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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貓

問貓

潘澤坤當然明白,佘老爺所謂的虎骨,就是貓骨。自古民間有言:龍蛇虎貓。
潘澤坤趕忙打斷他,不讓他再說下去,只道:「等佘老爺來之後再說不遲。」
「為何不能餵食?」
「哦?」佘老爺一愣,接著說道,「講來聽聽!」
然而,宿命如此,再美好的少年,也只能馬不停蹄地錯過。
佘蔓蘿聽到動靜,回眸一看,臉上竟還帶著一絲沒有消失的笑意。她詫異地看著潘澤坤,女紅掉落在地。凌亂的線頭拖在地上,如同黑貓牽牽絆絆的肝腸。
佘蔓蘿繡的是一隻黑貓!
潘澤坤久久立於屋外,一言未發,俄而淚流滿面。
少女繼續向前摸索著。
少女略微遲疑一下,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摸索著向高處的祠堂移步走去。
書生第連斃兩命,一時間在儲松城內傳為奇談。
異地經商的他聞聽胞兄潘澤陽的死訊,連夜趕回了儲松城。
潘澤坤再次從哥哥潘澤陽位於海邊的墓地回來時,正碰到趙三哲的屍體入殮,他盯著那副漆皮棺材看了許久。
佘老爺緩過神來,睜開混濁的老眼。

7

9

佘老爺思忖了一會兒,「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隨後他盯著一個身形較胖的年輕人問道:「孔博,你面色何以如此難看?」
常致遠被五花大綁后摁倒在地。
潘澤坤蹲下身子,伸手要把孔博扶起來,他的心突然「咯噔」一下。
王光北有些不自然地撓撓頭,這才說道:「真是晦氣,我丟了好幾件衣服。奇怪的是,衣服均是被人隨機取走,好壞不一。」
當下佘老爺命眾家丁徹底搜查書生第,如此興師動眾有些不合情理,誰都明白,佘老爺無非是想維護書生第百年的清譽罷了。
幾個人正僵持著,線兒突然驚叫起來,手中的湯藥也灑在了地上。
孔博把王澤陽生前告訴自己的怪事說了出來,寬厚的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慘白。
數年後,有人在一張老舊的照片上發現了潘澤坤和佘蔓蘿兩人的合影。
當年他對她一見傾心,她對他卻無絲毫感情。
「但是,潘澤陽被殺當晚,我並不在場!」常致遠仍想狡辯。
用力推,才發現門從裏面鎖上了。
佘老爺懷裡抱著那隻體型巨大的黑貓,用手一遍遍地摩挲著它黝黑髮亮的脊背。黑貓不似先前那般活躍,賴在佘老爺身上昏昏欲睡。
潘澤坤回到自己的住處,進門前他想起了王光北的話。
佘老爺的臉色看上去很難看。
佘老爺緩緩坐下,問道:「昨晚你在哪裡?」
所有人都驚異萬分,連佘老爺這般見過世面的人都亂了方寸。

2

清帝退位三年後的一個冬天,整個儲松城被咸腥的海風吹徹,奇冷無比。這日傍晚,沿街城樓下貼了張告示: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外面的光線照進來驅散了黑暗,佘家歷代祖先的牌位供奉在桌上,高處還掛了好多畫像,當然,她完全看不見。
還是無人應聲。
「這隻貓皇剛生了仔,常致遠把小貓寄養在城外墓地。貓的嗅覺靈敏,便在萬籟俱寂之時出外尋找兒女。而其他的黑貓載上鴉片后,也跟隨出了城門。貓畢竟是動物,黑夜出沒極為正常,自然不會引起守城官兵的懷疑。貓皇帶領眾貓來至墓邊,悲劇就開始上演了!」
那些黑貓被關在一層層鐵籠內,胸腔絕望地起伏著,它們大都失去了聲音,喘息聲都噴發出徹骨的憤恨。

12

王光北癱坐在大鍾之下,喘著粗氣,一見到潘澤坤便喊:「快去抓住他!」
「其實,不只王光北的衣服被盜,我哥哥和趙三哲死前的衣服也被盜走。王光北的衣服何以會出現在後院的那間房內?很簡單,就是為了讓黑貓們熟悉他們身上的氣味,繼而出城去尋找屍體。由此我推斷,王光北將是下一個被謀害的人。黑貓們來至墓前,由於連日沒有餵食,便將我哥哥的屍體吃掉,隨後又因屍體有毒,所有黑貓相繼死去。躲於一旁的倭寇便把黑貓身上的鴉片取走,將給常致遠的錢財放于棺材內。而貓皇則因為戴了嚼子,並沒有中毒,安然回到書生第。」
書生第里跟過來的家丁傾巢出動了。
不等潘澤坤開口,佘老爺便道:「北洋軍閥駐紮城內,嚴禁死屍在家中滯留,所以我及早讓你家兄入了土。」
潘澤坤遲疑片刻,彎腰鑽了進去。
佘老爺面無表情地望著地上的碎碗片,厲聲喝道:「通知下人,馬上給小姐再熬一副虎骨!」
男子一伸手,將告示揭了下來。
確切地說,後院https://read.99csw.com儼然是一片樹林,林立著不下數百棵粗壯的老槐樹,落葉積成厚厚的一層。
佘老爺正欲開口,潘澤坤說道:「我和小姐見過面的。」
才上午時候,書生第內便一片昏暗,死氣沉沉。
蘇衡面無表情地低下頭,把三角鐵烙在黑貓的脖頸處!潘澤坤把門盡量敞開,他看到整間屋子裡擺滿了鐵籠,裏面塞滿了清一色的黑貓!
那雙腿連同它主人的身子一起,吊在屋樑上。

11

遠處的廂房內突然發出一聲傭人的慘叫。
小個子趙三哲死了。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而立於船頭的人穿著十分怪異,他正滿臉陰毒地望向潘澤坤!
忽然,他聽到不遠處海邊有划船的聲響,如此早的時候,決不會是漁民出海。霧靄漸漸散盡,潘澤坤看到那艘不大的船正駛向遠處。
少女的眼睛被一塊面巾蒙上,看不清模樣,只從那脆若風鈴的喘息中可以聽出,她不過十七八歲的光景。
死者是潘澤陽,佘老爺的得意門生,所有人對他的死均感到詫異。他的腦袋置於麻繩套內,眼睛圓睜,微張的嘴角處結有血痂,並有斑斑血跡滴落在胸襟。最為怪異的是,王澤陽的雙臂高高架起彎曲,左右手五指張開貼在臉頰兩側。他的手勢如同某種儀式的開端,又如同某個死亡的預言,將書生第緊緊籠罩在陰晦而又殺機重重的境地里。
少女並未徑直朝前面走去,而是將身子一轉,朝著左側緩步移去。
蘇衡顯然有些驚訝,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楔子

少女的嘴角突然露出一絲笑意,她終於說話了,「線兒,快快出來,我看見你了!」
每個鐵籠內都放進了一件衣物,已經被黑貓撕扯得襤褸破碎。
隨後的場景潘澤坤終生難忘,哥哥的屍體橫躺在墓碑后,體無完膚,到處是被黑貓咬食的潰爛傷口,唯有腳底板上一個「陽」字向他表明了哥哥的身份,那是小時候父母命人刺上的。
「黑貓。」
「不行,這兵荒馬亂的年頭,虎骨得來不易,況且還能根治你的驚嚇之病。」佘老爺一口回絕了佘蔓蘿的請求。
在房間一個相對空曠的幽暗角落,平行擺著八隻鐵籠,如同賭場上的骰子。
這就是佘蔓蘿了。
奇怪的是,黑貓的嘴上套了一幅銀質的嚼子。潘澤坤長久地盯著那副嚼子,一股涼意慢慢由肋下直竄后脊樑。

6

這時,相貌有些醜陋的王光北按捺不住地說出了自己的疑惑,「發現澤陽屍體的前天晚上,大約二更的時候,我被一聲悶響驚醒。我至今也描繪不出那種聲響,總之很奇特,從未聽過。」
潘澤坤癱坐在地上,他預感到這是個處心積慮的陰謀。哥哥很可能只是這個陰謀的犧牲品。奇怪的是,在墓地旁的一棵棗樹下,拴了幾隻幼小的貓,正吃著食物。
按照舊時的說法,此舉被稱為「沖喜」,就是沖淡連日來的陰霾晦氣,為書生第注入新的氣象。
「黑貓。」
他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翟堅清了清嗓子,轉頭對佘老爺說:「老大哥可知道我們北洋軍閥最新的禁令?」
佘蔓蘿憤恨中自縊身亡。
潘澤坤騰空一腳,門「啪噠」開了。
後院里人跡罕至,家中下人亦不常打掃,乾癟酥脆的枯葉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乾冷的空氣中滲透著檀香的氣味。
「儲松城城門下。」潘澤坤答。
第二日一大早,住在書生第的人們再次陷入無邊的恐懼之中。
話音未落,佘老爺的另一個徒弟王光北連忙接話,「我也聽到了那聲悶響,與我之前聽到的一模一樣!奇怪的是,那聲音極為短促,卻分外沉悶,只一下便將我驚醒!」
一隻黑貓徑直撲進佘老爺的懷裡,佘老爺愛撫地將它抱起。那隻黑貓慢慢把腦袋轉過來,用那雙晶瑩魅惑的眼睛審視著每一個人。
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佘老爺祖上以教書為生,百年前還有一位先祖當過皇帝的老師,這處宅子便是那位先祖的遺產。
所有的地方,包括祠堂都搜查過後,潘澤坤再次站到了那間飼養著無數黑貓的房前。
「有!」渾厚的聲音從眾人背後傳來,是守城軍官翟堅,「還記得當初我問潘澤坤在城門下做什麼,他答在賞月。我斷不會愚蠢到因為這樣的回答就與他喝酒交談。」
「真有這事?」佘老爺猛地站起來,黑貓順勢撲到地上,馬上迅捷地跑出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潘澤坤不多言語,問明孔博的住處,轉身就朝院外跑去,大家陸續也跟了出去。
王光北愣了一下,read.99csw•com遂問道:「你該稱呼我老師為岳丈的,怎麼還稱呼佘老爺?」
潘澤坤推開院門走了進去,裏面十分整潔。潘澤坤趕至房門前,將門板擂得山響。
常致遠笑著點了點頭。
「沒辦法啊,」蘇衡的聲音聽上去有太多的無奈,「我家小姐自從發現你兄長弔死在祠堂后,整個人都被嚇傻了。好在尋到這個偏方,才救了她的性命。」
雖然只完成了貓頭的那部分,但黑貓靈動詭異的雙眼極為傳神,死死地盯住潘澤坤。潘澤坤失聲驚呼,身子忙向後退了幾步。
樹林的盡頭,赫然現出一間房子,白牆黑瓦,頗有些像南方建築。
常致遠又怕別人多想,補充道:「侍女線兒一直在我們旁邊的!」
潘澤坤驚恐地往上爬,待到霧靄漸漸散盡,更為恐怖的場景出現了:上百隻黑貓的屍體散布在哥哥的墓碑周圍,死態各異,僵直的身體已經開始膨脹!黑貓的眼睛駭人地圓睜著,幾乎要滾落出眼眶!
佘蔓蘿的反應最為強烈,轉身又要嘔吐,估計是又想起了那日的情景。線兒忙上前給她捶背。
佘蔓蘿擦乾眼角的淚,淺淺地搖頭。
所有的人聽了一愣。
那是1911年,清帝退位,舉國上下,男性一律剪掉腦後的長辮。
被問話的孔博身子不由抖了一下,抬起驚懼的雙眼望向老師,半天才顫顫巍巍地說道:「澤陽的死有蹊蹺。」
管家蘇衡驀地回頭看著潘澤坤。他右手握著一個粗壯的燒得通紅的三角鐵,左手竟然抓著一隻正處於幼年的黑貓,身邊是一個燒得正旺的鐵爐。
這時,一直跟在身後的王光北面色土灰,他用顫抖的聲音說:「沒錯,全是我的衣物!」
潘澤坤所住的這座院落,與其他院落並無二致,都是狹長的構造,兩邊圍著矮矮的鏤花院牆。普通身高的人也可輕易翻越而過。
爪痕?潘澤坤的心臟劇烈收縮擠壓,黑貓的爪痕?那麼說,哥哥潘澤陽死前真的見到了黑貓?那些黑貓為何聚集在哥哥的門前?
這翟堅雖為軍閥,卻秉直辦事,從不做結黨營私的苟且之事。有他的證言,潘澤坤便可洗脫嫌疑了。
常致遠兀自說道:「剛剛還在的。」

8

潘澤坤用眼角的餘光追逐著轉瞬消失在門邊的黑影,那是一隻體格巨大的黑貓。結實的后臀以及粗壯的尾巴,單是從外形上看就令人生懼,那簡直是只異獸。
常致遠冷笑道:「那我大量收購黑貓,不為小姐的病,難不成還有別的企圖?」
常致遠叫道:「你們陷害我!有誰看到了?」
百年歷史的書生第內,一派祥和。
渾厚綿長的鐘聲在深夜裡聽起來異常驚心動魄。
佘蔓蘿輕靠在院中石桌旁,綉著女紅。她已然入神,絲毫沒察覺到潘澤坤慢慢地走向了自己。潘澤坤在心中暗自猜測那上面繡的會是何種圖案,一步步挪動靠近,然後驚得說不出話來!
「哈哈,潘兄弟好酒量,昨晚我守城時看到他,還以為是半夜偷運鴉片的小賊,便問他在做什麼,他指著頭頂說在賞月!我便來了興緻與他喝酒聊天,就這般過了一夜。」翟堅說道。
潘澤坤撫摩著朱漆柱子,再次回想起王光北的話來。

5

佘老爺喝過下人遞來的參茶,轉身問一旁的賬房先生兼管家蘇衡,「小姐把煎好的葯喝下沒有?」蘇衡忙回,「已經喝過,氣色看上去好了許多。」說著,蘇衡把藥單給佘老爺過目。最上面一行字用黑毛筆寫著:黑貓肝臟一付,配以佐葯,文火煎服。
潘澤坤神色凝重地起身,轉頭對屋內的人說:「他瘋了。」
無人應答,少女此時深陷一片斑駁的光影中。
幾人正欲起身去赴早已備好的酒席,潘澤坤忽地聞到一股怪異腥重的氣味,直入鼻腔,胃中不禁翻騰。
就在這時,潘澤坤原來的住處里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鐘聲!
陰天。
他也是被吊在繩索之上,嘴角洇出紫黑的血痕,生前小小的身體此時得以徹底伸長,使人徒感陌生。最為奇異的是,趙三哲也做了那個和潘澤陽一模一樣的動作,他把雙臂高高駕起彎曲,左右手的五指張開緊貼著臉頰。
潘澤坤笑了,低聲回答:「跟你一樣,我也是在演戲給他看。」
蘇衡又說:「屍體已經拉到城外海邊墓地安葬。」佘老爺捻動著指上的玉扳指,長吁一口氣,他不禁又想起那日發生的事情。
王光北掏出一封信對常致遠說:「你寫下這封署名潘澤坤的信約我來至大鍾前,本想殺人滅口后再將信毀跡,卻不料中了我們的計策!潘澤坤和小姐結婚是為了激怒你,而我來赴約也是事先設計好的!」
「老爺,人都已經到齊。」蘇九_九_藏_書衡立在大堂的門邊說道。
潘澤坤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佘蔓蘿急急收拾了一番,躲進了廂房。
「老爺的弟子常致遠精通藥理,說這樣熬出的虎骨才有祛病的功效。」蘇衡回答。
「嚴禁與城外倭寇進行鴉片交易,違令者斬。」佘老爺說。
「爹,那葯女兒實在吃不下。」佘蔓蘿的聲音十分虛弱,一副大病未愈的樣子。
如果說那聲悶響是大鍾發出的,顯然不合情理,因為鐘聲大都脆而綿長,迴音更是經久不息,而那悶響轉瞬即逝,如同包裹了一層厚厚的棉花。
孔博住在那一排院落的最外邊。
出了門往左拐,在路的盡頭與一排院落並列著的是一處拱形石門,門前立著兩個半人高的石獅。乾枯的枝蔓將它牢牢圍住,若是正逢夏日,爬山虎的觸角會把石門完全遮掩,看上去如同一堵普通的牆壁。
「喵——」
這是佘老爺的學生常致遠從鄉間名醫那求來的秘方。佘家小姐佘蔓蘿在祠堂里受了驚嚇,一連數日卧床不起,各種藥劑嘗遍都不見起色,最後只得找偏方,這才有了城樓下那張告示。
後院里再無其他響動,靜如墳塋。
正當眾人心裏抱怨王光北不該讓佘老爺如此大動干戈之時,潘澤坤說道:「書生第的後院還沒有搜。」
潘澤坤提著燈籠湊過去觀察,空氣中揚起紛繁的絲質絨毛,他蹲下去靠得更近一些,不禁張大了嘴巴!
「我!」一個粗獷的聲音從屋外響起,眾人讓出一人寬的夾道來,來人正是駐守城門的官員,叫翟堅,與佘老爺是至交。
咸腥冰冷的海風伴著薄薄的霧靄,哥哥的墓地有些低洼。他小心翼翼地走下去,發現自己踩在了什麼綿軟的東西上,潘澤坤俯下身子,他看清了,那是一隻死去的黑貓!
「沒有,」常致遠有些緊張,小聲地回復,「我當時在蔓蘿的房間內與她研習書畫。」
潘澤坤上前,一把推開了房門,一片漆黑中,無數雙閃爍著明黃色光澤的眼睛在注視著他!
它,是不是在笑?
眾人齊聚命案現場,一片肅穆靜謐。
蘇衡見狀,扔掉手中的黑貓和熾熱的三角鐵,把潘澤坤扶了起來。潘澤坤聞到蘇衡身上有股毛髮燒焦的惡臭,他突然想要嘔吐。
「為何要幫他躲過所有人的懷疑?其實你根本沒有喝下那些湯藥。」潘澤坤轉而補充道,「我說的他指的是誰你應該很明白。」
只見孔博眼中的恐懼緩緩退去,轉而一咧嘴,嘿嘿地笑了起來,並不住地喊「黑貓」!
那日清晨,他告別守城軍官翟堅,獨自一人找到了哥哥在海邊的墓地。
哥哥潘澤陽死前真的看到了很多黑貓?
石門沒有上鎖,透過縫隙能依稀窺見裏面蕭索的光景。
這時,佘蔓蘿的侍女線兒出現在門邊,手裡的托盤內擺著一隻碗,碗內冒著熱氣。潘澤坤眉頭一皺,明白那股難聞的氣味就是來自這裏。
這時,常致遠也開口了,「聽說過貓有九條命吧?其實,民間也有貓有十條命的傳說。十命貓即是當之無愧的貓皇。老師的這隻貓是不是儲松城內的貓皇我不敢斷言,但它每次嗥叫都會引得後院眾多黑貓亂嗥。」
佘老爺將目光投向常致遠,「你聽到那個奇特的聲響沒有?」常致遠和王光北分別住在王澤陽隔壁的院落里,按常理,常致遠也應聽到——如果那聲響存在過。
佘蔓蘿看著燭光搖曳下的潘澤坤,沒有說話。
「眾所周知,儲松城盛產罌粟花,做成鴉片可謀暴利。但家國危亡之時,斷不能讓它們流通出去禍害黎民百姓。那晚,潘澤坤指著城牆上一排鬼魅般的黑影讓我看,竟然是上百條黑貓!它們正接連越過城牆,向城外面跑去!我當即用箭射下一隻,竟發現它的腹部綁著一大塊鴉片!」
果然,王光北門前的柱子上也遍布爪痕!與潘澤坤住處的爪痕如出一轍。
就在這時,王光北嘀咕道:「孔博怎麼不見了?」
佘蔓蘿也望著潘澤坤,眼神里有些驚懼。
常致遠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嘴角在輕微地抖動。
一股惡臭撲面而來,潘澤坤幾乎被熏暈。
「何人可以作證?」佘老爺又問。
似乎就在一瞬間,潘澤坤突然衝出院門,直奔王光北的住處。
常致遠和王光北不約而同地將手指向了外面的院子。
「我哥哥以及趙三哲均不是弔死,而是內臟受到壓迫致死,」潘澤坤冷冷地更正道,「他們嘴角都有顯而易見的血痕,並且胸腔骨均有斷裂現象。」
因為趙三哲橫死在他的房中。
門內毫無反應。
最早發現趙三哲上弔的人是潘澤坤。
「抓到你啦!」她摸到人的一雙腿。
「這在稍後會講到。大家一定記得佘老爺的黑貓被戴上了嚼子吧?目的不是為了防止黑貓亂吃東西,而是防止它半夜出城門時鬧出大的聲響。那日九-九-藏-書我發現,每座院落的柱子上都有黑貓留下的爪痕,而這座院落又是平直建造,這說明黑貓是順著迴廊柱子上的連貫橫木爬出了戒備森嚴的書生第!

4

「唉——」王光北一聲長嘆,引得眾人都望向他。
潘澤坤踩在上面,發出「嚓嚓嚓」樹葉碎裂的聲音,他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當夜,書生第內鑼鼓喧天,張燈結綵。
潘澤坤被震懾住了,渾身的汗毛直立,心臟被狠狠地擠壓著,他快要窒息了。他腦中再次重現哥哥死時的慘狀,貓的爪痕遍布那張支離破碎的臉。
潘澤坤嚇得面無血色,踉蹌著退出時被絆倒了。
當下眾人皆異。
照片前是少年時的潘澤坤,眉眼俊朗,辮子正被一刀剪斷。不遠處圍觀的人群里有個懵懂女孩,她左眼瞼下有顆細微的淚痣,也在淺淺地笑著。
潘澤坤久久無語,轉身越過槐樹林,出了後院的石門。
「你真不記得我了?」潘澤坤有些動情。
他停在門前,沒有進去,眼睛打量著小小的院落。最後,他把目光收了回來,注視著眼前的朱漆迴廊柱子。
所有的人長吁了一口氣。
那夜,潘澤坤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回想著那天在海邊墓地所見的可怕景象。
「唉,這些黑貓都是從城內各家各戶收購來的,每隻貓在入葯前兩天都不能餵食,它們餓得直叫,嚴重影響書生第的清靜啊!」蘇衡說道。
站在一旁的常致遠開口了,「昨晚,我在房內果然聽到一聲奇怪的聲響。」
喂小飽
「為了避免影響到書生第的清幽,你就建議給它戴上了嚼子?」潘澤坤搶先問道。
這裡是黑貓的地獄,它們隨時都會被扔進滾燙的水中做成湯藥。
木板門死死地關著,靜謐得令人感到窒息。
佘老爺彷彿看透了潘澤坤的想法,說道:「這貓剛生育不久,會亂吃食物,一不小心則會丟了性命。」

1

「爹。」一個柔弱的聲音乍然響起,潘澤坤定睛一看,眼前的少女滿臉病容,倒是模樣極為標緻,身形也嬌俏可人,左眼瞼有顆細小的淚痣。
「呸!」擠在人群里的線兒唾了一口道,「你騙我和小姐說潘澤陽他們私自將國寶文物賣給倭寇,該殺。我們信了你,事後還幫你遮掩!沒想到你才是敗類!」
潘澤坤不動聲色地走上前說道:「咱們就從虎骨說起吧。小姐得病是假,只不過你由此提出了大量收購黑貓的要求。我哥哥和趙三哲死時都做了同樣的動作,後來我頓悟,明白那動作是指黑貓,是想告訴我們要調查收購黑貓的始作俑者!」
管家蘇衡和眾家丁趕忙上前,把兩邊的窗戶打開,光線這才透進了房間。
毫無疑問,所有矛頭都直指潘澤坤。
「人已經被殺,為何還灌下毒藥?」守城官員翟堅不解。
佘蔓蘿的臉急速抽搐,後退兩步倚在門邊,喃喃地說「不要」,隨即劇烈地嘔吐。

3

佘家正堂大廳內,依舊是前朝的布置打扮。四對鏤雕太師椅相對一字排開,進門便可看見高處那塊寫著「書生第」的牌匾。下面的長几上零星擺了幾件花紋繁複的瓷器,通體奇美高貴。
唯一不同的是,潘澤坤的院子靠牆的地方有一口銅製大鍾,上面嵌著古體銘文。
佘蔓蘿的眼淚簌簌落下。
聽到佘蔓蘿的驚叫,與她捉迷藏的侍女線兒趕忙從藏身的地方跑來祠堂,發現佘蔓蘿已經昏厥,再看屋樑上弔著的人,線兒駭得癱坐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連滾帶爬地喊了人來。
「你沒有瘋?」常致遠驚叫道。
深夜,潘澤坤進屋,神色嚴肅,全然不似一個新郎倌。他靜靜地坐在桌子邊對佘蔓蘿說:「我知道,你喜歡的是常致遠。」
佘老爺一生育人無數,老來逢此亂世,乾脆在家修身養性,頤養天年。舊曆新年過後,陸續有幾位當年的門生前來探望,不想才住了幾日,就有人死去。
潘澤坤又道:「你可知我也是喜歡你的?」
大堂里先後走進四個年輕人,為首的眉眼俊朗,不過二十歲的模樣,個頭高挑,穿著改易的學生裝,他就是常致遠。
茲府中有人患疾,急需藥引,貓無大小,凡皮毛黑色者皆可,每隻均換大洋一枚,童叟無欺,即日。
王光北指了指常致遠,忙問道:「快說來聽聽!」
是夜,月明星稀,潘澤坤被安排住在亡兄的房間內。
天越發陰沉了,頭頂的枯枝在搖晃,發出沉重的聲響,壓迫著在場所有人的神經。
少女似乎有些氣憤,急急地將面巾扯下來九九藏書。等眼睛慢慢適應了祠堂內側的昏暗,她發現自己手中仍舊攬著一雙腿。
潘澤坤不再言語,轉身向後院走去。佘老爺命蘇衡前去將門打開。
佘老爺宣布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感到驚訝的事情。原來,潘澤坤此次前來,不單是為了亡兄,還是奉父母之命前來與佘蔓蘿完婚的。
大家衝進裏面,每個人都在猜測可能出現的恐怖場景。屋內很安靜,孔博瑟縮在檀木桌子下,睜著驚恐的雙眼望向眾人。
潘澤坤點頭稱是,隨後佘老爺命蘇衡明日一早帶潘澤坤去海邊的墓地。
天色漸漸暗淡,清冷的街上行人漸稀,遠處傳來寂寥幽怨的簫聲。
院內。
「那聲音來自哪裡?」佘老爺不禁問道。
天色黑透了的時候,潘澤坤走進了書生第的大門。
「我!」孔博走進來,全然沒有之前的呆傻之氣。
潘澤坤並不作解釋,臉上的神情與之前無異。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一直默不做聲的小個子趙三哲驚叫著癱坐在地上,指著竄進大堂的一隻黑影,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果然不出我所料!」潘澤坤興奮地起身,朝外跑了出去。
那裡便是書生第的後院。
佘老爺已經在大堂內等候了。
管家蘇衡在前面引路,院內一派肅殺的氛圍,迴廊上掛著幾盞白色的紙燈籠,整個書生第如同一座空曠的墳塋。
佘蔓蘿的表情猛然凝住,倉皇地抬頭看著潘澤坤,眼裡滿是訝異。
佘老爺雙目緊閉,只管聽著,他眼角的青筋不易察覺地跳了一下。
「那隻黑貓無疑是儲松城內的貓皇,身上的氣息會對其他貓產生刺|激。每次常致遠殺人後都負責主持喪葬事宜,暗中又給屍體灌下毒藥。」
風陡然大了起來,枯枝上的麻雀紛紛掙扎著飛向別處。
城門外走來一個年輕男子,剛被守城的官兵嚴格搜過身。他目光凜冽,劍眉微蹙地仰視著眼前的告示,刀削般分明的五官在慵懶的餘暉中更顯精緻。
「我認出了為首的那隻大黑貓正是佘老爺的寵物,便斷定販賣鴉片人肯定在書生第內。所謂欲擒故縱,我索性放任那人為所欲為。」潘澤坤繼續說道,「後來我家兄曝屍于墓外,繼而又看到倭人乘船遠去,便打開埋于地下的棺材,發現裏面滿是錢財,我至此終於明白了你們的交易手段!」
「再說說那個奇怪的悶響,這正是你殺人的手段。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大鍾上,便忽略了敲鐘的巨大木樁。常致遠把我哥哥喊到大鍾前,突然解開捆綁木樁的繩索,慣力使木樁衝下來,正好撞在哥哥的胸口上!」
潘澤坤忍受著無比的惡臭,走了進去。
「我若不裝瘋賣傻,想必早被你殺了吧!」孔博冷冷地笑道。剛才他躲在院外,看到了常致遠意欲殺害王光北的全過程。
常致遠在大廳里跟佘老爺討論國家大事,佘蔓蘿靜坐於一旁,眼中滿是歡欣地望著常致遠。
佘蔓蘿自是不敢違背父命,苦淚漣漣地被人送入了洞房。
常致遠走到佘老爺跟前,說道:「現在老師的處境似乎很危險,我們師兄弟幾人商量一番,決定還是留下,更何況澤陽的死因尚未明朗,我們此時走開,也脫不了干係。」
原來,王澤陽死的前一天晚上出門如廁時隱約聽到門外有動靜,隔著厚厚的榆木門板,仍有一股陰冷之氣撲面而來。他是個謹小慎微的人,悄悄把門打開一條縫,卻什麼都沒有發現。王澤陽這才走出門,當他踏出房門的第一步,整個人都嚇癱了!他看到房門兩側站滿了黑色的貓!足足有上百隻!還有的攀在廊柱上,甩動著尾巴,都瞪著明黃色發光的眼睛看著自己!
若是從遠處看,門前的兩根柱子很光鮮,毫無破損。但走近觀望,便會發現上面有很多細碎的划痕,藉著光線從側面望去,呈現出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凹槽。
潘澤坤憤恨地將目光投擲在才行致遠身上,繼續說下去。
「為何對這些黑貓如此殘忍?將它們入葯也就罷了,竟這般虐待!」潘澤坤情緒激動。
潘澤坤克制住越來越喘的呼吸,猛地上前,一腳踢開了木門!
書生第的大堂內,燈火齊明,佘老爺穿戴整齊地坐在太師椅上,看上去之前根本沒有更衣休憩,更像是在等著看一出好戲。
一聲虛弱悲慘的貓叫傳來!潘澤坤定了定心神,隨後判定出聲音是從屋後傳來的。
潘澤坤將王光北扶起來,在院中的石階上坐下。王光北驚魂未定地說道:「真的是他乾的!」

10

潘澤坤一伸手,將告示揭了下來。
巨大的槐樹下立著一個纖弱的少女,她穿著絲綢寬袖對襟小襖,下身是條絳紫色棉布長裙,上面密密匝匝地鑲了好多珠片,在晨光下發出耀目的光暈。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腳上那雙黑色圓頭布鞋,如兩隻詭異的黑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