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摩索澤門拿出了那塊驚世的玉石，它如今躺在我們的皇家博物館里，連東方來的使者都為那種光華震驚，欽羡地向國王祝賀。傳聞，摩索澤門和魔鬼做了交易；傳聞，摩索澤門用自己的血液作為摩挲玉石的潤滑劑。但無論別人怎麼說，最終他靠著這塊絕世寶玉，一人領取了國王給他的無數珍寶和封地，從此銷聲匿跡。

他說，玉，要盤。

醉漢又趴在那裡呼呼大睡，一直到深夜酒館打烊，只剩他一個客人。

國王在全國張貼告示，要舉辦斗玉大會，並且讓每個人都有機會參与。一時間玉礦石價格飛漲，無數人坐在家中，對著璞玉苦思冥想。但他們盤出來的玉，不是光亮的程度不夠，就是太過虛浮，全沒有那封遠方密信所記載的動人。大臣們勸諫國王，因為這種嚮往有害於國政，讓他的身體衰老而脆弱，王國岌岌可危。

酒保沉默地靠在櫃檯邊，醉漢也無力地倒在一張桌子上。酒館里靜悄悄的，只有那杯子里的嘴唇一張一合，說九九藏書著一些本該說出的話語。

酒館里，人頭攢動，一個衣飾華麗的人坐在一個醉漢對面，好奇地發問。

結束了嗎？

震怒的國王處死了經手的工匠和諫言的學者，只有一個幸運的人逃脫了死刑。他扮成一個聾啞的隨侍混上了東方的商船。十年之後，我們接到了他託人捎來的信件，簡單地詢問了一些家事。但在仔細檢查了羊皮囊里的夾層后，我們發現了另一封密信。

「是的，」著華服的人說，「您是個可敬的人，一定知道它的價值。只是它難以變現，在我逃亡的途中……」

一個叫摩索澤門的人出現了，如今我們人人都知道他。他原本就是盤玉高手，又雄心勃勃地收購了幾塊上好的玉原石，打算挑出翹楚中的翹楚，盤出一塊國王所要的玉來。

「不，沒有結束，」著華服的人說，「他意盤的玉原石其實遠比他最後給出的那塊玉大，儘管他一再辯解說打磨中消耗了，但很多人都認為，他其實還藏了一塊玉給自己。」

三年時間過去了，老國王已經駕崩，新的國王未改父親對玉的痴迷，變本加厲read.99csw.com地偏好起這種寶石來。「我愛玉啊，」他說，「我願實現父親的諾言，可是那塊絕世的玉呢？」

「這是玉，東方的寶石，」趴著的醉漢說，「我沒有抬頭，可縫隙里透出的光彩沒有別的可能。」

這個故事，就此結束了嗎？

「打開吧，」他們說，「打開吧。」每說一次，就離醉漢更近一些。

依照他們的建議，我們開採了玉礦，但只是一些灰綠的石頭，毫無光彩可言。工匠們拿絨布打磨它，用水流洗刷它，但也只是獲得了一些平滑的灰綠石頭。學者們用盡所有方法進行檢驗，確認這和玉石是一種東西，但和真正的玉石相比卻黯然失色。學者們向東方的商人苦苦求教，但他們對此中的奧妙緘默不言。

「對，您雖然衣飾樸素，卻能在這裏天天喝最貴的酒，有顯赫的來歷不足為怪。」著華服的人說，「讓我開始這故事吧。」

盤是東方國家裡玉石工匠的秘密。每一塊玉都要被一個人攜帶在身上，只有經歷了一個人體長久的溫和氣息的熏陶，才能變成一塊好玉。盤玉是門博大精深的學問，ｈtｔｐs://ｒｅａd.９９ｃsw.com有著許多繁雜的名目和荒誕的講究。武盤，是工匠的盤法，他們用玉吸取油脂，用粗布去打磨，是用於商業的辦法。文盤，是雅士的盤法，他們和玉一起起居坐卧，不急求一時的成果，是正統的辦法。另有一種奧妙的意盤，是盤玉中最高的境界。

玉，東方的寶石，通過遠洋的船舶來到我們的國家。光華讓顯貴們瘋狂，王族也對它青睞有加，用十倍的黃金去購買它。我國的學者不能容忍這種浪費外匯的行為，他們說，這種礦石在我國同樣有儲藏，我們可以自己製作出玉來。

「夠夠夠，」著華服的人點點頭，「這塊玉是您的了，請原諒我的路程太匆忙。」他把錢收好，飛也似的離開了酒館。其他人望望門口，又把目光盯到這個人手裡的玉石上。他們懷著好奇和貪婪看著，眼睛里像長了鉤子。

酒保輕輕地叫醒他：「那人的故事非常離奇，你為什麼要輕率地購買？離奇的故事也不是全無可能，又為何輕率地把它當作贗品一樣拋棄？」酒保冷靜地問。

工匠們用武盤的方法，果然做出了奪目的明玉ｈtｔps://rｅaｄ•９９cｓw.com，貴族們拿玉石文盤，也成了一時的風尚。但國王不滿足，他日漸幻想著東方的國家裡，那被譽為盤玉中最上等的意盤法。那樣盤過的玉石，又該有怎樣的光彩呢？

據密信所說，意盤就是沒有直接接觸，以人無形的東西去盤的一種方法。不同的情感會打磨出不同的光澤——正直的朝臣去盤，會出現莊嚴而慷慨的光澤；天才的藝術家和詩人去盤，則會出現輕盈又絢麗的光澤。

「我當然可以買下它，我有無盡的錢財無人分享，只要他停止勾起我不悅的回憶。」醉漢拿著盛放烈酒的杯子，朝嘴裏倒進去，「我當然知道那是假的，因為我就是摩索澤門！」

「總是點最貴的酒，可見並不缺錢。有錢的人總不缺友情，但為什麼你也沒有朋友？」這個身著華服的陌生人一邊說著，一邊從肩兜里掏出一顆綠色的石頭，它發出晶瑩的光彩：「我要講一個和這顆石頭有關的故事，你若有興趣，就來聽一聽。」

「你想看看那傳聞中的玉石嗎？」他掏出一塊小小的三角形玉石，扔進一個水杯里。酒館里立馬騰起熒熒的光華，水面不停地泛read.99csw.com起波紋，好像一張嘴在一張一合。

著華服的人把手伸進衣襟，酒館里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拿出一塊粗糙的原石，比雞蛋略小。一個指頭大的區域被磨開，透出碧綠的光芒。

醉漢輕蔑地揚揚手：「想要嗎？那就去拿吧。」他一甩手，把玉石從後窗扔了過去。那些人大驚失色地從正門猛躥出去，沖向酒館的後巷。

「這就是傳說中摩索澤門的第二顆寶玉，世間無價的奇珍，偶然流落到我們家族的手中。只要把外層的包皮除去，就能看到這塊傳說中的寶物。我，本是王族中的顯貴，但因為在宮廷的鬥爭中失勢……」

「他帶來的玉是假的，故事卻是真的。看看我，摩索澤門，戀人離開我時，我不去挽留她，我把情話說給玉石；父親要死去時，我面無表情，在晚上把眼淚滴在玉上。」醉漢喊著，「我把自己的喜悅全割下來，悲傷也是，全都獻給這塊玉。看看我背叛了所有愛我的人來盤出的這塊玉吧！」

「你要賣了這塊玉嗎？」醉漢突然抬起頭說，他的臉上鬍鬚濃密，像一片叢林。

「我知道了。」醉漢拿出一把金幣和鈔券，「這些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