實。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事後分析,這蟒雖然從這兒躥不出去,卻認準了這裡是整個籠子的弱點,所以,沒事兒就把腦袋往這塊兒的縫兒里擠。蟒的身體彈性極強,肌肉有力,天長日久耐心地擠下來,有一天,綁的粗鐵絲終於被它崩斷了,於是,蟒就在這裏擠出了一個縫隙,然後從這個比香煙盒大不了多少的縫隙里,硬生生把三米多長,直徑遠比這個縫隙大的身子塞了出去。
這小子怎麼這麼香?您想啊,一盒雪花膏都抹上,能不「花香襲人」么?
沒錯,這錢糧衚衕15號,就是原工農紅軍總參謀長,八路軍一二九師師長,「中國軍神」劉伯承元帥的家!(老秦說了,你們不是要找劉師長么?我沒理解錯吧?)
「抓?我都不知道抓誰。」寶彤沒好氣地說。
正是那條失蹤了的大蟒蛇,正從磚縫伸出頭來,冷漠地注視著梁大蓋兒。
老秦雖然脾氣好,到底是對著鬼子憲兵隊的刑具也沒服過軟的血性漢子,讓人家這麼指著鼻子教訓,想想自己辛辛苦苦主動幫人還讓人家叫漢奸,「騰」的一下脾氣就上來了。
兩位都是第一次到北京辦事,還真沒想到這北京的巷子好幾百米長,兩邊還凈是蜈蚣一樣的橫衚衕,裏面的老鄉也都懵懵懂懂,怎麼也說不清哪兒有個姓劉的首長住著。北京老百姓實誠,不知道也不好意思告訴人家,只好估摸著說:「那邊有個大院,好像住了個大幹部……」「往南,那兒原來是貝子府,貝子爺滿洲國的時候跑奉天去了,說不好你們首長住那兒。」
發光?這可就新鮮了,難道這兔子還帶著手電筒么?
進口非洲獅,當時最近的入關口岸在廣州,沒辦法,就它那兒能辦檢疫,要不,就得去北京。兩頭獅子到了廣州,一番打針吃藥以後,就要送動物園了。
為了安全,梁大蓋兒做了一個對警察頗為屈辱的決定——就地解決。
想到這個,秦所長向外走,準備介紹兩位到八一大院去打聽打聽。
再加上動物們有些本事,是人想象不到的,跑了動物或者類似的事情也就不足為奇。北京動物園80年代丟失動物好像是平均一個星期一起,多半是跑個鸚鵡什麼的,沒有大的影響,但也偶爾會跑更要大的動物。梁大蓋兒就接到過各種各樣的協查通知,從猴子到羚羊不一而足。好在大多數動物都只是在動物園裡邊溜達溜達,不等警察們下手,就被當管的專業人員抓住送回去了。
就是那個「高,實在是高!」的湯司令啊。
營長:「靠他們?那黃羊早就臭了。」
「這好說,好說,所長您先想個辦法把我弄出去成不?」
人說動物園那麼多專家能放動物跑出去么?那不是白吃飯的么?
豪豬,當然也被憋死。
豪豬,是一種滿身帶刺的動物,蟒蛇吃這個純屬自殺。問題是北京並不產這個東西啊。疑惑的專家們經過辨認,終於認定,這豪豬,竟然也是本動物園裡跑出去的,已經失蹤半個月了!
事情還得從王所長勘察現場說起。
有些人說老秦是國民黨的留用警務人員,這是一個誤傳。秦所長是正兒八經的老地下黨,從抗戰期間就是北京城內潛伏的一個暗字型大小的小八爺。為了這個,他還讓日本人抓進過憲兵隊,差一點兒就為國捐軀了。不過坐牢也有坐牢的運氣,秦所長進憲兵隊的時候關在一塊兒那位叫孫以亮,也是抗日犯,但鬥爭經驗就比他豐富多了。老秦從他那兒學了不少對付鬼子的辦法。比如鬼子不允許犯人之間說話通風,只要被發現互相交談就是一頓毒打。孫以亮教老秦把手絹蓋在臉上躺著,這樣悄悄說話通氣,看守就沒法發現了。
鬼子也不是傻瓜,看見他們臉上蓋著手絹就進來查問。孫以亮從容不迫,回答得滴水不漏:「你們牢里電燈老亮著,我不蓋個東西怎麼睡得著覺?要不,你們把燈閉了?」鬼子看守琢磨了半天,最後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理。

7.老頭打架

案子十分簡單,多年的老哥兒倆下棋下急了。
秦所長我沒機會見著,薩生下來的時候老秦已經退休了。可是衚衕里的老人們說起他來如數家珍。
梁大蓋兒馬上猜出了自己的處境,他忙著活動活動胳膊腿兒,覺得並無異樣,尤其是自己依然穿著警服,看來沒傷到需要換病號服的地步……
話不投機,秦所長一抬頭,正看見李先生,靈機一動,心想不會是楚先生的客人吧。要說首長,這衚衕里也就楚先生最高了。
停車下來,才發現金杯車的後面,備胎上牢牢地扒著一位警察同志呢。
營長:「跟他們是革命同志?哼哼,你不懂。」
比如東水車衚衕老周家兩口子丟了個金戒指打架,一直打到所里,秦所長一聽,告訴周家大小子:「去,你們家堂屋東牆柱子上,掛溫度計那個釘子上,找找有沒有?」瞠目結舌之中,一會兒周家大小子呼哧帶喘地就回來了,手裡舉著那金戒指喊:「秦所長,您是半仙兒啊!真在那兒掛著哪!」
警察們也明白,那些天,北京的物價漲得有點兒快了,不少老百姓心裏憋了一股邪火,老太太砸車窗,也不是完全沒有原因的。
一打聽才明白,問寶彤真問對人了,這大媽就是寶彤抓的。
寶彤摸摸腦袋,把警棍放下了。
王所長皺著眉頭聽了半天,最後說:「這樣吧,老太太,我跟您去一趟,咱們實地調查。妖精,咱也得看看是什麼品種,抓不抓得住不是?」
面對如此眾多不講道理的人民群眾,這人民警察可就抓了瞎——明擺著絕大多數人都是一時激動,這又不是什麼犯罪分子階級敵人,是抓是打,都有點兒下不去手。稍微有點兒級別的還得想,這無論是輕了重了,在過去可都是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