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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奇譚 彌補

都市奇譚

彌補

幾天後,我離開這座城市試圖南下,半路上被抓,隨即被判刑十年。第二年時,我結交了一個新來的獄友,他叫白彪。我只知道他是個殺人犯,被判死緩,對他的入獄原因,他一直諱莫如深。從他那裡,我才知道什麼叫攝像頭。
出來后不久,我去了一次那裡,樹還在,她自然不會在。十年那樣久,天涯又那樣遠,誰知道她會去哪裡呢?
我找了份在物流公司搬運貨物的工作。又過了九年,我唯一的朋友白彪出獄,為他接風的酒桌上,他喝得有些醉了,終於說起了入獄的原因。
我決定去搶點什麼,直截了當地改善或毀掉我的人生。我搞到了一把假槍和一把真刀,這已經九*九*藏*書是我能力範圍內的極限了。我先是想到了銀行,但銀行更像是一座堅固的城池,我單槍匹馬,應該難以打破它。於是我決定退而求其次,去洗劫一家相對柔弱的金店。
我的一個朋友自殺后,我辭掉了在工廠里組裝手機的工作。他死前告訴我,他覺得自己是一個木偶,但我知道他不是,他從樓頂跳下,摔出了很多的血,在冬天里熱氣騰騰。
一周后,我戴上口罩和風帽,打了一輛車來到商場門口,她還在樹下編織著昆蟲,身形同那株不知能否成活的銀杏樹一樣單薄。我走過去,彎腰把一個扎著繩結的小盒子放在她面前。她抬起頭,詫異地望著我,嘴九*九*藏*書巴里忽然發出「啊啊」的聲音,雙手飛快地比畫著,像是在詢問我,我木然地盯著那兩隻用來說話的手,轉身離開。
貓郎君
每年都有一兩次,我會夢到那個女孩,她戴著我送她的項鏈,看上去很開心。在夢裡她還是十八九歲的樣子,最近的一次也是如此,但我知道,十年過去了,她最少也該二十八九歲了,如果在街頭偶遇,可能我已經認不出她了,除非她還坐在商場門前的銀杏樹下用草葉編織昆蟲。
第三天和第四天,在差不多的時間,她都短暫地出現在櫃檯邊。我知道她看的是項鏈,那個櫃檯里九*九*藏*書只有項鏈,白金的,戒指則是在下一個櫃檯。她想要一條項鏈,但卻不能擁有,只能用眼睛隔著玻璃撫摩它們。那天下午,我站在路邊默不作聲地看她編了一會兒蜻蜓。想用這些草來換一條白金項鏈,這太難了,不是不可以,只是太難,難得讓人心寒。
「我原本只是想偷她那條項鏈,從沒有想過要殺人,可那個啞女拉住我不放,情急之下,我只好捅了她一刀。」他嘆息,「被關了十八年,就為了一條破項鏈,怎麼想怎麼不值。」聽到酒杯落地的破碎聲,他抬起頭,詫異地問我,「你怎麼了?」
我回到商場,從挎包里拔出榔頭和塑料手槍,走向珠寶櫃檯,只一下,玻璃就https://read.99csw.com碎了。周圍開始有女人發出尖叫。我丟下榔頭,把手伸進櫃檯,抓起滿滿一把黃金、白金塞進挎包,轉身朝商場深處衝去,那裡有一道員工進出的小門,平時虛掩著。我飛快地穿過這道小門,再翻過一道牆,從樓后的小巷順利逃離。大概是看在那把塑料槍的面子上,沒有人出來追我。
我是從第二天開始留意到那個女孩的,那天,她從外面走進來,經過珠寶櫃檯時停住了腳步,彎下腰朝櫃檯里看。她穿著一件廉價的紅色收腰外套,那是一款城市女孩不大可能會穿的服裝,被她穿在身上,乾淨同時帶點土氣。我想起上午曾在門口見過她,她鮮艷地坐在一棵剛剛被移植到馬路邊不read.99csw.com久的銀杏樹下,用一種纖長的草葉編織蜻蜓、螳螂和螞蚱,擺在一塊花布上以兩元一隻出售。她很沉默,手指卻異常靈巧,草葉的邊緣鋒利,在她手上留下了許多細小的傷口。
我選擇的目標在一家商場里,確切地說,它算不上一家店面,只是幾個圍在一起的玻璃櫃檯,兩個懶散的年輕女孩把守著它們。我花了兩天的時間勘察地形,擬訂計劃,當這一切都準備就緒之後,我卻遭遇了膽怯。一連四天,我每天背著挎包,坐在商場供顧客休息的塑料座椅上,盯著不遠處的珠寶櫃檯,積攢著衝上去砸碎玻璃的勇氣,但這勇氣就像綿軟無力的海浪,湧上來后又很快退下去,我孤零零地坐著,彷彿被擱淺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