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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 大學段子 賣了師兄賣師姐

陸 大學段子

賣了師兄賣師姐

事不關己,我還算比他稍好點兒,對這和氣的胖子點點頭,道:「是的,我們是××大學的。」
薩那些天對此事沒多在意,誰畢業的時候不是跑得跟狗似的,司空見慣了。當時我在中關村一家計算機公司兼職打點兒零工,主要精力都在掙外快上。不料有一天,卻讓警察找上門兒來——別緊張,警察不是來抓人販子的,是來修計算機的。來的是交通管理局的幾位警察,當年在這公司買了幾十台計算機,只裝了五寸磁碟驅動器,現在技術發展了,希望我們幫助加裝三寸驅動器。
當時師兄「哈哈」一笑,酒醒之後就琢磨了,「隨便打人家、睡人家」,這是個什麼概念?!雖然董事長的意思是他這方面非常注意,難道說一般公司里這種事情司空見慣?這不成了土匪了嗎?祝冰是典型的知識分子家庭出身,酒色不沾的老實人,董事長這段話讓他想起了《紅色娘子軍》里的南霸天,不由得渾身發寒,越想越怕。他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沒有去當這個副主任。
他們的相識頗為傳奇,薩所在的大學女多男少,來結友好班的絡繹不絕,自然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我家MM也,××警官大學的弟兄們也不例外,目標就看中了我師兄那班。師兄班的大小頭目本來對這個友好班不太感興趣,因為這警官大學在團河,離城裡幾十里,沒事兒怎麼來往呢?不過聖誕節前夕,《警花出更》放得正熱鬧,大家一高興就決定請警官大學的友好班來我們學校開聯歡會。
「給警察。」
「嘿,小師傅拿我們開涮啊?」
大師兄沉吟不語。
有人說你把師兄師姐都賣了,還提到賣過女警察是怎麼回事,人民警察也是可以賣的嗎?其實警察也是人對吧?既然做人販子,警察如何賣不得?何況這還是人家男朋友求著我賣的呢。
問題出在負責聯絡的兄弟身上,電話沒有打通,想著快一點和對方聯繫上,就自作聰明地發了個快件給人家,哪兒想到這快件的快指的是飄洋過海的快,在北京市內?平信一天就到,快件要三天!沒經驗啊。等快件到達警官大學的收發室,已經到吃晚飯的時間了。
末了薩突然開了竅,告訴師姐附耳過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死馬當活馬治,成不成就看你的實力了啊。
其實公司里當然不是如此情狀,那位白董顯然也不是這個意思。但當時信息不靈,看到公司的大門便感到神秘,更主要的是,大家潛意識裡對到公司工作畢竟抱著戒懼的心理,難免多想一些。可憐白董請人吃了一席酒,買的人卻放了鷂子。
真要動手了,需要什麼準備呢?兄弟思前想後,讓師兄到團委開出一介紹信——有拿著介紹信應聘的嗎?招聘又和團委有什麼關係呢?這不怪我們出新鮮的,誰也沒幹過嘛。
穿大堂,上電梯三樓,就是華夏公司的辦事處了。平心而論,我曾經以為這公司敢稱「華夏」,至少要佔半個樓吧,結果呢,只不過是兩三個寫字間,門口居然還堆著大大小小的紙箱。王主任推開門,遞過錢包,叫一個正打字的秘書上街買幾瓶汽水來,就招呼我們坐下,笑嘻嘻地問:「請問兩位都是來應聘的嗎?」
我就添油加醋地講起來,把桑師姐的神通和桑一指的傳奇大抵說了,最後感慨一聲:「唉,這樣好的鬼才,倒沒個地方要呢……」
我正好晚上有事,只好推了,走的時候祝冰送到樓下,我問:「師兄,怎麼樣?面試是怎麼回事?」祝冰吐了一口氣,慢慢講來,原以為這白董會考考他的外語、看看他的證書什麼的,誰知白董卻拿出一本大相冊來,給祝師兄看,都是他和中央領導同志的合影,接著就說形勢如何大好、中央如何支持等等,主要是說在公司干並不會誤了前程,如做報告般說了半晌,從頭到尾沒問過師兄半句。祝冰只有一邊點頭一邊喝汽水的份兒,只覺得頭有點兒暈,不知怎樣回話。末了,白董說這樣吧,你下個月就來上班,做我的高級秘書兼老王的副主任,行嗎?
那也不奇怪,因為那日子里走紅的正是「警花」而不是「警兄」啊。摘花的師兄是位情聖,這位姓桑的師姐也是凡人,怎禁得我這師兄捨死忘九-九-藏-書生地狂追。幾個回合下來,到周末就經常看見桑警官來我們師兄處煎炒烹炸,彷彿小兩口過家家一般讓人羡慕。女警官為人和氣,更厲害的是我們很快發現桑師姐是一個罕見的電腦高手。我對這一門也極感興趣,便常常請教,一來二去,得知桑師姐的本事半是家傳,她老爺子是計算機界一位響噹噹的硬體專家,人稱「江南桑一指」,意思是老爺子出手,再大的毛病一個指頭也修好了。桑師姐家學淵源,手段高超,不過人無完人,一著急說話便會走板,經常把簡單的事情講複雜了。後來我觀察發現有學問的人往往如此,愛因斯坦說話就經常走板,至少在這一點上桑警官可以比肩愛大爺了。
這是個什麼招呢?說穿了一文不值。薩當時就對旭師姐說:「師姐,你的畫兒那麼好,在簡歷的第一頁上畫一張漫畫如何?人家看咱們不是專業的所以不面試,要是看了你的畫,不就馬上有興趣了?」
師姐道:「嗨,可不是?下個月就上班啦!」
不過賣人也不見得是暴利,薩賣過師兄,賣過師姐,賣過女警察,可連暴利的影兒都沒見著呢。
正說話間,白董已經推門出來,紅光滿面地說:「老王啊,安排一下,晚上我請小祝吃飯。薩老師,沒有事也一起去吧。」
趕緊推託。這祝師兄可就不幹了,說薩你不是說我們放不下架子嗎?現在誰還要架子啊,眼看著畢業分配快截止了,死馬當活馬醫,你要真有路子,就給幫幫忙吧。堂堂祝大哥都自稱死馬了,可算凄慘。問題是薩哪兒有什麼路子呢?轉念一想,這師兄賣得成賣不成再說,賣得出去是積德,賣不出去將來賣自己的時候總有點兒經驗不是?一咬牙,行,師兄,反正成不成的也少不了什麼,是吧?祝冰點頭:「對,你就把我當一車貨吧,賣給誰都成。」
幾位師兄聽得好奇,紛紛走過來,說什麼的都有,有的說那招聘跟中彩票一樣,全是貓膩;有的說那招聘也未必不是機會,只是這玩意兒怎麼玩,誰都不懂啊。
那老頭兒聽著聽著,眉毛忽然立棱了兩下,向我要了師姐的名字,回過頭來走了。
三天以後,旭師姐破門而入,把一寢室男生嚇得搶著抓衣服——薩,走,樂群食堂吃澆汁鍋巴去,我請客!
此後,只短短一兩年工夫,招聘的勾當就像雨後春筍一樣蓬勃發展起來,對於招聘的流程,無論是找的還是招的,都開始心裏有了底數,比如得準備幾份簡歷,應付完了人家人事部的篩選,還要和負責的頭兒過招等等。我因為差點兒賣了祝老大,不免有師兄師姐的來諮詢,儼然把「薩老師」當成這方面的專家了。
什麼叫病急亂投醫呀,等發現大師兄當了真,薩舌頭都大了,我哪兒知道招聘是怎麼回事呢?大師兄平時也是神明智澈之輩,這是真給逼急了。
女警察——確切地說是女警官——的男朋友是我另一位師兄,1988年北京流行一部電視劇叫做《警花出更》,十分紅火,也就在那一年我的師兄和女警官建立了戀愛關係。
老者講完,站起身來,認真地敬了一個禮,那一刻,他身上的警服彷彿與他融為了一體,燦爛無比……
要說祝大師哥在系裡算是偶像級別,成績出眾,一表人才,特別是一張嘴,基本具備把死人說活、活人說死的水平。這樣的人會沒地兒要?兄弟詫異之下就勸師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師兄這樣才高八斗的人物,找個單位還不是容易得很?」
後來我才知道,1989年初那時候,真是招聘的黃金時代,和現在相反,那是個絕對的賣方市場。大多數大學生的眼睛都盯著國家機關和部委,對於公司有些敬而遠之的感覺,而國家單位的人才,又都留戀「安定」,敢於下海的只有極少數「心狠手辣」之徒。招聘單位的問題是無論你怎樣開價,就是招不上人來——是啊,給你招聘去了,丟了穩定的工作,將來分房、職稱、孩子入托上學一大堆事我找誰去啊。中國人民穩定了幾十年,要動起來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當然,現在大家都動起來了,又成了世界聞名的跳槽大國。
於是哄堂大笑,九_九_藏_書這賣人的買賣肯定是暴利,不然怎麼嚴打裡邊抓的有一半兒是人販子呢?
對這些警界的編製兄弟實在搞不明白,詢問之下才知道那被叫做「劉頭兒」的老頭在北京警界極有威望,劉局長當時在領導北京市交管的電子化工程,他那兒正缺懂計算機的人才呢。所以聽到我無意中的介紹,馬上一紙調函把桑警官拿了去,當場考了一回。還好桑師姐這次沒有嘴大,乾脆利落地應付了下來,老頭兒很高興,當場就拍板要人。警校的同學都很羡慕,不知道桑警官怎麼如此神通廣大,居然能搭上劉頭兒的關係。
於是薩就和師姐繞著操場轉圈,琢磨應對之道,這可不容易,因為誰也沒法給人換一張面孔不是?一圈一圈走下來,薩的女朋友看見大驚,道:「你怎麼連師姐都不放過啊?!」
這本來不是大事兒,但是裝上去以後不管怎麼按開關,那個機器是只作不知,全無動靜,急得老闆團團轉。主板不認設備?可主板自己也沒啟動反應啊。百思不得其解。
真是桑一指的閨女!我和老闆一說,就換了一個新電源試試,當時風扇「呼呼」飛轉,系統跑了起來,警察同志鼓掌,老闆答應給所有機器換電源,皆大歡喜。
過了沒兩天,師兄和桑警官就來找我吃飯,說是謝我把桑警官賣了,過幾天她到交管局信息中心報到去。嗯?薩不禁詫異。桑警官便道:「你知道那老頭兒是誰?你一說他那個動作我就明白了,北京警察里說,一怕蘇頭兒(後來的北京市公安局長蘇仲翔)拍桌摔帽;二怕劉頭兒立棱眉毛,你碰上的就是劉頭兒,那就是咱們劉局長啊。」
既然有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怎麼下手呢?也就在這一瞬間,忽然靈光乍現,想起在白頤路上看見過一塊招牌,寫著「誠聘……」,當時還看了一眼,因為那個公司的牌子蠻大,好像叫「華夏」什麼的,要知道我們炎黃子孫的老祖宗就是華夏族,一傢伙把十幾億華人都包進去了,這樣的公司能小嗎?
於是師兄弟二人披掛整齊直奔白頤路,師兄們很夠意思,居然給我們找來兩輛鋥光瓦亮的自行車來——後來聽說那天系裡虞老師兩口子滿院找他們的車,希望是和此事無關。祝大哥特意借了一條領帶,跟相親似的。
轉型期嘛,總有這樣「不是我不明白」的事情。說說輕鬆,大伙兒都習慣了依靠組織,突然聽說要自己找單位,家裡有路子的一家奔忙,沒路子的呢?不犯病才怪呢。
幾十里呢,眼看晚會就要開始,未來的警官們差點兒炸了營。要不怎麼說還是人民警察神通廣大呢!那班長千鈞一髮之際搬動了教導員,借了兩輛大轎子,帶了警燈一路呼嘯而來,衝進我們小禮堂的時候晚會正在報幕呢。齊刷刷的幾十名全副披掛的中國預備警官一起進門敬禮,那場面,那威風,就倆字兒——震了!
我點點頭,沒說什麼——可憐兄弟我那年還不到二十啊,雖說曬得黑點兒……
我也沒當回事,兩個月過去,這檔子事早都忘了,一直到有一天晚上,祝哥寢室四個師兄請我吃飯,四個請一個?!兄弟就覺得有點兒肝兒顫,心想幹嘛?教育我有一個還不夠嗎?酒過三巡,師兄們就嘆氣,說沒想到現在畢業了工作這樣難找,哥兒幾個到現在還沒著落呢,好像你跟祝冰說過你懂招聘,能不能助師兄們一臂之力呢?
警察同志們交換了一下眼色,不信的樣子。一邊桌子旁坐著個司機模樣的老頭兒說話了:「警察裏面有這樣的人才?哪兒的警察啊?」
薩之所以做起賣人的生意,是因為有一天到師兄的宿舍里,看見我一向敬仰的大師兄祝冰在發獃,那時候我還沒意識到這傢伙可以作為一件貨物來賣,只是好奇地打聽。一問之下,不僅是祝大哥,幾乎所有的大師兄大師姐們都在犯著同一個季節病——畢業分配綜合症。
祝大哥正要臉色發青,另一個寫字間已經走出了一個相貌粗豪的漢子。王主任連忙介紹:「這位就是我們白董事長。」白董事長熱情得很,上來就和祝大哥雙手緊握,連道:「幸會幸會。」我在一旁添油加醋,介紹說這祝冰同志是我們的優秀畢業生、模範團幹部云云九-九-藏-書。白董便更熱情地說:「真是人才啊,才子啊。」鬧得祝師兄又要變臉作芙蓉色。乘著秘書送來汽水,我聽見王主任悄聲道:「您總要親自談一下吧……」
名片上寫的是「華夏××公司駐京辦事處主任王愛科」——這位先生的名字真是令人感動,那年頭賣導彈的還掙不過賣茶葉蛋的,此人居然以「愛科」作名字,了不起啊,所以我至今還記得此公的名字,無法忘懷。
皆大歡喜的結局。雖然還是沒弄明白劉頭兒的身份,到底覺得自己做了件好事,心裏滿舒坦。幾年以後,有一天我看電視,又是「講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只聽得記者很傻地向一位白髮老者發問:「您真的這幾十年從來沒有因為私事兒請過假嗎?請問是什麼原因讓您這樣做的呢?」
師姐一聽感到豁然開朗,回去就對著簡歷加工了一番,嘿,比我想得還絕,寥寥數筆,在第一頁的角上畫了個梳兩把小刷子的小姑娘,一副天真無邪的期待樣子躍然紙上。到得面試時候,那老編輯一看旭師姐,便忙抓起簡歷來細看。只見那簡歷上的小姑娘是兩個豆豆眼,再看我旭師姐也是兩個豆豆眼;瞧那小姑娘一臉小痘痘,再看我旭師姐也是一臉小痘痘,老頭兒哈哈大笑,一口茶水嗆下去差點兒要了老命,弄得周圍的人都來看新鮮。旭師姐前腳到家,決定的電話後腳就跟進來,賣師姐的買賣,就此大功告成。
留京工作那是要戶口指標的,誰有那麼大的神通?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兩位苦難鴛鴦東奔西跑,幾天下來,師姐沒賣出去,師兄的減肥倒是大有收穫。
那胖子哈腰一搓手,變魔術般地拿出一張名片來,道:「重點大學啊,難得,難得,太好了,我們上去談好嗎?」
不過師兄們後來對此事的評價極高,說是看明白了自己的身價,只覺得前途豁然光明,原來除了國家單位,還有如此廣闊天地也。直到幾年以後,見到北圖閱覽部工作的祝師兄,他還戲稱我作「薩老師」,這也是我第一次賣人唯一的收穫了。
我把名片遞給祝冰。還沒進門,就和人家主任撞上了!祝大哥臉色便有些發綠。我趕緊拉拉他,心說師兄你要變火雞也不用現在就變啊,還沒到聖誕節呢,轉過頭來對王主任道:「抱歉,我們沒有名片。倒不是我比他強多少,主要是沒有心理負擔。」
老者接著道:「從1964年到1966年,我在中南海站了三年的警衛。那三年,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總理,因為總理每次回來,他的車都是走我站崗的那個門。每天他回來的時候,都是凌晨三四點鐘。」記者又很傻地插話:「是嗎?每天都是嗎?」老者很認真地答道:「是的,只要他在北京,每天都是這個時候。可是每次過我的崗樓的時候,我一敬禮,總理都不忘了對我招招手,哎,每次他都不忘的。」老者喘了口氣,接著說道:「那時候我就想,我們怎麼也得像總理那樣做人啊,做不了總理那樣的大事兒,我就這點兒水平,那我就做個好警察……」
師兄搖頭,一副看薩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樣子:「薩啊,這可不是侃大山,我們家反正是翻騰遍了,真沒一條道走得通,你說我找單位容易,你說說怎麼個容易法?」
薩說過啊,販賣人口這個行當不能幹,幹了就上癮,聽得師姐躊躇,情不自禁地就想上手出力,便打聽師姐前幾次應聘的情況。旭師姐嘆口氣,拿了簡歷給我看,說面試的機會太少,好容易有一兩家,也是三言兩語就打發了出來,好像根本沒興趣似的。
我這兒脫口就來了一句:「招聘啊,我表哥到深圳,那邊兒好像就全是招聘,北京也應該有吧。」
壯著膽子把這件事兒托出來了,祝師兄算是細緻,問我:「那招聘的要什麼條件?」我說:「咱們去了看看不就知道啦?」
不幸的是震了大伙兒的警官同志們,沙場上得意,情場上卻多少有些失意,此後幾次活動,最終沒能弄走我們一個MM,反而一不留神,把帶來的一朵警花讓我們師兄摘了去。
當時大學還是國家包分配的制度,犯哪門子病呢?
一眾男生都歡呼起來,少不得,鍋巴也有他們的份兒。
到得那家公司門口,廣read.99csw.com告還在,我們兩個就像看文件一樣研究起來。
旭師姐可不是等閑人物,她出身美術世家,本人極具藝術天賦,寢室的蚊帳上掛著一溜從大到小的竹編草帽,晶瑩剔透,便是旭師姐自己的作品。有一天我們在她那裡聚會,薩的一位師兄說想送女朋友一件禮物。旭師姐微微一笑,轉到後房只幾分鐘工夫就托出一個小壁掛來,問:「中意否?」抬眼看時,光潤的鵝黃底子上兩朵茸茸的蒲公英微微點頭,頂上玻璃絲的掛繩斜搭一條紅線穗子,不禁人人稱妙,那師兄沒口子地誇獎,直驚訝幾分鐘里怎麼做得出來。旭師姐不慌不忙地解釋道:「喏,那鵝黃的底子是用我家剩下的地板革剪了一塊,包著一塊鞋盒蓋子的硬紙板就成了型,兩個蒲公英的花球是我一箇舊絨線帽子的兩隻絨絨球,壓扁了粘上去,下面用深綠色筆畫出莖子,淺綠色筆畫出葉子,紅線穗子嘛,是過節時候用過的一個燈籠穗……」
聽到此處,薩心裏暗暗想到了原因。看來第一個問題是我們的專業不是培養美編的,人家看簡歷未必容易感興趣。第二個啊,唉,那就是上帝弄人了,據說上帝造人總不肯十全十美。旭師姐身材高挑,面目周正,雖算不得美女,去面試本來也沒有大問題,無奈這些天著急上火,小痘痘便不拘一格地鑽了出來,而且燦爛不褪,弄得師姐見人就低頭,信心全無。我想這下子面試的時候恐怕大大影響她的發揮,也不容易給對方留下好印象。
也沒有簡歷,王主任只看了看介紹信和師兄的畢業證,兩個人就談了起來。王主任問問師兄的情況,隨後又介紹一下公司。原來,這公司是西北一個省區在北京的貿易公司(公司名字裏面帶了一個夏字,就有這個省區的名字隱在裏面,倒是和炎黃華夏子孫的含義無關),在京經營的藥材內銷外銷,土特產品生意極好,便想把北京的辦事處升格為分公司,這樣就需要招聘管理人才。漸漸地你一言我一語,師兄不緊張了,不覺間那一表人才的感覺又找了出來。
好,他倒是角色進入得快啊。
有一位在那兒嘮叨:「行情不好耶,再這麼做我就能掙一裝卸工的錢。」旁邊一位安慰他:「兄弟,有得賺就知足吧,現在哪兒還有買賣能賺出暴利的呢?」跟龍蝦相面那位忽然抬起頭來了:「有啊。」幾位頹唐的兄弟同時兩眼放光,湊了過來,那位神秘地一比劃:「賣人,那是暴利。」
兩人談得投機,王主任說聲「失陪」,打了個內線電話,說「我們董事長平時不在北京,昨天正好從銀川來,見一見好不好?」
北京嚴打那年薩在外邊吃飯,旁邊桌上有幾位衣冠楚楚的人物,估計不是老總就是董事,唉聲嘆氣的,看著龍蝦光相面不動筷子。支起耳朵一聽,敢情是產品沒銷路,愁啊。
「真的,我這手藝是跟你們一師姐學的。」
我冤枉哦,這都是賣人成癮造的孽。
祝冰扶一扶眼鏡,神態優雅地答道(我後來問他,你怎麼突然緩過來了?祝大哥說,我看見他掏錢包的時候兜里票的鑰匙的一大堆,跟圖書館看門大爺似的,當時就不緊張了):「我是來應聘的,這位……他看看我,大概心裏也琢磨怎麼安排我的身份好,然後說,這位是我們系的薩老師。」
這樣的一個才女,給哪家做美編不都造化了它?可惜的是旭師姐投了幾家編輯部,都一無所獲。有一天我聽得中圖進出口總公司招聘美編,便忙去告訴師姐,旭師姐便有些怯意,不大敢去試,生怕又讓人家給斃了。
於是白董就帶了祝師兄進他的辦公室去,留下我和王主任在外面看報紙。在門外只聽得白董爽朗的笑聲,別無他事,薩便和王主任攀談起來。王愛科主任十分爽快,說薩老師你不知道,看小祝有些緊張啊,其實我也緊張,還真不知道招聘這事情怎樣做法呢。我問:「王主任不是一直在公司里做嗎?」王主任彷彿有些辯解地說:「哪裡,我是××省駐京辦事處的正式幹部,只是借來使用,最終不能幹長。」說到此處,又好像怕我誤會,連忙道:「我們老了,都圖個安定,你們學生可不能像我們這樣啊。」
王主任一點頭,連聲道:「我知道,我read.99csw.com知道,你們大學的知識分子不講究這個。說著就把我們往裡面讓。」
我上車走的時候,祝冰躊躇滿志道:「薩,大哥在這兒幹得好,你將來畢業了也來吧。」
回到學校,就把這件事講給桑師姐聽,她起初是笑,笑到一半聽見那老頭立棱眉毛,忽然不笑了,仔細問了前因後果,支支吾吾地連夜便趕回校去了。
眾肅然。
薩說您等等,我打個電話——撐不住了,忽然想起來桑師姐,怎麼把這大拿給忘了?人家有桑一指撐腰呢!一個電話過去,師姐正吃飯呢,噎了一口,沉吟片刻道:「不是大毛病,八成它那電源功率太小,加了設備帶不動風扇,當然啟動不起來了。」
忽然想給桑師姐打個電話,我想說,桑師姐,把你賣到這樣的人家,你真應該多謝謝我呢。
第一次賣人,是在大學一年級,被賣的是我大師兄。這是一筆薩回味起來異常怪異的買賣。
正在看著,身邊一輛面的停下,走出一個穿中山裝的胖子來,那胖子到了寫字樓門口,忽然回頭看看我們,沉吟了一下,很和氣地走過來,問:「你們兩位同志是來應聘的嗎?」
我問:「成啦?」
這裏面引以為自豪的就是薩把一位叫旭的師姐賣到中圖進出口總公司當美編去了。
薩在一邊兒聽了,心裏暗暗跟著笑:兄弟們啊,這行可沾不得,沾了,跟大煙似的,它上癮啊。
好景不長,到分配的時候,師兄一腦門子官司地給大伙兒散煙來了。怎麼回事?原來警官同志的分配和普通大學生沒有什麼兩樣,也有供需見面,不過是內部的而已。桑師姐因為師兄的關係,很希望留在北京,然而出師不利,連著談了幾個北京的派出所,師姐說話走板的毛病犯了,越著急越詞不達意,生生地讓幾位所長給聽(四聲)了回來。師兄著急,忙著散煙是求兄弟們有門路的多幫著想辦法,幫他把老婆賣出去呢。
王主任看了我一眼,說:「噢,薩老師好。」
其實,到了80年代後期,所謂「包分配」不過是「好夢一日游」罷了,當不得真。提醒大家千萬不要相信美好世界在古代的說法,要相信人類總是在進步的,光明在前方哦。市場經濟以後,國家單位編製漸少,大學分配的供需矛盾是一個「客觀存在」,可國家又規定大學包分配政策不改,怎麼辦呢?學校也不能命令哪個部委今年必須接收多少學生啊。不知道哪個奸人出餿主意,讓學生自己去聯繫單位,然後讓人家來學校要人。您看厲害吧,你弄來單位要你呢,我們就「包分配」成功,你要是找不到單位要你,那「包分配」不成功怪你自己啊。
不過,第二天我再見到祝冰,卻發現他臉色發紫,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問他端的,才知道本來滿心歡喜的事情,昨天這頓飯,又讓他對這個職位產生了動搖。作禍的還是那位白董,三個人喝得極好,酒到酣處,師兄不免拿出功夫來,稱頌了一番董事長骨格清奇、雄才偉略,那白董得意忘形,道:「小祝說得好,我是想做一番大事業的,小祝你也要注意了,對員工要像自己的子弟一樣,隨便打人家、睡人家,那樣是辦不成大事的……」
我就嘴大了一下:「這招聘有什麼複雜的?做買賣一樣,兩廂情願,師兄還是放不下架子哦。」
我回頭看看冰兄,只見這位平時動不動就把死人侃得滿街跑的師兄張了張嘴,臉色忽然轉為潮|紅,咽口唾沫,又變得雪白,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老者淡然道:「那是因為周總理教我這樣做的。」
第二天警察同志又來了,一班弟兄還是沒轍,人家就問,你們到底能不能修啊?
招聘?您看現在的報紙,找個保姆那都叫招聘,可在那時候這絕對屬於一種新概念,至少在我們系,那還是屬螃蟹的,沒人嘗過。祝大哥一齜牙:「深圳?那兒聽說包子都一塊錢一個,是咱哥們兒過日子的地方嗎?這不能比。」
我這裏換著電源,警察同志就沒話找話地問我:「剛才給誰打電話啊?」
輕輕關了電視。我當然記得,這就是那位看起來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劉頭兒。
等到薩面試別人的時候,看見有美眉簡歷上附加藝術照,不禁暗暗感慨,覺得還是沒有趕上我那旭師姐的水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