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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秀才的江湖:「吳大帥」的崛起

四六、秀才的江湖:「吳大帥」的崛起

在大勢已去的情況下,張敬堯能做的就是趕緊把這兩年來搜刮的錢財緊急北運,隨後便放棄長沙,撤往岳州。在撤出長沙之前,為免資敵,張敬堯還下令將軍火庫放火焚燒,結果長沙城內一片火光,在轟隆隆的炮彈爆炸聲中……張敬堯逃走了。
但是,老段的這個小舅子吳光新也實在是不爭氣,他雖然被老段送到日本士官學校學習過,但所帶的部隊並沒有什麼戰鬥力。而且,吳光新這個人脾氣極壞,他的部下們對他又怕又恨,如何搞得好?
介紹完了吳佩孚的經歷后,卻要說到1918年的湘鄂戰爭,當時吳佩孚奉曹錕之命率第三師南下入湘,在大敗南軍后相繼攻克岳陽、長沙,繼而駐防衡陽。入湘不久,吳佩孚因戰績卓著而正式升任了第三師師長,由此成為曹錕軍中的第二號人物。
張敬堯逃到漢口后,吳光新讓他把湖南督軍和省長的兩顆大印交出來,張敬堯開始還不相信,吳光新便拿出電報給他,張敬堯看后氣呼呼的要求吳光新拿200萬大洋作為交印的條件。吳光新哪肯理會這一套,當場便令衛兵將張敬堯的印給奪了下來。
督軍沒了,軍權也沒有,張敬堯這次是徹底的栽了。這位在民國初年因「剿白狼」而立下大功的四十歲漢子,在這雙重打擊下忍不住放聲大哭。想當年,張敬堯也是北洋系中的一名驍將,沒想到在湖南做督軍腐敗了兩年,居然成了現在這副熊樣。張敬堯的弟弟張敬湯,也因為之前無惡不作,最後因兵敗而死於非命。
湊巧的是,第三師第六旅的旅長張鴻逵突然發病去世了,本來是應該由團長王承斌遞補的,但因為有人反對王繼任旅長,結果曹錕便讓吳佩孚升任了第六旅的旅長……這真叫「有才又有運,處處同花順」,由此,吳佩孚也就成為了曹錕的鐵杆心腹,並在北洋軍人中嶄露頭角了。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便兩年過去了,吳佩孚的軍隊已經在衡陽呆得不耐煩了。事實上,早在1918年7月,吳佩孚便電請撤防北歸,原因很簡單,當時的督軍是皖系的張敬堯,第三師駐防湘南實際上是為他看家護院,這如何使得?再說了,第三師的官兵大都是北方人,他們久居潮濕悶熱的南方當然也不樂意。
我今定歸期,天下一絨衣;船艫連千里,旌旗蔽四周。
至於其他的北洋部隊,他們見吳佩孚的部隊走了,他們也無力抗拒南軍,隨九*九*藏*書後也跟著北撤,比如原駐紮湘潭的范國璋第二十師、駐紮長沙的李奎元第十一師都隨吳軍北撤;原駐紮湖南常德的馮玉祥第十六混成旅,也北撤到津市,隨後又撤到了武漢;而駐防湘東的張宗昌暫編陸軍第一師就更慘了,他當時沒有得到消息,等知道后北撤不及,只好進入陳光遠的江西地盤,最後被陳光遠略施小計,便全軍繳械,張宗昌最後帶著幾個親信逃到了北京。
被拒絕後,張敬堯還想發火,王占元呵呵一笑,又掏出一張電報給他看,張敬堯一看,一屁股在椅子上半天都沒有起來:電報上明明白白的寫著,令吳新田代理第七師師長並收容張敬堯的殘部!
在打娘子關的時候,第一營繳獲了三箱山西錢票,吳佩孚提出在十一標中均分,但他的直接上級、標統王治國不同意,吳佩孚十分生氣。第一營的士兵們得知后也個個發牢騷,以為王治國想私吞了這筆錢。由於立功沒有受獎,搶了錢又沒有分到手,吳佩孚認為標統和協統做事不公,一氣之下他便請了假,想去北京找曹錕曹統制告狀。
在吳佩孚的第三師及同為曹錕屬下的王承斌、蕭耀南等部隊北撤後,其他在湖南的北洋軍隊陣腳大亂。由於吳佩孚撤軍前已經與南軍達成協議,吳軍一走,湘軍趙恆惕部隨即北上接防,不到一周,衡陽、萊陽、祁陽、寶慶等地便落入了湘軍手中,而張敬堯屬下的湖南暫編第一師吳新田部、暫編第二師田樹勛部很快潰逃,兵敗如山倒。
所以說,每一個成功人士的背後,總是需要一點點好運氣的,因為這是天命。不過,人同時也是需要敬畏天命的,那些自以為是、牛皮哄哄而不敬畏天命的人,必終將為天命所棄……人必須學會謙卑!
行行復行行,日歸復日歸;江南草木長,眾鳥亦飛飛。
軍容整齊,軍歌嘹亮,吳佩孚練兵甚佳,秀才不是白中的,這詩寫得著實不賴。
從此後,張敬堯便一蹶不振,雖然一度投奔張宗昌、張作霖試圖東山再起,但終究時運不濟,只是一個無關輕重的小卒子。1932年偽「滿洲國」成立的時候,張敬堯出任平津第二集團軍總司令,做了可恥的漢奸,結果在一年後被人刺死,終年53歲。
吳佩孚逃跑后,先是去了天津,後來又到了北京,因為衣食無著,只好在街上擺張桌子,幫人寫寫書信併兼職算卦,也算是學有所用。九_九_藏_書由於寫字算命的收入實在太差,吳佩孚後來便去投奔了兩個在聶士成所部武衛前軍當兵的本家哥哥,也想投入軍伍,混碗飯吃。但是,他的兩個哥哥認為他是秀才,今後前途無量,開始不同意他入伍,殊不知吳佩孚的秀才其實早就被革掉了。
江上送歸舟,風急不停揮;得遂擊楫志,青史有光輝。
吳佩孚,字子玉,山東登州蓬萊人,1874年生人,由於其從小機靈話多,人送綽號「吳小鬼」,又因其23歲中過秀才,成名后又與廣東的陳炯明並稱為「南北兩秀才」。吳秀才從小好動貪玩,有一次某官紳家裡召請堂戲,他與幾個朋友本與人家素昧平生,卻非要上門蹭戲,結果別人不讓他們進,雙方大打出手,在人家門外上演了一場武戲。
「二次革命」爆發后,吳佩孚受命率炮兵團南下助戰,由於秀才兄改不了夸夸其談的毛病,又經常端出曹錕副官的架子,因而在同僚中很不受歡迎,當時就有人這樣諷刺他:「嘻、嘻、嘻,語言乏味;哈、哈、哈,面目可憎。」有一次吳佩孚請同僚們吃飯,結果只來了軍醫處長劉國慶和時任第九團團長的蕭耀南兩人,遭此冷遇,吳佩孚卻毫不在乎地說:「都不來,更好;咱們可以多吃,多說話。」由此可見其人緣的確不佳。
這時,吳佩孚的好運氣又來了。在蔡元培專使團請袁世凱南下就任總統的時候,不知道是被指使還是自發行為,第三鎮士兵突然在某夜發生兵變,亂兵們在北京大搶大掠,鬧了整整一晚。在這次事件中,炮隊標統劉學信一時過於興奮,他在兵變的時候對著朝陽門向城內開了幾炮,影響極壞,結果為輿論所不容,曹錕於是將他撤職,而改而提拔吳佩孚做了炮兵標統。事後,吳佩孚得意洋洋地說:「盧永祥不讓我當管帶,我當標統!就算盧永祥徇私,王治國貪婪,可天生德于予,盧、王又能奈何?」
段祺瑞在接到吳佩孚請求「撤防北歸」的電報后十分生氣,他拿出老校長的架子,親自致電吳佩孚並斥責他「藐視中央、不守軍人紀律」。誰知吳佩孚這口氣也憋了很久,他反過來通電駁詰段祺瑞「窮兵黷武、禍害國家」,並表示北撤決心已下,不容更改,而後台老闆曹錕則於4月8日在保定召開直系各省聯盟會議,商議對付段祺瑞和皖系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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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吳佩孚的口才和文才雖然在同僚們面前不受歡迎,但在關鍵時候卻發揮了作用。有一次湖南督軍湯薌銘請曹錕赴宴,在開席之前,湯薌銘在歡迎辭中極力誇讚了曹錕一通。按當時的規矩,主人致歡迎辭了,客人也應該致答謝辭,但曹錕向來不善辭令,於是詭稱自己感冒而讓副官吳佩孚來代為致辭。
在接到段祺瑞的命令后,吳光新率部東行,但湖北督軍王占元不知其來意,還以為他要襲取武漢,因此一度給予阻擊,延緩了吳光新與張敬堯合兵的計劃。至於張敬堯,他的部隊並不敢去撩撥吳佩孚的軍隊,當吳軍以戰鬥序列通過長沙的時候,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第三師從容北撤。吳佩孚所部在路過武漢的時候,王占元還贈銀60萬元,以示支持。
在北洋軍全部撤出或趕出湖南后,前督軍譚延闓還一度想捲土重來,但譚只是個文人,很快便被手握重兵的趙恆惕趕下台。由此,湖南也進入了趙恆惕的時代……湘人治湘,當時可是個流行的口號。
至於吳光新,直到吳軍已經渡過了洞庭湖,他才剛剛趕到漢口。不久,王占元請吳光新前去赴宴,吳的部下都勸他不要去,吳光新不以為意,他笑著說:「你們怎麼這麼膽小!」隨後便帶著十來個人去赴宴。到了之後,王占元設下的果然是鴻門宴,吳光新被扣留,他的部隊或被收編、或被遣散,直到直皖戰爭結束,吳光新才被釋放。
在吳佩孚的再三要求下,他的本家哥哥才答應推薦給軍中的統領王懷慶。王懷慶聽說吳秀才效仿古代投筆從戎之故事,那當然是歡迎得很,由此吳佩孚不但當了小兵,而且還在後來被推薦到開平武備學堂學習。
在直系的北洋軍紛紛北撤之時,張敬堯只能急電段祺瑞請求援助。段祺瑞當時無兵可調,只能命令駐紮鄂北的長江上游總司令、妻弟吳光新部調往洞庭湖、岳州一帶,準備與張敬堯的部隊一起截擊吳軍,防止他繼續北撤,威脅到京津的地位。
歷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的岳州,這次也沒有守住。兵敗之後,張敬堯卻發電報指責范國璋等部坐視不救,不戰先逃,以推卸自己的責任,可惜北京政府此時對他早已失去了信心,隨即便下令將張敬堯革職查辦,由在漢口的吳光新接任湖南督軍(當時吳光新尚未被王占元軟禁)。
吳佩孚在得知自己被撤差之後,他氣得不行,隨後便趕九九藏書到北京向曹錕報告了自己作戰有功而王治國、盧永祥兩個人欺壓屬下的冤情。由於吳佩孚的口才確實的好,曹錕聽說后覺得他說得在理,於是便將吳佩孚留在身邊做他的副官。
5月20日,在曹錕的授意下,吳佩孚不等中央下令,便率領部隊撤出防地。在撤軍之前,吳佩孚做了精心的準備,以每旅30里的間距,水陸兼行,從衡陽撤往長沙。一路上,第三師的官兵高唱著吳佩孚作的《回防途》一詩:
7月1日,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的張敬堯跑到武昌去找湖北督軍王占元,詭稱自己還有一師一旅的兵力,希望老朋友拉他一把,接濟點軍餉和派點援兵,以打回湖南,繼續做他的督軍。王占元坐鎮湖北已經七八年,早已是官場老狐狸,他哪裡肯相信張敬堯的鬼話,當場便不客氣的拒絕了。
張敬堯在聽說吳佩孚要北撤後,這下可把他急壞了,因為他深知自己在湖南的這兩年太平日子,完全是倚仗吳佩孚的第三師替他守住了山門、擋住了南軍,不然,靠他那孱弱無能的第七師是根本應付不了場面的。張敬堯在督湘期間,由於其高壓政策和搜刮劣跡,一度還引發了湖南人的「驅張運動」,當時的毛澤東就曾作為「驅張」代表前往北京向大總統徐世昌請願。
正當老段和小徐等人躊躇滿志的時候,直系軍閥中的一個新生代人物卻向他們提出了強烈的挑戰,這便是第三師師長吳佩孚。
武昌起義后,第三鎮火速入關並進駐石家莊,以防範山西的革命黨。後來,第三鎮奉命進攻娘子關,吳佩孚帶領的第十一標第一營首先攻入,他一面向協統盧永祥報告,另一方面又派人送信給鎮統制曹錕,報告了戰鬥的經過。盧永祥知道吳佩孚越級上報后非常生氣,他找了一個借口狠狠的訓斥了吳佩孚一頓,由此兩人心生芥蒂。
等曹錕回了岳州,便把吳佩孚找來,說:「你小子還真行,難怪昨天湯督軍這麼看得起你。你說你這麼個小個頭,黃頭髮,黃鬍鬚,兩眼炯炯有神,莫非你是金星下凡來幫我的?以後你好好跟著我干,將來一定有個好前途!」
由於該官紳並非是尋常人物,結果一道書信到了吳佩孚家鄉的地方官那裡,地方官便派了巡警去捉人,吳佩孚得了消息后急忙跑掉,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學籍」,結果吳秀才又變回了吳佩孚……秀才的功名被當地學政給革掉了。
說完,湯薌銘的意思是想把吳佩孚留下來給他幫忙,準備委派他九-九-藏-書做個旅長。曹錕本來覺得吳佩孚這個小子能力雖然還可以,但就是這張嘴成天唧唧呱呱,沒個消停,沒想到湯督軍卻如此讚許,心想吳佩孚可能還真是個人才,那不行,我的人怎麼能為你所用呢?
畢業后,吳佩孚被分派到北洋第三鎮充當隊官,在1904年日俄戰爭爆發后,當時需要招募軍事人員前去東北收集情報並勘測戰況,吳佩孚的專業正好符合要求,於是便成為其中一員。在這次任務中,吳佩孚表現出色,他時而扮成他的老本行算命先生,時而裝成行旅商人,上下奔走,四處打探,終於將東北的軍事地形及其日俄雙方的情況給摸了個透,回來后便受到嘉獎並提升為營管帶。
這下吳佩孚算是抓到機會了,他在致辭中將湖南的人文歷史、道德文章以及湯督軍的豐功偉績都添油加醋的頌揚了一番,說得是字字珠璣、滴水不漏,令在場人士刮目相看。事後,湯薌銘對曹錕說:「哎呀,你的部隊真是人才濟濟啊!你看你的這位副官長,真是文武全才,人中精英啊!」
但是,由於當時的戰局剛剛穩定下來,而接著又是一戰結束、南北議和,巴黎和會之後又鬧學潮,國際、國內的事情多得不得了。一直等到1920年,吳佩孚再也等不及了,他這次不管北京政府批准還是不批准,都要率兵北撤了。
這時,吳佩孚的運氣來了。庚子年後,袁世凱繼李鴻章為直隸總督並開始推行新政,其中的一項便是試辦警察,於是吳佩孚順利的在天津巡警道段芝貴的屬下找到一份工作。不僅如此,在新單位正好有一個名叫郭朝棟的師爺,他見吳小鬼既是老鄉,又是秀才,於是對他另眼相看,多多提攜。不久,吳佩孚便在郭師爺的推薦下經天津巡警道的保送而進了袁世凱辦的陸軍測繪學堂學習,而測繪學堂的督辦又正是段祺瑞。
不巧的是,吳佩孚在向標統王治國請假后,王治國卻沒有向協統盧永祥報告,結果第一營的士兵在吳佩孚走的當天晚上便鬧起了兵變並搶劫了當地的一些商家。此事發生后,盧永祥大怒,便給曹錕打電報,稱吳佩孚擅離職守,應予以撤差處置。曹錕接電報后,批了一個「准」字。
庚子年八國聯軍侵華后,聶士成力戰身亡,武衛前軍也被打殘,吳佩孚在開平武備學堂本還有幾個月便畢業了,結果畢業證沒有拿到,落入失學又失業的境地。被再次推上社會的吳佩孚在流落京津間,只好又一次重操舊業,繼續幫人寫字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