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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五四暴起狂飆,神州風雲激蕩

四三、五四暴起狂飆,神州風雲激蕩

那這幾人哪裡去了呢?
四點半左右,曹宅突然起火,躲在鍋爐間的章宗祥幾個人慌忙竄出,由於章宗祥穿著禮服,一下就被人認出,結果被堵在後門被學生痛毆(學生以為他是曹汝霖),有個學生拿了根鐵杆敲了章宗祥的腦袋,章宗祥順勢倒地,學生們以為他被打死了,一些人便一邊嚷著「曹汝霖」被打死了,一邊逃跑了。聽了這個消息后,另外一些人則興高采烈的紛紛趕來,要看看「曹汝霖」是不是真的被打死了。
使館區請願受阻之後,學生們義憤填膺,激憤異常,隨後便決定改道前往賣國賊曹汝霖家示威。儘管這次遊行的總負責人傅斯年擔心途中會出意外,但此刻他已經無法阻止學生運動的洪流。
這一天的中午,曹汝霖和章宗祥正應大總統徐世昌之邀前往總統府赴宴,學生遊行的消息傳來后,有人曾勸他們暫時不要回府,但曹、章兩人不以為然。在三點左右,曹汝霖和章宗祥一起回到了趙家樓衚衕西口的曹宅。
5日上午,北京各大專學校學生代表召集會議,宣布從即日起一律罷課,並通電全國,請求支援。因為學校地處偏遠,前一天沒有參加遊行的清華學校也召開學生大會,並宣布此後與其他學校一致行動。在這種情況下,北京學界的十幾個學校也成立了「校長團」,以組織營救被捕學生。
「賣國求榮,早知曹瞞遺種碑無字;傾心媚外,不期章惇餘孽死有頭!」
據稱,曹汝霖在學生把他的宅子燒掉後為他當年的所為自辯說,「不敢言功,何緣見罪」;而陸宗輿也是滿腹牢騷,「百思不得其故」;無故挨了一頓打的章宗祥則提出辭呈,稱「所有辦理中日交涉事宜,無一不恪遵政府訓令,往來文電,有案可稽」……我等三人不過是主事人,「賣國」大帽,如何能全落到我們的頭上呢?
在學生被捕之後,北大校長蔡元培隨即向警察廳提出交涉,要求立刻釋放愛國學生,在要求被拒絕後,北大學生當晚又成立了幹事會,當時的很多知名學生團體如國民社、新潮社、平民教育演講團、少年中國學會等成員都紛紛加入,幹事會還分設了總務、文書、交際、糾察、講演等部門,準備擴大罷課,以營救被捕的同學。
嗚呼國民!我最親愛最敬佩有血性之同胞!我等含冤受辱,忍痛被垢于日本人之密約危條,以及朝夕祈禱之山東問題,青島歸還問題,今日已由五國共管,降而為中日直接交涉之提議矣。噩耗傳來,天暗無色。夫和議正開,我等所希冀所慶祝者,豈不曰世界中有正義,有人道,有公理,歸還青島,取消中日密約,軍事協定,以及其他不平等之條約,公理也。即正義也。背公理而逞強權,將我之土地,由五國共管,倚我于戰敗國,如德奧之列,非公理,非正義也。read•99csw•com
5月2日,總統府外交委員會事務長林長民在北京《晨報》上發表文章,正式對外公布了巴黎和會上中國外交的失敗。消息傳出,北京的學生們震驚了,北京的人民震驚了,全中國的人民都震驚了!
陸宗輿是浙江海寧人,清末赴日留學,畢業於早稻田大學,回國后參加留學生考試獲舉人出身。陸宗輿曾隨載澤出國考察憲政,為徐世昌所賞識,後來也成為了北洋系的一員。章宗祥則是浙江吳興人,留學日本時畢業於東京帝國大學,回國后獲進士出身,為袁世凱所賞識,並與曹汝霖、陸宗輿一起參与了清末立憲活動。
如此看來,「賣國賊」這三字,還真不算冤枉了他們。
聽了這話,章宗祥頓時臉紅如豬肝,章夫人也是氣得花枝亂顫、兩眼含淚。
傳單便是運動的宣言,一個是古體,一個白話體,凡愛國之士,不可不讀:
清廷覆滅后,曹汝霖、陸宗輿和章宗祥均在袁世凱或段祺瑞的手下出任要員,其中也因為職務的緣故,參与了賣國行為,譬如曹汝霖做過外交總長與交通總長,是「二十一條」的簽約代表;陸宗輿則是簽訂「二十一條」時的駐日公使;章宗祥是「中日軍事秘密換文」的經辦人,時任駐日公使。
很快,一些學生一邊高呼:「賣國賊曹汝霖出來見我!」一邊猛烈的叩擊曹宅大門,局勢開始失控。警察們見勢不妙,隨即上前勸阻叩門的學生,雙方發生衝突。在混亂當中,有學生繞屋而走,尋找其他入口。突然,只聽「嘩」的一聲,曹宅的大門被打開了,外面的學生們一下就衝破了警察的阻擋,他們蜂擁而入,四處尋找賣國賊曹汝霖。
今又顯然背棄山東問題,由我與日本直接交涉。夫日本虎狼也,既能以一紙空文,竊掠我二十一條之美利,則我與之交涉,簡言之,是斷送耳,是亡青島耳。夫山東北扼燕晉,南控鄂寧,當京漢津浦兩路之沖,實南北咽喉關鍵。山東亡,是中國亡矣。我同胞處此大地,有此山河,豈能目睹此強|暴之欺凌我,壓迫我,奴隸我,牛馬我,而不作萬死一生之呼救乎?法之於亞魯撤勞連兩州也,曰:「不得之,毋寧死。」意之於亞得利亞海峽之小地也,曰:「不得之,毋寧死。」朝鮮之謀獨立也,曰:「不得之,毋寧死。」
3日下午,由北京政界中知名人士所組成國民外交協會(其中便有熊read•99csw.com希齡、梁啟超、蔡元培等名流)召開會議,討論並決定於5月7日(也就是日本在1915年「二十一條」談判時下最後通牒的那一天)的國恥日在中央公園召開國民大會,以抗議這強權的和會。
有學生嫌這份宣言過於文縐縐了,於是又以白話體擬定了一份更通俗的:
當天晚上,北大學生和其他學校的學生代表們集合於北大法科大禮堂,很快便將大禮堂擠得水泄不通,連禮堂外都聚集很多人。在當晚的大會上,發言的學生有丁肇青、謝紹敏、張國燾、許德衍及外校代表夏秀峰等人,謝紹敏同學更是激憤異常,他當場咬破中指,撕裂衣襟,在上面血書了「還我青島」四個大字!
五四運動的風雲人物、北大學生許德衍曾回憶說,在一戰結束后的半年中,「學生們真是興奮得要瘋狂,而各種名流們也勤愈講演」,「公理戰勝強權」的口號「激動了每一個青年的心弦,以為中國就這樣便宜的翻身了」。
那有人或許要問,那三個被學生指名要誅殺的賣國賊「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他們是何等來歷,又犯下了何等罪行呢?
5月4日下午一點左右,來自北京十幾個學校的三千多名學生從四面八方彙集到天安門,他們在金水橋前的兩個華表下豎起了一幅碩大的對聯:
在對聯的另一邊,前一天晚上北大學生謝紹敏咬破手指所血書的「還我青島」也懸挂在那裡,隨著學生們的激憤而飄搖。
中國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斷送!
這時,一個學生跳上主席台高喊道:「哭有什麼用!我們要行動!同學們,我們現在就募捐,明天到天安門遊行去!」
放火的人是誰呢?據現場目擊的學生回憶,此人乃是北京高等師範學校(北京師範大學的前身)的學生匡互生。當學生們正在到處尋找曹汝霖的時候,匡互生取出預先備好的火柴,準備放火。這時,另一名遊行的負責人段錫朋慌忙阻止,說:「我負不了這個責任!」匡互生說,「誰要你負責任!你也確實負不了責任!」
夫至於國家存亡,土地割裂,問題吃緊之時,而其民猶不能下一大決心,作最後之憤救者,則是二十世紀之賤種。無可語於人類者矣。我同胞有不忍于奴隸牛馬之痛苦,亟欲奔救之者乎?則開國民大會,露天演說,通電堅持,為今日之要著。至有甘心賣國,肆意通姦者,則最後之對付,手槍炸彈是賴矣。危機一發,幸共圖之!
在經過一陣短暫的演講后,學生們隨即向東交民巷的使館區列隊進發,擬向各國公使https://read.99csw.com請願並求爭取國際公義之同情。在途中,民國政府的教育次長袁希濤、北京的步軍統領李長泰和警察總吳炳湘監聞訊趕來,但他們並不能阻止學生的前進。到了東交民巷后,儘管美、英、法三國使署對學生的到來表示歡迎,但巡捕房堅決不放行,結果數千名青年學生在五月的烈日下被曬了近兩個多小時,最終還是不能通過。
聽了他的話之後,會場內的學生紛紛將身上的銀元、銅幣、手錶甚至戒指乃至帽子都捐了出來。隨後,學生們分頭準備,有制定遊行路線的、有製作標語橫幅的、還有外出聯絡其他學校的……這一晚,多少年輕的朋友一夜無眠。
誠然,在主理賣國事務的時候,來往電文均有據可查,畢竟賣國事大,也不是這「三賊」能私下賣得了的。但是,在經過了「五四」被罷官風潮后的一段沉寂后,這三人在日本侵華時期再做馮婦並分別出任了不同偽職。
另有一位名叫肖勞的目擊者回憶說,他看見兩位穿長衫的學生,從身邊取出一隻洋鐵扁壺,內裝煤油,他們低聲說「放火」,然後進入四合院內北房,將地毯揭起,摺疊在方桌上面,潑上煤油,便用火柴點燃,霎時濃煙冒起。這位目擊者當時就跟在兩位長衫學生的後面,他也認得這兩位就是北京高等師範學校的學生。
「火燒趙家樓、痛毆章宗祥」可以說是當年五四的最高潮,很多人以為火燒趙家樓只是學生們的義憤所致,事實上並非如此。據參与的學生回憶,這次行動是早有準備,只不過是在極小的範圍之內而已。
來到天安門的學生大多手持標語,上面分別寫著:「取消二十一條」、「誓死力爭」、「不作五分鐘愛國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誅賣國賊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頭可斷,青島不可失」,等等。在行進的過程中,學生們還不斷呼喊著這些口號,並將傳單發給沿街的民眾。
中國的人民可以殺戮而不可以低頭!
火起之後,大批的巡警趕來,最終將學生們和看客們驅散,併當場抓捕了三十二人(其中便有著名的許德衍)。隨後,消防隊趕到現場將大火撲滅,但此時的曹宅已經燒得只剩下門房和西院的一部分。所幸的是,曹汝霖及其家人也都趁著火起的時候偷偷溜走,並無人員傷亡(章宗祥和那日本人被打得鼻青眼腫姑且不算)。
趁著這個間隙,日本人中江丑吉沖了過來,他將章宗祥攙扶著,連抱帶拖的出了後門,隨後又將章宗祥推進了對面的油鹽店。學生們見「曹汝霖」沒死,哪肯放過,他們隨即跟蹤而至,並要將「曹九*九*藏*書汝霖」拖出毆打,但這個日本人拚死護住,結果替章宗祥挨了不少打,也被打得頭破血流。所幸中江丑吉在挨打過程中不斷嚷著一口不熟練的中國話,學生明白他不是中國人,這才手下留情。
和國民外交協會那些文質彬彬的紳士相比,北京的學生們已經沒有這個耐性了,他們哪裡能等到5月7日?就在同一天的下午,北京各校的學生代表們決定晚上七點在北河沿北大法科大禮堂舉行全體學生大會,參會者除了北大學生之外,還包括法政專門學校、高等師範學校、中國大學、朝陽大學等十三所學校的學生。
冤有頭債有主,學生不找你們三個找誰?
國亡了!同胞起來呀!
後來,曹汝霖在其回憶錄《一生之回憶》中坦陳:「此事距今四十余年,回想起來,於己於人,亦有好處。雖然于不明不白之中,犧牲了我們三人,卻喚起了多數人的愛國心,總算得到代價。」
四點左右,大批學生來到趙家樓的曹宅門口,形勢立刻為之改觀。儘管警察們已經嚴陣以待,但數千學生高呼「打倒賣國賊」的口號聲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足以令宅內的人膽戰心驚。
曹、章兩人回到曹宅不久,陸軍部航空司長丁士源和一位名叫中江丑吉的日本記者來訪,儘管他們已經得到學生要來趙家樓的消息,但當時曹宅外已有上百名警察保護,因此也就不以為意。他們覺得學生們不會搞出什麼名堂,即使出現暴烈舉動,也能被警察所制止並加以驅散。
這份宣言卻簡單易懂,當時分發一空,傳誦一時。隨著學生們的集聚,跟隨而至的民眾也越來越多,他們也都為學生的愛國熱忱所感動,並跟著一起高呼口號。
但是,世間物往往是這樣,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在巴黎和會開幕後,隨著各種壞消息的不斷傳來,國人的熱情也就從爛漫的春天回到了蕭瑟的冬日,各種希望也像被風吹起的五顏六色的肥皂泡,最後還是落在堅硬的地面,殘忍的破碎了。
最可逗的是,在五四的風潮中,章宗祥與陸宗輿均被家鄉父老開除鄉籍,成了中國「沒有籍貫」的人。當然,其中最倒霉的是章宗祥,在不久前的四月中旬,當他從日本啟程回國時,有很多日本政界要人和駐日外交界人士到東京火車站送他,不料忽然來了很多中國留學生,章宗祥本以為他們也是來歡送的,誰知道這些人卻把寫了「賣國賊」、「禍國」等字的送喪白旗拋進車中,還大呼道:「章宗祥、章公使,你既喜賣國,為何不賣妻?」
這兩位北京高等師範學校的學生,除了匡互生外,還有一個名叫周予同。在五四遊行前,他九_九_藏_書們甚至打算去弄一把手槍幹掉曹汝霖,可惜沒有成功。在五月三日的夜裡,匡互生等人秘密召集工學會的十幾名會員,並決定帶鐵器、小罐子火油和火柴前去,預備毀物放火。匡互生和周予同幾個人還寫下遺書,準備犧牲。後來周予同回憶說,對於他們的秘密行動,遊行的總指揮傅斯年和段錫朋一點都不知情。事實上,打開大門的也是匡互生這些人,他們是打破曹宅圍牆上的窗洞後進去的。
很多人以為曹汝霖在大門被打破的時候逃出去了,事實上並非如此。據曹汝霖的回憶,他在學生闖進大門后,倉促間躲進了其婦及其女卧室中間的一個箱子間,但學生們卻並未細細搜查,他們進屋之後只是噼噼啪啪砸門窗玻璃,然後扔擲屋內的瓷器(既是賣國所得,砸了它又有何妨?),在亂嚷了一陣后,他們又出去了。
在這一刻,整個禮堂都沸騰了,青年學生們的鼓掌聲、喝彩聲和激動的淚光交相輝映,有的學生相互擁抱而泣,有的人則緊緊攥著拳頭仰天而嘆,會場上充滿了悲壯蒼涼的氣氛。
現在日本在萬國和會要求并吞青島,管理山東一切權利,就要成功了!他們的外交大勝利了,我們的外交大失敗了!山東大勢一去,就是破壞中國的領土!中國的領土破壞,中國就亡了!所以我們學界今天排隊到各公使館去要求各國出來維持公理,務望全國工商各界,一律起來設法開國民大會,外爭主權,內除國賊,中國存亡,就在此一舉了!今與全國同胞立兩個信條道:
若把曹、陸、章三人的生平履歷捋一遍,這三位均可算得上是我國優秀人才,標標準準的海歸派。最有意思的是,三人不但籍貫接近,而且生平和頗為類似。譬如曹汝霖,他原籍浙江,生於上海,清末赴日本留學,畢業於日本中央大學法政科。回國后,曹汝霖參加了留學生考試並勇奪第二名,被欽定為「洋翰林」。隨後,曹汝霖在仕途上一帆風順,並成為了袁世凱的親信。
學生們首先發現的是曹汝霖的老父和小妾,但他們並沒有對兩人動手,而是放走兩人,繼續尋找曹汝霖。但是,學生們找了半天,也沒有發現曹汝霖的蹤跡。
由於擔心學生會更大規模的參加在7日舉行的國民大會,警察總監吳炳湘答應釋放被捕學生,但作為交還條件,那就是學生必須在7日複課。在蔡元培等人的勸說下,學生們重返課堂,而被捕學生也在當天上午被釋放。為了慶祝被捕學生重獲自由,幹事會還特意弄了三輛小汽車去接回那些學生。回到北大后,大家又搬出五張方桌,將被捕的學生請上合影留念,也算是運動的小小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