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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血痕

一縷血痕

余才棟打開車內燈,轉過頭來回望著身後,那些人都一齊將炯炯的目光轉向了他。「下去吧,吸支煙。」剛才說話的那人彷彿看出了余才棟的恐懼,向身後一干人揮了揮手。這些人竟然都走了下去。
這時,坐在駕駛座後排的那個男人接上了一句:「各位,你們還別瞎說。這裏很古怪呢,記得去年這裏出了個怪事,一輛大巴在這裏翻了車,死了三個人呢。兩個駕駛員死了一個,導遊也死了。那個導遊叫什麼來著,叫梅佳。」
賈美看來是不知道自己已經辭職的消息。余才棟打了個電話,向公司租車。公司老闆也爽快,當即同意借輛空調小巴給他。余才棟去取車的時候,老闆還沒下班,走出來向他打招呼。「老余,帶客出去要注意安全啊。一個司機,比不得兩個司機輪換著開車。」老闆猜出自己要做什麼,這讓余才棟不禁有些羞愧。
余才棟喘了口粗氣道:「就要上高速了,他們想抄近道。你現在到哪裡了?由你決定吧。」
余才棟呢,駕了車發狂一般地向回奔跑。半個小時后,他接到了賈美的電話。還沒有等到賈美開口,余才棟就帶著哭腔說道:「賈美,算我對不起你,你饒過我吧。求求你,錢我全退給你,行嗎?」
余才棟最近從長途汽車公司辭了職,買了輛小車,自己跑起了出租。儘管他富有駕駛經驗,但出租生意卻是平平。妻子不斷地數落他:「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繼續在公司干。到月拿工資,好歹還少費心思。」余才棟聽了妻子的話,也不反駁,一張臉卻是陰沉沉的。
賈美和梅佳是同事,也是好姐妹,都來自同一個山村。梅佳出事後,她一直不停地尋找原因,終於被她發現是另一個駕駛員余才棟臨時接了私活,沒有跟著出車導致的事故,於是,她便等待著,等到她的未婚夫準備帶手下工人出遊時,她的這條妙計就形成了。
對方甜甜地笑了:「余師傅,你記性真差。我是國旅的賈美啊。哪次騙read•99csw•com過你?真是的。上清溪灣,怎麼樣,不遠吧?一共18個人,都是有錢的主兒。明天一大早就出發。三點整,你把車開到奧頓酒店大門口。」說著,賈美掛斷了電話。
余才棟嘀咕道:「由你,反正我也不在那個公司幹了。」賈美冷笑一聲:「哦,那這次我告你一個詐騙罪,你可是吃定了。」余才棟腦子裡嗡的一聲,再往回走接乘客,他丟不起這個臉,再說,賈美也不會付錢給他了。想了半天,余才棟悻悻地說道:「好,損失我認,你開個價吧?」
余才棟剛要點頭稱是,後面又有人驚叫起來,「不好,不好了。你們看到陸斌下車了嗎?我記得車門到現在都沒開呢。」他這一嚷,幾乎所有的人都叫了起來,「是啊,師傅,你這車門開了嗎?咱們這裏少了一個人呀。」頓時,車裡就像炸了鍋一樣,亂成一團。
這裏,就是梅佳翻車出事的地方。那次死亡的人當中,竟然有個叫陸斌。這趟出遊,還要不要繼續下去?
有了賈美的一番解釋,加上他已拿到手的三千塊,余才棟心定多了。他點點頭,發動了空調小巴,駛上了公路。
聽到賈美這個名字,余才棟還是沒有想起對方是誰。不過一提到奧頓酒店,他倒是明白了。那是郊縣最好的酒店,三星級。賈美應該是郊縣的旅行社導遊。等到余才棟從以前留下的一沓名片中找到賈美的名片,他才微笑起來。這筆單子他決定做了。賈美正是郊縣國旅的。
作者:焦松林
發表于《古今故事報》。
等到車完全停下來,余才棟往車後走去。靠窗坐著的那個人膽怯地指著那扇窗戶:「師傅,你看,是不是血?」
余才棟根本不敢回頭看,他慢慢地踩著剎車,硬著頭皮停了車。此時,車已駛入丘陵地帶,一座座土丘此起九-九-藏-書彼伏,看不到人煙,也看不到村莊,只有光禿禿的土丘和漫天飛舞的塵土。
「哦,那另外一個駕駛員呢?他上哪兒了?」一個遊客接上話問道。
余才棟一愣,問道:「你不上車?那我到了之後把車停哪兒?」賈美笑道:「我會和你保持聯繫的,你只管向前開。偷偷告訴你,他們都是一個單位的,我和他們的領導坐小車跟在你後面。現在領導還沒起床呢。」
陳建按賈美說的打了電話,讓原先坐在余才棟駕駛座后的那個辦公室主任領著人待在原地,然後笑嘻嘻地反手擰了擰賈美的腮:「你呀,真是個鬼靈精。」賈美是他的戀人,兩人就要結婚了,賈美這個時候出了個主意,說嚇唬嚇唬余才棟,順便從他手上掏一筆錢出來。
「有鬼,真的有鬼!我想起來了,上次的那個導遊叫梅佳,這回的導遊叫賈美。賈美,梅佳,這次出遊就有問題!哪有這樣傻的旅行社,出省玩就讓我們每人掏三百塊的?」坐在駕駛室邊的那個壯漢突然跳了起來喊道。
賈美哪裡肯放他走,她把俏臉一沉,喝道:「余師傅,你就這樣走人,那路上被你丟下的乘客該怎麼辦?不行,你得賠我損失。否則,這事沒完,我不但要告你,還要告你的公司。」
余才棟搖搖頭,清溪灣在鄰省。路途不遠,扣除了過路過橋費和油錢,這一趟少說也能掙上個兩千塊,抵得上自己跑十天出租了。
十多分鐘后,余才棟硬著頭皮將車開上了那條近道。四車道的路面,行駛起來的確不難,只是,車偶爾會穿過鄉村,坑窪的路面造成了車身的顛簸。就在東方的天空現出曙光時,余才棟聽到了車內有人在乾嘔,緊接著,有人拉開了密封的車窗。「咦,這上面是什麼?黏糊糊的?呀,好像是血跡。師傅,停車,快停車。有人暈倒了。」
「一萬,少一個子兒你就準備接法院的傳票吧。」賈美悠閑地拿出一支煙點上了。「好,我給,我給。現在我沒有,九_九_藏_書寫個字據吧。」說著,余才棟寫了張字據遞給了賈美,然後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余才棟定了定神,數了數車內的乘客,果然,現在只有17個人了。
看著絕塵而去的余才棟,賈美微微地笑了,她拍了拍身邊正在開車的男友陳建,說道:「喂,給你那個辦公室主任打電話,叫他帶著人不要走遠,我們再叫公司派車來。對了,順便接一下在國道上高速那個地方下車的陸斌,我讓他在那裡等著。」
賈美也在趕去清溪灣的路上,她很快就遇到了余才棟。余才棟蒼白著臉,將她預付的三千塊錢朝她手裡一塞,什麼話也不說,驅車就要離開。
陸斌呢?剛剛他才從陳建的車走下來啊。賈美只得打電話給男友陳建。陳建也束手無策,「他是三天前才來做工的,我也沒有他的聯繫方式。我來找找,天啊,他,他早在那次事故中喪生了。」
賈美聽聲音有些高興:「怎麼,還有條近道?那好啊,你就走近道吧。早點趕到也好啊。你多賺的錢,可別忘了請我吃一頓好的。我就在你後面呢,快追上你了。」賈美也贊成走近道。
余才棟也不管車上怎麼鬧了,索性停了車,一遍又一遍地給賈美打電話,發簡訊,讓她儘快趕到。賈美呢,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車上的乘客就像炸了鍋似的,紛紛下了車,卻又不肯離開,吵著嚷著要求返回,甚至還有人哭出聲來。荒山野嶺,男人在清晨的號哭,更讓人覺得詭異無比。
電話那一端的賈美吃驚地問道:「余師傅,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在哪裡?什麼,你回來了?乘客呢?」
余才棟點了點頭,他發動了車,在公司的大院里轉了幾圈。車很新,性能好,油箱也是滿的。余才棟高興地將車開了回去。他洗漱完畢,將手機定時在凌晨兩點后,就上床休息了。
這一夜,余才棟睡得並不踏實。他不停地做著夢,有幾次在夢中與人交談,交談聲音特別大,將身邊的妻子都驚醒了。妻子推了推他,有些https://read•99csw•com不安地問他:「老余,你怎麼了?不想開,就別開了。」
余才棟走的是寬闊的國道,十月的天氣,夜還很黑,余才棟的駕駛技術精湛,他熟練地把持著方向盤,兩眼隨著車前燈看向遠方。車裡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他看了一眼身後,那麼多人竟然連個打盹的都沒有,好像都在想著什麼心事。真是一幫怪客人。
接到陸斌之後,賈美又聯繫了一輛中巴車,中午時分,那車趕到了那條近道,接到了路邊等待的另外17個人。賈美笑吟吟地走上了中巴車,開始進入自己此行真正的角色。然而,她一清點人數,立即傻了眼,車上除了她和駕駛員,只有17個人。再一查,不見蹤影的那人正是陸斌。
車裡沒有人回答,還是一片靜默。這個時候,余才棟已經有些驚疑不定了,不過,他還是沉著地又說道:「要是沒有人下車,我們就繼續向前走了。馬上我們就要上高速了。下次停車,將是一個半小時之後。」余才棟說著,將剎車又踩了一下。按常理,會有人下車的。
「這就不知道了,有人福大命大,有人命比紙薄,師傅,你說是嗎?」駕駛座後排的那個男人沒忘了請教余才棟。
那人心神定了許多,點點頭,心有餘悸地答道:「可能是的。」其他聚攏過來的遊客笑罵道:「真是的,膽小鬼。」
賈美看著起伏綿延的土丘,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余才棟本來就害怕走這條路,他不知道在國道邊停車時,有一個人下車后就沒上來。上次雖然他逃過了一劫,公司為了避免影響甚至沒有處分他,可是余才棟經常做噩夢,這也是他辭職不幹的原因。
余才棟此時已是魂不附體了。他去年本來是開梅佳帶團的那個車的,不過,他臨時被另一個旅行團叫走了,這個團的司機就剩下一個人。車當時也是抄的近道,結果,由於疲勞駕駛,車開翻了,坐在前面的三個人,梅佳、那個司機以及一個叫陸斌的人全部死了,車內還有很多人受了九_九_藏_書傷。公司當時處理這事的時候,出於影響考慮,沒有追究余才棟私自出車的責任,只是降了他兩檔工資。現在聽說車上還有個叫陸斌的,加上賈美這個名字倒過來念就是梅佳,余才棟怎麼會不害怕。
一個團18人,清一色的大男人,魚貫而入地走進了車內。余才棟注意到這些人很奇怪,根本不像他印象中的遊客,他們既沒有出門前的興奮,也不說話,臉色似乎都陰沉沉的。等遊客們在車內坐定,賈美走到了駕駛室邊,遞過了一沓錢,「余師傅,注意安全。我隨後就到。」
余才棟把握住了這個難得的好機會,他撥通了賈美的手機。賈美立即就接聽了,「余師傅,有事嗎?到哪兒了?」
余才棟伸手摸了摸,又湊到鼻下聞了聞,強笑著說道:「哪是什麼血啊。這是油漆呢。可能車才噴過漆不久。窗縫裡的油漆還沒有干呢。」可是,他分明看出那就是一抹血跡。
兩個鐘頭之後,還是看不到晨光。余才棟放慢了車速,喊了聲:「有人需要下車嗎?」
然而,車裡還是沒有動靜,而他的車已停了。「師傅,我們不從高速走,順著國道向右,不是有條近道嗎?那條道也很寬,足夠讓你的車經過。再說,也可以省下兩百塊路橋費。」說話的聲音,就在余才棟的身後。余才棟心突突地狂跳起來,他何嘗不知道那裡有條近道,他何嘗不知道可以省錢,只是,他不願意走那條路。
凌晨余才棟準時出車,兩點五十分車就到了奧頓酒店的門前。賈美恰好領著一幫客人走出酒店的大門,見到了余才棟,賈美揮舞著小旗,咯咯地笑了起來:「余師傅,你一直都是這樣,從來不誤事兒。各位,上車吧。」
這天傍晚,余才棟正要出車。他的手機響了,對方是一個好聽的女音:「余師傅嗎?我最近要帶一幫客人。小團,路程也不遠,你跑一趟,給你四千。」余才棟正想拒絕,可聽到給四千塊,立即有了勁頭。余才棟立即問道:「你說的是真的?上哪兒?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