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細微的聲響，都以為是志堅的來電。連洗澡也趕快，但每個晚上空等到三點鐘。她十分思念他。

「我們分手吧！」

雙方都有好感。都在「真空」期。

她知道他見阿雲多過見自己。心痛時學著喝酒，不是啤酒，是威士忌，酒不比她的心更苦，所以可以一喝1/3瓶。

「你怎麼知道我不快樂？」

「雯雯，我愛聽你的聲音，不能自控，你怎可以這樣對我？你怎忍心這樣？」

對「朋友」，又不便「警告」。

「你的聲音好沉，而且三點鐘也不睡。——你一個人睡嗎？」

「鈴——鈴」。

「是你說的。」志堅道：「不要後悔啊！」

鄧永德同徐詠雯開始了。

「但，這貝殼令我要做手術，割掉三份之一肺葉。」他又問：「你幾歲？我十七。」

「鈴——鈴——」

一說便後悔了。——他對自己不好，但只要他仍吧她當做女朋友，間中伴在身邊，愛她，聽她訴苦和她親熱，給她歡愉，何必理會他和其他的女人呢？是她愛他較深，一直難以理智。

他條件很好。走馬上任成數很高。

聲音不知來自哪個時空，關山阻隔，很遠卻很近，就在身邊：

沒事了。

空氣中一點聲音也沒有。時間停頓九九藏書。——連床頭的鬧鐘也停頓了。

「他對你沒有『心』你要他的『人』干麽？又妨礙你的新機會。」

「不會比你化療痛得輕……」詠雯苦笑。

小健仍「侵佔」她3:02的時段。總是說：

「但不要傷心呀。今天失去，不等於永遠失去。離開，其實等於多一個『找到更好』的機會。當你遇上另一個很溝通的男人，才會明白自己從前很蠢。」小健又怒：「你還有很多時間呀。但我已沒有了。」

「對不起，請你不要掛斷。」對方說：「我只是隨口問問，我怕騷擾了你身邊的人。幸好你一樣寂寞。」不等詠雯回答，焦急道：「求求你不要收線！打出很多電話，只有你沒有罵我。你的號碼是隨手亂按的。一失去聯絡，再也找不到你了。」

「難道你不可以redial嗎？」

有時談得久了，小健撥不通。

在公司，部門不同，但見面機會多，只是不方便發展。所以通電話很長氣，老是談不完。約會剛分開——一回家便打電話……

持續了大半個月，她煩了。決定聽從男友建議，更換新的電話號碼。便可擺脫小健了。

「咔！」詠雯覺得這是一通色情電話。是玩Line的開場白。hｔtｐｓ://ｒｅaｄ•99ｃｓw.ｃｏｍ即時掛斷。

思念的時候，只記得他的溫柔，總不肯想象他用同樣的溫柔來征服阿雲。

「你真無聊！」她苦笑。

仍接到小健的單向電話，一直專一地redial。但她不在意。小健是午夜過客。

「我停學一年了。因為患了血癌，一日未得到適合的骨髓移植，一日無法有自體免疫功能。我在醫院。急性細菌感染。」

「為什麼？」

「不可能——」她拔掉電話線后想：「他怎可查出新的號碼？」

3:02的電話，經常接通。

「哦，貝殼。」詠雯說：「我喜歡貝殼鈕。每顆顏色都有少許不同，夜裡還發光。我不喜歡木鈕或皮鈕，膠鈕最討厭。」

「你究竟是誰？不猜。快說，否則我掛上。」

「是我，小健。」

她知道他自十五歲起，不停進出醫院。他的病包括：肌肉發炎化膿、肺炎、骨炎、肺積水、發高燒、感冒菌入腦、流血不止……她勉勵他，不要氣餒。

「你不想同人談談不快樂的心事嗎？在陌生人面前，我們通常比較free，不用諸多顧忌，聊完也輕鬆些。」

不知道對方是誰、沒見過面，也可以隨時中止的交流，所以沒有包袱，也沒上心。詠read.99csw.com雯感到同一個「陌生小朋友」談心事很有趣。

他知道她第一次被男朋友拖手的感覺。她幫他拆安全套時漲紅了臉。她上司是個怕老婆的五尺十一寸高的巨人。她的父親在她十二歲時包|二|奶跑了。她思念前度男友時，不斷地哭：「你怎可以這樣對我？你怎忍心這樣？」然後痛恨自己：「為甚麽我捨不得失去你？」……

電光石火問，她手機響了。

這晚，是的，3:02am——竟然是小健！

「叫我雯雯吧。朋友都這樣叫。」她說：「你不用上學上班嗎？為什麼那麼空閑，不用睡覺嗎？」

突然，手機發出令她震驚的響聲，一個電源未通的工具，響了？通了？一聽，仍是他，小健苦澀而妒忌：

「我是小健。」

停用家居電話沒問題，可以用手機。

「不！」她惶恐地叫道：「不可能，我已換了電話號碼，你究竟是誰？——」

不是志堅。——他把開口分手權奉送給她，事實上，他早已操縱沉默的選擇權。詠雯失望得很：

「你不要再打來了！不要！」

她生氣了：

本來是一向聊得開心的話題，因為她心中另外有人，都變得嚕嗦，甚至騷擾，想打發他。

「鈴——鈴——」電話再響。

「為ｈｔtｐｓ://ｒeａｄ•9９cｓｗ.ｃｏｍ什麼我捨不得失去你？」……

三個多月前，她第一次收到這個擾人清夢的無頭電話。也在凌晨三時零二分。那時她沒有睡，在等電話。雖然已經等了一個星期，他不會再打來的了。

「你為什麼避開我？我那麼專一，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傾訴心事的朋友——女朋友。我怕。陰間是一個寂寞、孤獨的地方，好黑！好冷！我想人陪。3:02am，為什麼醫生一句話：『certified』！就確定我的死亡時間？我還沒收線，我的手機還有270分鐘，——永遠未用完的通話時間。」

失去免疫力的他心痛：

小健開解：

「沒有，好想有。好想拍拖啊！但我沒有資格，真的喜歡過一個女同學。有病，所以壓抑住，下道閘。不想傷害人，也傷害自己。每日都在危險中度過，好怕！不知哪一天會死，下一秒鐘死了也說不定。——不過，因為沒有戀愛，所以不會失戀。失戀一定很痛！」

「我掛了電話，你卻不掛斷，甚麽意思？人家打不進來！」

電話響時，她興奮得跳起。一接，還以為是男友，卻是一把陌生的聲音：

星期二那天，公司interview。營業部一位應徵者原來是她中學同學鄧美琪的哥哥read.99csw.com，剛自加拿大回港。他認得她。還在她放工后約她吃飯探問人事部消息。

「小健快收線，我等男友的電話。」

「不要不要，我只想同陌生人聊聊，因為我很悶——」

潛在的渴望，令她無法人夢、生怕熟睡了，錯失了和男朋友和好的機會。

她同他吵一架，衝動地：

「不用，你找我不到。」

「雯雯，又是我！」

詠雯駭然，把手機扔掉，跌坐地上。

兩個人聊得很放心。年齡差距沒有問題。

是凌晨3:02。徐詠雯怔仲地，猶豫地拎起聽筒。

「對，」對方笑：「騙不了你。我叫小健，是真名，你呢？」

她爭取主動：「我打給你好不好？」

詠雯吁一口氣：「還我自由。」

「我廿三了。」詠雯說：「已分手男友比我大兩年，兩年零五個月。我們拍拖一年零七個月。你有女朋友嗎？」

「是我。」

都寂寞。

天氣轉涼了，夜涼如水，還似冰。徐詠雯自心底顫抖。不可能！

有時，詠雯催他！

「在沙灘上，被一塊貝殼割傷了皮膚。」

她漸漸復元了。

「你猜猜我是誰？」

第一晚——第二晚，都平安無事。

詠雯嚇得把手機關上。一下子，同外界「完全」斷絕通訊了。

她馬上擱起聽筒。同一時間，把電話線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