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把手指塞住耳朵？」

姬川則是在還有知覺時，便放開緊緊擁在懷裡的桂，獨自趴著睡。

「不在了，」姬川回答說：「小學三年級的聖誕節那天，她從二樓窗戶摔下來死了。後腦勺撞上庭院里的石頭，看起來就像睡著一樣——真的像睡著一樣地死了。」

桂的話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那個時候我非常喜歡姐姐，也非常喜歡爸爸，所以當他們兩人手牽手先走掉時，我真的好難過。」

「所以不知道從何時起，我就習慣塞著耳朵睡在雙層床上鋪。這樣我會因為安心而睡得比較好。」

但是有熊，桂說。

「從小？」

「葉子突然動了。我跟姐姐看到，覺得是熊，兩個人都很害怕。父親也故意很嚴肅地看著那邊，想要嚇我們。」

「當時的我常常模仿姐姐https://read.99csw.com畫畫，但是總是無法畫得像姐姐一樣好……」

「你姐姐現在人呢？」

「高中畢業時，我考慮過要和姐姐分開生活，可是我怕一旦那麼做之後，我就再也不會喜歡姐姐了。媽媽走了，爸爸也不回來……我只剩下姐姐，姐姐也只剩下我了……」

「從以前就是這樣。」

「人在睡覺時也許是最任性的。」再度張開眼睛時，姬川這麼想。

「——熊？」

姬川將旁邊的枕頭拉過來，塞進下巴下方。

「這樣正好能從床架中間看到畫。」

所以姬川將其中一張貼在房間牆壁上。每到夜晚，窗外照射進來的月光正好照在上面，彷彿美術館展示的作品。越過床架望著斜下方自己畫得很漂亮的蛋頭憨博弟，姬川心想，也許自己也九-九-藏-書有像母親及姐姐一樣的才能，這想法令他非常雀躍與興奮。現在想想，姬川能畫得那麼棒，只是因為主角的身形非常簡單罷了。姬川畫的蛋頭憨博弟也就是蛋穿著長褲，有一對像荷包蛋的眼睛和眉毛而已。

姬川回想起以食指塞住耳朵，閉起眼睛，隔絕傳來的聲音，努力想著好玩及有趣事情的夜晚。

「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姬川看了看枕邊的時鐘。藍色的電子數字顯示著深夜三點四十二分。

「姬川大哥。」

「我貼在牆壁上的畫。我畫了畫冊上的蛋頭憨博弟。我很不會畫畫，只有那幅畫得很好，我很喜歡。」

「草叢裡有很多看不見的蟲在叫，我們聞著酸酸的樹液味，在安靜的樹林中，說話的聲音特別響亮。」

「你都是那樣睡的嗎？」

「他們九*九*藏*書兩個先走了？」

「原來你有姐姐。」姬川僵硬地點點頭，盯著桂有點像姐姐的臉看。

「因為你剛才說『雙層床』。」的確，一個人不會睡雙層床。

姬川伸手觸摸月光下桂的頭髮。彷彿光線被過濾，只留下蒼白的冰冷，桂的頭髮沁涼如水。鼻尖傳來令人懷念的味道，甜甜的姐姐的味道，姬川最愛的姐姐的味道。他將桂擁進懷裡，閉上眼睛。

「我知道你不是獨生子。」

「對，我總是像這樣趴著，雙手食指塞住耳朵睡，不過現在不會了。」

「——為什麼？」

「但是，有時候怎麼也睡不著。我同情父親就要死了，憐憫母親不再笑了——這種時候我就會像這樣將枕頭墊在下巴下面，稍微抬起頭張大眼睛。」

桂撐起上半身。她以強烈的目光盯著姬川，毅然決然地說：

桂九-九-藏-書告訴姬川獨角仙的事：

某人悄悄進入被窩，深怕吵醒睡在旁邊那個重要的人，然而卻在不知不覺中打起震天鼾聲，給對方帶來困擾。某人為了怕小貓冷，於是抱在自己身旁睡，沒想到隔天一起床，那隻小貓已經被壓在胸膛底下，全身冰冷沒了性命。

「我害怕聽到在一樓的父母說話的聲音。」

「那麼……你為什麼會和光一起生活呢？」

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姬川和桂都沉默不語。桂的身體到現在還在月光的照耀下，真不可思議。都已經過了好久了，桂的身體卻如同配合著月亮移動一般，籠罩在白色光線中。

桂對著姬川笑了：「因為那樣，我開始慢慢討厭起姐姐。我是個長不大的孩子，現在也是。」

姬川老實說。父親的居家安寧療護、母親的憔悴、每到晚上就傳來的低沉爭九*九*藏*書吵聲，以及母親的啜泣聲。不過姬川還是沒提起自己有個姐姐，以及姐姐已經不在了的事情。

姬川的話停在這裏，他偷瞄了桂一眼。桂哀傷地笑著說：

結果最後好像沒抓到獨角仙。

雖說是樹林，其實只是被田地與民房包圍住的小地方而已。

「——畫？」

「姐姐跟爸爸從以前感情就非常好，也許因為我跟姐姐差了五歲，做什麼都動作很慢吧，所以爸爸總是跟姐姐比較好，他們常常手牽手去散步，在家裡看電視時，兩個人也黏在一起。爸爸在家這件事已經很罕見，所以我總是忍著不哭。」

將月長石放在胸前，桂微笑望著天花板。笑中帶淚說：

聽到呢喃聲，姬川抬起頭。桂依舊躺在姬川閉起眼睛時的地方，一樣還是側身面對著自己。

「小時候我跟姐姐、爸爸三個人曾去橡樹林抓過獨角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