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明白了，心中不禁對這個男人心生憐憫。愛上那樣一個女人，註定會是個悲劇，而他偏偏又心甘情願去做那悲劇的主角。他來找我，註定得不到他想要的，我不僅不知道歐曉蘭的下落，甚至連她是誰都已經忘記了。

「那麼，你現在找到我，到底想做什麼呢？」我最後問。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展鋒依然面露譏誚。

我沒有停留，直接穿過大堂走到外面。如果這個男人因我而來，那麼他必定會找上我。現在我只希望我錯了，這個男人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否則，他眼中的恨意，讓我心生畏懼。

「我跟你們不同！」展鋒衝動地提高了聲調，「我和歐曉蘭從小一塊兒長大，我是她的第一個男人。我知道，不管她在外面跟誰在一起，但終有一天，她都會回到我身邊。」

我重重地搖頭：「不僅是你，就連歐曉蘭是誰，我都不記得了。」

我沒吱聲，知道展鋒後面一定會道出原委。

我有些困惑，這男人顯然是為我而來，但卻為什麼隱忍不發，讓我意識到他的存在，卻又並不直接找上我？思慮再三，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忽然轉身，大步走到他的面前，瞪著他，厲聲道：「你認識我？」

我嘆口氣，展鋒的話讓我也開始迷惑，但我寧願我喜歡的蘇曉敏本身，而不是因為什麼歐曉蘭。

夜裡，抽煙，睡不著，抽了好多煙。嘴裏很澀。

「歐曉蘭。」

難道今天真的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歐曉蘭是個漂亮的女孩，而且，她身上有種特別的魅力，讓你一旦對她有了意思，就很難擺脫出來。」展鋒輕嘆，抿了口茶，接著道，「當然，這不是歐曉蘭的錯，有些女人天生麗質，即使她冷若冰霜，也會有很多男人往她跟前湊。偏偏歐曉蘭又是個熱情似火的女人，男人受不了她的誘惑，那就在情理之中了。」九-九-藏-書

「歐曉蘭是個邪惡的女人。」展鋒重重地道。

名叫展鋒的男人猶豫了一下，語調變得有些悠長：「我們有個共同的朋友。」

這回，展鋒面上的詫異神色更濃。他看著我好一會兒沒說話，好像在判斷我這話的真偽。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我雖然不太相信你的話，但也沒有理由懷疑你說謊。」

「那麼你是誰？」我再問。

而我已經想到了，就算之前我探究不出殺死蘇曉敏的兇手是誰，但我只要在警察跟我提及的，蘇曉敏周五夜裡死亡時間，去到那座她墜樓的大廈天台上，就能阻止謀殺，挽救蘇曉敏的生命。

「我現在想知道歐曉蘭究竟是誰，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會跟我提她的名字。」我說。

我不說話，心中對這個男人再無任何畏懼。他是個比我和沈斌更可憐的男人，他明知道歐曉蘭是邪惡的，但卻仍然深愛著她，無法自拔。我已經能想到這些年展鋒的凄慘境況，他在徒勞地繼續著他的等待，等待一個不可能歸來的女人。

但那男人卻在離我兩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了，目光也落向了別處。

主管找到我，吩咐我為一家公司做一份代理營銷的計劃書。我心思一動，想到昨天主管電話里對我破口大罵時，曾經提及這份計劃書，便想到我一定沒能在預定時間內完成這項工作。既然已經註定完不成，我也不想改變事實，出門便把材料丟到了一邊。

話說完，我心裏一「咯噔」。我雖然不知道昨天是星期幾，但它顯然發生在今天之後。沈斌突然出現找到我，是否和今天我讓展鋒去找他有關？

——夢裡那個巧笑嫣然的女孩，已經開始變得面目猙獰。

有些面熟，但想不起來在哪見過。我認定了他跟我有關，是因為我看見他的一瞬間，他眼裡迸射出的那道光，讓我心中一寒——只有充滿恨意才會有這九-九-藏-書樣的眼神。

我重重地喘息，這樣的結局雖在意料之中，但我仍然有些抑制不住的失落。

「對不起，我沒法幫你，也許你可以去找沈斌，看看他知不知道歐曉蘭的下落。」

為什麼關於沈斌和歐曉蘭的事情我一點都記不起來，那場車禍卻記得這麼清楚？

我飛快地在心裏替歐曉蘭畫像——她和我想的已經判若兩人了。

我所有關於時空錯亂的那點常識，完全來自於幾部大家耳熟能詳的電影，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成為一場混亂時空中的主角。我知道我現在要做的，其實就是什麼也不做，等待那些既定事件的發生。

「歐曉蘭呢？我和沈斌絕交之後，她選擇了誰？」

「你太天真了，你還不了解歐曉蘭。她能跟你在一塊兒，當然不會在乎沈斌。而你對於她又算得了什麼呢？你跟沈斌鬧過之後，她就把你倆都甩了，反正她的身邊，永遠不會缺少男人。」

「沈斌。」我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忽然想到，其實沈斌找我，對於今天，算是還沒發生的事。

「你在大學里跟沈斌是死黨，畢業後有段時間也經常混在一塊兒。沈斌找了歐曉蘭這樣的女朋友，少不了要帶到一幫朋友面前炫耀。我想，你就是這樣認識歐曉蘭的。大家在一塊兒的次數多了，便熟悉了。」

挽救曉敏的生命，必須由我一人獨自承擔。

「我還有個問題，你是誰，你跟歐曉蘭又是什麼關係？」不待展鋒回答，我已經有了答案，「我知道了，你也是被歐曉蘭拋棄的人，你跟我和沈斌一樣，都曾經喜歡過歐曉蘭。」

我已經不再關心歐曉蘭是誰，就算她曾經在我的生命中出現過，但我現在已經忘了她。我愛的人是蘇曉敏，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最後時刻，挽救她的生命，然後，和她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展鋒眉峰一展，「哦」了一聲：「你說的九-九-藏-書每個人，除了我，還有誰？」

那精瘦的男人目光毫無退意，甚至，嘴角輕揚，神情里還帶上了些譏誚：「你叫沙博。」

至於我為什麼會忘記歐曉蘭，還有和她的所有回憶，我已經認定了和幾年前的那場車禍有關。所有關於失憶的小說或者電影里，失憶差不多都和一次事故有關，比如車禍。

整個上午，我都在等待中。沒有任何特別的事情。中午，下樓去一家快餐廳點了兩個小菜，慢慢吃。中間給曉敏打了個電話，她也在吃飯，說話有點心不在焉。我知道我們之間必定已經發生了些什麼，在沒有弄清楚原因之前，我決定不去觸碰它。

我悚然一驚。又是歐曉蘭，看來所有的事情，都跟這個女人有關。但她究竟是誰，到底和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我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呢？

「你為什麼這個時候來找我？過了這麼些年，你又怎麼會突然想起要找歐曉蘭？」

我已經想儘快結束和展鋒的交談，但離開前，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

我牢記今天是13號，星期一。我像每天一樣，按時去上班。

這些問題還是留著一個人時慢慢去想，現在，我還有兩個問題要問展鋒。

星期一上午，公司里照例挺悠閑，大家還都沒能從假期里走出來，完全地進入工作狀態。

找了家茶樓，沏上一壺鐵觀音，不知道的人，會以為我們是老朋友。

「我想，我們需要談談了。有些事情，也許我能幫你回憶一下。」展鋒說。

「啊！」我著實大吃一驚，沒想到我和沈斌之間，竟還有這樣一段故事。

「那歐曉蘭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問。

展鋒面上忽然現出些痛苦的神情，好一會兒，他才低聲道：「我忘不了歐曉蘭，就算知道她是個邪惡的女人，仍然忘不了她。這些年，我以為自己已經把她忘得差不多了，但我錯了，不管她現在在哪裡，跟read.99csw.com什麼人在一塊兒，我必須找到她。」

我吃了一驚，依稀記得夢裡的那個女孩巧笑嫣然，哪裡有一點兒邪惡的樣子。而且，我實在不能忍受，一個和蘇曉敏長得那麼像的女人，會是邪惡的。

「難道我後來也喜歡上了歐曉蘭？」雖然這樣問，但我已經猜到了答案。

在站台邊等車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回頭。后脊驟生一股涼意。在我身後十余米的地方，那男人正慢慢向我走來。

我在心裏默念一遍這名字，似曾相識，但卻尋不到出處。

這幾天發生的事，都和歐曉蘭有關，沈斌和展鋒的出現，讓我認定了蘇曉敏的死亡必定和他們倆有關。但是，蘇曉敏和歐曉蘭除了模樣長得像之外，再無任何關係，為什麼會有人對她下毒手？

雙拳已經握緊，雖然心生畏懼，但我並沒有退意。剎那間，我忽然又想到，只有心中有恨的人，才能殘忍地剝奪別人的生命。如果曉敏的死跟他有關，那我更不能放過他。

「沒錯。」展鋒點頭，「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居然又和歐曉蘭勾搭到了一起。我前面說過，歐曉蘭是個邪惡的女人，很少有男人能拒絕地了她的誘惑。你們倆的事已經過去這麼久，如果你記不起來，那麼便真的沒人知道，你們當初是怎麼背著沈斌，混到了一塊兒。當然，過程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後來，沈斌知道了這件事，當然怒不可遏，你倆為此發生爭執，多少年的友情毀於一旦，而且大打出手，從此絕交，再沒有了往來。」

「我姓展，叫展鋒。」

我錯了。下班離開公司的時候，我正想著要不要約曉敏，一抬頭，看到大堂里站著一個精瘦的男人。

我沉默，只是竭力讓自己挺直腰板，以示無所畏懼。

「因為你的女朋友。」這回展鋒的回答非常乾脆，「我看到了你，還有你的女朋友。你的女朋友和歐曉蘭長得很像，乍見到她，我真的ｈttｐs://reａｄ•９９ｃsw.coｍ以為她就是歐曉蘭。我想，這也許是你喜歡上她的原因吧。因為她，那些被我竭力埋藏的記憶又復甦了，我必須找到歐曉蘭。」

「誰？」我脫口而出。

這句話又讓我悚然一驚，我不太相信，沈斌會做出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就算我搶了他的女朋友，他也不該對我下毒手。而且，我還記得，那場車禍發生的時候，我似乎醉了，卧倒在一座橋上。不知道躺了多久，站起來時，一輛夜行的卡車疾馳而過，直接將我撞飛。

「我們認識？」

下午仍然很正常，忙些工作上的瑣事，基本上都是應付。快下班那會兒，我開始著急。我只有7天的時間，昨天已經過去了一天，再算上今天，那我就只剩下5天了。我必須在這5天里找出殺害曉敏的兇手，時間可謂非常緊迫。

我知道展鋒說的沒錯，雖然還不清楚沈斌找上我有什麼目的，但必定和歐曉蘭有關。

「我現在懷疑，你當年的那場車禍，是不是和他也有什麼關係。」展鋒說。

這一刻，我心裏忽然莫名有些輕鬆。儘管在歐曉蘭的事情里，我也扮演了一個並不光彩的角色，但那於我終究已經是歷史。而且，認識歐曉蘭那會兒，我一定還很年輕，誰在年輕時沒有做過幾件荒唐事？

坐在自己的格子間里，我心神不寧。我知道今天一定會發生些什麼，但卻不知道那究竟會是什麼。我也猶豫要不要給曉敏打電話，告訴她一些關於死亡的信息。但後來我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曉敏不會相信我的話，而且，她知道，也根本於事無補。

展鋒吁了口氣：「那就對了，沈斌也許和我一樣，到現在都還沒有忘記歐曉蘭。」

「我不知道歐曉蘭怎麼會成為沈斌的女朋友，但卻並不奇怪，因為，那幾年，誰也鬧不清楚歐曉蘭換了多少男朋友。起初，我對沈斌並沒有太在意，因為對於歐曉蘭，他必將屬於過客，而且，用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