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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風欲來

今夜風欲來

「不要說了,我主意已定,任誰都改變不得。」翟老爺閉上雙目,去嗅手中的鼻煙壺。
董小武的臉色變得有些尷尬,也沒多辯解,只說:「我把青兒當妹妹的。」
藝佳盯著梁少龍粗壯的大手,忽地怔了一下。
馮管家回話說:「還沒有,但是證據確鑿,整個蓮蓬坊唯有董小武的鞋底上綉了『武』字,是于媽親手綉上去的。」
有人獲知了自己要在蓮蓬坊查找兇手的事情,搶先殺人滅口,切斷線索?
「只是,你在他們身上留了張字條,上書:今夜風欲來,是什麼意思呢?」翟老爺不慌不忙地品了一口茶。
藝佳整晚都在追憶與青兒在一起的時光。青兒自小被買進蓮蓬坊,做了藝佳的貼身侍女。這些年青兒對自己悉心照顧,兩人感情甚篤,印象里唯有一次藝佳對她發了火。有一次年關時,青兒突然問藝佳:「小姐,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夫人的事情呢?」
梁少龍忍不住上前扶住藝佳瑩潤的胳膊,居然傻笑起來。
二姐親筆
翟家入住蓮蓬坊之前,這個地段全然沒有現在的熱鬧鼎沸。
此刻,藝佳一人待在屋子裡,董小武的話開始讓她感到深切的不安,比起昨晚三姐的話更讓藝佳恐懼。
翌日,蓮蓬坊發生了三件事情。
青兒守在門外,她的臉色因了早晨的事情看上去有些難看,卻也難掩一絲愉悅。
蓮蓬坊三面靠山,到了晚間,冷風便從正面勁吹,狠命地拍打著榆木門窗,發出「啪啪」的聲響。
一個凄厲的聲音喊著「萍兒,嵐兒」!那雙帶血的手拚命地搖動,說:「公公,求求你放我一雙女兒一條活路!」
董小武也笑了,他記起四小姐經常笑的,卻唯有這一次是因為他。
「每個人都很奇怪,透著一股鬼氣。比如,大小姐和二小姐嫁出去后,就再沒了音訊……」
于媽歡天喜地地來至四小姐的廂房內,未語先跪倒在地。
董小武心內費解,呼吸都亂了分寸,「四小姐這是做什麼?」
「那麼,四小姐也可能有危險啊,我、我要保護你。」董小武顧不得尊卑,一口說出了心裡話。
三姐藝美站在房門一側,臉色慘白地看著藝佳。
藝佳發現自己牢牢抓著雕花門框,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鬆開手,把三姐讓進屋來。
藝佳看到玉鐲的指甲里嵌有血跡,並粘了絲狀的一段細絲絨,她湊過身去,趁人不備取下來攥進手中。
「三姐,你不要想得太多了,爹反正是為你好就對了。」藝佳急忙轉換話題,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色很難看。
那凄厲的聲音破壞了蓮蓬坊數年來的清幽。
藝佳本來想陪爹爹等在書房的,但她急於知道孫多利的殺人手段,便跟著馮管家和梁少龍一起去了。
青兒遞來一張字條,上書:四小姐幾首曲子並起彈奏,別有一番雅緻。署名是少龍。
黑暗的廂房內,藝佳淚流滿面。
「那日你送我到廂房前,握我的手,我猛然窺見你手上有紅色抓痕,便猜想殺人時你也在場。我如今想知道,你是怎麼知道我找了董小武幫忙,隨即又對他加以陷害的?」
「哈哈,我可以勾引你,就可以勾引你身邊的青兒。」
青兒剛剛為眾客取茶水,貪近路走了密林,結果發現了玉鐲的屍體,那一聲尖叫就是她發出的。
其一,三小姐藝美被害死在自己的廂房內,留下的唯一線索是臉上殘留著的紙屑。
十九歲這年,他鼓足勇氣對藝佳說:「我要保護你。」
于媽在老爺面前哭訴,說自己在蓮蓬坊這些年,無功勞亦有苦勞,請求侍候四小姐出嫁前最後一日。
藝佳不禁臉紅心跳,他什麼時候來的呢?於是環顧四周,瞧見梁少龍立在一棵老松樹下,帶了淺淺的笑意望向她。藝佳起身沖他點頭,撫了撫垂地的長裙下擺,便又唱起一首元曲:
于媽發現小桃核的女紅擱在鳶繡房里,過了好半天也不見人影。于媽心內有氣,昨日因瑣事將小桃核罵了一通,萬沒想到這小蹄子竟不來了。
翟老爺立於房間正中,未發一言。
這句話讓藝佳一下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中。
翟家後花園內幾年不見動靜的君子蘭,一夜間全部盛開了。淡橙色的花瓣,引來眾多的看客,大都是紈絝子弟和善於溜須拍馬討人歡心的主兒。
「哈哈!看來你都知道了!」翟老爺竟https://read.99csw.com然翹起了蘭花指,艷媚之態令人作嘔。
藝佳從袖中掏出一張桑皮紙,擲到翟老爺面前,「你指使下人用浸濕的桑皮紙捂住小桃核、三姐等人的口鼻,使他們窒息而亡。孫多利房內結下的冰和三姐臉上未去除乾淨的紙屑讓我悟出了你的殺人手段。」
公公?藝佳再次從噩夢中驚醒,香汗淋漓,公公不是對宮廷里宦官的稱呼么?大清朝都滅亡數載了,自己何以會做這種怪異的夢呢?
眾賓客紛紛向翟老爺賀喜,說這君子蘭幾年難得開花一次,現在竟是滿園春色,翟府必有洪福將至。翟老爺喜形於色,當下命四小姐藝佳奏一曲《陽關三疊》以助雅興。
方圓十幾里內都是一片低洼,但逢陰晦天氣,便有濕氣浮於地表,遠看如仙境。傳言當年翟家老爺看病途中路過此,夜寐土地仙人,相談甚歡,遂決心大興土木建了這絕世美宅。
藝佳緊緊牽著蒙面男子的手,心裏感到很踏實。
藝佳急忙說道:「爹,真的要把三姐嫁去遠方?」
藝佳忽然把身子貼上來,伸出手輕扯董小武的上衣,並圍著他轉了數圈。
翟老爺捋捋山羊胡,轉身對在場的人宣布,小桃核斷氣是真,死於非命是假。
詩句欲成時,
藝佳聽出來了,是于媽的兒子董小武,她感到很失望。在藝佳眼裡,董小武還是個不經事的少年,而且憨得可愛。但有一點她忽略了,董小武亦是好看的男子,像梁少龍一般英挺,只是沒有梁少龍華麗的衣飾。
她回頭看著董小武,眼裡滿是糾結。
藝佳的心開始怦怦跳動,感覺有一股涼意襲上后脊。
而如今,她決意跟他一輩子,天涯為家。
昨夜裡剛落了場雪,不大,稀薄均勻地鋪在地上,被早起的翟家下人來回一踩,便成了渾水。
藝佳還沒開口,董小武搶先說話了。
這笑聲如一把剜心的利刃,讓藝佳深切地感到不安。
藝佳突然想起來,當日在小桃核的卧房內,她發現她的被褥十分潮濕。
梁少龍此時正站在翟府的客廳內。
翟老爺滿意地點點頭,隨即說道:「後天三小姐出嫁,明日就將董小武家法處置,免得外頭風言風語。」
那封信上寫著:
如此嬌俏可人的富家小姐,而且周身華衣美服,腕間環佩叮噹作響,自是招來不少人的目光。藝佳行至暗處時被歹人蒙上了黑布,隨後卻傳來歹人的一聲慘叫,同時一個聲音柔柔地傳來:「不要驚慌,有我在。」那個帶領家丁將藝佳解救下來的小少爺就是如今的梁少龍。而董小武的胳膊不知何故被血染的一片殷紅。
藝佳興奮地跑過去,一把握住眼前蒙面男子的手。
藝佳萬萬想不到的是,她看見的卻是孫多利的屍體。
他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兩彎濃黑的劍眉,有些細長的雙眼分外明亮,襯托著挺拔的鼻樑。
「這幾日我一直在暗中觀察,」董小武的眼裡燃燒著興奮,「我發現在廚房做事的孫多利上衣有『吐絲』現象,而且他煮飯時一擄袖子,手臂上有一道結痂的划痕!」
青兒把四小姐藝佳換下的睡衣拿出去,又端來一盆清水為她梳洗。
半個時辰后就要去往南方,一番舟車勞頓自不在話下。
馮管家走進來,「老爺,四小姐說有事要見您。」
「哦?」藝佳的眼裡閃過一絲光亮,「你接著說。」
出事的卧房內此時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多是地方上有威望的老者。
藝佳走到老爺身邊,輕輕拉了他的黑綢袖口,「爹,小桃核明明……」
「還有五隻,還有五日。」藝美低頭說著,聲音開始哽咽。
翟老爺把手一揮,轉身走了出去。
藝佳看了看玉鐲的面部表情,心下一驚,她的死狀竟與小桃核極為相似!最最奇怪的是,雖然兩人死時都面色瘀紫腫脹,脖頸處卻白|嫩如初,沒有絲毫勒痕,而身上亦沒有明顯的外傷。
「那麼,我們跟大姐、二姐長得像么?」藝美繼續問道。
旋即,藝佳嚇得叫出聲來!
翟老爺到底是心軟了,便允了她。
藝佳準備馬上脫身。
那是藝佳唯一一次對青兒發火,她憤怒地吼道:「死了!」
藝美突然笑了,她很少笑的,更何況是像現在這般歇斯底里地笑。
「是啊,還有五日。」藝佳的心裏掠過一絲莫名的恐懼。她移步上前,推開窗九九藏書子看著外面的夜色,寒風襲面而來。
「誰?」藝佳多麼希望是梁少龍來看自己,她竭力克制著內心的一絲企盼。
槍響后,倒下的卻是梁少龍。
藝佳起身來到梳妝台前,望著鏡中姣好的容顏,心中卻生出一絲悲苦來。她仔細地將眉毛畫好,把口紅擦掉,重又塗上,這才稍稍感到滿意。

8

藝佳屈身上前問好。
身後的蓮蓬坊已是一片火海……
「可是,三姐並未見過未來的夫婿,更何況南方現在戰亂……」藝佳不禁說出了自己的憂慮。
藝佳怔住了,她走至鏡前,前後仔細照了照,手中的玉鐲和金質手鏈發出叮噹的脆響,美好的身段灼灼風華,似一株于風中靜斂徐徐的連翹。
但是,翟家四小姐藝佳深知,還會有人不斷死去,這是個逃不脫的劫數。
「小武哥!」青兒幾乎是雀躍著叫出了董小武的名字,隨即又因為自己的失態臉紅起來。
聽完藝佳的話,翟老爺馬上喚來馮管家,一番商議后,管家帶領眾家丁向孫多利做事的廚房走去。
這個場景曾無數次出現在藝佳的夢裡,從小到大困擾著她,隨著年歲漸增,它一度遠離藝佳的記憶,可是最近,這個夢境又開始頻繁出現,每次藝佳從噩夢中驚醒,眼角都流著淚。
藝佳聽到老爺在走廊盡頭的聲音,「速速給小桃核入殮,並請梁家少爺在客廳稍候,我換件衣服去去晦氣就來。」
玉鐲的身體已經冰涼,腰椎以上部分卡在井沿上,由於長時間放置,肉體僵硬后仍維持了死時的姿態。
眾人心領神會。
「藝佳,」藝美開口說話了,聲似幽冥,「我們姐妹倆長得像么?」
「藝佳,我想跟你爹提親。」梁少龍說話時有些緊張。
侍女小桃核的屍體已經僵硬冰涼,兩眼圓睜,似乎快要掙脫出來。更為奇怪的是,小桃核的嘴巴張得很大,肉色粉|嫩的舌頭一覽無餘。她兩手染成絳紫色的指甲大片折斷,散落在床上,想必死前有過奮力的掙扎。
她忽然想起一個困擾自己多年的夢來:一片火海中,有個微弱的聲音叫著「萍兒,嵐兒」!那個聲音如此慘烈,伸出的手上流著猩紅色的血液,一股一股流下來,掉落在地上沾濕了枯草屑。
藝佳輕輕把金鐲上最後一個金圈取下,兀自說道:「明日就該上路了。」
外面的烏雲漸漸散盡,天色又在黃昏前回歸了光明。
有人敲門。

4

藝佳暗笑,一群飯桶,我剛剛雜糅進數首古曲,竟沒人能辨得出貓膩。
口紅一下偏出唇線,畫到翹翹的鼻尖上,這讓藝佳的樣子看上去頗為怪異。

9

三小姐藝美披散著頭髮,形容憔悴地看著妹妹藝佳。
藝佳思忖一下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得離開,挨個察看腳上的鞋子,包括每個人的卧房!」
藝美突然哭出聲來,指著迴廊盡頭的一間卧房說道:「青兒死了!」
梁少龍率先向密林跑去,經過藝佳身邊時叮囑道:「不要驚慌,有我在。」
藝美在桌前坐下,抿嘴低頭不語。她穿著青色軟緞旗袍,上面精綉著針腳細密的粉色梅花,襯出她那姣好的身形。
「我們自小一起長大,現在我有事央你幫忙,不知你肯不肯?」藝佳說完這話的時候,角落鑽進的歪風突然吹熄了桌上的紅蠟。
梁少龍原來是這般卑鄙的人。

1

翟老爺喝了口下人遞上的碧螺春,點了點頭。
待到一曲奏完,亭下眾人皆讚嘆不已,說這翟家四小姐才貌雙全,古今難得。
這一夜,藝佳又做了那個夢:
翟老爺漱了口茶,問道:「那董小武可都招了?」
她撅著嘴說道:「這個獃子,還真走了啊!」
最早發現小桃核死掉的是下人中主事的于媽。
藝佳從枕下取出玉鐲指甲里發現的那段細絲絨,小心遞到董小武手中,並把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
翟老爺從書房出來,看不出絲毫的悲傷。
早春二月,下到第三場薄雪的時候,蓮蓬坊與世無爭的寧靜就此打破了。
行至門口,男子停下腳步,一把火點燃了蓮蓬坊!藝佳也將二姐的信丟九_九_藏_書在了熊熊火中。
一聲女子的尖叫從亭子后的密林傳來!
翟老爺看著女兒一身高貴的精緻打扮,立馬笑著對梁少龍說道:「哈哈,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黃昏,大風天。
山風在夜半時分無情地刮著,吹得人慾哭卻無淚。
于媽濁淚漣漣地站起身來,從對襟棉褂內掏出一封信來,遞給藝佳說道:「這是二小姐從關中寫給你的信,內容不詳,只知道是費了大週摺才託人讓我交到您手中的。」

2

「三小姐,是我。」
藝佳暗自嘆道:「果然是家中下人作姦犯科。」
藝佳忍不住去開了門,卻發現門口什麼都沒有。
我不得不告之你一件事情,我們並非親生姐妹,而是從各地大戶人家被搶來的女兒,而我們現在的爹爹是個魔鬼,他系前清太監,本來守著慈禧墓,後來大軍閥孫殿英撬了墓陵,他也趁火打劫撈了許多財寶,就建了蓮蓬坊,專門物色絕色女子,從小時起便精心調|教,等長成人後獻給有勢力的軍閥,以換取更多的錢財和人脈。
「三姐,你在這裏做什麼?」藝佳吃了一驚。
喂小飽
三日後的清晨。
兩年了,二姐音訊全無,如今卻突然來信了,怎不叫她感慨。
「好了,我現在就送你去死吧!」
「我曉得了,你走吧。」藝佳陡感心煩,語氣生硬地對門外說。
客廳分內外兩間,外間待客,內間商量重大事宜,中間由一道月亮門隔開,月亮門在南方是開在粉牆上的,這裏只大概雕出繁複的外形,活學活用罷了。
藝美從手上褪下一隻金鐲,有五個小的金環套在上面,個個如戒指般大小。
「什麼事?」藝佳在屋內問道。
青兒的死狀與之前的三人無異,一雙眼睛至死不瞑,絕望而憤恨地瞪著上方。
傍晚時候,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于媽弄來的迷|葯起了效力。
梁少龍穿一身筆挺的束身草綠軍裝,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在迴廊大紅燈籠的映照下,有種動人心魄的吸引力。
死的又是一名侍女!

6

藝佳拆開信來,果然是二姐藝群的字跡!

楔子

床上的屍體死狀難看,臉色腫脹,眼筋暴露,生前定是受到了兇手非人的折磨。
當下藝佳就去了翟老爺的書房,他有早讀的習慣,此時正在桌前研習書法。巧的是,梁少龍也在,兩人正意興闌珊地談論著什麼,見藝佳進來,梁少龍又恢復了平日的拘謹。
「四小姐,有事儘管吩咐。」
她在鏡子前不由得抖了一下。
藝佳走過去,發現屋裡有塊地方結了冰,青兒就是因此滑倒的。為什麼屋內其他地方沒有結冰現象呢?
藝佳對他笑了笑,她在一家教會學校上學時,法國教師曾經給她上過幾節人體解剖書面課程,她發現自己對屍體並不怎麼懼怕。
「啊——」
青兒咕噥著,「誰會這麼早來敲門呢?」
藝佳閉著眼,不說話,只有長長的睫毛不易察覺地抖動了一下。
不過午後一盞茶的光景,卧房裡已經要靠點蠟來維持最基本的照明。
藝佳又想起了昨晚三姐的話來——「我們跟大姐、二姐長得像么?」
小桃核是在翟家長大的侍女,三歲時由去湘西經商的老爺帶回,經于媽悉心調|教,已然出落成好看的美人兒。
時間緊迫,恕不贅述,逃命為先,切記!
十五歲時,聽青兒說,並不是梁少龍在集市上救了藝佳,而是董小武,他為此弄得血滿衣襟。
時隔多年,這句話仍是讓她心生惴惴,惶惑不安。
藝佳的眼皮不由得跳了一下,她脫去大紅色的羚毛披肩,換了件牙白的羊絨大氅,向小桃核的卧房趕去。
藝佳眼看眾人都圍在密林的枯井邊,神色驚恐。
飯畢。
出嫁日。
整個宅基立於最低洼處,形如卧蓮,由此得名蓮蓬坊,也就是世人口中爭相提及的翟府。
「我聽青兒說,您一整天滴水未進,這樣下去對身體不好的。」董小武的話有些結巴,情緒亦是顯而易見的緊張。
梁少龍應聲長嘆一口氣,「南方現read.99csw.com在軍閥混戰,民不聊生,不比我們北方光景好啊!」
藝佳皺了皺眉,道:「于媽,你不必如此。我知道小武是個好人,才連夜幫他逃脫。」
藝佳也不說話,又圍著董小武的上衣結結實實轉了幾圈。
因為四小姐的卧房內有青兒的心上人。

3

于媽崴著小腳,跑去小桃核的卧房準備看個究竟。
是董小武。
藝佳上前敬酒,翟老爺笑呵呵地喝下,隨即眾人都將酒喝下。
藝佳把由於驚嚇神智還有些恍惚的青兒從地上扶起,輕輕為她拍去身上的草屑,然後兀自說道:「起風了。」
那一整日,藝佳都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任青兒怎樣勸都不肯去和老爺進餐。
一支槍管頂在肋下,藝佳回頭一看,果然是他!
梁少龍正兀自觀賞著,翟老爺進來了,開口便是:「侄兒快說說南方的戰事吧。」
藝佳有些失望地看著床上小桃核的屍體,心裏不免難過。青兒在一旁握著她的手,眼睛也早已哭得紅腫。
「我們長得很像。」藝佳環著藝美的肩,很肯定地說。

12

其三,四小姐藝佳的手上多了一枚金鐲,上面只有一個金圈。
蓮蓬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女兒出嫁前要喝下一盅本地釀造的白酒,以饗眾客。
于媽是徑直推開房門走進去的,她掀開寶藍色的雙層帷帳正欲張口大罵,突然又噤了口。她想大聲喊叫,無奈嗓子發不出任何聲響,于媽踉蹌著往屋外挪步,正巧遇見一個從房門口經過的下人,於是馬上像破啼的嬰孩般哭喊起來。
蓮蓬坊里硬要推舉一個品行不端的人的話,那非孫多利莫屬。此人天生一副賊眉鼠目,而立之年仍未成家,整日混跡於十里鋪的煙花柳巷,還常做些順手牽羊的勾當。
過了好久,門外都不再有動靜。
原來大姐早在幾年前就慘死了,藝佳不禁悲從中來。
藝佳問他:「哪裡怪呢?」
藝佳要嫁的不是梁少龍,而是三姐未見過面的夫婿。她知道如今多說無用,老爺的話絕不會更改,便靜靜地回到廂房,悉心為自己梳妝打扮。

10

許是要嫁至遠方,心裏傷感吧。藝佳牽起藝美細弱白皙的手。
悲傷?藝佳想到這裏的時候自己都嚇了一跳,為什麼會感到悲傷?那只是個不真實的夢境而已。
她迎風走出了密林,眼皮開始莫名地跳動,用手按亦是毫無用處。
藝佳看著信的內容,一股寒意霎時襲上心頭,她的手在顫抖,白色羊毛大氅無聲地滑落在地上。
翟老爺笑呵呵地說:「藝佳啊,少龍這次來是要護送你三姐安全過江的。」
「蓮蓬坊三面靠山,吹的當然是山風,『山』與『風』二字合在一起便是『嵐』,你該不會忘記自己當年搶劫南方一家富戶,那夫婦就有一雙女兒,名喚『小萍』和『小嵐』吧,而我和三姐正是那夫婦的一雙女兒!」
然後她拍了下董小武的肩膀,笑了。
天迅速陰下來。
藝美自小體弱多病,常言能通靈看見冥界事物。她習慣於深夜獨自到園子里賞月,邊看邊落淚,那種嚶嚶的哭啼讓人感到徹骨的凄涼。有一天晚上,根本沒有月亮,三姐依舊站在園子里哭泣,藝佳就問她:「三姐,你掉淚所為何事?」藝美竟然回頭說:「我想家了。」
藝佳心生詫異,自己生於此長於此,卻從未深刻地想過這個問題。
十歲那年,他初進蓮蓬坊,見到了藝佳,竟學著寶玉說道:「這個妹妹,好像在哪裡見過。」
蠟燭再次燃起,照亮了整個廂房,也照亮了藝佳對面的男子。
藝佳悄悄走上前去,在井邊站定。
鶴立花邊玉,
藝佳靜靜地走到翟老爺面前,不加尊稱,厲聲說道:「翟公公,你害得我們一家人好慘吶!」
鶯啼樹杪弦。
也許爹是怕招惹是非吧,正逢亂世人人都想保全,更何況三姐就要出嫁了。爹爹剛才的說法,無非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罷了。
藝佳起身回房,梁少龍追了出來。
翟老爺從鼻腔里嬌哼了一下,「這種溺刑,在我們大清朝那會兒只有皇室中人跟達官貴人才能享有,給那些人用算是抬舉他們了!九九藏書我好不容易把你們這些女子養得如花似玉,等出落好了就獻給各地大軍閥,無奈那些女子都太貞烈,我只好殺了她們!還有你那個大姐,一直都在你身邊呢,三年前我把她殺掉就埋在了那叢君子蘭下,今年還開了花的。」
那年初夏藝佳十五歲,從未私自出過蓮蓬坊的大門。有一次爹爹去外地經商,藝佳偷偷跑去十里開外的集市上遊逛,她走的時候隨身叫上了于媽的兒子董小武和貼身侍女青兒。
梁少龍從一旁走過來,也顧不得禮數,握緊了她纖細玉白的手。
兩人快速向蓮蓬坊外逃去。
「提親找我爹去,跟我說做什麼?」藝佳停下步子,回身看著梁少龍,眼裡卻是抑不住的歡喜。
送走了董小武,藝佳有些疲累地靠在床上。很奇怪,這種時候,自己最相信的人,竟會是一年到頭也講不上幾句話的董小武。
青兒突然發出一聲悶響,整個人摔倒在了地上。
梁少龍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愣在那裡,又轉身看到藝佳楚楚可人地站在身旁,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烏雲聚攏,大風四起,吹殘園中曾經葳蕤的君子蘭。

5

藝佳也不婉拒,喚青兒取了箏來,手上套了撥片,清滑下去,妙音頓起。
「說吧,你從何時開始懷疑我的?」梁少龍彷彿換了個人,語氣冰冷無情。
藝佳剛想靠近,被梁少龍拉到一邊小聲道:「死狀很慘,還是不要看了吧。」
她又想起董小武臨走前跟她講的幾句話。
藝佳此刻穿著居家的緞子面對襟上衣和油亮的青色綢褲,腳上蹬一對天藍圓頭布鞋。由於剛剛犯了頭疾,一番按摩后只簡單梳了個髮髻。
藝佳:
翟老爺嘀咕一聲,「這孩子,不是剛見了么……」卻看到藝佳已經走了進來。
青兒知趣地端著水盆出去了。
打那之後,藝佳也漸漸認為三姐的腦子生了魔怔,遂與她的關係也疏遠了。
「那幾人死有餘辜,害了眾人的性命!」藝佳說道。
董小武說:「四小姐,我覺得蓮蓬坊很怪。」
馮管家便小聲說道:「四小姐,我看不必了,那些鞋印的凹槽正中都淺淺地印了一個『武』字。」
梁少龍的眼中立時像被星星之火燎亮的夜空,閃爍著顯而易見的柔情。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並不害怕這個夢,她只是感到悲傷而已。
藝佳還想說什麼,卻被梁少龍從後面拉住了,藝佳一時羞憤,氣哼哼地跑了出去。
翟家四小姐藝佳一早從外地同學家借宿回來,許久都不見老爺來用早膳,她便差了個小廝去催,不想被三姐藝美攔住,並悄聲告之,昨晚上小桃核被人殺死在卧房內。
藝佳的心咯噔了一下,莫名地沉了下去。
藝佳覺得眼前男子委實憨得可愛,便笑道:「你只要保護好青兒就可以了。」
馮管家走過來對藝佳說道:「四小姐,小廝們在孫多利門前的泥地上發現了一些腳印。」
莫非,殺人手法和水有著什麼關聯?
滿地雲撩亂。
藝佳知道,這是翟家的祖傳規矩,凡是即將婚嫁的女兒,在出嫁前第一百日就要戴上這個金鐲,鐲子上套了一百隻小的金環,每過一夜摘掉一隻,最後戴著光滑圓潤的金鐲嫁出門。

7

翟老爺微微一怔,旋即陰鷙地笑了,「昨晚有幾個家丁被人殺死,看來我教你的武藝派上了用場啊。」
孫多利的屍體還沒有完全僵硬,躺在卧房的床上,可見他被殺的時間並不長,死狀與之前的兩人相仿。
有家丁走進來跟馮管家耳語了一番。
「四小姐,您托我辦的事情有眉目了。」
藝佳記得她叫玉鐲,相貌十分周正,舉止做事頗有些大家女兒的風範。
其二,昨夜,翟家家丁董小武逃跑了,翟老爺那把心愛的毛瑟手槍也隨之丟失。
藝佳當即有種不好的預感——又有人死了。
就在這時,眾人紛紛倒地,昏死過去,翟老爺還沒弄清楚狀況,腳下發軟神志迷糊,也跟著倒下。

11

梁家少爺?藝佳的心跳陡然加快,她靠著迴廊的朱漆柱子,衣擺輕飄地熨帖在身上。真的是他?翟家四小姐輕輕攏了攏鬢間的碎發,快步向自己的廂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