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最美麗的偶得
這個傢伙叫管隋。高三那年，我們大家都喊他管大壯。因為他那時，身高一百九十，體重也是一百九十。
次數多了，S也就見多不怪了，甚至有點羡慕女同事的洒脫。不談情，不傷情，多麼簡單的男女關係。
S特別不好意思，說了好多謝謝你了之類的話，送管隋出門。結果一打開門，就看到男朋友過來，是來解釋的還是來要說法的，已經不得而知了。總之，從來沒打過架的管隋，莫名其妙地和他打了一架。
管隋剛去設計院的那幾年，特別特別忙，經常加班畫圖到深夜。圖紙一遍遍改得嘴巴都蛻皮，就算如此，還是被領導罵。他們領導是一名四十歲的女士，性格強勢，說一不二。管隋沒少受她摧殘。
在管隋的撒潑耍賴軟磨硬泡甜言蜜語溫柔攻勢下，S終於同意，他來和她一起住。
可是Z並不在家。打她的電話，她說老家有點事兒，要回去兩個月。
管隋還深愛上其中一個女孩，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可內心的洶湧，把一切都做完了，甚至更多，甚至更激烈。
在吳曉春的三寸不爛之舌的蠱惑下，我動了點心思。再看管大壯，覺得是挺順眼的。
每天兩人一起做飯，吃飯，洗碗，打掃衛生，看電視，他握著她的手睡覺，醒來就看到她的臉。
「對不起了。」電話那邊似乎傳來Z壓抑的哭聲。
然後她給管隋打了個電話，跟他坦白了。
……
說S吧。那件事之後，她確實對管隋的態度大變。變得溫柔，也更依賴。管隋的態度大概是她始料未及的。也許她忽然發現，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不同於前男友的好男人的。而好男人，要珍惜。盡自己所能。
「好多了。」
S的所為，是否只是因為情慾，我不得而知。但管隋就是沒能控制自己貪戀與S在一起時自己內心的滿足。
但是他沒辦法做到立刻離開。於是就走遠一點兒，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等她。
「她們中有未滿十八歲的嗎？」
「呃……」我實在想不出評價內容了。S如此天真，是不是看復讎韓劇看多了？
「小西，你手好白啊，又長，天生的鋼琴手吧。」
等了大半個鐘頭，又有一場電影散場了。那是一部愛情電影，看電影的情侶們魚貫而出。混亂是怎麼發生的，管隋也不知道。只看到人群忽然圍了一個圈，然後有女孩子的尖叫聲。
「也許是吧。」
有時他加班，Z還會送餐給他，陪他加班。不管他多晚回去，Z都在等著他。像只等主人回家的小貓，一邊打盹兒，一邊看著電視。
「追過我的女生，只有你一個。再也沒出現過第二人。」
管隋拉她坐下，十分認真地跟她說：「世界上還是有好男人的。更不要去以『壞』來定義沒能走下去的愛人。在我看來，每一份愛情的開始都不是以分手為目的的。沒能走下去，是天意。不停戀愛的人，不是花心，只是為了找到更適合自己的人。畢竟，要攜手到白頭的另一半，並不是那麼容易遇見。抓緊時間去讓自己更美，更好，不要讓生命中屬於你的那個人等太久。」
於是管隋便再次見到了S。她依然做著行政工作，整個人瘦了很多，狀態不好。
「嘿嘿。」他的笑咸濕曖昧，我低頭喝酒。
無疑，S給管隋的是最差的這種。
「我在航空公司有朋友，並且，我猜到了她12306的密碼。」
其實管隋一到實習單位，最先關注到的就是S。怎麼說呢，S是那種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也是剛去那家公司，工作就是處理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誰讓她幹什麼都可以，她似乎不太懂得拒絕別人。並且她長得眉眼細細的，身材也細，瘦小，白皙，鬈髮，讓男人容易生出保護欲。
「當然沒有，我只是覺得，所有愛情事件或者事故，都是枯燥生活里美麗的偶得。」
她怎麼可以單方面放棄他已經在內心與她達成的約定？她怎麼可以在他認定她的時候離開？
「那也許只是想做回朋友呢也不一定。」Z繼續安慰。
「我就是看不得女孩子流眼淚。」管隋說，「心倏地疼了。像是有人從我心臟上突然就抽走了一管子血。」
S與前男友也是初戀，初戀對天蝎座S來說意義非凡。就算初心已碎，斯人已渣，不會沒有任何念想。
「哦，她是天蝎座。」
他沒有給S再主動打過一個電話。回學校后，他幾乎變成行屍走肉。但他的大腦卻異常活躍。他不斷地建立又推翻S和前男友和好的理由。甚至還一度說服自己理解了她，而始終沒有怪罪她苛責她。
那時，咆哮在管隋身體里二十多年的男人|獸|性正在迫不及待地尋找出口。他還沒有找準時機追求S，就被公司另一個女孩約會了。
電話掛斷，只留冰冷的嘟嘟聲。
吳曉春被她媽送去北京讀「新東方」，不是烹飪，是英語，然後準備花錢去紐西蘭。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吳曉春你現在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等等，你不會去找了S吧。」劇情太狗血，我再次要跳起來。
「不用了，你先走吧。我站一會兒就走。」
S站在電影院的角落裡，用手背抹著眼淚。她的旁邊站著一個大號的怪物史萊克擺件，史萊克搞怪的搞笑表情，她在一邊默默流淚的樣子，變成了一張比電影海報還要觸動人心的照片，被管隋的眼睛拍下來，存儲在腦海里。
「她說她喜歡現在的狀態，想好好地享受幾年人生。但我覺得這也是託辭，她只是怕拖累我吧。」
「所以，你現在的身份是她的朋友？」我抹了一把眼淚問。
這已經算是比較隱晦的示好了吧，已經有包括吳曉春在內的八個同學，都開始唧唧歪歪說他也許喜歡我。
「我以後沒辦法生孩子。」
「不去了，」管隋說，「以後也不會去了。」
管隋問：「為什麼。」
「不管你什麼樣子，在我眼裡都是好看的。」
兩人繼續著異地戀情，彼此都有些小心翼翼，維持著表面上的幸福與和諧。S也不再隱晦兩人之間的關係。與管隋的合影照片，也換上了電腦桌面。
說完，我把一碗冰激凌球的殘渣一把推翻在桌子上，打著擺子，抖著嘴唇，昂揚地走出門去。
「如果你想讓我死得快一點兒的話，你就跪著吧。」Z懶得拉他。
「你太無恥了，竟然騙錢。」我揩乾凈鼻涕，對管隋怒目而視。
管隋的大學生涯十分平淡。他其實更像TVB里的龍套演員，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但他一直都在。在上課的路上撿一片落葉，在課桌上寫幾句酸詩，在公共課上大聲地答「到」，在社團活動中尋求存在感，參加一兩次義工活動，成績穩穩地排名前三。
管隋走的時候分外不舍。
「拉鏈。」Z回答，「鎖心的拉鏈。」
「對不起。」
「小西，你爸那大摩托車真帥氣。你媽也很顯年輕。」
「呵呵，你喝酒嗎？陪我喝點？」
後來就去上大學了，我第一志願沒上，也就沒能和管隋一個城市。我們再也沒聯繫過。我甚至忘記了他，也忘記了我們曾經很熱絡地在一起度過了整個高中三年。
管隋每天都去醫院。Z不太搭理他。管隋倒是和小護士混熟了。小護士說，管隋求婚那天走後，Z貓著腰在窗外找了一下午鑽戒。找到后，戴了好一會兒。
現在九_九_藏_書的管大壯已經瘦了些，一瘦人就挺拔了許多，看起來倒是有幾分順眼。
那女孩已經在公司做了三年，喜歡戶外運動。一到周末就喜歡去短途自駕游啊，騎自行車環湖啊，去玩攀岩、蹦極啊之類的。她對管隋說：男孩子得有點探險意識，陪我去啦！
「好吧好吧。」我連連點頭，覺得管大壯還挺感性的。
「哎呀，這個是處|女。」我笑眯眯地打斷了他的講述。
「沒有女生追過你？」
「好啊。」Z說，嘴角彎出了很漂亮的弧度。
還好，管隋的公司現在已經走上了正軌。前任女領導介紹了不少資源和人脈給他。雖然前期很辛苦，但時間卻自由許多，讓他有時間去與Z繼續糾纏。
「不不不。」管隋和Z一起擺手。
管隋再次哭了。
其實現在想想，當年也並沒有很喜歡他，如果不是被吳曉春慫恿，我也干不出那後悔多年的事兒。
「怕她有意外。」管隋說。
他們看了一場十分無趣的電影，從電影院走出來時，兩人也沒有交流，連罵罵導演編劇這樣的話也沒有說。然後，管隋就看到了S。
但他們確實發生了點什麼。雪白床單上，留下了Z告別處|女的紀念。
「這，這不好吧。」然後他說。
我偶然一次在群里大喊沒靈感很想死的時候，管隋彈開了我的小窗，「我來合肥了，晚上一起吃飯？給你講講我的故事。」
「人家這不是對我沒興趣嗎？」吳曉春一臉無奈狀，似乎我得了便宜又賣乖。
管隋滿腹狐疑，但基本可以確定，那是手術創口留下的疤痕。
「什麼亂七八糟的……」吳曉春掛斷了電話。
Z看管隋可憐，便每天陪他。一起吃飯，拽他去遛彎兒，去看電影，去遊樂場打電動。
管隋內心泛起了嘀咕。他不過去星城三天，走的時候還好好的。但工作忙碌，連軸轉，他也沒時間多想。
人生總是有那麼幾個鬼使神差的時刻，智商為零，大腦空白，根本無法形容當時無法解釋的愚蠢。
開始時S真的狠狠地拒絕了前男友也打擊了他，但他像狗皮膏藥一樣死貼。她有了別的想法，玩玩他——像他以前對自己做的那樣——然後狠狠甩掉。
「唉，一言難盡。」
又一個夏天到來了，在暑期到來之前，Z來找管隋。
小飯店準備打烊，於是我們換到了附近的清吧。
Z十分善良，安慰管隋說，也許是舊照片呢，他倆畢竟在一起過。
S開始頻繁給他打電話，主要內容如下：「你怎麼不愛給我打電話了？是不是忙？你今天吃了什麼？我吃的是……你想我嗎？要不然我去看你吧。你什麼時候來看我？」
「是啊，男女搭配，幹活不累。」Z似乎又恢復了曾經的熱絡。
然後我給吳曉春打了個電話，「曉春啊，我要謝謝你。」
在吃了六個球、聊了半下午海賊王之後，我終於說出了表白的話：「管大壯，你和不和我談戀愛？」
他搬去與Z同住，Z照顧他的起居、飲食。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她像照顧孩子那樣照顧他。有時他午夜夢醒恍惚就是Z在給自己掖被子。每天早上起來，Z已經做好了早餐，當天要穿的衣服已經擺在了床上，午餐飯盒放在了玄關。若他賴床，Z就躺在他的旁邊，從背後抱過去，「親愛的，你這麼辛苦，今天不去了吧。」
「你可別不信，我還拍過人體寫|真呢！」Z十分認真地對管隋說，一副隨時扔出物證嚇死你的樣子。
女同事問要不要給S也介紹個，S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其實，她現在已經不大會有意外了。」管隋說，「我只是希望，她在想我的時候，我能第一時間出現在她的面前。」
「你真是……」管隋瞪了我一眼。
這感覺太丟臉了，我有了擂酒瓶的衝動。
「看到你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這句話並不適合管隋當時的心情。說到底，他對S依然有心結，兩人都欠對方一個解釋。
「熟|女？」
大致就是S來電影院抓姦，然後看到小三就上去揍，結果根本不是人家對手。渣男熱眼旁觀，卻不敢出手救其中任何一個。
大學畢業后，管隋在星城一家小公司實習。那時他已經瘦了些，還練了點肌肉。看起來有六分男神模樣了。況且他也到了自己設計的可以談戀愛的年齡。這一開始有了想法，就無法收拾。那家小公司有三個女孩子都和他糾纏不清。
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管隋看看時間，說了再見。他要追隨Z，一起去黃山。臨走之前，他把手機遞給我，「Z的寫|真照。」
生活枯燥瑣碎，只能靠每日日常里的一些偶得來感慨生命之美。而愛情，便是生命中最美麗的偶得。
「什麼事兒要兩個月，需要我幫忙嗎？」
「後來，她也沒有愛上我吧。」
管隋無法想象，她竟然在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時候，問自己吃了什麼？
一直到管隋送S回到家，她還在哭，也始終沒有對他做出任何解釋。
不出我意料的，Z拒絕了他。甚至把戒指從窗口扔了出去。情緒激烈。
但與管隋同行的女孩並沒有發現S，管隋也沒有提醒她。總覺得女孩那樣哭的樣子，都不希望被自己認識的人看到吧。
「鎖心？你的心怎麼了？你不會有心臟病吧。」
就這樣又過去了半年。
管隋想，也許是她不想被打擾吧。
管隋也不知道那女孩為什麼這樣見義勇為地發那張照片給自己。他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可他清晰地看到，他與S的未來，從鮮艷的劇照，變成了電視台斷了信號的雪花片。
高考填志願的時候，他還很明目張胆地問我：「小西，你準備報哪所學校啊。我和你一起啊。就算一個城市也好啊。我們互相照應。」
「誰跟你說十八歲之前不能談戀愛？」我的聲音也開始抖了。
他在她面前就像個懦夫，不敢問她為什麼，什麼時候，從哪裡開始，會不會結束？
管隋點點頭，瞟了一眼Z襯衣下的小胸脯，只得接受她的「新新女青年」身份，還有「新新女青年」理念。
對，如任何一個初戀火熱的小男生那樣，管隋原諒了S。掛斷電話后，他便在網上訂了最早去星城的火車票，並一大早就等在了S家的樓下，等到了從賓館回來的S。
「啊？」管大壯一副驚呆的表情，似乎和喜悅無關。
「哪兒有真正怕老婆的男人，小時候我媽就經常喊我爸：管宇宙，你給我過不過來，1、2、3……我爸通常不會等到3就顛顛地跑過去了。我爸也190。我媽才155。他打不過她嗎？他倆每次打架，負傷的都是我爸，哭號著說委屈的都是我媽。我爸就給我媽鞠躬：對不起，是我錯了。我都看不出來我爸到底錯在哪兒，小時候總覺得他窩囊。現在想想，那是他尊重我媽，也尊重我。有一句話不是這樣說的嗎？一個男人給孩子最好的愛，就是愛他的媽媽。」
「我會的。」Z十分認真地點頭。
可以說，那個下午兩個人的相處是很不和諧的。管隋各種彆扭，就想立刻結束約會回家去。但礙於一個男人該有的禮節，他堅持到了最後。
「當然沒有，她們其實，都比我要大一些。」
「不要罵我了，」Z說，「我現在已經這麼慘了。我現在是個沒有乳|房的女人了。」
況且，管隋的激|情期還比別人長。
「拒ｒｅad•9９cｓw.ｃom絕才是真愛。」他看了我一眼，悠悠地說。
還記得曾經和管隋相親過的那個女孩嗎？有一天，管隋忽然收到她發來的一條彩信，打開，是一張照片，S和前男友手拉著手在逛街。
「不可能！」
Z看著S的照片，嘴裏盛滿溢美之詞。
「後來，她怎麼愛上你了呢？」
總之，管隋就這樣陷入了一場無法自拔的愛情事故里。
管隋從來都是照顧S，被Z照顧其實很被動，別說感動，還有些煩。
管隋認真但很有保留地讚美了Z也讚美了我。
與管隋異地戀的時候，S依然深陷在上一段感情的傷害里而沒有走出。管隋在的時候，可以拉著她，管隋不在身邊的時候，她控制不住下墜。
而在這期間，S在朋友的生日聚會上與前男友重逢。前男友已經恢復單身，對S大獻殷勤，很熱烈，也很肉麻。說那麼多女孩中，還是覺得與S最合適。
「大醉一場，明天又是艷陽天。」Z正能量滿滿。
總之，當時當刻的畫面慘烈，讓我多年都無法原諒自己，甚至默默退出了高中同學群。每當聚會就裝死，裝忙，裝人在外地，裝和男朋友親密。
Z出現的時候，恰好是管隋最喜歡S的時候。
「你們為什麼會分手，是因為她的病嗎？」我已經猜到Z也許身患頑疾。
「挺大鑽的，不少錢吧。」
「小西，你字兒好看。比龐中華寫得好。」
管隋說他每天想的就是如何討好她，接近她。為了逗她笑，各種耍萌賣丑。沒什麼錢，卻每天送花給她。早上一醒來就跑去她家，和她一起上班。下班后又送回去。工作時間外的所有時間，都黏著她，黏著她。讓她在疲於應付他的時候，沒時間在舊戀情里無法自拔。
……
Z原本是要去那邊看一個朋友，可後來朋友有事要出差，便作罷。不過之後好幾次，Z和管隋一起去了星城。Z去看朋友，管隋去看S。
S再也沒有打電話過來。
他不知道吃的什麼。也許是飯，也許是愁思，也許是痛苦。
「好，再要大瓶雪碧，不兌著我喝不下去。太辣了。」
管隋點點頭，「我有女朋友了。」
於是又沒走成。
「沒事兒。」S大概沒想到會遇見認識的人，有些不好意思。
管隋一回頭，看到Z安靜且認真的小臉上已經淚水滿面。
後來，很久之後。我終於可以心如止水地面對他也面對曾經的尷尬了。也重新接受加入高中同學群的邀請，每天看他們在裏面插科打諢，說俏皮話，各種生活秀，互相勾搭。熟悉的感覺，漸漸又回來了。
那次旅行，讓管隋和Z的關係有了質的飛躍。在看到神女峰的時候，導遊講解舒婷的那首著名的詩：「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
帽子沒找到，被管隋狠狠捉住手罵。
總之，這就是我和唯一追求過的男生管大壯的前塵往事。
「吃菜，吃菜。哎呀，小西，你點的這個菜真不錯，可以去做專業點菜師了。」看我臉色不對，管隋連忙轉移話題。
……
還沒等Z反應過來，照片已經被管隋發給了S。
管隋便約了S一起吃晚飯。當然，過程並不愉悅。S當然沒能和前男友修成正果，也沒能報復得了他。
「不，」管隋回復我，「S是Study（學習）。她曾經教我體驗了愛情的五味雜陳。Z是Zeal（熱忱），現在她帶我走進生命中真正熱烈的美好。」
管隋邀請S辭了星城的工作，和自己一起去江城。S拒絕得毫不含糊。
行屍走肉了一個星期後，Z活蹦亂跳地出現在管隋的世界里，「哎呀，師兄，你可回來了。你最近去不去看S，我們一起買火車票。」
「我在老家相親了，有一個不錯的對象。知根知底。家裡人都很滿意。他們還是希望我找個離家近的，好照顧。」
「你不是在江城上班嗎？怎麼會來合肥，出差嗎？」
管隋與S一起度過了一段自認為很幸福的日子。也許對於愛著的人來說，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S是否也有這樣深刻的幸福感，就不得而知了。
管隋繼續行屍走肉。
還記得那天天公作美，前一天落了雨，所以第二天空氣清冽涼爽。馬路上的樹葉子都被洗得碧綠喜人。我穿了一件曾經被管大壯讚美過三次的藍色海軍裙，與他約在了學校不遠處的「塔卡拉冰淇淋店」。
「來點白的？」
原本要跟導師去西北做的一個項目，因為地質災害無法前行，管隋心動了。
「我怎麼沒看出來。」
S劈腿了。
在這之前，他還在群里諮詢了損友。我們共同的朋友吳曉春鼓勵他帶Z去坐熱氣球，在天空的見證下，向她求婚。他覺得很不錯，但鑒於Z現在的身體狀況，還是決定保守一點兒比較好。
「謝謝你當年鼓勵我追求管大壯啊。」
「有沒有發生什麼？」我笑眯眯地問。
他沒有提，是克制，是隱忍，是選擇了溫暖包容。
「我去看S，你和我一起坐火車去星城，只是為了陪我吧？」
Z只好解釋說是小時候做過手術，沒什麼大不了的。現在一切都很好，所以不要再問了。
管隋跟我碰了一杯，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你給我回來！」
「沒有，沒有等誰。」
可現在想想，分開后的兩個人，真的需要解釋嗎？
因為Z的拒絕與不合作，管隋只得答應和她分手。於是她變成了他的前女友。但他們還是朋友。
回顧我的近三十年的人生路，我只追過一個男生，並且還失敗了。
管隋回到江城后，開始一家醫院一家醫院地找Z。然後在一間單人病房裡，找到了Z。病床前的卡片上寫著Z的病是乳腺癌。Z正在做化療，頭髮快掉沒了。
後來旅途結束后，管隋送Z回家。Z也是獨居。於是管隋就在她家住了幾天。
管隋便把照片給Z看了。
回學校的火車上，管隋跟同學要了一根煙。第一次抽，嗆得厲害又噁心，吐得吸煙處滿地狼藉。
一推開她家的門，管隋的心都醉了。這完全就是他所能想象的女朋友的家該有的樣子。S一個人住，房間整潔乾淨。一幅S的單人寫|真照片掛在進門就能看到的地方。各種桌面沒有多出一物，纖塵不染，甚至連洗手間和廚房也都像是樣板房那樣乾淨。
「騙人，不可能，我不信。」
生命中，總會有被各種慾望所劫持的時候。不止物慾，不止情慾。更多的是對內心滿足的貪戀。當然，這不是錯。人會追求內心的滿足，是本性。但追求的方式卻有很多種，有人選擇自私與玩世不恭，有人選擇隱忍與溫暖包容。
「你怎麼了？」管隋走過去，手已經伸向了口袋，拿出了紙巾。
「她當然沒死，活得好好的。」管隋哭笑不得。
我拒絕了，因為他跟我想象中的瘦削白衣憂傷男青年的男神形象差太遠。
在重慶逗留了兩天，兩人決定坐輪渡游三峽。
於是，我決定在成績都塵埃落定，還算不丟人的暑假的尾巴上跟他表白。
「是啊。」
「嗚嗚嗚，Z好傻，你這麼壯，她頂多幫你減肥了。」我覺得我的鼻涕已經出來了。
管隋放下小盒子，把她抱住，很緊很緊，很深很深。最後，飯做了一半，兩人就去少兒不宜了。
「其實，那真的是還算幸福的半年。」管隋說，「現在想想，她真的是我十分用心愛九九藏書過的一個女人。」
身高一百九十公分的管大壯鬆開了她的手，蹲在地上號啕大哭。
「你們怎麼認識的呢？」我打斷了管隋的講述。
他們的第一站是成都，這一行，管隋又徹底地被照顧得舒服。Z準備了很多東西，拿著地圖和攻略去找老字號小吃，去特別的文藝酒吧聽人打手鼓，團購了便宜又有特色的旅店。之後他們又去了重慶。
直到事情發生完了，S才開始哭。一起的男生大概覺得也沒什麼意思，就先離開了。只剩下S一個人被困在了房間里，也困在了後悔的空虛里。
「表面上是不知道的，但應該是知道的吧。」
那時候上火車還不需要看身份證。
「哈哈，你真是會找地方玩兒。晚上請你吃飯吧。」我笑著打完了這行字，曾經的尷尬，似乎被時光化成了碎屑，只余點滴殘留。
「是你自己說的，你會和前男友成為朋友的。」管隋以此要挾。
管隋沒有見過Z的身體，但觸到過。她的左胸上有一道深淺不一的長疤痕。
後來，我給管隋發過一條簡訊，「S是Sad（悲傷），Z是Zip（拉鏈）嗎？」
「你這麼確定她會想你，她也許會愛上別人呢。」
Z匆匆地掛斷了電話。
在火車上，Z會準備兩個U形枕，兩份食物，兩本漫畫書，特別會照顧人。漫畫屬於搞笑感人型，完全不是管隋的菜，但Z竟然看哭了。管隋一向對女人的眼淚沒有抵抗力，心裏忽地就生出了柔軟。當然，這柔軟也如很多時候忽生的困惑和感動一樣，稍縱即逝。
我一個人走出清吧，被清晨的第一縷風吹過面頰。路邊有狹路逢生的小花，路上有笑靨燦爛的孩子。生活如此枯燥，似乎只能靠日常這些微小的偶得才能感慨生命之美。
就我看來，戀愛關係中的回應有很多種。最難得的是兩情相悅。其次是日久生情。最差便是因為貪戀對方的熱，而以在一起的方式迂迴竊取。但就算取回再多，對對方的心卻依然是冷的。
可真的有人劈腿不被發現嗎？
Z住院了半年，管隋辭了設計院的工作。女領導給了他一張名片，說設計院以後是不好進了，讓他做好別的打算。
「不會的。我很確信，我們是彼此對的人。我們的現在和以後，都是天意。」
「我怎麼不知道他這麼靠譜，You can you up。」
「這是什麼？」管隋問她，心裏有了不祥的預感。
「後來，她的前男友來找她，她又出軌了一次。」
S先是跟那個喜歡極限運動的女同事一起去挑戰一些以前從來不敢做的事兒。雖然她很堅持，但基本上每次都鬧笑話。那個女同事，不僅喜歡極限運動，還喜歡極速情感。男朋友一個沒有，隨叫隨到的「炮|友」卻每次都不重樣。
男朋友流著鼻血跟S要走了自己曾經送給她的一枚碎鑽鑽戒，然後走了，管隋鼻青臉腫地躺在了S的沙發上。
S對管隋一直冷冷的。而初涉愛河的管隋已經愛到膏肓，臉皮厚，趕不走，每天貼。
「那為什麼沒有走到最後？」
這次，他沒有衝動地立刻去找S，甚至沒有打電話去要解釋。
……
「疼，就是喜歡上人家了。」我擺出情感專家姿態。
目送管隋走出清吧，我發了好一會兒呆。前男友，前女友。誘惑、絕望、地獄、天堂。愛情故事無非如此，像是春夢一場。此刻的我，像是在夢中，無法控制內心的驚嘆、跌宕、無語、嘆息。
他當時什麼都沒說，只是把她抱在了懷裡。特別特別珍惜，特別特別怕她會從自己的生命里丟失。
Z研究生畢業后，管隋邀請她去公司做財務。她不幹，說影響她的心情。她現在的工作是做保險設計。Z是法律系畢業的。鑒於自身遭遇，她只想設計出一個真正利民的保險項目，去保護像她這樣的人，在疾病到來的時候不那麼灰心絕望。
我接過看，Z的胸，真的很美。
「我是說處|女座，潔癖和強迫症……」
「那你們為什麼現在還沒有在一起？」
晚上Z抓著管隋一起吃飯，還喝了酒。
「她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子，跟你有點像。看上去大大咧咧的，讓人不設防，有時還會有推心置腹的想法。很熱情，可以感覺到一種真正的真誠，也很……可愛。」
最後的結果就是，管隋像撈小雞那樣把S撈了出去，夾在腋下，一直夾進了電梯。
「這樣也好看嗎？」Z刷地掀開病號服，粉紅色的新傷口在胸下蜿蜒，那是又一個新的拉鏈。
Z很活潑。和文靜的S剛好是相反的性格。Z知道管隋有女朋友，開始時還總是打趣他說他是個二十四孝男朋友。Z還經常幫管隋在圖書館佔座位，幫管隋帶早餐。管隋跟著導師畫圖做項目的時候，Z經常連熱水都幫管隋打好了送到樓下。
而愛情也許就是生命中最美麗的偶得。
後來，是護士進來，以病人不能太激動為由，趕走了管隋。
「22歲還是處|女的新新女青年……」
「是這樣的啊，小西，我覺得二十二歲之前談戀愛都是不靠譜的。我們應該把心思都用在學習上。二十二歲基本上都大學畢業了，可能工作，可能考研，到時候大家也都基本確定了去處，這樣談戀愛的話比較會有結果啊是不是？」他越說越來勁了，似乎我現在的表白是一件多大的錯事。
如果要打破砂鍋問到底，Z就會真的生氣。
「要什麼孩子，有你就夠了。」
但管隋最終沒能消化掉S遞給他的這顆發霉的果子。
「分手了？」
「啊？喝什麼酒？」
與Z在一起的時候，管隋亦是喜悅的。這種滿足不同於S。女人像書，S是一本虐心小說，讀完之後，身心惘然。但Z更像勵志心靈雞湯，讀過之後，會與這個世界和解。
管隋沖了過去，然後就看見S被一個女孩撕扯著頭髮往地上掀。
「其實，後來，我想了想，」管隋抽起了煙，說，「大概我在給自己時間，是否能消化掉這件事，像消化掉上次那件事那樣。我其實，還是捨不得和她分開，還是想著我們也許可以拼湊出來一個以後。」
「喲，不懂拒絕了？」
分手后，管隋輕鬆了許多。漸漸地，也吃得下飯，睡得著覺了。只是不太敢面對Z。Z當然也不如以前那樣活絡地來找他。兩人偶爾撞見的時候，彼此都有些尷尬。
「她當時的樣子，讓你真的沒有辦法生氣。就像一個迷路的小女孩那樣，眼睛哭得腫腫的。」
在穿上衣服之前，一個念頭就這樣闖進了管隋的腦海里，他拉Z上床，拿手機與她來了一個自|拍。
吳曉春曾經問我：「西西啊，你到底喜歡他嗎？喜歡就去追啊。我們是新一代的女青年，無所謂誰先開口的呀。我們不是約好了，一上大學就談戀愛享受青春的嗎？幹嗎非要在大學里找啊，眼前這一個知根知底的不是挺好嗎？其實管大壯挺帥的，起碼是我們同學中最高的一個了吧。並且他笑起來左臉有個酒窩喲。」
另一個女孩是行政部經理撮合的，還自作主張地給他倆安排好了約會。女孩很害羞，兩人在一塊兒一整個下午，說話不到一百句。基本上都是管隋在說：我們去那邊看看吧。你想喝什麼？你平時有什麼業餘愛好？喜歡美劇嗎？
「就我們倆嗎？」
「然後，怎麼就又和小師妹攪上了？」
當天下午，管隋九九藏書就跟領導請了假。女領導雖然強勢，但卻支持管隋去照顧Z。更何況，就算是丟了工作，管隋也不想丟了Z。請完假，管隋就去買了鑽戒和玫瑰花，然後一路懷揣著緊張與悲壯，準備向Z求婚。
「後來有一次，我去星城出差……」
見男生，去賓館，走在去房間的路上。無數個她可以反悔跑掉的瞬間，就這麼沒有抓住。
就此，他與S之間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於是，我們開始喝。你一杯來，我一杯，各自懷揣著辛酸，並咽下去。管隋當年的專業是建築設計，之後又讀了研究生，畢業就去了設計院上班。算得上是有為青年，可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完全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啊，你還真熬到大學畢業才談戀愛啊。」
結束了星城的工作，管隋立刻返回江城，想儘快見到Z。與S的交談，讓他捋清了內心的脈絡，他要與Z一起走完餘生。他何其幸運，沒那麼輾轉，就遇上了她。
「在等人嗎？」管隋問她。
「我陪你不行嗎？」
而重逢對分手的戀人來說，是亘古不變的考驗。更何況，S根本沒能做到自己計劃的那樣，報復他。而是，又一次接受了他。
他捧著小盒子去廚房，Z掩飾住了尷尬，笑嘻嘻地對他說：「傻瓜，我喜歡你很久了啊。」
「再說了，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你試試咯，就當愛之初訓練嘛。」
「去哪裡啊。」
那女孩叫S，小師妹叫Z。暫且就這麼稱呼吧。
……
「師兄，能陪我去玩嗎？」
然後他們一起住了那間標準間。
小護士還給管隋看了Z的病例。Z第一次治療乳腺癌時，才二十歲。那年她父母剛去世，她悲傷過度，壓力太大，原本只是炎症，拖延治療後來發展成癌。但是是初期，治療還算順利。誰知道後來會複發。
聽到這裏，我打斷了管隋的話，「S是處|女嗎？」
「呵呵，你可以和仇深似海的前男友成為朋友嗎？」
「所以，你是跟著她一起來合肥的嗎？」
「那兩年能熬下去，多虧了我前女友。」管隋喝了一口對我說。
直錐管隋心髒的一個細節就是，S把包掛在了門后，掛好后，還輕輕地扶正。就算她都哭成那樣了，還想著掛包得掛正，這讓管隋有些心疼。
Z只好接受了這樣一個朋友。
「去！」
「傻瓜，把你的心鎖進去了啊。」
「男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晚飯結束后，S的總結。
管隋就去了。一去，當天就沒回家。直接在外面野營了。處|男管隋錯過了女孩的各種暗示，沒能全壘打。之後女孩也就對他淡淡的了。管隋後來想，這姑娘估計本來就是要和他玩玩，發現他不是同類人，就點到為止了。
但人會墮落的真相是，那深處，有誘惑。
事實證明，我想多了，管隋就是完全沉浸在回憶里，把我當成了一個樹洞。
那次之後管隋和S之間就開始了一段曖昧時光。S和男友正式分手后，卻依然無法走出前任的陰影。管隋就想用溫柔溫暖化掉S心中的冰，希望她能儘快地忘掉不愉快的前塵往事來和自己談一場愉快的戀愛。
「有一個周末我沒買到去星城的火車票。Z剛好在校園網上轉票。」
「不可能，」管隋回答，「挎包是三個月前我陪她買的。」
「我不。」已經走火入魔的管隋，死死地抱著S，不放手。請大家腦補各種不要臉畫面。
「呃……這不是我小說里的一段話嗎？」我聽出了端倪。
後來他們下船參觀各種沿途景點，管隋緊緊跟在這個瘦小的女孩旁邊。以前跟她在一起，想什麼就脫口而出，後來竟然百思不得一個合適的話題。
S那天穿的還是沒來得及換掉的睡裙，上面有小草莓的圖案。長袖長裙純白色，配上小草莓，頭髮垂垂地披著，半跪在沙發前，幫管隋在脖子被抓破的部位貼OK綳。
早上，S起床，發現他還在客廳里坐著，嚇了一跳。
「她知道嗎？」
「全|裸嗎？」
「不好意思啊，只剩下最後一間標準間了。要不然你們可以選擇住四人間。」旅行社小姐笑眯眯地說。
管隋半跪著，一直沒有站起來。
他總是這樣說話，我當然會以為他對我有好感。
他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就在我的閨蜜吳曉春的後面。因為課後午間還有自習課要和吳曉春廝混少女八卦，所以，跟大壯也挺熟。
「我們離得很近。我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洗髮水的香味。她的眼睛低垂著，睫毛很長，那樣認真。手指涼涼地撫過我的脖子，你知道嗎？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我覺得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我完全變成了一個發|情的動物。我就那麼吻了她。
不同於第一次，因為對管隋並不在意，所以她能坦誠相告。這一次，她捨不得管隋，也捨不得前男友，所以選擇了隱瞞。
「不是吧西西，你不是後悔死了嗎？你愛上管大壯了？」
看到我疑惑的眼神，他解釋：「她是我研究生時的學妹。」
「是啊，其實我一直都在關注你。」管隋笑眯眯地跟我碰杯。我為他的真誠點贊。
「是啊，那是我的原則啊。」我似乎又看到了他當年的認真模樣，內心呼嘯過幾匹草泥馬。
「開始時，我被她推著，使勁地推著，她特別使勁兒。我也特別使勁兒，我一定要吻到她，死也要吻到她。說一開始像強|奸都不為過。後來，再看她的手臂，果然都青紫了。」
研一下學期，管隋和幾個同學一起，被導師帶去外地做項目。一去就是一個月。
有一次Z在做飯，管隋想找一個適配的手機充電器，卻在一個抽屜里看到一個小盒子。打開，讓他大為吃驚。裏面都是一些他曾經不知道丟去哪兒找也找不到的小玩意兒。一支畫圖鉛筆、用了一半的橡皮、用舊圖紙隨手摺成的書籤、太陽鏡、被換掉的舊版借閱證、寫著自己身份證號碼的火車票票根……
「謝我什麼，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鐘？你知不知道我昨晚上幾點睡的？」
「馬勒個……」髒話太臟，我忍住了，「管大壯，你以後一定會後悔得牙都掉下來！」
「你！怎麼不好？」我又緊張又生氣，腿開始打擺子。
Z出院后依然十分活絡熱忱。一有時間，就會去旅行。她其實並不在乎去哪裡，只是想多了解這個世界。只是無論她去哪裡，管隋都會第一時間知道，並跟過來。
而我，就該乖乖地做一個樹洞。
「是真的。她總是穿著上衣，就算是在不開燈的深夜也是。有一次她洗澡忘帶換洗內衣讓我給她送，她也是躲在門後面，只留一隻手的寬度。我要進去看她，她大喊大叫很生氣。是那種真的生氣，大意就是，你要是敢進來，我分分鐘就弄死你那種。」
是在一家小飯店吃的，八完一票同學們無法在群里分享的現狀，然後我開始直奔主題，「講吧，到底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他們就這樣分了手。沒有分手儀式，沒有抵死糾纏，沒有惡語相向，沒有虛偽祝福，甚至沒有一句「再見」。
這個傢伙，嘴可是真甜。
「滿世界亂轉咯。」
「哎呀，星城很好玩的好吧，我幾次去都沒玩過癮，以後還得多去幾次好好耍耍。」
「我覺得那女孩長得雖然好看，但不如小西你有氣質啊。」
聽到這裏，我感覺S其實並不如她表現出的那樣矜持和抵抗。她當時ｒeａd•９9ｃsw.ｃｏm其實是願意和管隋在一起的。也許只是貪戀了他的溫柔。沒有女孩子真正討厭男生對自己的熱忱。就算只是想取一些他的熱，也是她的回應。
管隋很篤定。
「看來事實讓你失望了。」我坐得正了正，奇怪，人在沙發上像是沒有骨頭似的，總是往下滑。
「不是吧。」聽到這兒，我已經酒醒了大半。
管隋說，當時他已經蒙了。
時光分秒挨過，終於可以將刺和尷尬都慢慢融化掉在胃液里。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和Z在一起兩年多，只在分手之前見過一次她的裸體。」
「你好點了嗎？」管隋問她。
異地時，兩人也每天十幾個電話，簡訊QQ不間斷地聯繫。管隋每到周末都坐火車去星城看S。周五晚上去，周一坐凌晨的火車回學校。其實談戀愛晚了也有壞處，那就是二十幾年的激|情，都放在第一段感情里燃燒了，簡直像是被扔進了太上老君的煉丹爐，燒成了孫悟空，學會了哄女朋友的十八般武藝，和情緒上的七十二變，萬變不離其宗，女朋友就是上帝。
管隋之後只對S說了一句話：「以後，不要再做傷害自己的事了。」然後，就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
「是啊。哎呀，小西，你別哭了，你知道我最見不得女孩子掉眼淚。」管隋抽出紙巾來遞給我。
不知道多少男女藉由一場醉酒，將寂寞和苦悶釋放。管隋只記得自己在燒烤攤上喝多了酒，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躺在酒店的床上赤身裸體。Z捧著臉坐在床邊看他，衣著整齊。
「你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連細節都有。」我打斷了管隋的講述，問他。
「嬌小的女孩子會弄死你這大漢？」
「生命中突然多了一種別的意義。我要好好地活著，為了身邊的這個人。」
「禽獸！」我其實有些不高興管隋跟我講這麼曖昧的細節事兒。我們也是孤男寡女在一起喝酒好不好，這大晚上的……
「那是，半年的工資呢。」
管隋午夜夢醒，S的話像是一盆冰水對著他的頭澆下，然後他也是大腦一片空白，智商變成了零。
有一天下雨，景點也少。他們撐著傘在甲板上漫步雨中，管隋突然就覺得這雨可以一直下下去，這甲板可以無限長，只要有Z在身邊一起走。然後他就扭頭問Z：「我們要不要試著在一起？」
「小西，你別看管大壯現在挺壯的，每一個胖子都是潛力股啊。他瘦下來應該很不錯。」
「當然有。」管隋一副我很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送約會的女孩坐上了回家的計程車，管隋又回到了電影院。再回去，還好還好，S依然站在那裡，也依然抹著淚。
「特別特別奇怪的感覺，靈魂彷彿都不是自己的了。完全被牽著鼻子走。她要我死，我立刻就死的那種情況。」
從朋友到上床，再恢復以前的朋友之間純凈且心無旁騖的感覺，已經不可能了。
「我不是去找她……還記得我開始實習的那個單位嗎？那家公司與設計院有合作項目，因為我在那兒待過，領導就讓我做聯絡人。」
「她的錢，我入了公司股份。我只是覺得，我一定要用一種方式與她繼續糾纏下去，如果不是婚姻，不是戀愛，那麼是錢也可以。這樣，我就有理由見她，一直虧欠她，不讓她再因為我的出現有壓力。」
果然，她在騙他。她要分手的原因，不是什麼相親，是「拉鏈」。
「嗚嗚嗚，Z沒死吧，我不要Z死。」
後來，S一直拒絕著管隋，讓他走。
「有些東西就是想忘也忘不掉啊。」
夏天很快要過去，初秋的時候，管隋要回江城讀研究生。因為不在一個城市，所以只能和S先分開。當然他內心裡是篤定兩人不會因為異地而有什麼芥蒂的。他對自己有信心。但S顯然有些焦躁。雖然她那時還依然不承認管隋是自己的男朋友，對同事的八卦好奇這樣解釋：「他追我追得很兇。」
Z走後一個月，她打來一個電話，說：「分手吧。」
S哭了。
「可是我不夠，我不要一段感情里有病痛。不要你看到我狼狽的樣子。」Z也開始哭。
「這隻說明我很有演技。那時你有女朋友的呀，不想讓你為難。」
「不知道當時在面對她時，怎麼會有那麼多力氣？用都用不完。」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管隋把姑娘送到了家裡，倒了水，看她喝下，等她恢復，之後還要做什麼，於是姑娘回房間躺著休息，他就傻獃獃地坐在沙發上發了一宿的呆。
「嗯，那我走了。」管隋起身，準備離開。總覺得，當時不好意思離開一個深夜裡悲傷的姑娘，後來不打招呼就走又不禮貌，再之後叫醒一個好容易睡著的人又十分殘忍，所以，一坐坐到早上。
「不是，我來……玩。」
「現在想想，其實她也很累。她還得上課，卻為了照顧我，沒有住校。但她從來沒有喊過累，總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對Z來說，我真的是個很不合格的男朋友。」
確實，以我對管隋的了解，人帥了，嘴甜了，還懂得走路要走在女孩子的左邊，幫女孩拉開椅子，打開車門要扶著車頂注意女孩不要碰到頭這麼gentleman的細節，當然艷遇來得快，擋都擋不住。
Z看過S的照片，在管隋的手機上。她大大咧咧地說：「哎呀，給我欣賞下嫂子的玉照唄。」
「啊，那……我帶你去吹吹風？」管隋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詞窮，吹吹風這樣TVB的台詞也說得出來。
「她每次去哪兒，你怎麼會第一時間知道？」
S離開后，管隋一個人留在座位上發獃。大概半個小時后，S又回來了，問他：「我們是不是真的沒可能了？」
管隋想起Z拍胸部寫|真的事兒，內心一陣緊縮。
還記得Z安慰他說：「別介意，我們昨晚是各取所需。我不會對你有什麼要求的。要負責的話太老土了，我可是新新女青年。」
Z出院前，管隋沒有再去找工作，而是開了家公司。他找到Z，跟Z說，註冊資金需要一百萬，老本都拿出來了，還不夠，能不能借點兒。Z給了他五十萬。
管隋曾經很困惑Z為何要隱瞞自己，諱莫如深。但後來才知道，她只是希望，他們的愛情道路能走得長一些，再長一些。
收到彩信的那一天，管隋他們跟的那個項目啟動，啟動儀式上，看著照片發獃的管隋，差一點被鏟車鏟去小命兒。
管隋跟領導請了假，跑去了Z的家鄉。但卻沒找到Z。Z的一個親戚告訴管隋，Z父母在Z上大一那年，出車禍去世了。後來Z便賣掉了家裡的幾處房產離開，一直都沒有回來過。
「你還沒到十八歲呢。」他滿面通紅地找出了一個理由。
在清吧，我已經有些暈了，靠在沙發上眯著眼睛打盹兒。管隋接下來講的故事，我都聽得有些雲里霧裡。反正他只是找出口說話，並不是諮詢答案，所以，我無須認真地像去解題。
「不需要。你照顧好自己就好了。」
後來，管隋畢業，留在了江城的設計研究院。初出茅廬，各種人生難題一起襲來。特別忙亂，疲累。也漸漸地不再糾結Z的「拉鏈」。
看見管隋，Z立刻從床上跳下來，掀被子，找帽子。
……
「胸部特寫。」
大概五分鐘后，S的電話如潮水一般，一遍一遍地襲來。管隋就是不接。等手機終於不再固執地喊叫，管隋把S和前男友手拉手的照片也發送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