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板起臉，扭了扭身子。

「太好了！」

「哦，野上。」

說到店名的時候，真尋的聲音里依然充滿感情。

女人一邊搔頭，一邊正要關門，真尋說了聲「對不起」攔住了她，然後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姐姐您是不是『pairets op torebian』的陪酒女郎？」

八尋把傳來的白色夾克披在老鐵肩上，老鐵雙手捂住胸口，像是要抓住心臟一樣，長長出了一口氣。

「——你是誰？」

真尋一個人上了十樓。

以一種在自己的面龐周圍盛放鮮花的感覺，真尋展開燦爛的笑容。

於是在這一天晚上，武澤他們做了計劃的最終討論。深入每一個細節，毫無遺漏。

「大概再過兩個半小時，他們就會來吧。」

第二天早上，武澤連早飯也沒吃，就在想信的措辭，他把草草寫成的草稿交給貫太郎，拜託他重新撰寫。貫太郎在信紙上寫下猶如鉛字一般的工整文字。

「因為只有這兒有保險柜。」

女人一邊說，一邊不露痕迹地撫平弄亂的頭髮。「憧憬」這個詞好像有效果了，雖說稍微正式了點兒。

「那是什麼呀？聽上去一點品味都沒有，我怎麼可能在那種地方上班？我是『Grace』的陪酒女郎。喂，知道嗎？」

「這期間，這個事務所怎麼辦？」

不過並沒有等到那個時候。大約一小時以後，傳來了最初的聲音。

「什麼呀，你也是陪酒女郎嗎？完全看不出來，還像個孩子嘛。」

女人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笑意。

武澤和老鐵不方便去十樓，只能把這件事拜託給真尋。他們兩個的長相整理人都知道，在走廊里遇上就糟了。武澤甚至有可能直接撞上火口。

「不管怎麼辦，首先要先聯繫火口。」

離開欄杆，真尋順著走廊往前。一〇〇一室在最裡面。read.99csw.com真尋咽喉發緊，慢慢往前走。她在從裏面倒數的第二個門，一〇〇二室的前面站定，深吸了一口氣。

「可是，我總覺得這一次相遇不是偶然的。我按錯門鈴的房間，出來的正好是『Grace』的陪酒女郎。」

「啊……對不起，我，房間……」

在十樓下了電梯，真尋來到走廊里。走廊左手是油漆剝落的欄杆。雖然已經是十樓了，但那欄杆只到真尋的胸口。

中學的時候，真尋只想過一次自殺。逃出學校，爬上附近的高樓樓頂，眺望遙遠下方的小小人影。高樓前面有個公園，媽媽帶著孩子在裏面玩，孩子們充滿活力的叫喊聲時不時傳到真尋所在的樓頂上來。她在那裡一直待到晚上，最終還是沒有跳下去的勇氣，放棄了自殺。回到公寓，真尋抱著姐姐哭了很久。從那以後，她就覺得高處是距離幸福最遠的地方，怎麼也不喜歡。

「不好意思，讓你做這種麻煩的事。要是我和老鐵能行就好了。」

真尋滿懷不安地一問，女人又打量了真尋半晌，終於帶點不情不願地說：「嗯……能行吧。我也不知道。」

真尋不喜歡高的地方。

「姐姐，謝謝您。如果我的願望能實現、能在『Grace』上班的話，也許會在店裡再見到您。那時候還請多多關照！」

老鐵叫了起來。武澤也不禁在胸前握住拳頭。但是聽到接下去的一句哈，兩個人同時閉上了嘴。

整理人好像是給火口打了電話。他短短解釋了情況，把信箱里塞進來的信一字不漏地讀出來。然後接著就是「是……是……是」，附和對方的聲音；時不時會有更大聲的「是」傳來，那是火口的聲音也嚴厲的緣故吧。僅僅是透過接收機聽整理人說話，武澤就已經坐立不安，連脈搏都加快了許多。

女人哼了一聲。短短的鼻息充分顯示出嘲弄和優越感。

「饒了我吧，剛睡下。」

「我勸你還是放棄吧。陪酒可是個很累的工作。」

野上的聲音。整理人好像掛了電話。

女子從門縫裡探出頭，眯著眼睛打量真尋。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沒睡醒。

「嚇……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我不是非要攔你，真的別做這一行。什麼事都會碰上……」

這可怎麼辦，真尋雙手捂住嘴。女人「哎呀呀呀呀」的一聲，長長嘆了一口氣，咂了咂嘴。

「喝醉了，早上才睡。」

「姐姐覺得沒問題嗎？」

原來兩個都是。

那時候一〇〇二的住客正好不在。一〇〇一室里也沒有火口和整理人。也就是說，誰也不認識武澤和老鐵。

真尋胡亂編了個店名。女人張開嘴打了個哈欠，齒縫間拉出一條唾液的細絲，然後毫不掩飾地笑了。端正的五官，纖細的面龐。要是打扮仔細一點還真是個美人。可惜了。

真尋在武澤旁邊彎下穿著工裝褲的腰，隨手拿起一隻塑料瓶喝水。

「昨天十一點的時候全都到了呀。」

武澤情不自禁地低低說了一聲。其他四個人也是一臉愁雲。看起來，想要奪取的現金，要被收到保險柜里了。

等了一會兒，可是沒有應答。真尋又按了一次門鈴。門裡似乎有了動靜。終於，裏面傳來「咚……咚咚……咚咚」的奇怪聲音，似乎是有人撞到了門裡的什麼東西。然後透過門傳來長長的嘆息，咔嚓一聲，裏面的鎖開了。

「很急躁啊……不知道是誰。」

哎！真尋雙手在胸前握住，顯出驚訝的表情。

「大概吧。」

雖然https://read.99csw.com是個完全沒聽說過的店名。但真尋還是儘可能滿腔熱情地發出嚮往的聲音。

一張瘦瘦的女性的臉露出來，她大約二十多歲，長長的棕色頭髮，緊身紅色T恤，長到膝蓋的粉紅色套衫，再往下是仔細除過毛的白色裸足。

武澤把便利店的塑料袋遞給老鐵。

兩個人沒再說話，過了二十秒左右，又傳來整理人的聲音。

「說是讓我們儘快把所有賬戶里的錢都取出來。要是賬戶被凍結了，付不了保護費就糟了。」

「明天傍晚嗎……」

「不知道店長會說什麼呀。自己挑日子這種事……」

「那是什麼……信？」

「介紹？哎呀，不行的。」

「糟糕啊，野上先生。這可怎麼辦？」

「星期三、星期五。」

「啊，火口先生對不起，有點那個……不妙的事。」

「獨居陪酒女。基本上周三和周五都去店裡。」

「明天傍晚，火口先生去找對都市高利貸撲滅團體比較了解的人問問。打聽一下信上寫的那個」市政府所屬某機構「的消息。讓我也一起去。」

真尋打聽出了一〇〇二室的住客哪幾天會不在。如果隔壁有人，這次的作戰就不會成功。

「姐姐一邊都是星期几上班的？」

玄關傳來開門的聲音，真尋進來了。全體齊刷刷朝她望去。

「沒動靜。沒人來事務所。」

武澤把這封信和昨天寫好的記有銀行賬號的紙一起放進信封里，幾個人收拾行裝出了旅館。他們在便利店買了早飯，一邊吃一邊坐計程車去了新宿之家。在門口看過周圍沒人，悄悄把信塞進了一〇〇一室的信箱里，然後迅速乘上電梯，按下九樓和十樓的按鈕。武澤、八尋、貫太郎在九樓下來。

「嗯，那麼多現金確實不能到處亂放。還是放在這邊的保險柜里比較放心。」

「交給野上先生你負責。」

「也許是吧。還是不要同一天的好。」

武澤一問，真尋毫不客氣地回答說：「搞定。」

「『Grace』？真的？那可是我憧憬read.99csw.com的店呀。」

女人伸手搔自己的頭髮，放眼望向遠方。真尋顯出受打擊的表情，怔了片刻，然後又毅然向女人轉去。

「保險柜啊……」

聽起來剛才進事務所的是整理人，現在進來的是野上。

老鐵看看手錶。現在是上午八點三十二分。

「啊，那我就請店長給我安排周三和周五之外的時間看看。」

「哎呀，沒關係。這裏還能再睡一會兒。」

女人皺起眉頭，彷彿非常不耐煩的樣子。但是，表情深處卻有一點得意的神色。女人毫無顧忌地上下打量真尋。

「啊……我，睡著了嗎……哎，我覺得自己就睡了一小會兒。」

武澤他們和昨天同樣坐在地上。老鐵睡眼惺忪地吃了幾口早飯，又橫躺下去，抱起膝蓋，披了八尋的夾克當被子，閉上眼睛。其他三個人無聲地豎起耳朵，聽接收機揚聲器里的聲音。

女人的醉意和睡意似乎都徹底消了，她退回玄關里。門啪嗒一聲關上了。

然後，真尋按下門鈴。

一邊說，真尋一邊側身去看門邊的名牌。

「這邊怎麼樣？」

是，真尋用充滿活力的聲音應了一聲，向女人點頭致謝。在那動作的途中，真尋的目光掃過室內——三合土上有五六雙裝飾華麗的高跟鞋。房間裏面視線所及的地方，可以看到許多散落的純色衣服，還有很可愛的小梳妝台。梳妝台上放著指甲刀和睫毛膏。顯然是獨居。

「那就拜託了。」

「暫時先集中到這個事務所來。」

片刻的沉默之後，傳來野上呻|吟般的聲音。

「哎，是嗎？可是我一直——」

「什麼事啊……這麼早。」

「老鐵，買了早飯來了。」

沒過一會兒，又傳來開門的聲音。比剛才重的腳步聲進了房間。

「什麼也沒聽見。他們早上好像比較晚。」

「哎呀，那個，我還不是陪酒女郎，只是一直都很憧憬，希望自己也能有一天成為陪酒女郎……什麼時候要是能在『Grace』之類的地方工作就好了。」

進入九〇二室，空蕩蕩的房間中，老鐵像個嬰兒似的抱著膝蓋，半張著嘴巴和眼睛在睡覺。

「後來樓上有什麼動靜嗎hｔｔｐｓ://reａd•9９ｃsｗ.cｏm？」

開門的聲音。然後是粗暴關門的聲音。兩隻腳踩著地板走近。咔嚓的金屬聲，似乎是坐在金屬摺疊椅上了。咔，咔，咔，咔，咔——像是手指在敲什麼的聲音。

「買了飯糰、三明治、咖啡。先吃點兒，然後回旅館睡會兒吧。守了一個通宵。」

不好辦啊，真尋想。對方要是中年男性就好了，自己對付起來最拿手，可是像這樣的對手是最討厭的。不過這種話當然不能說出來。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也沒有固定的時候……嗯，每周的星期三和星期五都會去店裡。」

然後，真尋又小聲說：「不過，我不想和姐姐同一天進店……有姐姐這樣好看的人在，客人肯定不會來我這邊的。」

真尋一隻手扶著欄杆，靜靜向下看。緊挨在旁邊有一幢二層的小樓，從上面看它正方形的樓頂，有點兒像電視轉播拳擊比賽的時候，攝像機俯覽拳擊場的模樣。樓頂上有個四方形鍋爐一樣的機器。粗大的管子。一把人似乎很少會上去。水泥地上稀稀拉拉掉著不知哪裡來的T恤衫、塑料袋之類的東西。

「憧憬？」

「姐姐……我知道第一次見面就這麼說非常失禮……那個，能把我介紹給店裡嗎？」

武澤朝他打了聲招唿，老鐵猛然怪叫了一聲，抱著膝蓋，硬生生從地上跳了一跳，也不知道他是使了哪塊肌肉的力氣。

接收機里什麼聲音都聽不到。為了緩解緊張情緒，武澤喝了一口帶來的塑料瓶里的水。

「啊……哦，你也是。」

「取出來的錢怎麼辦？」

「——怎麼樣？」

「喂喂……什麼啊這是，銀行賬號完全被查出來了啊。」

「哦，早。」

「……火口先生說什麼？」

「可是，我真的很想去『Grace』，我想試試呀。」

「我是來九樓的……哎，這是十樓？」

「被子都沒有，冷吧。」

「哦，很不錯嘛。今天是星期二……最近的就是明天，或者是大後天。」

「真的？我太高興了，能被真正的陪酒女郎這麼說。這下我可有信心了。今天晚上就去『Grace』試試。」

「這樣的話，你自己直接去店裡應聘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