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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種死法

1001種死法

但這並不能改變他是個人渣的本質,他還是昧著良心賺錢,做了經理后他教導手下的工作人員像他一樣昧著良心替公司做事。每次看到他送的那些禮物,我都會想到他的幸福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的,他越是對我好,我就恨他越深。
年過五旬的林教授顫抖著雙手,認真地翻看完那本筆記,老成持重地表示:「雖然看上去字跡很像,但還是需要鑒定專家來判定。」
等到我再出現在大廳時,林楠已經停止了抽搐,他像只肥胖的死獸,躺在混濁污穢的液體和污血中,遠遠傳來的氣息令人作嘔。保安經理報了警,保安們圍在林楠屍體旁保護現場維持秩序。沒過多久醫生們也到了,他們發現林楠的口中有隱約的苦杏仁氣味,立刻斷定有人投毒,林楠死於謀殺。所有人都被留下做筆錄,包括所有嘉賓、服務員以及來協助工作的同學們。
如果你會把這段話轉告他,請他原諒我的自私。
現在的我正愜意地坐在醫院的花園裡曬著太陽,對著一隻錄音筆講述這個故事,但我很可能看不到明天的朝陽,我的病情已經進入了最後的階段。

1

何許人
我用賣房子的錢做了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去整容,以前的我是很腫很單的小眼睛,還有一個扁平的塌鼻子,我只做了隆鼻和割雙眼皮,剩下所有的錢為將來購買保險派上用場。是的,我以嶄新的名字和面貌考進林楠所在的大學讀研,當我費盡心機做了他的女朋友,他還完全沒發現眼前這個端莊又多金的女生究竟是誰。
他電腦里的推理動畫和懸疑電影都是因為我要看而存在那裡的,那本用作呈堂證供的筆記本也是我偽造的,裏面的內容都是我曾經計劃用在林楠身上的,筆跡也全都是我仿照林楠的筆跡一筆一畫認真模仿出來的。沒被鑒定專家發現破綻,是因為我模仿得太到位。光是為了寫出那些字,我就足足用了半年的時間,我甚至買了筆跡鑒定的書來研究。
「如果林楠脾氣好些就完美了,你會成為闊太太的。」呂晴晴看著我手腕上閃爍著銀光的項鏈,不無惋惜地說,「雖然他打了你,卻送了白金手鏈,也算有心。」
他才跑出去不到五十米,身旁就發生了驚人的一幕:一條吉娃娃掙脫狗鏈跑上街去嬉水撒歡,狗主人追上去,卻沒注意到被積水埋沒的正在修理的地下井,「請繞行」的告示牌被雨水衝倒在地,他一腳踩空栽了進去,污水立刻沒過頭頂。一米見方的深坑游泳也不行,眼看水面上咕咚咕咚地冒出氣泡,徐子昂不顧骯髒趴在地上伸手去拉那個倒霉的男生,用了好一會兒才把那個男生從水裡拽出來。狗主人劇烈咳嗽著想吐出喝下去的髒水,差一點喘不上氣來。
相信我,所有的際遇都是命運給我們的安排。事已至此,距離林楠越來越近了。往事如鉛般沉重地壓迫在我心深處,永遠無法迴避。
好了,以上就是我所有的故事。
我謊稱父母在國外,我們家很有錢,我知道只有這樣才能吸引林楠的注意力,然後,在我們交往一陣子后,我用所有剩餘的十萬塊錢購買了一份保險,在受益人的名字上寫了他的名字,這讓他欣喜若狂。當然,在外人看來,這筆保險肯定是他為我買的,按照邏輯,這樣做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
我和徐子昂雙雙入獄,我卻只在看守所里待了不到一個星期就被保外就醫了。
爸爸的喪事辦完之後,我開始調查林楠。原來保險公司內部有規定,如果理賠人員可以找出條款免去公司的賠付,他們可以得到一定比例的獎金。而林楠是個唯利是圖的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出免責條款的漏洞,百般刁難投保的家庭,和我同樣承受痛苦的還有許多人。有的人因為沒有得到手術費進行治療而落得殘疾,有的家庭因為沒有得到死亡賠償金而妻離子散。而林楠卻踩著他人的痛苦日進斗金步步高升,他工作的唯一目的就是替保險公司省錢,為了賺錢,他可以昧著良心!
他看起來很激動,一定是剛才和女同學們的談話被他聽到了,我手臂上的淤痕他一定也看到了,我不想激起他更過激的情緒,乾脆什麼都不說,只是低著頭看著牆角。
爸爸用這那三萬塊給我和他各自買了一份保險。也許是命中有劫數,買下這份保險後半年,爸爸下班騎摩托車回家時遭遇了車禍,躺在重症病房成了植物人,醫院的開銷很大,唯一的希望就是保險公司的賠償款。
我往後退了一步,試圖躲開她的手也躲開她關切的視線,「沒事,我沒病,你就別管我了。」
就在衛生間的門被關上的哪一刻,我聽到大廳里爆發出彷彿來自地獄的慘叫聲,女人們的尖叫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被嚇壞了。
呂晴晴覺出了不對勁,「你怎麼了,臉怎麼這麼白,病了嗎?要是病了就去休息吧,我幫你跟老師說說。」

2

「天啊!林楠又打你了?」呂晴晴用手捂住嘴才讓自己不發出尖叫,她又查看了我另外一條手臂,上面同樣布滿了顏色濃重的淤痕,「他用皮帶抽你?這個畜生。」

6

「別再說了好嗎?求求你。」看旁邊其他女同學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我身上,我忙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可已經來不及了,大家一下子圍了過來。緊接著,還有人發現了我深色絲|襪下面隱約可見的大片淤青。
媽媽的死對我的打擊很大,我沒想到,同樣受到打擊的人還有爸爸,他不再去賭錢,整日在家陪我,就像曾經媽媽做過的那樣。他對媽媽的愛在她死後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九_九_藏_書沒有再婚,也沒跟其他女人來往,只一心一意待在家裡,整日看著媽媽的遺像發獃。
緩過勁來的狗主人打著哆嗦道謝,徐子昂豪爽地擺擺手,讓他趕緊回去。我們肩並著肩朝男生寢室走去,那把傘就像個迷你避風港,把我們同樣單薄的身體保護得很周密。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我們都走得特別慢,這段路程被暫時拉長了,但我們什麼話都沒說。就在距離男生宿舍只有五十米距離的丁字路口,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汽車喇叭聲。
該怎麼形容那本筆記的內容呢?或許該稱之為《死亡筆記》,裏面密密麻麻地記載了若干謀殺的方法,所有的方法都是林楠搜集得來的,為了使用在我身上的。值得一提的是有我名字的字跡都是紅色的。自古以來就有丹書不祥的說法,古代衙門用來記錄罪犯的名籍才用紅筆,傳說中閻王爺勾畫生死簿的也是紅筆,被紅筆填寫名字的人無疑被判了死刑。林楠用紅筆書寫我的名字,其目的昭然若揭。
監獄長親口告訴我病情時還一臉惋惜的神情,他也聽說了我的案子,覺得我挺不值的,才二十齣頭的年紀,生命卻所剩無幾。
關於林楠愛喝酒的細節,是徐子昂決心幫我殺了林楠那天,我故意透露出來的。這個計劃原本完美無缺,唯獨忽略了一件事:冰桶的表面會凝結少許水珠,而水珠會溶解手指上那層膠水薄膜。等候做筆錄的隊伍里,徐子昂看到每人都要留下指紋,才發現自己手指上的保護膜已經殘缺不全了。
再次開庭時,呈堂證供是我讓警察們在林楠住所找到的一個筆記本。
和林楠交往的同時我一直在研究怎樣成功地謀殺他,在鑽研那些電影和書籍的同時我漸漸明白一個道理:最成功的謀殺究竟是怎樣的。
如果你真這麼說,我絕對不會怪你。不廢話了,還是聽我說為什麼要殺林楠吧。
由於警察承諾會對筆錄的事情保密,幾乎所有認識我的女同學都眾口一詞,說林楠是個暴力狂。她們曾數次親眼目睹我身上累累的傷痕,每次我都隱忍地求她們不要張揚,萬一被林教授知道了我會很難做,被林楠知道了他會更加生氣。她們說林楠用皮帶抽我,扇我耳光,抓著我的頭往牆上撞,林楠還逼著我像奴隸一樣跪在地上……這些當然全是在眾多女同學的想象下製造出來的,她們繪聲繪色,彷彿親眼目睹了那些施暴的鏡頭,最後這些內容全都被警察記錄在案。
是的,保外就醫,就是以待罪之身卻能在醫院療養院里自由生活和行動。我並沒有送錢財和禮物給監獄長,是他們在例行檢查中查出我患了嚴重的血液病,嚴重到最多活不過三個月的程度。
我微笑著沖呂晴晴搖搖頭,讓她別拽著我,然後坦然地走上了被告席,站在徐子昂的旁邊。當著所有人的面,我牽著徐子昂的手,「我說的是真的,法官大人,請給我一點時間準備證據,我有絕對的理由證明我要殺了林楠。」
我會把這段音頻存進郵箱,然後設置定時發送,收件人是公安局和徐子昂,時間會設置在我死後的一個月後,希望尊敬的警察大人們會對徐子昂從寬處理。
「眉眉,找你半天了,林楠出事了。」呂晴晴從衛生間里找到我時,我臉上是懵然不知的表情。
就在這時,一直坐在觀眾席上的我站了起來,「法官大人,我要自首,是我讓他去殺林楠的。」
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好的保險公司,也有好的理賠調查員,但我偏偏遇到了林楠,我恨透了他。如果林楠能稍微通融一點,只要能讓爸爸繼續躺在病床上也好啊,他是我唯一的親人,可現在,連他僅有的心愿也破滅了,購買那份保險為的就是能讓我們的生活得到些許保障啊!
我撐著傘追了過去。狼狽不堪的徐子昂從衣領一直濕到腳跟,蒼白的嘴唇似乎在微微顫抖著,分不清全身是哪裡冷。原來水也可以這樣腥,我低著頭不敢看徐子昂的眼睛:「我先陪你去男生寢室吧,然後再回自己那裡,這樣也許不會碰見林楠。」
可他低著頭,什麼也不說,一副願意背負所有罪名的態度。
當我說完最後的這番話時,徐子昂驚呆了,他睜大眼睛望著我,眼裡分明是激動和驚喜,「眉眉,你真傻。」
廣玉蘭的大葉子把雨水匯聚成流,淅淅瀝瀝地傾注下來,我把背靠在門廊的柱子上等著雨停,隨手翻看起剛借的奇怪的書。那本書是兩個英國人寫的,裏面記載著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死亡事件,有被自己的鬍子絆倒摔死的,有看電視笑死的,有教跳傘的教練忘記帶傘包活活摔死的,還有一個英國人為了防止自己打鼾而用衛生棉條塞住鼻孔結果活活憋死的。

楔子

媽媽以為她可以和爸爸一起吃飯,造成食物中毒的假象自己就可以洗脫嫌疑,她自作聰明地提前吃了生雞蛋,因為雞蛋清會在胃壁形成保護膜,延緩中毒時間,她只要拖到爸爸中毒后自行催吐就不會有危險。
午餐會在學校附近的一家星級酒店舉行,其實不止吃午餐,還有下午一系列的文藝演出可以欣賞,更重要的是,參加的嘉賓都是比較有實力和背景的社會成功人士,林楠可以趁這個機會到處派發他的名片,其中不乏林教授的學生,大家或多或少都會賣他個人情,購買他推薦的保險產品。雖然林楠主要的業務是負責理賠之類的售後工作,但他在公司的級別是經理,他經手賣出的保險能得到比普通員工多出兩倍的提成,他是個非常愛錢的人。
校慶的首要目的是籠絡歷年畢業的優秀學生,默默無名的學生從來不會收到邀請,來參加的人大多非富即貴。林楠作為本校畢業的學生,且因為父親的名聲,也收到了特別嘉賓才有資格參加的午餐會邀請函。
就在這read.99csw.com時,一把黑色大傘在我身邊忽然撐開,熟悉的聲音冒了出來,「林楠不來接你嗎?」
林楠是我交往了快一年的男友,系裡一位資深教授的兒子,他比我大兩歲,也是從這所大學畢業的,目前在保險公司擔任售後部經理。他念書時成績雖然不算好,卻是個很適應社會的人,畢業不到半年就做出了讓人刮目相看的成績,是公司最年輕的經理。和他在一起,我不否認沒有物質方面的原因。徐子昂是我的同班同學,為人很樸實,雖然他一直沒勇氣對我表白,但我知道他暗戀我。他家裡很困難,即便是讀研也兼著三份工作。其實我很願意跟徐子昂做朋友,但林楠是個相當愛吃醋的人,而且他脾氣不太好,所以我必須自覺地和徐子昂保持安全的距離,否則就算是共一把傘讓林楠發現,也會對我……所有人都會知道那是怎樣不堪的後果。
1991年,57歲的泰國人Yooket Paen在家中踩到牛糞摔倒,然後觸到一根裸|露電線身亡,她52歲的妹妹在事後向鄰居演示姐姐是如何踩到糞便身亡時又不慎摔倒,然後倒在了同一根電線上觸電身亡。
徐子昂被一位眼尖的警察當場喝住,警察問他做什麼,他默不做聲。警察當機立斷把冰桶送回公安局檢查。很快結論出來了,冰桶外有徐子昂的數枚指紋。
可我一個勁地躲,「別,別脫,求你了,我不熱。」
也許你看到這裏又要提出問題了,我絮叨了這麼多,到底關林楠什麼事?
耳畔扎紮實實的一聲爆響,徐子昂的拳頭重重地落在了金屬的窗框上,手背上立刻出現明顯的血漬,「我要殺了這個畜生!」
所有證據的矛頭都指向徐子昂,我憂心忡忡又追悔莫及,早知如此,寧可在冰桶上留下指紋的那個人是我,看來該採取B計劃了,我去了趟林楠的住所。
請相信,最好的死法,就是死得其所。
林楠就是負責給爸爸理賠的工作人員。那時他剛進公司不久,我本以為他會順利地賠償我們足夠的醫藥費,因為爸爸遭遇的是意外。可沒想到,他竟然搬出所謂免責的條款,說爸爸是酒後駕駛,不在賠償範圍內。
「他憑什麼這樣對你,我去找他要個說法。」他說完就走,他是那種言出必行的人。
我哭著說曾想過自己結束這場噩夢,想和林楠分手和徐子昂在一起,可我還沒說完就換來了沒完沒了的毒打,而且每次打完我,林楠又會送些禮物給我,假裝道歉和後悔,但是沒過幾天,毒打又會施加在我身上。這些全都是同學們看到的事實,不敢再提分手,也不知哪天會是自己的死期。徐子昂知道林楠為我購買了保險后,決定幫我殺了林楠,他其實只想幫我,林楠的死是我和他一起計劃的,如果要判林楠死刑,我希望可以和他一起。
「如果你是我,願意繼續做他的女朋友嗎?」我反問呂晴晴,手鏈是林楠為了討好我送的,而且是當著同學的面送的,他很會滿足我的虛榮心。
「他工作忙,電話一直佔線。」我為那個莫須有的佔線解釋道,我沒打過電話。
所有在讀研究生們都要去校慶現場接待嘉賓布置會場,我們班的同學都被安排在會場門口做接待外賓的翻譯工作,女生們被要求統一穿著及膝短裙。天氣有些熱,我們站在陽光下不一會兒就大汗淋漓。到了下午,大家都除去了外套只穿著貼身的襯衣,不少人還挽起了袖子。唯獨我還穿著厚厚的小西裝把自己裹得像個粽子,額頭上卻是豆大的汗珠,藏也藏不住。
所有警方的發現都在我預料之中,沒有半點差錯。雖然身處看守所,雖然身體很不舒服,但我知道這一切不會持續太久了,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見到徐子昂,為了幫我,他付出得太多太多。
呂晴晴是班上最熱心腸的女生,我越是躲越是激發了她的好奇心,她一把掀起我的袖子,手臂上兩條醒目的深紫色淤痕像醜陋的大蜈蚣,觸目驚心。
警方的調查有了更多的發現,地面上的殘存酒液和林楠的嘔吐物中有濃度極高氰化物。氰化物發作時間迅速,而且用來解毒的藥劑本身也是劇毒,林楠獲救的希望渺茫。
——摘自《1001種荒謬的死法》
一個星期後,徐子昂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由於證據確鑿,大家都覺得被定罪為蓄意謀殺只是時間和程序的問題,法官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令所有人困惑的問題:他的殺人動機。
我看見徐子昂站在另外一條等待做筆錄的隊伍最後,趁著旁人不注意,他忽然跑到自助餐桌旁,準備拿走一個冰桶。心裏一個激靈,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想要阻止他,卻已經來不及了。
林教授是林楠的父親,在系裡是絕對的學術權威,享受政府津貼的專家學者。他說一,院長都不敢說二的,就是院里所有研究生和博士生的畢業答辯也必須經過他那一關,得罪他絕對會斷了自己的前途。同學們還不至於衝動到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聽我這麼一說,鋤強扶弱的熱情立刻減退,避重就輕地安慰幾句就一一散去,各自回到工作崗位。
法國喪葬承辦人馬克·布傑德一生和棺材打交道,可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最後竟然會死於棺材。1982年,馬克在自己的工廠中生產棺材時,不小心碰到了一堆高高壘起的棺材,導致這些棺材全都砸在了他身上,將他當場砸死。最後,馬克被安葬在了其中一隻壓死他的棺材中。

5

為了保證最後一次嘗試的成功,我決定找個幫手。
審判再次被推遲,法官讓警察們做了大量的社會調查。調查的內容自然是我和林楠的關係究竟怎樣,我的為人怎樣,徐子昂的為人又怎樣。
只要林楠在世上一天,就會有更多的人九*九*藏*書遭受不幸。所以,當我知道自己只能活三年時,就下定決心要剷除他。
我還像平時一樣上學,唯一的不同就是我把家裡的房子賣了,反正只能活三年,住在學生寢室也是一樣的。
天地間濃墨重彩的水汽像是獸類的呼吸,粗粗地喘著氣,四面八方地逼近。
「被告,如果你再不說話我就要下判決了。你做好思想準備了嗎?」法官納悶地看著這個沉默的年輕人,他根本不像喪心病狂的殺人犯,難道是一心尋死?
其中一部分是林楠辦理過理賠案件中所有比較另類和罕見的死法,大多以巧合為主。還有一部分是他鑽研推理小說和電影以及各種奇怪的書籍的心得,這一部分最有技術含量,其中每一個他都能製造不在場證據,或者是傳說中難度極高的密室殺人。還有極少的一部分,是比較野蠻和原始的方式,比如用刀割破血管,用繩子勒死,用巨大的冰塊敲擊我的頭部,這部分方法由於難度係數不高,最終全都被打了叉。身為保險公司的理賠部經理,需要調查大量死亡事件,他名正言順地成了謀殺專家。

7

「這個嘛,呃……你聽說了嗎?前幾天下雨時有個男生掉進下水井又被人救上來了,他受涼發燒了,可醫院的護士拿錯了葯,他藥物過敏死了。」也許是我的問題太敏感,呂晴晴趕緊轉移話題。我想到了那個大雨的傍晚,想到了徐子昂,難道死的就是他救上來的那個男生?真是不可思議,那天如果不是碰巧身邊有徐子昂經過的話,他可能會被淹死在那個坑裡,沒想到還是沒逃過死神的追捕。
我驚恐地回過頭,是林楠的車,沒想到還是狹路相逢了。林楠看到徐子昂后立刻下車,黑著臉把我從他身邊拽走,就像在拽一隻布娃娃,很不客氣地瞪了徐子昂一眼。林楠猛踩油門車子咆哮起來,臨走,他還濺了徐子昂一身的泥水,他很過分。
呂晴晴好心地安排我去休息室待會兒,她前腳剛走,徐子昂就進來了。他的眉頭凝成兩條深深的溝壑:「他為什麼這樣對你?難道只是因為我們共了一把傘嗎?」
一些人死於雪崩或山崩,然而美國喬治亞州男子威利·穆菲卻是死於「花生崩」。1993年,當穆菲在一家花生處理廠工作時,遭遇了一起意外事故,數噸帶殼花生像雪崩一樣壓向他,將他活埋在了花生堆里,穆菲再也沒能夠活著走出來。
其實林楠對我還算不錯,雖然他愛面子,但是每次惹得我不開心又會立刻買禮物送給我,討我開心。就像那次他憤怒地把我從徐子昂的傘下帶走後,只是講了一大通少和其他男生來往的大道理,除了偶爾脾氣暴躁些,說話口氣重些,打人的事他還是不會做出來的。
那天爸爸心情不錯,他說了很多話喝了很多酒,菜卻捨不得吃,結果媽媽拖延時間太長了,蛋清被胃壁吸收,那些毒素髮作起來比爸爸更厲害。
與此同時,我趕緊倒退兩步回到衛生間里,假裝大廳里發生的一切全不知情。
我在停屍房裡守著爸爸的屍體哭了一整夜。
「你先走吧,我等雨停就好。」我往後躲了躲,固執得有些不近人情。
我趕緊拖住他,「別這樣,他正等著找我的茬。我怕的並不是他打我,他給我買了很高保費的保險,你知道他自己就是負責售後理賠的,我怕……」
最後鑒定科的結果出來了,那本筆記的確是林楠親自寫的。一切順理成章了,為了可以獨吞保險金,林楠選擇我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做女友,並且經常虐待我。而我發現了他的陰謀,卻一直不敢報警,我在這個城市沒有一個親人,不像他,只要搬出他父親的名字就可以隻手遮天,至少,他能遮住我頭頂的那片天。
我當時對保險的事完全沒經驗,我一遍遍地跟他解釋,媽媽死後爸爸已經戒酒了,而且車禍發生時他剛下班,連晚飯都沒有吃,不可能是酒後駕駛。可林楠拿出一份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檢查結果,上面模糊地寫著疑似酒精中毒。最重要的是,檢查結果是保險公司指定的鑒定機構開出的。
可已經晚了,由吐血到劇烈嘔吐不過十幾秒的工夫,帶著濃郁酒精氣息的胃內容物如同瀑布般一涌而出,原本攙扶他的人也被驚得鬆了手,失去了支撐的他像被抽去了骨頭,跌倒在酒杯碎了的地方,頭破了,鮮紅的血像一條條肥碩的蟲子爬滿了他的頭,四肢如同被惡魔附身般劇烈抽搐。
59歲的加利福尼亞男子傑克在游泳池中遭遇了荒唐的死法。當游泳池開始排水時,他正好坐在了游泳池內的排水孔上,排水孔放水時高達每平方英寸136公斤的強大吸力全都作用到了傑克的身體上,他沒有絲毫站立起來逃生的機會,當場死在了游泳池中。
那些傷痕其實都是我自己製造的,就像刮痧,完全不會痛,但看起來就像是遭受了某個變態狂的毒手。自始至終我都沒有說過林楠打了我,一切都是旁人的猜測和想象,眾口鑠金,就算是幻想也能被法官認可。
可現在這筆錢被爸爸發現了,當然,我不會告訴他媽媽的這筆錢的用途。
我的腦子有些亂,也許不該看這種亂七八糟的書,可雨非但不停反而越下越大了。眼看天色漸漸暗淡下來,溫度也越來越低,圖書館里的同學走得差不多了。我攏了攏單薄的夾克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本想把包抱在懷裡就這樣沖回去,卻沒有這樣的勇氣,原本感冒就沒好,再這麼一折騰肯定要發燒。
我說:「沒必要為我得罪林教授。」
語出驚人,在場的同學們和林教授全都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光看著我,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這個世界上的確存在超過1001種死法,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死法,不論聖賢還是螻蟻,世界上的每個生命總有一天會面對死亡,那是命運安排的不可逆轉的軌跡。https://read.99csw•com
三天後是學校建校60周年大慶,一連三天都不用上課,比過聖誕節還熱鬧。經過幾天沒日沒夜的大雨,終於消耗掉了所有沉積的烏雲,氣溫也高了許多。

3

他被警察帶走時竟然沖我輕輕地笑了一下,這個傻瓜,死到臨頭了還在慶幸終於為我解決掉林楠了嗎?淚水奪眶而出,身邊的同學只當我為林楠的死而哭泣,沒人看出真實的傷悲究竟是為誰。
「你瘋了嗎?」坐在旁邊的呂晴晴用力地拉著我,想讓我坐回去。
徐子昂從來就不會勉強別人,他默默地把傘塞到我手裡,什麼也不說就義無反顧地衝進了雨里,密集的雨珠全方位地籠罩了他,他也不在乎。
爸爸對著媽媽的遺像時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都怪我沒那麼多錢,如果錢多些一定能治好你。」他沒的說錯,如果我有錢媽媽也許還有救,至少不用躺在骯髒又吵鬧的混合病房。這成了爸爸的心病,他每天反反覆復地念叨,像得了強迫症一樣擔心某天同樣的不幸發生在他身上或者我身上該怎麼辦。後來爸爸在整理媽媽的遺物時發現了三萬塊錢,那是媽媽的私房錢,計劃殺了爸爸后開始新生活用的錢。
聽我說了亂七八糟的一大堆閑話,你肯定要發問了,說了半天原來你是快死的人了,還折騰那麼多幹嗎?不如好好週遊世界或者周遊全國,看看風景吃吃美食也就算了。
即便是半醉了,林楠還是放不下手中的酒杯,除了愛錢,他還嗜酒如命,而且他很會喝酒。就像現在,他手中的酒杯已經不夠冰涼了,而他喝威士忌不能沒有冰塊,他踉蹌地起身,來到自助餐的長桌前。就像是特意準備好的,距離他最近的位置上有個非常漂亮的銀質冰桶,桶里還剩下最後三塊冰。

4

「是林楠要看的。」我收回借閱證向徐子昂道別,然後離開圖書館。走出大門時才發現,方才灰暗的天空已經飄起粗線條的雨絲來,溫度很低,冰涼的濕氣透人骨髓。
模糊的後視鏡中,我看到徐子昂孤零零地站在雨里,扔掉了傘,兩隻手緊緊地攥成拳頭,彷彿全世界的雨水都在那一刻集中在他身上,雷電在他頭頂猙獰著面容,說不出的難受。天已經黑透了,窗外是無窮盡的幽暗,一些昏暗的燈光在遠處閃爍不定,隱隱約約,彷彿籠上了一層薄霧般,讓這個世界愈發顯得不真實起來。車窗上是被雨水肆虐的風景,風勁雨疾,可我寧願在外面也不想再在車裡待下去。
我知道,徐子昂是做了準備工作的,把膠水塗抹在手指上幹了以後就不會留下指紋,然後找準時機把冰桶放在距離林楠最近的位置,裏面只有三塊冰。如果其他客人要用那些冰塊,他會以工作人員的身份拿走冰桶說再添些過來,如果是林楠去取冰,他就按兵不動地看他喝下有毒的冰塊溶解的酒。從始至終,我和他都不必接近林楠,是林楠自己把毒酒喝下去。
我不動聲色地看了看腕上的表,一分鐘過去了,林楠和旁邊的人談笑風生,他和對方碰了下杯然後大喝一口;兩分鐘過去了,他的眉頭開始擰緊,手按住了胸口,旁邊的人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搖了搖頭,但表情越來越痛苦。
所有人都被這本筆記的內容震撼了,按照筆記里的方法,我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死上一百遍。就像我預料的一樣,法官的表情也有微妙的變化,他問林教授:「筆記上的內容是否是林楠的筆跡。」
「眉眉,怎麼不脫衣服?看你熱的。」副班長呂晴晴一邊說一邊動起手來。
林楠一言不發地轉動方向盤,並把指關節捏得嘎嘣響,這密閉的車廂簡直就像個即將爆炸的火藥桶。我瑟瑟地發抖,牙齒也格格地打著寒戰,林楠會怎樣對我呢……
在我生命最後階段,最高興的一件事就是有人愛上我。沒錯,我說的這個人就是徐子昂。他的確是個好人,可以因為愛我付出一切的人,一個會在我死後還懷念我的人,就像爸爸懷念媽媽那樣,我永遠都會記得他為我做過的事情。我喜歡他卻有心無力,我的病情讓這段感情註定沒有結果,但我希望有生之年會有個喜歡我的男生為我做點什麼事,我不是故意要拖他殺人,我只是找不到比他更值得信賴的朋友。
徐子昂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很爽朗地笑了。
站在貴賓區的林楠左右逢源,一張油光滿面的圓臉因為喝了太多酒而漲成了豬肝紅,大嘴裏不時爆出兩個笑話,恰到好處地搬出他父親的大名,我必須承認,他是個很善於交際的人。
我們需要坐牢,雖然刑期不算短,但比起謀殺罪名成立的死刑或者終身監禁來說,這已經輕得不能再輕了。
他才傻,現在才看出我其實也喜歡他。不過我什麼也沒說,只是隔著鐵欄杆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乾燥的溫暖從手心傳遞過來,我們長久地凝望著彼此的眼睛,直到法官和陪審團商量后,最後做出過失自衛的宣判。
起初我曾想把媽媽的秘密告訴爸爸,可後來覺得,即便是死了也能被人深愛著惦記著是很幸福的事,這秘密直至爸爸生命的最後一刻我也沒有透露。
我是家裡的獨生女,父母的感情很不好,爸爸愛賭錢又愛喝酒,家裡的事一點都不管,對媽媽很不體貼。如果不是為了我,媽媽早就跟他離婚了,她最終選擇了極端的辦法解決這個問題。那天是爸爸的生日,我住校沒回家,媽媽費盡心機地弄出一桌好菜,其中最特別的菜就是發了芽的土豆炒出來的土豆絲和野外摘回來的毒蘑菇燉的湯。
「《1001種荒謬的死法》,怎麼看這麼奇怪的書?」徐子昂把書名和編號輸入電腦,臉上寫滿擔憂。
媽媽心灰意冷地離開了這個世界,https://read.99csw.com臨終前把一切都告訴了我,她拖著我的手說:「別像媽媽這樣失敗。記住,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不論我怎樣苦苦哀求,林楠始終冷面相對,最後他甚至屏蔽了我的手機號碼。沒有醫藥費,醫院只能停了葯,爸爸在拔除呼吸管后的那個深夜,停止了呼吸。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葯,悲哀恐懼痛苦激動,人類所有的情緒宛如一幅幅色彩斑斕的圖畫,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褪色。你聽到這些時我肯定已經死了,雖然不知道會奔赴天堂還是地獄,但是請相信,我走得很開心。
說話的人是徐子昂,他在圖書館勤工儉學做管理員,現在是下班時間。
「你的臉色不太好,這裏的風大,還是讓我送送你吧。」徐子昂明亮的眼睛凝視著我。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也太過分了吧。」
「眉眉,跟林楠分手吧,不然遲早有一天你會被他打死。」
他似乎感覺到吃錯了東西,弓著身子用手指摳著喉嚨,那麼用力,好像喉嚨不是他的。他的臉就像被看不見的大手搓揉擠壓著,呈現出詭異而痛苦的表情,也許是他太過用力,非但沒有催吐成功反而把喉嚨摳出血來,他痛苦地乾嘔起來,嘴裏淌出鮮艷的血來。他已經完全不能說話了,沖旁人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繼續摳著喉嚨催吐,剛才跟他聊天的人被嚇壞了,大聲呼喊著:「來人吶,這裡有人喝醉了,胃出血了。」
請相信,最好的死法,就是死得其所。
所有的人都圍了過來,有人認出林楠,趕緊掏出手機撥打120。
另一方面,警察在林楠的書房裡發現了大量推理小說和奇怪的書籍,比如那本《1001種荒謬的死法》,在林楠的電腦里,更是查出整整60G的懸疑電影推理動畫片。那本筆記里提到的內容幾乎全都能在這些書籍和電影里找到原型。
法官考慮再三,最後宣布休庭。
你看,人的生死真是難以預料吧,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死法。就像我在這個故事開頭時提到的那本奇怪的書上描述的那樣,這個世界上的確存在超過1001種死法,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死法,不論聖賢還是螻蟻,世界上的每個生命總有一天會面對死亡,那是命運安排的不可逆轉的軌跡。
答案並不是已經謀殺成功並被巧妙遮掩的,因為隨著時間的流逝,幾乎所有的不在場證明和人證物證都有可能被提出質疑,唯一成功且完美的謀殺只能是那些已經被宣判定罪,但是抓錯了人的。在這個案子里,林楠是個有著嚴重殺人嫌疑和暴力傾向的死人,死人是不會為自己開解的,所有人最後會記住的是他想殺了我,他才是兇手,而我是無辜的,被迫做出過激反應的受害者。
「要不要我找幾個體育系的男生好好收拾他一頓,為你報仇?」
就像本文最開始時提到的奇怪死法,對林楠我曾做出過無數次謀殺他的嘗試。我曾試圖在他經過的樓上扔下過花盆,可他非常幸運地躲了過去,而且從此再也不走路邊上了。我也曾把他的眼藥水換成阿托品,只要他開車前滴上一點,瞳孔就會自然擴大,極易造成瞬間失明而釀成車禍,可他卻碰巧弄丟了那瓶眼藥水。還有很多次,可每一次我都以失敗告終。我簡直要瘋了,就像停在玻璃窗上的蒼蠅,看得到光明卻沒有出路,日子每過一天距離我生命的終結就更接近一步。
徐子昂的兼職除了做圖書館和研究生寢室的管理員外,第三份工作就是為化學實驗室打掃衛生,他原本就是化學系的高材生,在實驗室里只需要用到三種最普通不過的化學原料就可以製造出氰化物。
林楠有些得意,剛談成兩個大單,現在又正好有三塊冰,一切都剛剛好,他喝威士忌就喜歡加三塊冰。哈哈哈,他笑出了聲,把冰塊夾入自己的杯中搖晃了一下,然後踉蹌著走回剛才的座位,繼續高談闊論。
昨天我還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新聞,曾經用錯葯導致病人過敏死亡的那位護士,被那位病人養的吉娃娃狗給咬傷,她注射的疫苗竟然是過期的,一個星期後她死於狂犬病。那條肇事的吉娃娃也因為沒有登記而被城管隊員亂棒打死。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氣憤填膺,但最後我說了一句話就讓大家都住了嘴。
「要不我們報警吧,他這是蓄意傷害罪。」
就像《一千零一夜》里並沒有1001個故事,這本書里也沒有1001種死法,但我相信世上的死法肯定不止書上記載的那些。就像眼前這條街上過往的同學們,他們對於生命的流逝都是無知無覺的。誰又能準確地預言自己的死法呢?除非自殺,人不可能像神那樣具有先知的本領。
我很坦然地笑笑,很是超脫。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早在兩年前就知道,被發現時已經無法挽回了,醫學雖然昌明,卻還是有許多不治之症,而我就碰巧患上了。
在保險公司的檔案里,警察們發現了他為我購買的巨額保險,除了我自己,受益人就是他的名字,如果我死了,將會有一百萬進入林楠的賬戶,而驗證我死亡的人,就是他自己。每個人都能看出,這裏面如果要玩點貓膩實在是容易至極。
我被他的衝動驚呆了,他性格內向學習認真,在他身上看不到半點暴力和衝動的影子,可現在,他臉上的猙獰讓我無比陌生。我用手帕給他包紮手上的傷口,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
「您宣判吧。」徐子昂抬起頭,視死如歸。
在我死後,我名下的那筆一百萬的保金會自從存入兩個銀行戶頭,更改受益人是我在林楠死後做的第一件事。那一百萬保金有三分之二會進入中華慈善總會,另外三分之一會存入徐子昂的戶頭。呵呵,徐子昂並不知道有這麼一個戶頭,是我偷偷拿他的身份證去開的戶,他會在生日時接到銀行的電話通知,希望那筆錢會讓他的生活不再那麼清苦,也是我對他的致謝和最後的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