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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鐵甲艦

第十三章 鐵甲艦

在如意機的怒吼中,兩艘鐵甲艦的距離在一點點縮短,也許還能趕在前方那兩艘雪級戰艦合攏之前衝出去。就在這時,「轟」的一聲,一團火球從北軍戰艦上直飛過來,正擊在天市號船頭。天市號正在全速前進,中了這炮,便是左右一晃。趙西城差點摔出去,一把抓住了把手叫道:「宣將軍,我們還擊吧!」
如果只纏在一處,萬一炸不斷鐵索,這個險也是白冒了,因此阿國將幾個水雷都每隔數尺纏一個。又將保險用一根細繩連起來。這樣只消一拉,就將保險全部拉開,炸起來后也能將一段鐵索上的浮子全都炸掉。就算炸不斷鐵索,這個鐵索圈同樣會出現一個缺口。他手腳很快,馬上就已綁好了四個,正在綁第五個時,突然肩頭一痛,耳邊「砰」一聲。
申時一刻,宣鳴雷坐在船頭,一邊搖著蒲葵扇,一邊看著剛接到的信。信是已回到五羊城的申芷馨寄來的,眼下申士圖與鄭昭都回到了五羊城養病,申芷馨帶著宣鐵瀾也去了,傅雁容卻堅持要和鄭司楚留在東平城裡。
他們是要轉頭?他沉聲道:「左滿舵,主炮隊準備!」
這匹馬奔走極速,宣鳴雷一看便知是鄭司楚那匹飛羽。他快步從跳板走到碼頭,剛踏到碼頭上,鄭司楚也已到了。他翻身下馬,急急道:「宣兄,你得到消息了么?北軍的鐵甲艦來了。」
宣鳴雷不由得身子一顫,半晌才放聲笑道:「不錯!不錯!」說著伸手拍了拍鄭司楚道:「鄭兄,多謝你了。」
趙西城一怔:「不是中間那艘?」
浮子是一些很輕的軟木,當中挖了個洞,鐵索從中穿過去。軟木的浮力很大,因此鐵索幾乎就貼在水面上。這些鐵索顯然是特製上,上面鑄了許多尖刺,一旦掛住船幫,就算天市號裝著鐵甲,多半也甩不開。
鐵索還在不停地收起,所以那段缺口用不了多久也會被絞回鐵甲艦上。現在已是爭分奪秒,再不能有片刻遲疑了。趙西城聽宣鳴雷下令時神情自若,語氣毫無異常,心道自己是看輕了宣將軍,他這等名將沒那樣意氣用事。只是待天市號向左轉向,全速前進時,宣鳴雷眼中兩滴淚水終於滴了下來。
如果真箇逃不出去,那寧為玉碎,也不為瓦全!
鄭司楚卻淡淡一笑道:「不過宣兄,你有沒有覺得雁書兄這封信終究有些色厲內荏?」
江水中,似乎已帶了血腥。他扭頭看去,小艇上一共是六個人,還沒動手,就已去了一半,另外兩個已下水的水軍也似乎嚇呆了,向他游過來,一個道:「隊長,這是什麼武器?」
趙西城因為佩服宣鳴雷水戰之能,因此主動要求給他當副將。這趙西城是水天三傑中崔王祥的表兄,將才遠不及他這表弟,卻是個中軍之才,做了宣鳴雷的副將中軍,宣鳴雷更是如虎添翼,而趙西城對宣鳴雷的了解也很深,知道宣鳴雷天不怕地不怕,但一直對同門的傅雁書深懷忌憚,因為在傅雁書手下他從來沒能討到好去。這次五羊水軍若是出航截擊,傅雁書肯定會有舉動,他不禁有點擔心宣鳴雷。
來吧!宣鳴雷想著,決戰開始了。不論你是誰,定要讓你沉屍大江!
趙西城更是詫異。他仍然沒想通是怎麼一回事,想問又有點不敢,卻聽宣鳴雷道:「敵方艦隊自然只有一艘鐵甲艦。他排開這個陣勢,那就是做好了我軍要來偷襲的準備。他也算定了我們定然是以天市號出擊,所以將木質戰艦分列兩翼,鐵甲艦走在正中。而排成一線,便如鐵鎖橫江,不留一處死角,天市號不論從哪邊發起進攻,他們都能第一時間得知,可以以鐵甲艦應戰。」
鄭司楚道:「你看看這份剛收到的信。」
天市號中炮了!
宣大哥,來世再見了。阿力,我馬上就來。
天市號衝出來的同時,北軍的艦隊陣形也在變化,當中幾艘放慢了速度,兩翼戰艦的速度卻加快了。顯然,北軍也已發現敵情,準備以雁翼陣衝擊。
趙西城恍然大悟,嘆道:「原來是這樣啊。宣將軍,怪不得你說鐵甲艦的戰法會與以往大不相同了。這敵將也當真了得,不簡單。」
筆跡正是傅雁書的。鄭司楚將信遞給宣鳴雷道:「你看看吧。」
鐵索圈在慢慢縮小,北軍的鐵甲艦也越靠越近。就在這時,從天市號上放下了一艘小艇,飛快地前駛去。
天市號上的如意機已是開到了最高,若是華士文看到,大概會嚇得面如土色,說這樣亂來如意機會爆炸的。可是宣鳴雷根本顧不得一切,只是死死盯害敵艦。兩艘鐵甲艦的速度相差並不多,北軍那艘又搶了個先手,兩艦間的距離總是無法縮短。就在前方,有兩艘北軍的雪級戰艦如兩扇門般正在靠攏,那多半是鐵索陣的合攏處,北軍鐵甲艦正衝下兩船的中間。
宣鳴雷腦海中跳出這個念頭,一顆心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但馬上,他又鎮定下來,因為天市號並沒有下沉的跡像,顯然北軍放出的這一炮雖然擊中了天市號,卻沒能造成多大的傷損。他高聲道:「各隊立刻彙報情況!」
六月很快過去了。這期間君子營三營輪番外出巡邏,保障天水省向戴誠孝補給路線的暢通。有時也曾與前來攻擊的南軍狹路相逢,但戰鬥都不大。南軍的力量主要還放在東平城的守御上,而昌都軍也並不急於出擊。
截擊北方的鐵甲艦,那是勢在必行的事。鄭司楚已然發覺經過多次交鋒,宣鳴雷屢屢在傅雁書手下吃虧,對傅雁書有種根深蒂固的懼意,以至於那一次增援喬員朗,他因為擔心傅雁書也在天水省,只好通過狄復組去讓意圖自立的萬里雲假冒大統制命令將傅雁書調回去。鄭司楚已是南軍大帥,對眾將的長短優劣全都瞭然于胸,宣鳴雷可謂他的左膀右臂,如果宣鳴雷一直對傅雁書有這懼意,這場仗還沒打就是凶多吉少。收到這封信號,他一眼就看出了傅雁書同樣對宣鳴雷深為忌憚,所以這封口氣很囂張的信沒寄給宣鳴雷,而是給了自己。一想通這點,他馬上就來找宣鳴雷。南北兩艘鐵甲艦終於是碰頭了,如果天市號落敗,南軍就再沒有任何優勢,狄復組的絕後計也未必靠得住,這場仗到這時候也用不著再打下去,因此馬上就來找宣鳴雷,希望能夠打開他的心結。兩強相遇勇者勝,宣鳴雷其實並不是真箇遜於傅雁書,只是他一直覺得傅雁書比自己精細,在軍校演練時又總是會敗給傅雁書,便種下了這個心結。但鄭司楚旁觀者清,心知宣鳴雷其實與傅雁書並沒有什麼高下,否則鄧滄瀾也不會對他們一視同仁了。只消打開心結,讓宣鳴雷掃除對傅雁書的懼意,這一仗還是大有可為。傅雁書的三線夾擊之計,說到底正是基於北方這艘鐵甲艦上。如果北方沒有鐵甲艦,王除城便得不到補給,陸明夷最終只能退出。而陸明夷一退,戴誠孝的補給線也就被徹底截斷,戴誠孝軍也只能狼狽逃竄了。最後便是傅雁書的之江水軍,一般對東平城無計可施,這條三線夾擊之策便被化解。他見宣鳴雷露出了笑容,心中一寬,說道:「另外,水軍出擊勢在必行,所以我已把將令帶來了,你不必再向我申請。」說著,從腰裡摸出了一塊令牌。宣鳴雷接過令牌,朗聲道:「好,此番定不能讓傅驢子再輕易打敗我了!」
趙西城心想既然不要用為什麼還要準備?不過他身為副將,自然也不多說,只是道:「眼下還沒有。不過,宣將軍,北軍的鐵甲艦隻用了四天時間就走完了十天的路程,他們怎麼也能開這麼快?也有如意機了?」
這一炮仍然沒能對敵艦有什麼傷害,但在這一瞬間,宣鳴雷突然看到了江面上有什麼東西。
趙西城一想明白,臉刷地一下白了,結結巴巴地道:「原來……原來是這樣!」
宣鳴雷沉吟了片刻,忽道:「原來如此。」
趙西城猜得多半沒錯,北軍的鐵甲艦定然也有了如意機,所以他們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從霧雲城趕到東陽城。也就是說,南方靠鐵甲艦取得的僅有一點優勢,現在也已失去。宣鳴雷想著。如果硬要說自己還有優勢的話,也就是這一次的截擊了。自己沒開如意機,一直只靠風帆驅動,為的正是掩去形跡,好在暗中向敵艦發起攻擊。現在,這個機會終於來了,成敗也在此一舉。
夜色中,那支橫跨大江的船隊與天市號越來越近了。由於天市號船帆已落,船上也沒有一盞燈火,整艘船都隱沒在黑暗中,北軍艦隊多半並沒有發現他們。宣鳴雷看著不時從望遠鏡中看一眼江面,心中估算著兩船距離。
宣鳴雷以前一直跟隨鄧滄瀾在廣陽與之江兩省輪戍,對於駐守霧雲城的北戰隊並不很熟悉,特別是南北交戰之後,北戰隊出了什麼後起https://read.99csw.com將領,他就更不知道了。不過看這人的應對之法,以及對陣勢的調度,可見此人大有本領。他道:「傳令下去,各級弟兄不可妄動,聽我號令,如意機必須保持在待命狀態。」
趙西城點了點頭,平了平氣道:「已經到了大江入海口,明天就要到這兒了。要不要截擊?」
兩艦鐵甲艦越來越近了。這時前艦不住發炮,而天市號渾若不覺,只是全速前進,敵艦發出的炮火能閃則閃,不能閃就硬扛,一個船頭已被轟得焦黑一片。不過王真川練出的這種裝甲果然厲害,就算吃了這許多炮,船頭的裝甲大多斑斑駁駁地儘是坑凹,但仍然沒什麼大傷損。
天市號的三台如意機全部發動,速度已到了最高。北軍那艘鐵甲艦速度竟然不比天市號慢多少,也在向天市號衝來,看來天市號放出的這一炮也沒能給對手多大傷損。此時兩艘相向而來,北軍的其他戰艦卻已經向兩邊散開。木質戰船不能裝重炮,舷炮對鐵甲艦用處不大,若是聚在當中反而掣肘,所以索性調到外圍去吧。
「只有二里左右。」
現在才能解釋得通,北軍為什麼要一字排開地過來了,他們一定早就打好了這個主意,所以戰鬥打響后,那些雪級戰艘四面散開時會那麼井然有序,分明早就訓練過多次了。宣鳴雷恨得咬牙切齒,他想要偷襲北軍,而北軍卻也早就料到了自己的行動,並且算定了假如斗炮決不出勝負,就用這般一個損招。如果天市號困在鐵索中間出不去,就只有任人宰害。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搶在北軍鐵甲艦之前衝出去。
天市號的速度,比北軍的鐵甲艦還要快一些,現在更是落荒而逃,速度比平時猶快了許多。就在天市號終於要駛出鐵索圈時,北軍那艘鐵甲艦上,一個軍官正向舟督彙報道:「傅將軍,可要下令僚艦阻截?」
鷹就算生活在雞群里,一直以為自己也是一隻雞,永遠都飛不出院子,但總有一天鷹會懂得自己是一頭鷹,有著鋼一樣的羽毛,鐵一樣的利爪和喙,當風雨來時,渾身的血液都彷彿會沸騰。
許連武便是另一個士兵的名字。方才北軍戰艦上放出火車,許連武躲得慢了一點,結果沒能逃過一劫。阿國見他將水雷帶了來,又驚又喜,正待開口,卻聽那邊有人厲聲道:「在這兒!」
鄭司楚跟他提起過狄復組背後主使的事。乍一聽到,宣鳴雷差點翻臉。對他來說,身為狄人,狄復組中都是自己的父老親族,豈容懷疑?但聽鄭司楚說了疑點,他也不由陷入了沉思。的確,想起來確是疑雲重重。宣鳴雷還記得幼時叔叔常跟自己說,狄人飽受欺凌,就是因為寄人籬下,沒有自己的國家,所以狄復組的首要目標便是復國。那時他覺得這個目標天經地義,絕不會變。後來與中原人相處多了,覺得狄人復國之說實在渺茫,連狄人自己都大多不支持,但希望叔叔能夠改弦易轍,把目標定得更現實一點。可是旁敲側擊一說,見他叔叔屈木出板起臉的樣子,也就不敢多嘴了。後來聽得大師公居然把狄人復國改成狄人復興,雖然只是一字之改,卻已大不相同,他也暗自慶幸,心想大師公到底不似叔叔那樣不知變通。可是隨著事態的發展,他也覺得現在狄復組簡直是捨己為人,一切都是為了再造共和聯盟為出發點,竟然有點不顧狄復組自身利益。本來他在五羊軍呆得久了,其實已經更認同自己是中原人,因此一直沒有多想。現在回過頭來想想,若是用狄人的角度來看,現在狄復組所做的一切與「復興」二字哪裡沾得上邊?除了為再造共和聯盟解困,狄復組自己的處境卻越來越困難。
那是火槍中的彈丸射入了水裡。也虧得他躲得及時,彈丸沒能打中他。他在水中潛遊了好一陣,看到前面正是那鐵索,這才浮出了水面。
那是雪級戰艦上傳來的。船上拿著火槍的士兵正在拚命往江面上搜尋,阿國他們靠到了鐵索邊上,天市號還沒有被擒住,他們也極為著急。在這個地方逗留,萬一天市號上轟來一炮,必定船毀人亡,但他們也已經顧不得太多了。只是江面漆黑,雖然船上有射燈,但光線並不很強,阿國他們只露出一個頭,實在不易尋找,有個人眼睛特別尖,卻是一眼看到了水面上兩人。他大叫一聲,火槍已然發射,「砰」一聲,那士兵正在將水雷遞給阿國,還要再說話,腦袋上忽地崩出了一串血花,那顆彈丸竟將他的頭都炸開了。
名副其實的生死一戰啊。宣鳴雷將望遠鏡拿到眼前時,手都不禁有點顫抖。從望遠鏡中看出去,敵人的艦隊又近了許多,此時他才發現那些戰艦竟是一字排開,在江面上橫著一線。大江寬達四里,如果真要連成一線的話,兩百艘戰艦都不夠。那十幾艘戰艦自然都保持著相當的距離。
大江上,那支北方水軍艦隊越來越近了。說是艦隊,其實也不過十余艘戰艦。這應該是水軍北戰隊剩下的全部精銳,看來北軍也認為這次已是最後一戰,所以毫無保留地將所有實力都用出來了。
北軍的南北星君著實厲害,當初鄭司楚的母親便被南北星君所傷,去世也是因為這時候造成的傷。而南軍的第二艘鐵甲艦建造基地更是被他們炸毀,如意機的秘密很可能已被他們偷去了,不然肯定不能這麼快就從霧雲城開抵東陽城來。一想到傅驢子手上的鐵甲艦比天市號只強不弱,宣鳴雷便打了個寒戰。
宣鳴雷更在想著,阿國的聲音突然從前面傳了過來道:「大哥,主炮準備完畢。」
趙西城沒有座位,站在宣鳴雷邊上,被震得東倒西歪,只能死死拉住把手。他大聲道:「宣將軍,這樣打下去不是個辦法啊!」因為炮聲太響,他只能聲嘶力竭地叫喊,否則宣鳴雷都聽不到。
聽到了彙報,宣鳴雷一顆心才算放下了一半,心想王真川這傢伙還真有點本事,造出來的鐵甲果然了得。
「因為他也在怕你。」
顯然,北軍也發現靠雪級戰艦無法順利將鐵索合攏,所以臨時變計,將鐵索頭由救生艦帶到鐵甲艦上,這樣鐵甲艦便充當了這圈鐵索的鎖扣。雖然如此一來北軍的鐵甲艦就得以船尾去面對天市號主炮的瘋狂攻擊,可只要他將鐵索鎖住,再漸漸收攏,天市號就如籠中之獸,再逃不出去了。
宣大哥最後的希望,就是我了啊。阿國想著,這時他卻想起了阿力。他與阿力兩人一直跟隨著宣鳴雷,向來作為他的跟班。雖然直到現在也沒什麼大出息,宣鳴雷的名字可謂震動天下,知道他阿國的卻沒有幾人。他看了看天市號那邊。夜色中,這艘鐵甲艦依然不可一世,威風凜凜,只是,現在已是困獸猶鬥。他咬了咬牙,將身邊的水雷纏到了鐵索上。
與裝甲材質的進步相比,火炮卻沒有根本性的飛躍。當開始轉第三個圈時,宣鳴雷不禁懊惱地想著。這三個圈子一轉,雙方都已經中了十幾炮。對方的損失不太清楚,天市號的損失則是連中了兩炮的船尾裝甲有點變形。這點傷損實可謂微乎其微,想來對方的情況也相差無幾。現在實是騎虎難下,戰是決不出勝負,走卻不能走。他正想著,趙西城忽然叫道:「宣將軍,他們要逃了!」
他們處心積慮,早就打好了這個主意啊。阿國想著。他倒很有點讚歎想出這主意來的敵將,宣大將和談將軍、崔將軍都算得上水軍名將,也沒能想出這主意,也許那敵將還在他們之上。
要炸斷鐵索,水雷未必能行,不過只消將浮子炸毀,作為內芯的鐵鏈便會沉入江底,這個鐵索陣也已被破了。只是阿國他們想要全身而退,只怕很難。這其實已是敢死隊了,宣鳴雷還記得與鄭司楚討論兵法時,鄭司楚對動用敢死隊最不以為然,說如此求勝,實非正道。人命都是平等的,拿人的性命去換取勝利,實是不仁。宣鳴雷雖然覺得鄭司楚這想法多少有點冬烘,但也覺得動不動就組織敢死隊,其實對士氣相當不利,只有走投無路才要做亡命一擊,因此他一般極少有這樣的戰術。不過這一次,看來真的是走投無路了,現在只能希望阿國他們能平安回來。
來不及了。他想著。綁上的幾個水雷的保險還沒拉掉,就算經受重擊也炸不了,他的手亦無法再大幅揮動,去拉掉那兒的保險了。只是,他腰間還有一個水雷,手沉下去時,正搭在了水雷的保險上。
阿國,就看你的了!宣鳴雷想著,扭過頭去看了看。正在他回頭之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爆豆似的響聲。只見一艘船頭上射出一道雪亮亮光的雪級戰艦突然衝到了阿國他們這小艇邊,聲音正是從這戰艦上發出的。
趙西城也拿read.99csw.com著支望遠鏡看著。他低聲道:「宣將軍,北軍艦隊怎麼排出這般一個陣勢?」
肩頭中彈!
宣鳴雷叫道:「該死!他們是在布鐵鎖陣!」
北戰隊這支增援船隊在江面上一字排開,顯然是搜尋敵艦的意思。這種近乎狂妄的態度也讓宣鳴雷惱怒,雖然敵方的木質戰艦並沒有太大的威脅,但畢竟敵眾我寡,而且北軍也有鐵甲艦,輕舉妄動是得不到好處的,唯有一擊致命,然後飄揚遠颺。
難道他們是要丟下那些木質戰艦,直接去東陽城么?宣鳴雷怔了怔,拿起望遠鏡看去。黑暗中,只見北軍的鐵甲艦確實沒有再轉過來,而是直接向西而去,但那些雪級戰艦卻在四周圍成了一個大圈。
他轉身又上了天市號。看著他的背影,鄭司楚暗暗嘆了口。宣鳴雷這話口氣豪邁,可他說什麼「不能讓傅驢子再輕易打敗我」,顯然心裏仍然覺得自己比傅雁書要差上一籌,只不過自己不會輕易輸掉而已。這話是他下意識說出,自不會有假,鄭司楚本想追上去再說兩句,可轉念一想,宣鳴雷這心結實是根深蒂固,想靠自己一兩句話解開也是不切實際的。
鐵甲艦比尋常木艦重得多,更不要說上面安裝的炮也比尋常木艦的舷炮要多而重,因此鐵甲艦的吃水相當深。天市號的吃水就很深,甲板距水面只有兩三尺,浪頭大一點都能打到甲板上來。然而,敵艦隊當中那艘,船幫出水相當高,按這個吃水深度,不應該是艘鐵甲艦。
雖然天市號的炮火對北軍的鐵甲艦也無可奈何,但那兩艘雪級戰艦卻鐵定經不起一炮的。就算北軍那艘鐵甲艦能衝出鐵索圈,但天市號靠得如此之近,那兩艘雪級戰艦不可能有時間將鐵索連結。只要連不起來,這個鐵索圈就沒有什麼威脅。趙西城心想這回終於脫險,正待鬆口氣,卻見那兩艘雪級戰艦邊上突然駛出了兩艘救生艇。這兩艘小艇齊齊向前駛來,而兩艘雪級戰艦停在原地不動。他驚道:「宣將軍,他們要做什麼?」
水雷的引信設計相當精巧,經受了一定份量的撞擊,水雷內的火藥便被引爆。仿仿冥冥中早有定數,如果那槍手不再開槍,或者這一槍沒擊中阿國,阿國此行功虧一簣。但這一槍響過,「轟」的一聲,阿國腰間那水雷也炸了起來。
趙西城在一邊不知他在想什麼,見宣鳴雷一直不下令,而敵艦離天市號的距離越來越短,再靠近一些,北軍就能發現天市號,那就得不到先手之利了。他終於沉不住氣,小聲問道:「宣將軍,還不動手么?」
這一天一早,驕陽似火,但過了午後,卻是南風漸起。一陣陣風吹來,給東平城裡的五羊水軍帶來了一絲涼意,誰都盼望著能下一場透雨,好解解這難擋的炎熱。
如果不能搶先的話,難道真要被北軍活捉了?宣鳴雷的眼眶都要瞪裂了,手緊緊地握住了腰間的短刀。
趙西城一怔,心想敵軍攻擊,為什麼不還擊?但看宣鳴雷的神情反而鎮定了許多,問道:「宣將軍,為什麼不還擊?」
當天市號一轉舵,那艘北軍鐵甲艦也已發覺了。天市號沒有趁勢攻擊它,現在鐵索圈已然合攏,見天市號轉向,那艘鐵甲艦也開始掉過頭來,迎向天市號。現在明顯看得出在一圈水花圍著天市號,正快速地縮小,那是北軍鐵甲艦正不住地絞著鐵索。
原來有詐!
北軍的火槍,不論威力還是精度,都比薛庭軒用的有了相當程度的改良。這一槍正擊中了阿國的手臂。阿國的手正放在水雷上,敲下去沒力量,可這一彈射來,擊中的正是他的小臂,阿國的手臂一震,幾乎是被彈丸頂著壓在了水雷上。
水雷有保險,拔掉了保險,一碰就會炸。但保險也不是絕對的,當初就曾經發生過訓練時走火的事,有士兵被炸傷。現在阿國身上掛了兩顆水雷,要是發生了意外,逃都逃不掉,鐵索沒炸掉,自己先要被炸成碎塊了。他水性很好,能在水中視物,人剛到水底,卻見身邊有一道直直的水線掠過。
宣鳴雷細細地盯著前方那一排燈火。越來越近了,望遠鏡里已能夠看到敵艦的形狀了。北軍這支艦隊共有十一艘,竟然全部是雪級戰艦,連一艘花級的都沒有。大概花級戰艦早就已編入東平水軍,以補充先前的損失,所以現在北戰隊根本沒有花級戰艦了吧。花級戰艦是第二等戰艘,相當龐大,而隨著鐵甲艦的出現,木質戰艦體形越大,就越不靈活,在與鐵甲艦的對決中就更處在下風,因此現在南北雙方几乎都把精力放在鐵甲艦上,這些普通戰艦連造都不造了。
越來越近了。宣鳴雷緊緊地盯著正中那艘敵艦。北方建造鐵甲艦,看來完全按造過去的圖紙,外表和普通的雪級戰艦沒什麼兩樣——除了那門主炮特別巨大。那艘主艦的尺碼與天市號相去無幾,都是雪級戰艦,但這門主炮似乎比天市號上的還要大上一號。宣鳴雷的手握住了給如意機室的鈴繩,只消一拉,三台如意機立刻發動,天市號將如捕食的猛獸般疾衝過去,而阿國的主炮隊也馬上會向敵艦開炮。看樣子,敵艦根本尚未發覺黑暗中的前方隱藏著這樣一個危險的敵人,然而宣鳴雷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宣鳴雷終於點了點頭道:「好。你們去時,帶上鐵盾做掩護,一定要小心。」他看了看,沉聲道:「傳令,左滿舵,主炮準備。」
鐵甲艦吃水比尋常木艦要深,激起的水花自然也要大。不過,這點差別若無對照,根本察覺不出來。萬幸北軍擺出這個呈八字形排開的反雁翼陣,終於露出了這一點破綻。宣鳴雷雖然已是身經百戰,但一顆心還是不由自主地跳個不停。鐵甲艦對鐵甲艦,這樣的戰法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無論敵我,都只能在實戰中摸索戰法。
宣鳴雷右拳猛地擊在了左掌上,罵道:「是把鐵甲艦當成鎖來用!好歹毒!」
天市號的裝甲能頂住敵軍主炮,宣鳴雷的信心又增添了一分。他拿起望遠鏡想看看敵艦損傷情況,但剛才兩炮齊發,江面上儘是硝煙,一時間什麼都看不清。看過去,只能看到北軍的隊列還在變幻,但井井有條,並沒有發生混亂。
在天市號的船尾,宣鳴雷拿著望遠鏡看了好一陣,才放下了。東陽城裡並沒有船隻駛出,難道傅驢子被瞞過了?宣鳴雷想著,心裏卻也更多了一分信心。
他們要幹什麼?難道想靠木艦來圍攻?宣鳴雷皺了皺眉。鐵甲艦對木艦有著壓倒性的優勢,木艦雖眾,卻根本不能對天市號造成什麼威脅。難道北軍鐵甲艦的舟督真是個瘋子?但宣鳴雷知道這絕對不可能。他下令轉舵,一路追擊,一邊拿起瞭望遠鏡。
因為離得相當近了,這句話阿國也聽得清清楚楚。他道:「快,潛水!」說罷,人一下沉入了水中。沉下去時心裏不住地叫道:「水雷可別出亂子!」
火炮雖然不能對鐵甲艦產生實質性傷害,但至少可以讓他們無法順利地收起鐵索。他一聲令下,天市號上的主炮立時發出了怒吼。這回卻輪到了北軍那鐵甲艦硬扛了,他們在收鐵索時,主炮不能順利發射,當天市號的炮火攻擊時,那艘鐵甲艦能避則避,不能避就只有硬頂。天市號的第一炮和第二炮都被他們的舵手閃過,但到了第三炮,卻正打在船頭。雖然火炮傷不了鐵甲艦,可這一炮也震得好幾個北軍水軍飛出了甲板,鐵索圈的收縮也頓時減緩了。
那不是箭!宣鳴雷的心裏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了上來。
趙西城還是不太明白什麼叫鐵鎖陣,宣鳴雷已然叫道:「他們……那些該死的木艦是把鐵腳木鵝連在了一處,要把我們困在當中!」
難道,真如鄭司楚說的那樣,大師公其實另有圖謀,真正的用意是要讓南北兩軍的戰火越燃越烈么?鄭司楚是站在中原人的角度上看的,如果大師公其實並未放棄復國的企圖,真正的用意是為了讓中原人在內戰中削弱實力,為將來的復國做準備,現在宣鳴雷也越來越覺得如此不妥。狄人是人,中原人也是人,即使將來狄人真箇趁中原實力削弱而復國成功,狄人與中原人之間勢必成為水火不容的仇敵,只會後患無窮。
怎麼會是這樣的陣勢?宣鳴雷皺了皺眉。這個橫跨大江的一字陣其實相當不實用,如果一頭遭到攻擊,另一頭的戰艦想過來增援都很難。難道這支艦隊的指揮官竟是個水戰門外漢么?
信寫得並不長,劈頭便是「共和國兵部司傅雁書頓首百拜鄭元帥閣下」,稱呼很是客氣,但接下來卻說什麼「宇內不寧,兵連禍結,皆拜元帥所賜。傅某奉先師遺訓,銘諸五內,時不敢忘,欲統驍雄之旅,廓清天下,誅剪群凶。然兵者不祥,聖人不得已九-九-藏-書而用之,大江之上,尤需清凈,拜祈鄭元帥三思,勿謂言之不預也。」宣鳴雷看了一遍,皺了皺眉頭道:「傅驢子這是來勸降啊,他真以為他是必勝了?」
是漂浮的樹枝之類么?大江寬有四里,江上漂浮的東西什麼都有,只是宣鳴雷卻覺得,自己看到的並不是樹枝,因為太有規律了。
水雷炸響的時候,宣鳴雷正指揮著攻擊,聽得這陣炸響,他眼裡閃過的不知是什麼滋味。
七月也過去了,這一日,已是八月初七。
逃了?宣鳴雷一怔。北軍並沒有戰敗,他們為什麼要逃?難道準備挨打么?現在不用望遠鏡也能看到敵方戰艦,只見這個圈子繞過,北軍的鐵甲艦已繞到了天市號的後邊,卻沒有接著纏過來,而是徑直向西而去。
三箭齊發的大戰略,會不會也有自己未曾想到的破綻么?在這一刻,傅雁書想到的,便是那一回陸明夷對自己的告誡。三箭合圍這條計,最大的弱點,就是後勤保障。萬一後勤保障跟不上,再高昂的士氣,也不可能堅持得下去。
兩艘鐵甲艦同時在向左轉,就如同一台磨子般,兩艦頭尾相接地打了個轉。只這一個圈,雙方又開了五六炮。如果是木質戰艦,吃了這許多炮早就成為一堆碎木片了,可兩艘鐵甲艦卻只是偽裝被打掉,裝甲上多了些白印,哪一艘都沒受什麼大傷。
再拿以往的經驗去套,那鐵甲艦就無法發揮應用的威力。北軍還是第一次造出鐵甲艦,他們居然也已經將運用達到這樣的高度,實在令人咋舌。宣鳴雷道:「是啊,不知這人是誰,此人不好對付。」
宣鳴雷也被震得耳朵里嗡嗡作響。這樣對轟自然不是辦法,但也沒別的辦法。只是他心裏總有點隱隱地不安,北軍那個指揮官難道是個亡命之徒么?看起來還真是如此,這樣你一炮我一炮,實打實地對轟,雖然一兩炮傷不了鐵甲艦,但這樣打下去,水滴石穿,再硬的裝甲也遲早會被打穿。那人在打這個主意?他實在不敢相信北軍會把剛造出來的鐵甲艦交到這樣一個瘋子手上。
天市號沿著大江無聲地駛去。夜漸深,天市號上扯的又是黑帆,整艘船彷彿都溶入了暮色之中。宣鳴雷坐在指揮艙里,手裡握著一支黃銅製的望遠鏡,心中越來越忐忑。鐵甲艦是亘古未有的新兵器,威力遠超以往戰艦,如何在戰爭中發揮出最大的威力,他也一直在摸索之中。然而現在馬上就要面對一場鐵甲艦之間的對決,強如宣鳴雷,也不禁感到了如此不安。
馬上就要交火了,宣鳴雷在這時候想到的卻是鄭司楚先前說過的那一席話。大師公真的另有圖謀么?鄭司楚的這個猜測現在想來,他更感到了微妙。至少,到現在為止,再造共和聯盟對狄復組越來越信任,越來越倚仗,同時也越來越令人生疑。而這一次大師公設想了與鄭司楚完全雷同的絕後計,更是會讓狄復組面臨絕大的困境,但大師公仍是毫不猶豫地投入實行。
他重又跳上了飛羽的背,看著天市號上的水軍正在跑東跑西地忙碌。雖然水軍出擊勢在必行,但能取得多少戰果,鄭司楚並不抱以奢望。現在真正能夠破解傅雁書這條三線夾擊的,還是釜底抽薪的絕後計。只是狄復組施行這條絕後計真能成功么?如果狄復組有一絲半點為自己打算的想法,那這條絕後計也沒什麼效果。可是如果萬一成功了,那其實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狄復組背後的確有人操縱,那人只是想讓戰火越燒越旺。與其相比,絕後計成功後會造成北方民心再不同情南方的後果反倒微乎其微了。然而,絕後計不成功的話,那南方還是會徹底覆滅。
敵艦果然做了天市號一樣的偽裝!現在偽裝已經被剝去,這兩艘鐵甲艦已正面相對,唯有決一死戰了。
彷彿是一些浮子。他想。突然,他心頭猛地一震,叫道:「快!快轉舵!全速追上去!」
江面上,列成雁翼形一隊的敵艦隊中,當中那艘的吃水不夠深。
如果說是舷炮,那這聲音太輕了,而且舷炮因為角度的關係,對小艇沒有什麼太大威脅。只是這一陣聲音響過,小艇上一個正要跳下水去的士兵身子一歪,摔下水去。
「那是偽裝!」
宣鳴雷的眉頭一下皺了起來。看來北軍和自己打了一樣的主意,也是將鐵甲艦隱蔽起來了。到底是哪一艘?鐵甲艦肯定吃水要深,而且肯定會在當中這幾艘戰艦之中,否則就無法照應兩翼僚艦了。但看過去,北軍這一排戰艦出水都差不多高,那麼,他們也和自己一樣,加高了船舷,偽裝成木質戰艦了?
宣鳴雷道:「聽到了。鄭兄,我正想跟你商量前去截擊的事。」
趙西城的臉都已漲得通紅,宣鳴雷正想問什麼來了,心頭一動,喝道:「是北方的水軍援軍?」
「轟」!
阿力和阿國,是他結義的兄弟。阿力在第一次奇襲鄧滄瀾補給船隊時戰死,阿國倒一直跟在他身邊,已是他的得力助手,現在是天市號上主炮隊的隊長。宣鳴雷的指揮艙就在主炮位的後方,可以直接指揮主炮。聽得阿國彙報,宣鳴雷道:「隨時候命。」
他發下了命令,自己倒是好整以暇地坐下來。天市號的舵手乃是他自己選出來的,操作極是純熟。雖然現在帆也下了,天市號只是順流而下,但是速度仍舊很快。
是哪裡不對?他鬆開了鈴繩,又拿起望遠鏡看去。雖然望遠鏡並不能看得很清楚,但畢竟近得多了,已比先前清楚不少。突然,宣鳴雷渾身一震,終於發現了自己這種不安感的由來。
會真的被陸明夷說中么?當時傅雁書不以為然,可是這一次看到天市號上派出敢死隊突擊的勇氣,他也終於有些忐忑了。
宣鳴雷眼中閃了閃,喃喃道:「是啊,你一說我也覺得,傅驢子一向假道學,從來不會說得這麼囂張,他為什麼……」
如此當機立斷,那員敵將就算不比自己與傅雁書強,也已相去無幾了,怪不得北軍讓此人統摔援軍。一剎那,宣鳴雷想到的又是當初在五羊城第一次迎戰之江水軍的情形。當時集合了紀岑、崔王祥與自己三將,本以為十拿九穩能夠擊潰從海靖城來的補給船隊,誰知墮入了傅雁書的圈套,他們這支伏擊隊險些全軍覆沒。這一次,難道要重蹈覆轍么?
趙西城答應一聲,轉身出去了。宣鳴雷又拿起望遠鏡,看著越來越近的敵方艦隊。與其攻擊兩翼的戰艦,不如直截了當,向正中的鐵甲艦發起突襲。如果敵人這艘鐵甲艦的裝甲不如自己,能夠一舉擊破的話,這一趟便是大獲全勝。他雖然和王真川不對勁,不過也知道王真川在冶鍊上的造詣,相信北方這艘鐵甲艦用的裝甲定然不會比王真川練出來的鋼板更堅實。
一定要找機會與叔叔密談一次。他正想著,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宣鳴雷扭過頭,卻見趙西城急匆匆過來。到了宣鳴雷跟前,趙西城立定了,慌慌張張行了一禮道:「宣將軍,他們來了!來了!」
那就是北軍的鐵甲艦?即使已經做好了準備,宣鳴雷還是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寒意。他沉聲道:「全艦一線戰備,下帆,如意機隨時準備啟動!」
北軍也準備一對一啊。宣鳴雷想著,心頭彷彿有一團烈火燃起。水軍將領他大多有所耳聞,與人才濟濟的之江水軍與五羊水軍相比,北戰隊主要職責是拱衛霧雲城,並沒有聽到有什麼很了不起的將領。當然這隻是相對於他和傅雁書這水軍二寶與五羊城的水天三傑而言,北戰隊縱然沒有太過出類拔萃的將領,但也殊非弱者。眼前指揮這般北軍鐵甲艦的,就定然是個與自己不相上下的良將,宣鳴雷雖然將天市號指揮得得心應手,但對方也同樣圓轉如意,絲毫不見滯澀。兩艘鐵甲艦幾乎擦身而過,就在相遇的一刻,又是轟轟兩聲,兩艘鐵甲艦同時發炮,又幾乎同時擊中對方的船頭。鐵甲艦的主炮雖然還比不上陸地上守城用的巨炮,但也相當大了,尋常木艦根本經不起這樣一炮,但雙方同是鐵甲艦,打中后,雙艦都只是抖了抖,都沒受到什麼傷害。隨著兩船交錯,炮聲隆隆,又連著發了數炮。雖然船身沒什麼損壞,但宣鳴雷在指揮艙里也被震得要立足不住。
當天市號放下小艇時,鐵索圈縮小得更快了。顯然,北軍也已猜到了自己的用意,正在加快收緊鐵索。照這樣的速度,就算阿國他們將一段鐵索的浮子炸毀,只怕也立刻就會被鐵甲艦收上去,天市號仍然脫不了險。宣鳴雷咬了咬牙,喝道:「對準敵艦,全力開火!」
這個時候,阿國已經躍入了水中,快要游到鐵索邊了。本來見鐵索就在眼前,他急不可奈,率先跳下了水,也正是如此才救了他一命。聽得火槍的聲音,九-九-藏-書他還從沒見過這種武器,一時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聽得身後慘叫連連,還留在船上的三個人齊齊摔倒,一個摔進江里便不見了蹤影,兩個倒在船幫上一動不動,多半已是死了。他大吃一驚,腳下踩不住水,人猛地向水下沉去,連忙雙腳划水浮上來,卻還是吃了一口江水。
在水中又潛伏了一陣,他憋不住氣,又在鐵索邊探出頭來。雖然正遭到天市號的炮擊,但鐵索仍在不停地收回去。再用不了多久,鐵索就會將天市號纏繞起來,那時就算是那些雪級戰艦,也能加入圍毆了。到了那時,天市號真箇已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趙西城走了過來,在他身後行了一禮道:「宣將軍,如意機已經準備完畢,要不要啟動?」
阿國成功了!但很顯然,阿國也回不來了。
這個時代彷彿一場疾風,呼嘯而來,席捲而去,有幾個人能夠跟上?師尊的去世,也是因為看到這個時代已不再有他的位置了吧。宣鳴雷有些茫然地想著。幸好自己還年輕,否則會不會與師尊一樣陷入迷惘,不知所措?
火槍是西原楚都城創製成功的,在第二次遠征西原時,薛庭軒正在靠這利器,接連突破了胡繼棠和方若水、畢煒三路大軍,成功摧毀了遠征軍輜重,迫使遠征軍敗退。大統制在日,對此事耿耿於懷,一直希望能夠將火槍研製成功。他把這任務交給了張龍友,但張龍友研製成功后,卻以此刺殺了大統制。大統制雖死,但張龍友藏在輪椅中的火槍也被工部司發現,與薛庭軒東征敗退時丟下的火槍相互映證,終於開發成功新一代的火槍。這火槍比西原的更勝一籌,只是成功未久,現在一共只製造了數十把,此番正交到了這支援軍手裡,十一艘船,每艘都有五六把火槍。向他們進攻怕雪級戰艦上雖然只有六個槍手,但一用出來,威力遠遠大過了弓箭。火槍受風力影響很小,射程和射速都比弓箭要快好幾倍,阿國他們只防著船上射來羽箭,哪知要對面的竟是火槍,才第一波攻擊,就有三人中彈。
「他們這是借開炮來減慢我們的速度。看來,我們能夠趕上他們。」
「宣將軍,前方發現敵艦。」
他到底在想什麼?
八月,在之江一帶正值盛夏,氣候酷暑難當。這個時候,東平城裡的陸軍很是羡慕水軍,因為船隻多少能夠涼快一些。
說要大一點,但其實相差有限,若不是現在已近在咫尺,他們根本發現不了。宣鳴雷長吁一口氣,沉聲道:「立刻調整主炮,瞄準中間那左那艘。」
阿國想著,用盡最後的力量,一把拔開水雷的保險。如果再重重一擊,定能引爆這顆水雷,但他心中這麼想,手哪裡還舉得起來?更別說重重擊上去了。正在這時,「砰」一聲,又是一顆彈丸飛來。
夜很深,遠一點就看不到了。不過現在敵艦在向西逃去,已是船尾對著天市號,當天市號還沒完全轉正,「轟」地一聲,又是一炮打出。這一炮正打在敵艦的船尾,激得火光四濺,整艘鐵甲艦都彷彿籠罩在火雨之中,映得周圍一片通明。
天市號的速度很快,現在主炮位上的水軍都已發現水面上這一圈鎖鏈。其實這麼大一個圈子未必已經全部合攏,而且鐵鏈雖然堅韌,但以水雷掛在上面轟擊,多半能夠炸斷。和用主炮攻擊鐵甲艦相比,這個辦法更可行一點。只是執行這任務的水軍卻多半凶多吉少。宣鳴雷猶豫了一下,阿國看出了他的心思,叫道:「大哥,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宣鳴雷一邊看著,一邊將左手搭在右手脈上數著心跳。以心跳的次數來估計敵艦速度,現在北軍這支艦隊的速度相當快,只怕每一艘都裝有如意機一類的動力裝置。南軍的戰艦裝上如意機后,戰力有了極大的提升,而鐵甲艦更是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北方吃過了虧,自然也把這方面的改進放在首要位置。只是宣鳴雷也有點震驚,北方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里迎頭趕上,也許還有所超越,看來北方的確擁有比南方更強勁的實力。
北軍鐵甲艦共有十艘僚艦。雖然這十艘都是木質戰艦,經不起鐵甲艦全力一炮,但只要減慢了天市號的速度,鐵索仍然能夠及時收起,天市號仍然難逃一動。可是那舟督卻怔忡了片刻,低聲道:「不要妄自犧牲了。」
火炮都有後座力,就算是鐵甲艦,開出一炮后船身也會顫一顫。北軍這鐵甲艦用尾炮轟擊,與其說是攻擊,不如說一來借後座力加快一點船速,二來則是希望天市號以主炮還擊,這樣重新拉開兩艦的距離。趙西城聽得宣鳴雷的解釋,恍然大悟,心想宣將軍不愧是水天三傑之首,連談晚同和表弟都對他服氣之至,他確是水軍天才。
趙西城仍是莫名其妙,但宣鳴雷這麼問,他不敢怠慢,拿起望遠鏡看了看道:「是啊,是要大一點。」
宣鳴雷忽然道:「西城,你看看,中間靠左那艘敵艦,激起的水花是不是要大一些?」
截擊固然是好計,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但傅雁書既然做好了準備,那就全無勝算。宣鳴雷心高氣傲,可對傅雁書卻不得不服氣。他恨恨道:「鄭兄,傅驢子這傢伙,真是我命里的剋星。」
雖然天色昏暗,天市號也沒有燈火,但是如果距離不到百步,天市號也不能再隱藏蹤跡。而船上三台如意機全部開動的話,百步的距離用不了一瞬。在這一瞬間里,衝到對方艦隊的旗艦邊,將炮火盡數傾瀉到敵艦後半段的動力所在。如果運氣好,能夠將北軍鐵甲艦的裝甲打穿的話,那他們這艘剛上陣的鐵甲艦便難逃沉沒的厄運。
二里。在江面上,二里雖然並不是個很短的距離,但也不長。宣鳴雷一下衝到了窗前,拿起望遠鏡看著。雖然看不清楚,但也可以看到前面的大江上,有一排微弱的燈火浮在水面。
雖然鐵甲艦一般不會發生以往水戰常常會有的接舷戰,但宣鳴雷防患於未然,訓練時仍然專門練過接舷戰術。阿國答應一聲,轉身下去了,而天市號也應聲開始轉向左邊。
只有一聲,但其實卻是兩門炮在怒吼。在天市號開炮的同時,北軍也開炮了。由於幾乎是同時,炮聲疊加在一處,聲音比平時響了一倍。宣鳴雷只覺船聲猛地一震,人一下跌坐回指揮椅中。這指揮椅是牢牢固定在甲板上的,卻也發出吱嘎的響聲,彷彿要碎裂。
鄭司楚也皺了皺眉。上回奇襲,未能達成目標,鄭司楚深為自責。他回來后要養肩傷,因此一直加緊訓練騎兵,防務暫交葉子萊負責,今天還是傷愈后首次問事,卻收到了傅雁書發來的這封勸降書。他二人都明白,與其說是勸降書,不如說這是傅雁書發出的威脅。傅雁書知道他們肯定不會投降,字裡行間之意,便是說他的鐵甲艦馬上就要到了,就算宣鳴雷想要出擊,已經做好了準備。鄭司楚低聲道:「宣兄,你有沒有信心擊敗雁書兄的鐵甲艦?」
這舟督,赫然正是北軍如今的水軍主師,兵部司代理司長傅雁書。就算鄭司楚和宣鳴雷,也沒有料到傅雁書竟然冒險在這當口潛回霧雲城,前去押送鐵甲艦。捕捉天市號的計劃,他早在出發前就想好了,然而這條計策最終還是在南軍敢死隊的拚命衝擊下破滅了。
炮聲稀了下來。兩艘鐵甲艦已經交錯而過,主炮打不到對方了,現在改放尾炮。鐵甲艦的大炮有前後兩門,不過尾炮自然要比主炮小一號,主炮都沒能奈何天市號,尾炮自然也不能。剛放了兩下尾炮,宣鳴雷卻見敵艦開始向左轉向。
趙西城聽得那邊發出了炸響,心裏一陣狂喜,心想敢死隊終於成功了。但宣鳴雷居然不發話,他心急如焚,心想這個敢死隊換來的逃生機會不容錯過,在一邊道:「宣將軍……」
距離越來越近了,宣鳴雷的手突然用力抓住了鈴繩,重重一拉。幾乎是同時,天市號的如意機室里發出了一陣轟鳴,三台如意機同時開啟,這艘鐵甲艦如同暗夜裡捕捉到獵物蹤跡的猛獸一般,突地沖了出去。由於加速太快,船上的水手幾乎全都向後一仰。
雖然早就做好了死的打算,但這士兵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他從腰間取下四個水雷道:「是,許連武方才被那種奇怪的武器打死了,還好我將他身上的水雷拿下來了。」
六個人前來,只剩下這兩個了吧。阿國見他游過來,問道:「就剩你了?」
戰鬥開始了!
如果不能準確判斷目標,這一次行動成功的把握微乎其微。宣鳴雷眼睛眨都不眨,死死地掃視過去。北軍這一排戰艦已越來越近,留給自己的時間已不多了。
那的確不是箭,是火槍。
天市號將帆下了。落了帆之後,天市號更難以被發現了。這艘鐵甲戰艦就如隱藏在暗處的猛獸,準備著read.99csw.com向獵物發出致命一擊。
阿國一直只露出一個頭,戰艦上的北軍士軍本來很難發現他。不過鐵索圈就這麼一帶,他們也知道阿國定然在這兒出沒,人人都睜大了眼盯著。阿國綁到第五個水雷時,人露出水面多了些,那艘雪級戰艦上眼睛最尖的一個士兵隱約看到有什麼載沉載浮,也不多說,便放出一槍。這一槍正擊中阿國,但阿國一聲不吭,這人還只道是打錯了,叫道:「快把射燈照過去看看!」
主客之勢倒過來了啊。宣鳴雷苦笑了一下。自己枉自號稱水軍名將,南北戰火燃起以來,算算經歷過的戰役,竟是負多勝少。唯有鐵甲艦建成,南方水軍才佔據全面優勢,但這優勢從現在起也已徹底失去。如果天市號遭擒,那也就是南方水軍的末日。現在這次伏擊,基本上可以說失敗了,而且天市號都已陷入了困境。他對北軍的這個指揮官越來越佩服,也越來越好奇。這到底是個什麼人?難道北軍的水軍里,又出現了一個和自己與傅雁書不相上下的幹將?
那艘攻擊的雪級戰艦駛了過來。從水中望去,雪級戰艦也高大得如同一座城池,船頭上立著一排人,手中都拿著一根長長的鐵管。有一個突然叫道:「水裡還有!」
鐵甲木鵝是水上的防禦工事,防的是螺舟。但宣鳴雷這般一說,趙西城也明白過來,北軍定然是用鐵腳木鵝用鐵索連起來,然後在江上圍成一個大圈子。其實北軍用的並不是真的鐵腳木鵝,而是一些浮子。這些浮子密密麻麻,在兩艘鐵甲艦纏鬥之時,那些分散開來的雪級戰艦在不知不覺間已用鐵索布了個大圈。鐵甲艦吃水很深,被鐵索纏住,便發揮不出機動力雖強,天市號就會如落入牢籠的猛獸,空有爪牙之利也無計可施。宣鳴雷是在江上隱隱看到一些載沉載浮的黑色浮子時才想通這一點,怪不得北軍的鐵甲艦要急著逃走,他們是要搶在天市號之前從缺口出去。一旦天市號被鐵索圈困住,不能動彈,就只有挨打了。這其實是條笨計,天市號反擊,這些木質戰艦有一多半會被擊沉。但北軍顯然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不顧一切也要將天市號生擒。
鄭司楚騎在馬上,嘴角抽了抽,只覺心裏那麼苦。他抬頭看了看天空,萬里晴空,白雲如流,這一瞬,不知為什麼,他想起的卻是現在久已淡忘的蕭舜華。
如意機能讓船隻行動迅速,可缺點是聲響甚大。因為天市號這次乃是秘密出擊,因此宣鳴雷有意先不啟動如意機,只用風帆。宣鳴雷又看了看東陽城,說道:「就準備著,不要啟動。有報告說北軍的鐵甲艦到了哪兒沒有?」
那麼,也許對手還有別的主意?
這是致命的一命。阿國的身體下意識地一挺,痛楚卻一下消失了,只是周身的力量也幾乎同時消失。
射燈掃了過來。阿國想要沒入水中,可是肩頭的傷口一碰水,痛得不由自主一抽搐,人反而浮了起來。這一下子便是另外幾個槍手也發現了,不約而同地發射火槍。五顆彈丸,有四顆落了空,有一顆卻正中阿國背心。
來的,定然是北方新建成的鐵甲艦。如果這艘鐵甲艦到了東陽城,與傅雁書的之江水軍合兵一處,那麼傅雁書手中的實力瞬間就超越了南軍,這幾個月來靠天市號取得的優勢也將不復存在。只是天市號要出擊的話,東陽城裡的傅雁書肯定會有所反應。也不知他會追擊天市號,還是趁機發動全面進攻。雖然宣鳴雷心中實是忐忑不安,但無論如何都要見個真章。他心想大不了一死,正要去與鄭司楚商量,剛要走下碼頭,卻見一騎如風而來。
其實這也是阿國求全責備了。以前北軍並沒有鐵甲艦,宣鳴雷他們自然不會把心思放在這上面,但北軍都是殫精竭慮地要對付鐵甲艦,當然就想這種主意。阿國只露出了鼻子,小心地在水面上尋找自己的同伴。他身邊只帶了兩個水雷,炸掉的浮子不會太多,他生怕不能見效,如能掛上六個水雷,便可以炸掉好長一段,天市號定能從這缺口衝出去了。只是看了一眼,卻只見一個同伴過來。
宣鳴雷怔了怔,頹然道:「沒有。」
兩艦越來越近了,看起來,天市號馬上要直接撞到敵艦的尾部。而這時,外圍的那兩艘雪級戰艦也已經合攏,只留下一條縫隙,自是留出的通道。然而,照這個速度,當北軍的鐵甲艦衝出去時,天市號前腳後腳也能跟出去,他們不可能有時間將鐵索合攏的。趙西城舒了口氣,小聲道:「宣將軍,終於趕上了。」
他說著,從懷裡摸出一封信來。宣鳴雷一看封皮上的字跡便問:「傅驢子寄來的?」
這一戰,不得不戰,卻又毫無勝算。雖然他想起鄭司楚鼓勵自己的話,但心裏還是沒底。怔忡了半日,咬了咬牙,暗道:「怕什麼,傅驢子肯定也在擔心我呢。」
宣鳴雷沒有說話,沉默了半晌才道:「只怕,正是如此。」
管他是什麼武器。阿國正想要說,另一個叫道:「他們來了!來了!」
可是,世界上有那麼多鷹的話,對於雞來說那就太痛苦了。就如同現在的世界……共和二十七年八月初三,東平城五羊水軍有一支艘戰艦突然出發,正是宣鳴雷坐鎮的南軍鐵甲艦天市號。為了掩人耳目,天市號被漆了一層木色的漆,偽裝成尋常的雪級戰艦,同時一艘雪級戰艦則被偽裝成天市號。這是談晚同的主意,如果北方誤以為天市號仍在東平城裡,很可能認為這艘離開東平城的雪級戰艦隻是回五羊城執行例行任務的。
他叫得極是惶急,趙西城不明所以,但也馬上向舵艙發令。發完令,見宣鳴雷額頭儘是冷汗,詫道:「宣將軍,有什麼不對么?」
阿國一把抓住了四個水雷,人一下沒到了水裡。人在水裡,他的心中涼到了極點。他出來時想到了敵人會用弓箭,雖然也很兇險,至少還能對付,哪知竟會是這種新武器。現在六個人的敢死隊只剩了自己一個,若自己也死了,天市號也逃不出去了。
再好的計策,最終也會百密一疏啊。傅雁書想著。敵將自然是宣鳴雷無疑,也唯有宣鳴雷,能在自己的天羅地網中破網而出。在這一刻,傅雁書突然有種從未有過的憂慮。
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現在只能以主炮全力轟擊,殺開一條血路么?還是衝上去,緊貼在北軍的鐵甲艦邊,來一次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短兵相接?可是兩艘鐵甲艦已經斗到了現在,證明主炮對裝甲也沒有多大的用處,鐵甲艦的特殊性也使得接舷戰很難成為現實。宣鳴雷到了此時,竟也有無計可施之感。他正想著,卻見阿國突然出現在指揮艙門口,叫道:「大哥,我帶人去將鐵索炸斷!」
尾炮對天市號造不成什麼影響,但打在船頭,也讓甲板焦黑了一片。如果直接打中炮台的話,也會造成人員傷亡。哪知宣鳴雷喝道:「不要開炮!」
他已拿定主意,若宣鳴雷再不說話,他就要越權代為下令了。但宣鳴雷馬上道:「轉舵,左三十五,全速前進。」
王除城遭到奇襲后,陸明夷加強了防禦力量。因為糧草損失了一部份,已不能支撐到八月,近期又不能得到東陽城來的補充,陸明夷在王除城裡下達了一道緊急命令,臨時徵收城民糧食,採取全體配給制,承諾第二年加倍償還,而偷藏糧食者以通敵論處。雖然王除城的城民還沒有他的士兵多,但如此一來便解決了燃眉之急。雖然城民對這條命令屆時能不能兌現還有點顧慮,只是眼看著全副武裝的士兵日日在城中巡邏,沒人敢提出異議。
是沒擊中,還是選錯了目標?宣鳴雷想著。江風甚大,這時硝煙被吹散了。就在煙霧被吹開的一瞬,宣鳴雷看到北軍原本一字排開的陣勢現在已經變成了一艘在內,其餘在外的形狀。那艘留在天市號正前方的,正是中間靠左,吃了一炮的那艘戰艦。現在,這戰艦幾乎矮了一半,此時才能看到那原來吃水很深。天市號吃水很深,那艘敵艦居然更深,甲板幾乎與水面平齊,江水不時打到甲板上了。而那艘戰艦的兩舷,同樣是一些破損木板。
宣鳴雷彷彿聽到了自己心底子有個聲音發出了絕叫,這些年來,也只有聽得師尊去世時,他才有過這樣的痛楚。阿力,阿國,這兩個一直跟隨自己的結義兄弟,現在都走了。他有些茫然地看著水面上那幾團被炸得衝天直上的水柱,已是潸然淚下。
趙西城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一瞬間,宣鳴雷還有點不太明白趙西城話中的意思,怔了怔,他猛地一長聲,說道:「還有多遠?」
天市號上的水軍共分五隊,前甲板上的前隊很快就傳來了消息:船頭中炮,偽裝的木板幾乎都被擊毀,但鐵甲並無大損。
宣鳴雷喝道:「當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