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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襪

花襪

「有人開煤氣自殺呀!」
志希問:「你叫什麼名字?」
不過,魔術師也會失戀的——如果愛情是一種魔術的話,這趟他便失手。有些人周末周日忙得不知如何編排玩樂時間。有些人是沒地方可去的。
報告員不帶任何感情地報道:「昨日下午五時半,安寧新村發生煤氣爆炸,一名十八歲女子懷疑因失戀自殺。趁家人外出時引爆煤氣,現場一片凌亂,門窗嚴重損毀。事主身亡,兩名住客受傷。警員及消防員接報到現場疏散。一名無辜途人路經該處,被一高空墜下的石塊擊中頭部昏迷,送院急救,延至今晨六時不治——」
那麼怪異,出現在「大眼睛」中,掩映不定。他按停機器。是一隻女孩的短襪,小小玫瑰花粉紅色,有蕾絲花邊。非常嬌俏,但天真。
這個洗衣機,是前置式的,有個「大眼睛」。當初詠琪挑選這一款,是愛看衣服在機器中「游泳」——如果上置式那種,一切蒙在鼓裡,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九_九_藏_書看到自己的衣服堆中,混有一隻花襪子!
表演娛賓之後,好似特別空虛。他的「笑」不是「快樂」,因此也特別累。
「救命呀!救命呀!」
「他知道你這樣子嗎?」
慢著——
這肯定不是詠琪的。正狐疑……
「可樂?」
其實他最沉迷一剎那自欺欺人的迷惑感覺。普天之下的魔術師,都惑於時光光影疑幻疑真——在魔術未被拆穿時,悸動而又珍貴,很有滿足感。神秘面紗一旦被風吹走,現實是個騙局。
董志希把一根白色的粗繩子向他們展示,然後放進黑色禮帽中,靈活地向上空做些古怪的手勢,配合有趣的咒語:
「哎呀!好痛呀!」
玻璃碎片凌空灑落。大門也被震開,飛出走廊向街上彈去。石塊有大有小,夾著雜物,襲向途人。
他也撒手塵寰了,掩眼法終有一刻被揭穿……
董志希發現她的手腕手臂,全是刮刀遺痕,還滴著血。
「各位小朋友,不要眨眼!」
她說得很清楚https://read.99csw.com:「你不想知道,不等於沒事發生。」
女孩不發一言,穿上了,終成一對。
董志希離開生日會時,是下午五時半,這是他的兼職……他喜歡魔術,也愛聽小朋友的笑聲。
小朋友的笑聲在他身後隨大門關上,陡地中止了。
董志希把東西還給她。他望望她的腳——左邊穿上一隻花襪子,右邊模糊了。
有人在喊:「不要爬在大哥哥身上!真頑皮!」
他道:「你連生命也沒有了,還要一隻襪子幹什麼?真傻!」
她伸出瘦小的手,指著花襪子:「是他送我的!」
所以三個月來都盡量接Job。
迷糊中一回到家,衣服通通脫掉,歇斯底里地全部塞進洗衣機中。
「還給我!」她哀傷地說,「我找了一整天了,急死我了。原來在你這兒。」
情況非常混亂。
董志希好像下定決心,洗心革面,忘掉前塵。所以死守在這個過程,一如祭禮。真捨不得。
帶著血污泥塵和碎片的臟衣服在九-九-藏-書強有力去污液中拚命翻滾,清洗后,他按下Dying的掣。
小朋友瞠目結舌。有頑皮的,還欲上前搜索他的暗袋:「我要拆穿你!」
花襪子?誰的花襪子?
無聊地路過一個屋村,忽然隆然巨響,爆炸發生了。
「那天我生日。」女孩沉醉甜蜜地回憶,「十七歲。他送我這對花襪子好漂亮。我很開心,馬上把舊的脫掉換上新的。他脫掉我的衣服。我們上床了,我的第一次。」
門鈴突然響了。
透過防盜眼看不見什麼人。剛扭動門把手,門開一道縫——她進來了。
凌晨四時多?
「——可以快樂便快樂。」她準備上路,「如果他不讓我知道,我情願永遠永遠不知道。」
「快走啦!危險呀!」他在忙亂中,隨手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碎布來掩抹傷口。鮮血滴在眼睛上,一片殷紅。他跌跌撞撞,滾過一旁。
「什麼!」
「可樂。」
董志希扔掉道具,頹然地倒身沙發上。對不起?——她為什麼要道歉?
覺得自己好臟九*九*藏*書,好腥,好想馬上洗個澡,把一切洗滌乾淨。
凌晨六時半,兩個電視台都播放早晨新聞。部分新聞是昨日的舊聞。
女孩在門縫消失了。臨走,她輕道:「對不起。」
「你扔掉它吧。」
它們一干,便恢複原形——只有最不爭氣的人,才經不起折騰,不成人形。
「他在警察跟前呼冤:『阿Sir關我什麼事?我不再愛她,沒有罪呀!』——他同Bibi一起來,她是誰?又關我什麼事?」
他叫:「喂喂喂,這是障眼法——」
又召集:「過來唱生日歌切蛋糕了……」
詠琪是坦率的女孩。
她愛上了別人,會讓他明白。她的心可以看得見。不同他,像鴕鳥一樣,情願把真相無限期押后,最好永不揭穿。
「還給我!」
董志希的歡容如百葉簾也陡地扯下來。他下班了,已經不必強作歡顏了。正如他自小被取笑,名喚志希就是「自欺」,最適合玩魔術吧。
「嗎哩嗎哩巴巴啊卡啦!」
她的下半身,看不分明。
「他說,」女孩凄read.99csw.com然一笑,「你喜歡刮哪兒就刮哪兒吧,痛的是你自己。」
「你何必為一個不愛你的人,弄成這樣!」
我不想知!不想知!我只是希望那根繩子可以魔幻地延長下去……
「等等,等等!」他急道,「我給你做最後的告別表演。」他把繩子、禮帽拎出來,把魔術表演一遍。逗得她開心點。女孩微笑,給足了面子——她是一個「滄桑的小朋友」,怎相信繩子會得延長?它該那麼短,就那麼短。
衣服又漸漸地幹了。
「很想騙自己,」她道,「但我對你沒感覺了。」
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一身血污,皮膚因嚴重受創,都斑斕剝落,露出粉紅色嫩肉,和一些黃白的脂肪和骨頭。頭髮、眉毛都焦了,一雙眼睛半甩跌地掛在眼眶邊,再活動,它會滾下來。好臟,好腥……
女孩直勾勾地盯著他:
他明白了。他曾隨手拾起來捂傷口的襪子洗好了,幹了。
當他伸手把繩子取出來時,它不但變成紅色,還取之不盡,一直連綿拖延在地上,繩子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