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啊，一隻手就行了。以前聽人說過一件事。」

「裏面是什麼？」

武澤也喝了一口茶，低頭盯著自己的手，再一次讓爸爸媽媽合力貼向孩子。分開，貼上。分開，貼上。反覆做了幾次，武澤漸漸感覺自己好像能在指尖看到人臉了。拇指是武澤。食指是雪繪。小指是沙代。然後與此同時，拇指又是不明身份的大眾臉，食指是公寓玄關前抬頭看著自己的母親，小指是真尋，無名指是八尋。

「不要這麼認真啦。」

武澤把拇指壓住食指的中間。

「是說手指啊。」

「能行哦，瞧。」

「啊，貼到了。」

「我倒附近小做一筆生意吧。」

這天晚上，吃過晚飯，武澤嘟囔了幾句，說生活費有點不夠用了，老鐵立刻拽出他的工具箱。

果然還是讓人搞不懂的傢伙。

「這個很簡單吧。」

「果然還是父母都在最好啊。」

哎，武澤不禁輕輕哼了一聲。只有小指很難和食指接觸。雖然也不是不行，但手指的read.99csw.com傾斜角度和能勉強，肌肉也感覺綳得很緊。

兩人斷斷續續交談的聲音，越過矮牆，融入天空。

「跟貫太郎學了魔術了？」

武澤照做。都很簡單。

「有事找我？喂，貫太郎——啊，混蛋，地板又濕了。」

在勉強能稱為套廊的狹小地板上，武澤和老鐵兩個猶如一對老夫妻一樣並排坐著慢慢品茶。屏風前面，瑞香花的葉子在春風中搖擺。

老鐵從水池下面拿出抹布，一邊抱怨，一邊跟在貫太郎後面擦地板，貫太郎不管老鐵，咚咚咚跑上二樓，過了一會兒又跑了下來。還濕著的手上提著一個紙巾盒大小的鐵箱，看起來很結實的樣子。箱子上沒有任何裝飾，是個四四方方的黑色箱子。正面正中有個鎖孔。老鐵問這是什麼，貫太郎說是魔術的小道具。

「老武是食指喲。」

「爸爸指和姐姐指，還有小孩指，也能貼在一起吧。」

「不管怎麼樣的父母，在都比不在好啊。阿嚏……」

九九藏書武澤把拇指和中指的指尖輕輕貼在一起。

武澤用自己的手指模擬兩個家庭。拇指和食指搭在一起貼到小指上。這是以前武澤的家。後來，三根手指中的一根，雪繪死了。武澤把食指從家裡移開。拇指和小指還緊緊貼在一起。然後，沙代被殺了，武澤把小指從拇指上移開。孤零零剩下的一根是武澤。膝頭的拇指又黑又粗，看起來飄搖不定的模樣——再來一次，拇指，食指，無名指，小指，聚攏到一起。做成四個人的家。這一次一開始就把拇指移開，於是剩下的三根手指之間就出現了小小的縫隙。接著把食指移開。只剩下無名指和小指。真尋和八尋。這兩根手指，現在和剛才剩下的拇指一起生活。

「喂，我說——」

老鐵把工具箱里的開鎖工具偷偷給武澤看了一眼。

「不過……」

「果然還是父母都在最好啊，阿嚏……」

「老武，你知道每根手指都叫什麼嗎？」

「好，現在用媽媽指來做同樣的事read.99csw.com情。」

「爸爸指和媽媽指能貼在一起嗎？」

他一邊笑，一邊盯著自己的手掌。

「爸爸指，媽媽指，哥哥指，姐姐指，小孩指——是說這個？」

「嗯？」

「嗯，偶爾我也一個人去做它一筆。老武你就在家裡喝茶吧。」

老鐵把茶杯拿起來，長長地輕聲吁了一口氣。彷彿是空氣從輪胎里漏走的聲音一般。

老鐵笑了。

「嗯，很難。」

「那，拿爸爸指幫媽媽指看看。」

「哦。」

武澤也再一次低頭看自己的手掌。

借了拇指的力量，本來很難觸到的小指，可以用食指觸到了。

武澤抬頭仰望天空。越過生著青苔的矮牆，天空中飄著幾朵淡淡的白雲。

老鐵忽然把茶杯放到一邊。

「哎呀，老鐵，要出去？」正在洗衣服的貫太郎扭頭問，「我有事要你幫忙，能等一下嗎？」

武澤把右手手掌聚到面前，一根根數過去。

「這玩意兒不是普通的鎖，開不了。放棄吧。」

「我開不了啊。」

「我說老武https://read.99csw.com——伸個手給我看看。」

「自己開。」

武澤正把從八尋那裡聽來的、她們孩提時代的事情說給老鐵聽。

「我不要當媽媽指。我可不是基佬。」

「啊，對了老武，現在住在這個家裡的人剛好也像手指。一共五個人。從小指開始數，真尋、八尋、貫太郎、老武——」

「對對，就是這個。」

武澤很不喜歡「盜竊」，但是眼下沒工作的房客這麼多，這話也說不出口，不管怎麼說，詐騙和盜竊其實也沒什麼區別。貫太郎說什麼「詐騙是紳士的犯罪」，其實如果說撬鎖是鼻屎，詐騙最多也就是眼屎罷了。

聽老鐵這麼一問，武澤把拇指和食指貼在一起給他看。

「那，爸爸指和哥哥指？」

武澤不明白老鐵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不過還是照他說的伸了右手出來。

「幫忙開一下這個箱子吧。鑰匙丟了。」

「你當我是傻子啊？拇指，食指，中指——」

武澤這麼問的時候，貫太郎咧開厚厚的兩片嘴唇，呵呵地笑了。

老鐵板著ｒeａd•9９csｗ.coｍ臉，從工具箱里拿出開鎖工具，盤腿坐到地上，開始擺弄鐵箱的鎖孔。途中雞冠也湊過來盯著老鐵的動作看，那眼神好像看著父親修理電風扇的兒子一樣。但是最終不知道是不是鎖的構造不同，貫太郎的箱子沒能打開。

「撬鎖？」

武澤把食指依次和中指、無名指、小指貼過去。

過了大約一小時，老鐵帶了十二萬現金回來了。武澤、貫太郎、真尋、八尋，全都鼓掌歡迎老鐵和現金，老鐵一副既害羞又自豪的模樣。看起來不甚可靠，其實很靠得住，這就是老鐵吧。

「媽媽和小孩，不太好湊到一起吧？」

「不是這個，是另外的叫法。喏，就是大人教給小孩子叫的那種。」

「能貼啊。」

「只是說手指而已。」

「這可是秘密。」

「這樣……」

哎哎哎哎，貫太郎發出露骨的遺憾聲音。老鐵吧鐵箱推到貫太郎的胸口，朝雞冠「噓噓」地揮揮手，提著工具箱徑直出了家門。

一直到上小學為止，沙代都是這麼叫自己手指的。

「我討厭基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