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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雙子

黑暗雙子

「因為我猜他們是你殺的,連成眼睜睜地看著你殺了他們。」
這是魚塘附近的土!
他還在。我長出了一口氣,但是瞬間一陣冷風掀起了我所有的恐懼,連成不是羅伊!那,羅伊的畫怎麼解釋?
我走到連成身邊,撕開他胸口的衣服,原本結實的胸膛已經像乾癟的橘子皮,一種充滿誘惑的氣味兒從他的胸膛里蜿蜒而出,我的手指開始蠢蠢欲動,伸進口袋裡,拿出一把小刀,刀刃鋒利得就像現在連成看我的目光。我認真地,一筆一畫地用刀在連成的胸口上寫了一個「愛」字,他的身體像受傷的動物一樣微微顫抖,最後他猛地掙扎了一下身體,原本很完美的「愛」字的最後一筆被扯出很遠,還好我割得不深,流的血還不如我想念他的眼淚多。
6個月後,羅伊和連成一起病逝,照顧我的護士在病房裡找到我,告訴了我這個消息。我找到療養院的醫生,想要去看看他們,醫生說做不了主;我找到主任,主任也這樣說;我找到院長,把我們的故事講給他聽,希望他同意帶我出去一天,可院長以我的病情不夠穩定,怕我出事為由拒絕了我,從院長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我聽到院長嘲笑地說:「一個變態懂得什麼狗屁愛情……」
我驚訝地看著羅伊,他的表情很平靜,瞳孔沒有放大,沒有一絲說謊的跡象,「你的意思是,我在切斷連成的腿的時候,你的腿就……」
電視上經常警告我們:一切皆有可能。我現在發現這是一個真理,誰規定殘疾人不能是殺人犯?
我走過去,他還躺在床上,很安靜。我找了衣櫃,床下,甚至抽屜,很好,他沒有私藏女人。
我買了他最愛吃的牛肉罐頭還有燒雞、可樂,又準備了料酒、食鹽、醬油,我要為他調製美味。
我把罐頭倒在地上,他的雙手和一隻腳被綁在床上,繩子很短,他只能把身體留在床上,頭朝下伸長脖子勉強夠到地上的罐頭,被截斷的右腿可笑地翹著。
「噓……」他的眼神有些興奮,還很認真地把食指豎在嘴邊,低低地說,「我在等待我的靈感……」
自從羅伊開始畫恐怖主題的人物畫,他的生意卻意外地好了起來,之前的兩幅都在第一時間被高價買走。也許人們的生活過於平淡,平淡得讓正常人渴望窺探變態的世界。羅伊決定以後繼續畫人物畫,畢竟我們不是生活在童話里,我們需要人民幣美化自己的生活。
我知道他已經徹底喜歡上了這種恐怖人物畫。
但是我並不開心,心裏仍然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缺少的到底是什麼。我在房間里轉圈兒,拿望遠鏡偷看對面樓里穿得很少的美女和帥哥,在網上找人聊天,罵人,打遊戲。可是這都不能滿足我。
「是車禍,還是……」
我想我雖然不算很了解他,但是至少好人壞人我還是能分清楚。
「卷卷,你知道嗎?剛才的那幅畫,不是我畫的……我是說,不是我想畫的,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畫它,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出現在我的腦海里,我……我不能控制我自己,你明白嗎?」
我相信世界上除了他不會有人在這種情況下如此自然地說出「我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出現如此明顯的外傷,他居然不知道?!
每個人都是上帝手中的一枚硬幣,一面是正常,一面是變態,在上帝伸出手拋出命運的弧線的時候,朝上的那一面就是現在的你。或者拿著書窩在被子里看這篇小說,或者在監獄的鐵柵欄里生活。當然,如果你的硬幣在墜入凡間后是豎在地上的,那麼恭喜你,你將被評選為2010年最幸運的精神分裂患者。
已經是後半夜了,羅伊正在專心致志地畫畫,紙上出現了一個妖嬈的女人,臉上畫著紅紅的叉,躺在黑色的地面上,脖子上開著一朵鮮紅的花,一直延伸到很遠,那顏色在黑色的背景里耀眼奪目。
「是的,但是你鎖門的聲音吵醒了我……」
「所以後來我買了很多偵探的書來看,學習跟蹤學習偷|拍學習忍耐。直到自己的心支離破碎。我手裡有多得數不清的證據證明他是個壞男人,騙了我所有的感情,但是有什麼用呢?他始終不是我的!」
「他現在在醫院,但是醫生……醫生說他可能快要死了……」我看見羅伊的肩膀在聳動。
我的心重重地一沉,那個變態殺手是我,還是他?
連成在昏黃的燈光下像一具死屍,我的腦子裡被另一種想法佔據,連成會不會已經死了,所以他的靈魂佔領了羅伊的身體!
唯一出去的路,被他碩大的輪椅佔領著。
「這,是另外一個你嗎?」羅伊安靜地看著我,就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我回到家的時候羅伊正坐在房間的輪椅上,背對著門口擦拭自己的身體,我沒有跟他打招呼,而是馬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會兒羅伊來敲門,開門的時候我首先注意到的是他帶血的手指和被血染得亂七八糟的白毛巾。
「你這張畫是什麼時候畫的?嗯九*九*藏*書,畫得很不錯,很真實!」
「如果沒有紗布,你能幫我去買點嗎?」他笑著說,但是我覺得他笑得並不單純。
我並不承認我愛上了羅伊,我只承認他長得的確像連成,他是連成的影子、複製品。他和連成唯一的不同是,羅伊的心是真誠的、鮮紅的,每天都按照同樣的頻率跳動,孜孜不倦,任勞任怨,沒有欺騙。
我是一個已經茁壯成長了27年的進步女青年,即使沒有過人的才智和傾城的美貌,但是我還是很愛上帝載入在我身上的曲折命運。
「這不是真的,你騙我。你要我自責,要我痛苦,你在為連成開脫責任!」忽然,一種狂暴的憤怒衝上頭頂,佔據了我的理智,連我自己都能感覺自己的目光冰冷刺骨。
羅伊本身就是一張畫,一張連成的肖像畫,我喜歡到他的房間看著他並和他聊天,對我來說這是一種慰藉。
在他說完這句話的那一刻,我差點就要承認我愛上他了。
「我說過,我和連成其實是同一個人,他愛你,所以,我也免不了……愛上你。」
當我合上日記本的一剎那,我又變成了那個普通的正常的女人,表情低調,聲線溫和。而我的心就像一個單薄的口袋被塞滿了棉花,有一種不真實的鼓脹感。
巧合,一定是的!我撫著自己的胸口,心臟激烈地跳動著,像一隻拚命拍打籠子的倔強的小鳥。

7

「怎麼了?……哦,我的畫……讓您見笑了。」
我掛好了窗帘后眼睛又落到那幅畫上,我看著羅伊,沉默了很久,但是嘴裏的話像一條惡毒的小蛇,蠢蠢欲動:
男人是一種狡猾的動物,只要你愛他你就永遠分不清他說的話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我的手撒不開,只能拖著麻袋走,不覺間竟然來到了連成的小屋前,我熟練地掏出鑰匙打開門,連成神經質地坐在床上,似乎在等待什麼。
但是人終歸是動物,比如現在的連成,我把食物擺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他馬上從床上坐起來,臉頰深陷,眼睛的血絲組成某種華麗的圖案,就像上次我在他衣櫃里發現的女式內褲上的蕾絲花邊。

1

「你胸口的傷……是怎麼弄的?」我想我的嘴唇肯定在顫抖,因為我的聲音已經抖得像海浪一樣。
我不相信一個殘疾人能搖著輪椅去殺人,雖然我家是一樓。我也不相信羅伊是這樣的人,如果他沒有人格分裂的話。
在細膩迷人的味道中,包裹著俏皮大胆和異國情調的神秘。沒有脂粉香氣但是能把時尚詮釋到巔峰。連成說他會對用這款香水的女人慾罷不能。就為了這句話,我積極地跑去買了一瓶英倫迷情。但是事實上,連成的論調只是為了凸顯自己的非凡品味罷了。
凌晨,我睜著熬得血紅的眼睛從房間里走出來,在地上看見了一些雜亂的花紋,是一些細膩的土,褐色,淺淺地印在地上,從門口一直延伸到羅伊的房間。我用三根手指在地上粘了土放在鼻子下面,有淡淡的腥味兒……
仰望朗朗乾坤,一想到我家裡有一個疑似變態殺手,我的心就惶惶不安,於是我決定去找連成。
關於我是不是兇手的問題,我想了一夜,依然沒有結果。
「為什麼會這樣?」
連成像動物一樣蜷縮在床上嗚咽。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有誰是絕對的正常或者絕對的變態?
「你……不是睡了嗎?」
我輕輕地走過去,伸手觸到連成的胳膊,是冰冷的。我的手顫抖了一下,連成忽然轉過頭,他血紅的眼睛離我的鼻子只有幾厘米,我驚恐地後退,然後落荒而逃,我知道連成看我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變態。
新聞上的連環凶殺案又出現了新的受害人,她也同樣的很早就出現在羅伊的畫里。已經是第二個了。
昨天!昨天這個時候,那個可憐的女人正赤|裸雙腳被死神領著走在漆黑冰冷的路上,到現在為止正好24小時!
「哦,大概是昨天這個時候……不過我不是很滿意……」
那個晚上我很擔心,擔心他的靈感光臨,但願我不會出現在他的畫里。

5

8

4

我把我所知道的連成的女人——包括那些已經過去的、已經被遺忘的,從堆滿塵埃的記憶里拽出來,用最放肆的方式在我的日記里報復她們,讓她們一個接一個地遇到變態連環殺手,她們被囚禁起來,像動物一樣被飼養、被虐待,給他們根本不可能的生存希望,讓她們在希望和失望、生與死之間飽受折磨。
「我說過他快要死了,但是不是因為你,而是在他愛上你之前,他就得了癌症……他了解你,知道你不會離https://read.99csw.com開他不管,但是他覺得那會害了你,很俗是不是?但是他真的就這樣做了。」
羅伊搖了搖頭,「我沒有親眼看見,後來我才想到,是因為連成,那些女人被你殺死的畫面太過震撼,而我和他之間的那種天生的感應把連成看到的畫面傳導到我的腦子裡,所以我才莫名其妙地畫了出來。」
「我愛他勝過我自己,但是他只愛他自己,愛情對於他來說只是廚師跟調料的關係,沒有就會缺乏滋味。廚師就應該準備很多調料,讓自己的菜色香味俱全。所以他覺得他應該擁有很多女人……
晚上臨睡覺的時候,我看見羅伊坐在畫板前一動不動,「怎麼不畫?」
羅伊搖動輪椅走到我面前,「我見到你,就明白連成為什麼喜歡你了,你太安靜,太懂事,太喜歡付出……沒有男人是不喜歡這樣的女人的。連成失蹤了很久,我是他唯一的親人,我能感覺到他的處境很糟糕,我查過他的朋友,他們提供了很多女人的聯繫方式,但是她們無一例外都提到過你,說你才是真正愛連成的女人。」
「你知道我的腿是怎麼斷的嗎?」
我想起羅伊坐在陽光里說:「放棄傷害也是愛自己的一種方式」,那樣的話是不是意味著:如果活著也是一種傷害,我也可以放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個變態,不懂愛情……
羅伊沒有說話,只是抬頭看著我的眼睛,我知道他在檢查我留在臉上的蛛絲馬跡。
於是,那個下午看書、看電視、洗衣服、做飯、吃飯的時候我都在想這句話,它所蘊含的哲理有點深奧,以我的智商理解起來有點困難。
幫他掛窗帘的時候我看見了對面樓里的一個女人,直直地站在陽台上看著我,是的,我確定她在看著我,似笑非笑。那是一種類似嘲弄的表情,像一個將軍在看一個手下敗將。她穿著白色的真絲睡衣。露出頎長雪白的脖頸,蓮藕一樣的手臂和筆直的雙腿,手裡的紅酒杯在陽光下發出刺眼的光。
於是我先下手為強,得到了連成。
變態和正常有什麼分別?不過是變態眼中的變態就是正常,正常眼中的變態就是變態。就像精神病院里的病人不知道自己是精神病人一樣。

2

「怎麼會這樣?」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平靜以外的表情,他的手插|進頭髮里不安的大口呼吸。
尾巴卷卷
「作為女人你要明白,即使再沒人愛,也要懂得疼惜自己,放棄傷害也是愛自己的一種方式。」他的臉在陽光下閃著柔和的光澤。
羅伊笑了一下,眼睛和嘴角都彎成好看的弧度。太陽升起,陽光落在他身上,他一邊笑著一邊點頭。
他愣了一下,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怎麼不是羅伊?你怎麼了?」他搖動輪椅將門卡住,然後對我伸出了手。我退後一步,他的輪椅前進一步,我再退,他再進,直到我的後背已經貼著冰冷的牆壁。他把手撫到我的額頭,然後又試了試自己的額頭,「你病了,有點發燒。」他認真地說。
他拚命地點頭,於是我撕開食鹽的包裝袋,全部倒在罐頭上。他抬頭用一種我看不懂的眼神看著我,然後默默地低頭用嘴巴分開大部分食鹽然後繼續吃,我清楚地看到有一滴眼淚落在鹽里,我不知道他的眼淚是否和鹽一樣咸。
我夢到自己站在魚塘旁邊,想走卻走不動,回頭才發現自己的手裡死死地拽著一個碩大的麻袋。
直到我覺得他並沒有傷害我的意思,我才走出了房間,出去給他買紗布。我的手心裏都是汗,我不知道我應不應該就此逃走,然後報警。
後來這變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可以把我遇到的最鬱悶的事情講給他聽,不會顧及自己難看的哭相,不會在乎我歇斯底里的樣子嚇到他。他會靜靜地坐在輪椅上,像虔誠的佛教弟子一樣聆聽大師講經,他擋在劉海後面的眼睛會散發出暖暖的溫柔。
他被自己筆下的畫嚇到了。

10

「可是,可是我卻不惜一切代價的傷害他……」
「你來我這裏無非是想要查找連成的下落,是嗎?」
我木然地站在原地,甜腥味兒在嘴裏妖嬈地舞動,我轉頭看著牆上發黃的鏡子:「到底那個才是真正的我?正常還是變態?」我的嘴巴一開一合,鮮紅的血像柔軟的手臂,從嘴裏流出,在臉上攀爬。
我只能把他關起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但是我別無選擇,我覺得他應該能明白,明白我是多麼愛他。
推開門,房間里有一種怪怪的味道,他還是那麼懶。不喜歡開窗,更不打掃房間,每次我來看他都要為他打掃乾淨。
這時候羅伊過來敲門,他的笑容很可愛,「不好意思,我https://read.99csw.com拉窗帘的時候把窗帘上的夾子拽掉了,我身體不方便,你能不能幫我安一下?」

11

我一邊走一邊想,很快就到家了,回去的時候羅伊的房門依舊關著,我把耳朵貼在他的門上,裏面很靜,沒有任何聲音。但是我卻感到不安,我想找到他在裏面的證據來平復我狂跳的心,這時候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猛地回頭,看見羅伊站在我的身後,「我在等你回來。」
「你剛才說,醫生說連成可能救不活了,那你……」
「進來吧,門沒鎖。」
那是一個「愛」字,鮮紅色,散發香甜的味道,最後一筆扯得很遠,讓這個「愛」看起來不夠正常。
我站在那裡,很久都沒敢動。
「你知道……現在的變態殺手很猖獗,你,要小心一點,不要到處跑。」說完他就搖著輪椅進了自己的房間。

9

「給你講個故事,有一對兄弟分別生活在兩個城市,相隔千里,哥哥在酒館與人發生爭執,被人槍殺,傷口正好在眉心處,而同時,他的孿生弟弟正在家中睡覺,但是再也沒有醒過來,因為他的眉心有一個和哥哥一模一樣的彈洞……」
夜,粘稠得像黑色的糖漿,我深深地陷入,掙扎不出。
「你就是為了這些女人不要我嗎?那我就要他們死!死在你的面前!」我用舌頭舔掉刀尖上的血跡,明亮的刀身映出我的樣子,貪婪而殘忍。一失神刀子劃破了舌頭,鮮血湧出,尖銳的疼痛從舌尖延伸開來,我疼得蹲在地上,「原來這並不是夢!」我驚懼地站起來,扔掉手中的刀,地上是一攤血和一個面目全非的女人,她的脖子上綻開了一朵鮮紅的花,一直延伸到連成的床下。
一瞬間,我癱倒在地。所有的莫名其妙的憤怒全都煙消雲散,我很慶幸,羅伊叫醒了我。
羅伊笑著搖頭,「那天我坐在海邊畫畫,然後忽然我的大腿就掉了下來……」
地上黑色的液體踩在腳下是柔軟的、黏黏的,在邁進房門的一剎那,我忽然莫名地激動起來。
「不……我覺得……很好。」
我發現羅伊的不正常是在他搬來一個月的時候,那時候我們的交往只限於在走出卧室偶然碰到的時候點個頭,算是打招呼。那天我在自己的房間里看電視,《午間新聞》的內容很無聊,但是主持人很漂亮,胸很大,不知道有沒有隆過,我想這也是電視台提高收視率的一個好辦法。這時候她小巧的嘴唇變化出好看的花瓣的形狀播報了一段很吸引人的新聞,大概是說在郊區發現了一具女屍,死亡時間大概是24小時前。記者沒有拍到近景,只有一張模糊身體的圖片,記者介紹那具屍體是青白色的,沒有了右手和右腳躺在一片草地上,頭髮很長。
我的心停止了跳動,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扶著房門的手微微顫抖著,竟然忘記了關門。
「……這簡直是無稽之談!」我搖著頭說,我不是想推卸責任,只是這令人難以相信。
「沒錯,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釋,還有這個。」羅伊指了指胸口上的紗布,「我猜連成的胸口上也有一個吧!」
「這怎麼可能?」
「你跟蹤我?那你為什麼不阻止我殺她們。」
「那……那些女人,是你殺的嗎?」羅伊搖頭,「我想應該不是我。」
直到有一天我去看連成回來的路上,鬼使神差地進了一家辦公用品店。我在那裡看見了一個漂亮的日記本,淡淡的藍綠色,散發著黃昏的陰暗氣息。我聽到了它的召喚,於是把它帶回了家,晚上的時候我打開檯燈,翻開第一頁,滿眼都是空白,忽然心裏生出了某種衝動,我的手指蠢蠢欲動,從抽屜里拿出筆,黑色的墨水在檯燈下散發出柔和的光澤和奇特的香味兒,它們組成惡毒的文字,像某種詛咒,我奮筆疾書,渾然忘我。
活著是一種財富,雖然我不是比爾·蓋茨,但是我身體里蠢蠢欲動的尋找幸福的小火苗仍在熾熱地燃燒著。
羅伊貪婪地笑著,「我的靈感給我帶來了這個女人……」
不對,應該有血腥味兒的吧!至少是連成的血腥味兒,我截斷他的大腿的時候身上臉上弄得全是血,我以為他沒有了腿不再完美就再也沒有女人跟我搶了,可是誰知道,那些女人不但很賤,還是同情心泛濫的傢伙,連成眼中的憂鬱,身體的殘疾居然招惹了更多的女人對他搔首弄姿,投懷送抱。
所以,最終我仍然沒能見到他們。早上吃飯的時候,我打碎了碗,在手臂上寫了一個「愛」字,寫到最後一筆的時候,手顫抖了一下,一條長長的尾巴拖在「愛」的身後。護士拿來紗布幫我包好,我看不見我的「愛」了。
「醫生一口咬定是有人砍下了我的大腿,因為從傷口看就是這樣……我說服不了醫生,就讓醫生做一個試驗,如果是金屬的刀具造成的傷害九*九*藏*書,那傷口處一定有微量的金屬物質留下,任何東西只要有接觸就會有物質交換。但是試驗的結果是,沒有發現任何其他微量物質。」
「渴嗎?親愛的,我給你準備了『可樂』。」
我顫抖著幫他纏好紗布,然後馬上回到卧室關了房門。
天氣好的時候我會推羅伊出去曬太陽。羅伊會帶上油彩和畫板,在陽光下畫畫,我就托著腮幫坐在花壇邊發獃,於是那天,我又看到了那個站在陽台上的女人,她從我和羅伊身邊走過,帶來一陣迷人的香。我記得那種香味是柏百利的英倫迷情。
我每天都會寫日記,已經有厚厚的三大本,內容都是關於那幾個女人的,那幾個到底是幾個我已經記不清了。
「這是真實存在的,我們是同卵雙生的,完全相同的基因決定了我們擁有相同的腦神經蛋白質結構,小時候我們處在相同的生活和教育環境,我們的智力水平、思維方式都驚人的相似,說白了,我們其實是同一個人,只是以兩個身體出現,在醫學中有人把能夠共同分享疼痛等負面影響的雙子感應稱為『黑暗雙子』。」
他說:「卷卷,你家裡有紗布嗎?」他看我的目光讓我想起了連成。我順著他的手指看見了他胸口的傷。
我忍不住驚叫起來,「你是……你不是羅伊。」我有一種預感,連成死了,我的連成死了,他恨我,於是附在羅伊身上。這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釋。
那是我第一次進到羅伊的房間。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我的頭很疼,思維在腦袋裡的管道繞來繞去,暈頭轉向。昨天我不是做夢,我殺人了?我在他面前殺人是為了報復他?可是我沒有必要為了他殺人啊!我是個理智的人。我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湊在鼻子底下聞了聞,沒有血腥味兒。
「可是連成根本不愛我,他愛|女|人,所有的女人,越多越好。」我越說聲音越小。
戀愛中的女人通常是看不清男人的虛偽的。
於是那個晚上我看著羅伊關燈睡覺之後,把防撬門反鎖,然後偷偷地跑到連成那裡,他很安靜地蜷縮在床上一動不動。
半個月的時間,羅伊又創作了兩幅畫,畫的都是女人。於是意料之中的死了兩個人,死的都是女人。
「哦,那真不好意思。」
晚上,月光很亮,照在我的心裏,讓我的思念瘋長,蜿蜒在我的世界的每個角落,我拆掉手上的紗布層層疊疊纏纏繞繞掛到脖子上的時候,我想起羅伊坐在陽光里說:「放棄傷害也是愛自己的一種方式」,那樣的話是不是意味著:如果活著也是一種傷害,我也可以放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個變態,不懂愛情……
也許,連成和羅伊是同一個人!我知道這種可能性低於中500萬。但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解釋。
那個女人的背影和正面一樣引人遐思,羅伊停住了手中的畫筆,目光一路追隨。我聽到了自己的牙齒髮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我狐疑地看著他,手裡的麻袋開始不安地扭動,我鬆開手,麻袋裡出現了一個女人,她穿著白色的真絲睡衣。露出頎長雪白的脖頸,蓮藕一樣的手臂和筆直的雙腿,臉上的恐懼難以用語言來形容,她一邊搖頭一邊掉眼淚。嘴上貼著刑偵電視劇里最流行的黃色絞帶。
但是,有一天,當我指著羅伊的畫大笑著說他變態的時候,他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我是變態中最正常的男人,你是正常中最變態的女人……」
我的腦海里又出現了那個住在羅伊對面的女人,她死了,是我殺的,可我根本不認識她。但是羅伊……他怎麼會畫出這幅畫?難道他跟蹤我,看見我殺人?或者他的畫筆可以預言死亡?想到這裏,我的身體忍不住一陣陣發冷,無數的雞皮疙瘩像蟲子一樣在身體上不安地扭動。
珍愛生命,遠離羅伊。
我打開為他特別調製的「可樂」,把瓶口塞進他的嘴裏一股腦地倒進去……聲帶被割斷了的他就只能發出類似動物的嗚咽聲,蜷縮在床上。料酒和醬油的味道從他的口腔里散發出來。
對峙。
日記里的每個女人都是性感的、美麗的、妖嬈的,像有毒的花朵。如果她們真的是花,那麼連成就是花店的老闆。但是我不知道誰才是花店的老闆娘。
很快,他吃光了地上的罐頭,然後喉嚨里拚命地嗚咽著。
「他……」我不知道心裏是激動還是害怕,或許在我的心裏一直期待有一天能把連成從另一個我的世界里拯救出來。
他面對著窗戶,背影看起來消瘦而孤寂。

3

「她死了?我是說在你的筆下你的畫里。」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為什麼說你想……」
我都不記得他有多久沒有吃過東西了,當人只剩下最原始的慾望,就只是一隻動物,他肚子里歇斯底里的尖叫,胃和喉嚨都會被大量的胃酸灼傷誘發陣陣難耐的灼|熱,他的眼睛散發的野獸般的光芒終於不再是為了九*九*藏*書某個女人。
他搖著輪椅靠近我,對我說:「卷卷你知道嗎?我找到我的靈感了,它們就那麼霸道地出現在我的腦海里,我閉上眼睛就能看見那幅畫,我是在臨摹自己腦海里的畫面,效果出奇的好……」
「……」
我愛連成愛到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傷害他那個是真的我還是愛他的那個我。我迷失在傳說中的狗屁愛情里,找不到幸福的出路。
我敲了敲羅伊的門。
「是同卵雙生的兄弟。」
我認出了她,她是住在羅伊窗戶對面的女人,忽然我聞到一股腥甜而腐敗的香味兒從腳下裊裊升起。忽然我的心裏變得異常激動,我知道這個女人是個賤女人,和以前那些一樣,喜歡勾引別人的男人……我現在就要你看著她死!我拿出一把長長的刀,毫不猶豫地在她右臉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看見她絕望的眼神我的心異常的平靜,於是我按照我喜歡的樣式懲罰了這個妖嬈的女人……
「你和連成是……兄弟?」
但是,如果他有人格分裂呢?連成傷害的只是我的感情,但是羅伊有可能會要了我的小命。
每個人都認為正常和變態從本質上講是對立的,但是它們靠得如此之近,甚至,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
聽到他的這個決定的時候,我像得了瘧疾一樣,渾身發冷,他簡直就是死神的代言人,恐怕從來不關注媒體的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筆下已經「死」了兩個人,他並不知道正是因為他筆下的人已經死了,這幅畫才被賦予了更加濃厚的恐怖色彩,那色彩是描畫在人們心底的恐懼。
點頭表示同意表示承認表示不否認……幾乎所有人都喜歡別人點頭這個姿勢,但是在這一刻,我心裏的難過翻江倒海。
羅伊是個畫家,有著畫家特有的蒼白臉色和細長的手指,細碎的劉海剛好蓋到眼睛。他畫好的畫或者送到畫廊代賣或者掛在網上出售,他是一個靠山吃山的藝術家,也是極少數沒有被藝術餓死的人之一。連成離開我們的房子之後我就把另一間卧室租給了羅伊,以幾乎免費的價格。因為他和連成太像了,就連殘廢的右腿都是如此的相似。
我沒有吃飯,開著燈在沙發上坐了一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常本身就是一種不正常。現在我就是這種狀態,那些女人的身體在我的腦子裡沒有留下什麼特別的印象,我根本不記得是不是我殺了她們。
他張開乾裂的嘴唇,「我求你,放過她們!」
每次走出他的房間,我總是偷偷地想:要是他是連成該有多好。
「我……見到連成了。」
「我不知道。」他很自然的回答我,臉上是「我已經習慣了」的表情。
我自己有鑰匙,所以不用敲門,這是作為他的愛人的特權,每次我握著這把鑰匙,就覺得我開啟的其實是婚禮教堂的大門,幸福從指尖一直蔓延到大腦,直到渾身不自覺地戰慄。
我回頭的時候,看見他正坐在窗口,我看不見他的臉,也不敢揣摩他此刻的表情,只是乖乖地買了紗布,最後我不知道是我忘記了逃跑還是捨不得我那個溫暖的小窩,還是捨不得「借屍還魂」的「連成」。在我想明白之前我就已經站在了家門口。
今後的日子風和日麗,天下太平。

6

我是一個正常人,一個正常的27歲女人,有愛有恨,明辨是非,有公德意識不隨地吐痰。熱愛祖國,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勤儉節約,關注超市商品打折,瘋狂地喜歡韓劇和裏面的帥哥。有點小小的自戀,喜歡睡覺,有點痛恨A國。
「她是誰?」
房間里比租給他之前多了一個畫架一個畫板,紅紅綠綠的染料。靠在牆上擺了很多畫,大部分是風景,只有一張畫的是人物,一個女人,身體是青白色的,沒有右手沒有右腳,躺在一片草地上,頭髮很長,她的嘴巴大張著,在生命終結的時刻她甚至沒有機會發出最後的尖叫。
我撫摸他雜亂的頭髮,「好吃嗎?親愛的。」
因為上次掛窗帘的事情我們熟絡起來,本來就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生疏感很快就消磨殆盡。熟悉了之後,每天想起連成的時候我就會去找羅伊聊天,他會放下手中的畫筆,坐在陽光里,「我們認識是在醫院里,他是我的病人,他長得很帥,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臉上,捨不得離開,結果拔針的時候落下了針頭都不知道,他沒有跟領導告我的狀,只是笑笑說:『你們這裏打針還有贈品嗎?』他的笑就像陽光一樣,讓我心裏的花朵瞬間綻放。
他住在魚塘附近的小房子里,我很喜歡那裡,綠化好,空氣好,小路上鋪滿了不知名的小花,散發著怪異的香氣。清凈,又沒有人打擾。黃昏的景緻很美,就像我的日記本封面一樣,流動著淡淡的哀傷。
羅伊愣了很久,然後很驚慌,他陌生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畫上,眼睛快速轉動,不安的喘息。羅伊拚命地想從自己的腦子裡找到這幅畫出現的蛛絲馬跡——但是他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