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覺得不可思議，他道：「你在這方面是行家，能不能幫我出手這些玉。」

他搖搖頭：「你以為我沒有試過嗎？沒有用的。它好像紮根在我身邊了，除非我也玉化，不然不會停止。」

「我從瑞麗帶回來的，」趙三把盤子放在桌上，有點兒得意，「賭石。」

他苦笑一聲：「沒錯，貓被玉化了。」

我搖搖頭。

我這才發現已經很久沒有趙三的消息了。之前他每天都會打幾個電話問我情況，後來漸漸沒動靜了，我也沒放在心上。這次我給他打電話，手機、家裡都沒有人接聽，才感到有點兒奇怪。

古玩界的怪俠姓錢，四十齣頭，大家都叫他老錢。聽我說完趙三現在的情況后，倒也沒有感到意外，只是問我現在還能不能找到當時賣賭石給趙三的人。我輾轉找了雲南的朋友，但那人自然是找不到了，攤點早就不見了。

「可是，怎麼會變成玉的？」我問。我送給趙三的，是貨真價實的表，現在的表形狀和之前一模一樣，卻是個玉雕。我問道：「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看我一頭霧水的模樣，老錢才慢騰騰地告訴我是怎麼做的。原來這東西怕火喜寒，要用烈性的東西鎮著。先找一碗新鮮的雞血，把玉芽全部浸泡在裏面，放在太陽下曝晒三天三夜，第四天取出來，把它和硃砂用小孩子的唾液混在一起，用硫黃紙包起來，放在火爐里燒，有點拿孫悟空煉丹的意思。據說燒的時候還能聽到稚苗掙扎的巨大聲音。

「就沒覺得有點熟悉？」趙三提醒。

「這石頭裡的玉料，在長。」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他笑了一下：「這就是個啤酒瓶。」

老錢就是他的救命稻草，趙三巴不得趕快甩掉這個燙手山芋，立刻答應下來，又忙不迭地問：「錢老，那我的腿……」

我點頭：「好嘞，來，把寶貝端出來讓兄弟開開眼。」

他看著我，喜滋滋道：「長大的長。」

這麼多年的同學，我馬上明白了他的意https://read.99csw.com思，賠著笑把一臉不快的保安打發走，才關上門走了進去。

我拿起一個玉瓶，這個瓶子造型很奇怪，一眼看起來有點眼熟。

他這話說得未免太聳人聽聞，我看著他，他一掀被子，露出下面的東西來。整張床幾乎都已經玉化，如果不是場景不對，我都想大呼發財。但吸引我目光的並不是玉床，而是趙三的腳。只見他的左右兩隻腳掌的前半部分，已經變得堅硬且呈現出一種綠色。

「那邊說是藍水料，挺潤。」

我咽了一下口水：「沒那麼糟，有一個人可能有辦法。」

他一指架上：「那兒。」

「話先說清楚，不管能不能看出來頭，你都別出去說。」他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特別嚴肅地對我發出警告。

趙三明顯對石頭還心有餘悸，遲疑了一下才接過來。

趙三曾經試圖把石頭扔掉，但是玉化沒有停止，後來只好又把石頭找回來，放在家裡的保險箱里。

當時的石頭切到了中間，玉料很少，師傅也說了，只能做戒指或耳環。但趙三拿起石頭的時候，發現玉料往斜上方長了一點兒。他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但玉料明顯有了一絲生長的痕迹，往斜向上有一道長痕。切石的時候趙三手機里還留了幾張照片，他比著照片來看，那時的玉料確實沒有長。

我仔細看了看，心裏猛地一跳，結結巴巴道：「好像是我送你那塊。」當時趙三生日，知道他平時比較挑剔，這塊表還是託人從外面帶回來的，形狀比較特別。

趙三約我在茶館見面，幾天不見，他消瘦了一些，但是神情異常興奮。他把隨身帶著的紙袋放在包廂的桌上，親自打開，把裏面的東西一件件掏出來。

「可是，」我道，「那您是怎麼處理的？」

「你弄得跟上節目似的。」我不耐煩，一把掀開紅布，乍看之下就愣了，「什麼東西？」

我到趙三家的時候，衣服已經全被打濕了。趙三看見我很read.99csw.com興奮，馬上興高采烈地把我迎了進去。

照片上拍的是趙三家的客廳，客廳中間的茶几本來是玻璃透明的，現在桌子的一角已經透出了微微不同的色澤，看上去更像是玉。

我愣了一下，有點兒轉不過彎地看他：「你不是開玩笑吧。」

他搖搖頭，隨手扯下旁邊牆壁上的一張報紙，報紙底下露出的不是雪白的牆壁，竟是玉面。

我估計他是難得一次沒有虧本，就點頭：「挺好，你找我來鑒寶是什麼意思？」

盤子上是塊圓圓的石頭，烏漆墨黑的，看不出來什麼。

「那塊賭石？」老錢對我的印象不錯，「那是塊玉芽。」

「這是塊表？」

他收起手機，正色道：「那塊玉會玉化周圍的東西，你看到的這些東西，還有照片上的桌子，都被玉化了。」

趙三很快捧了個鐵盤子出來，盤子上面的東西用塊紅布，有花盆大小。

我對他這番話表示懷疑，石頭和玉都是死物，死的東西還能長，實在是匪夷所思。我把照片拿出來比對，驚訝地發現，如果照片沒有經過處理的話，趙三說的確實可能是真的。

「難道你沒發現嗎？這塊石頭我只切了一點兒。」趙三把石頭遞給我，「如果我想切開做雕件，不會只切這一點兒。」

石頭就在我手裡，抱著感覺很涼，表面很粗糙，實在是找不出什麼特別的地方。在我的記憶里也沒有聽過類似的事情，只好搖搖頭，表示自己也愛莫能助。

老錢看了一眼他的腳，從兜里摸出另一塊石頭扔進趙三懷裡：「帶在身上，過個大半年就差不多了。一塊換一塊，我可沒有占你的便宜。」

出乎意料的，裏面立刻傳來熟悉的聲音：「郭子。」頓了頓，他又道：「你進來吧，我有點兒不舒服。」

「我知道，」趙三把石頭端在手裡，「我已經找師傅切過了，你看。」他示意我看石頭上的一道小切口，切口深處是藍綠色的石料。

「說人話。」我道。

read.99csw.com趙三起身從桌子下面的抽屜里拿出一個信封，抽出一沓照片給我：「自己看吧。」

原來趙三之前在瑞麗的賭石市場里玩賭石，照熟人說的買了幾塊翡翠原石找師傅開，當時切完已經太晚，就先去睡覺了。過了幾天他把賭漲的幾塊送到加工玉料店，打算做點小件出來。

「我沒有騙你。」趙三的表情一下子變了，眼神里有一種奇特的狂熱，「這是一個商機。它是一個寶貝，如果能把所有沒用的東西都玉化，就像點石成金，下下輩子都吃穿不愁了。」

如果趙三真出遠門，肯定不會落下手機。我有點慌，忙去聯繫了物業保安，還找了一個開鎖匠來開門。

「什麼長？」我愣了一下。

老錢所說的畫面我畢竟沒有親眼看到，因此，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不過趙三的腿倒是真的慢慢在好，至少那種詭異的綠色淡了一些。後來，他搬了家，找了一處日照時間很長的房子。至於賭石，再也沒有聽他提起過了。

趙三看見我的動作，道：「看出來這是什麼沒有？」

他檢查石頭的時候，發現這一塊出了問題。

「你看。」他眼神空洞又絕望。

「那麼多廢話，快拿來吧。」我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趙三沒敢聲張，處理完其他石頭后，就揣著寶貝回來了。在回來的這幾天里，這塊藍水料又長大了許多，最初只能做對戒之類的小玩意兒，現在已能起出幾個鐲子了。

「玉芽？」

老錢跟我去見趙三的時候，趙三的玉化情況已經比之前嚴重了很多。老錢不怎麼理會趙三，只開口要那塊石頭。

「平時有石頭鎮著沒事，你朋友切了石頭，種子發了芽，一發芽就會不停地長，寒氣越重長得越快，在什麼地方發芽就會在什麼地方紮根，所以，扔了還是會玉化。周圍的東西都是它的肥料。」

鎖匠的動作很快，門一打開，立刻傳來一股冷氣。本來秋天天涼，保安立刻就罵了一句，估計以為是趙三開著冷氣。我喊了一聲：「趙三！」

趙三嘆https://read.99csw.com了口氣：「這東西我也不敢拿去給別人看，你幫我打聽一下，要是有信兒了就給我通個氣。」

我想了想，決定先去他家一趟。

「賭漲了？」我問。

十幾天後，我竟然真的輾轉找到了一個知情人。對方是古玩界的大師級人物，非怪東西不肯出面，有點怪俠的意思在裏面。聽我說了賭石的事情后，立刻就要求去見一見趙三。

「這是什麼？」我注意到他掏出來的全部都是玉器，但又有點不同。

趙三家門鈴沒人應，等我打他手機的時候，卻又聽見手機鈴聲隔著門傳了出來。

他點點頭。

如果用這麼大一塊完整的玉來雕啤酒瓶，也實在是太奢侈了。趙三把一塊長條狀的東西放到我面前。

客廳里沒什麼不一樣，但一走到趙三的卧室我就驚呆了，只見天花板、地面、牆壁和桌子上全部都糊著一層報紙。他整個人裹在被子里，床上全是被子，都鋪到了地上。

「你還是再想想，這玩意兒我沒見過，我得回去再查查。」我並沒有立刻答應趙三，這塊賭石太過蹊蹺。做古玩越久，就越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趙三這塊賭石，無差異地玉化東西，讓人很不安，我總感覺這不是什麼好事。

照片都是從同一個角度拍攝的，所以，玉料的增長看得很明顯。最初是一條斜線似的往上爬，然後開始慢慢蔓延，到現在切口處的一大塊斷面都是這種藍水料。

「你幫我看看，這是什麼寶貝？」趙三看起來很緊張。

前段時間他去瑞麗玩的事我也知道，不過賭石不是我的強項。「你找錯人了吧，我是賣古玩的，對賭石沒什麼研究。」

「你到底怎麼了？」我問。

我在沙發上坐下來，趙三給我倒了杯熱茶。看著他眼裡瀰漫的笑意，我道：「看來你這次冤大頭當得還挺滿意。」

老錢拿了石頭，馬上就走了。後來我心裏總放不下這件事，就又跑了一趟，到了read.99csw.com老錢的店裡。老錢看見我也很驚訝，我只好說是想看看那塊賭石最後怎樣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在幫趙三查這塊石頭的來歷，可惜翻了無數的資料都一無所獲。賭石里的玉料像子宮裡的胎兒一樣生長，確實是聞所未聞的事情。在我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趙三又打來電話，他的聲音里有股抑制不住的得意勁兒，那塊玉料，已經把石頭完全包進去了。或者說，現在那塊賭石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塊玉。

我覥著臉湊過去：「錢老，到底怎麼回事？」

老錢把石頭掂在手裡，點點頭：「長得夠大。」他對趙三道，「小子，這塊石頭交給我處理吧。」

「怎麼說話的這是？」趙三不樂意了，「這次不是找你銷貨，是鑒寶，鑒寶懂嗎？」

他的表情也鄭重起來：「你覺得呢？」他掏出手機調出照片給我看，「看看這個。」

我一看，架子上堆著一塊黑乎乎的石頭，看不出當初玉化后晶瑩剔透的玉料了。

「那天跟你分開后，過了幾天，我家的東西玉化得越來越多，我沒有注意。」他很虛弱，「後來我發現自己養的貓不見了。」他的表情變得痛苦，「我找了很久，才在床底下發現一塊玉雕。」

事實證明，我的直覺是準確的。只是我們都沒料到，問題會來得這樣快。

「我發現，溫度越低的東西被玉化得越快，死的玉化完后，就輪到活的了。」

「燒芽咯，」他哈哈一笑，「現在芽已經萎了，長不起來了。」

趙三是我的老客戶，也是我的老同學。作為一個衣食無憂的富二代，在我們為米面奔波的時候他永遠都在遊山玩水。當然他也有富家子弟基本的共同愛好：玩古玩。可惜玩了這麼多年還是個外行，樂此不疲地當冤大頭。家裡堆得太多，我這裏就成了回收箱。

「你為什麼不扔掉它？離它遠遠的不就沒事了嗎？」我道。

我愣了一下，馬上去扯其他報紙，發現報紙下面都是玉料，趙三的這間屋子，基本上已經全部玉化了。

趙三表情很憔悴，和之前神采飛揚的他完全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