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六章 螭劇

第六章 螭

楊大個腦筋本來就比較渾,又一直對高林敬若天人,無條件地選擇了相信。
青天白日里,惡鬼搶頭顱——滴著楊小強頸血的那根土蜘蛛絲。
村長和楊平對望一眼:「你難道不知道?你在台上每拉一次弓,底下就會有人的喉嚨被射出一個洞?」
但不出聲,狼剩就死定了。
班主忽然笑了:「你說什麼?怎麼說的我們班裡跟惡鬼進村一樣,是專門來殺人的?這玩笑開大了。」
高林拉著楊大個就往村長家走,剛出門,就看班主在不遠處站著,看高林出來,笑眯眯地迎過來:「高先生去哪裡啊?」
高林偷偷瞄向老太爺,老太爺正專心地對著太陽查看捏著的一顆蜜棗,慢慢地放進嘴裏,無比慈祥地露出沒牙的嘴笑了一下,又繼續看戲。
那個演楊八郎的小生通過自己擅長的變臉戲法,偽裝成楊鋒死後的樣子從箱子里出來,就是想讓大家因為驚詫而去迅速尋找楊鋒,救下拿著有毒食物的楊鋒。
高林看著班主的臉都變白了,突然有些想笑:昨天還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的班主,今天居然變成了板上魚肉,真是世事無常。
高林提起小床往排窗上砸了下去,落在牆上砰的一聲,塵土飛揚,豬群吃了一驚,被砸中鼻子的那隻豬像見到屠戶般號叫起來。
村長的頭低了下去:「陳盛,狗剩不是我們害的,你別算我們頭上。」
「轟」的一聲,從陳盛手中傳來一聲巨響,馬悲嘶一聲癱在地上,頭頂一個血洞汩汩。陳盛抖了抖手中槍口的青煙,這才回答班主:「死得可惜。」

自己就是被班主點燃的導火線,步步進逼,引爆班主暗中埋伏下的事件炸彈,炸掉一個又一個對班主可能構成威脅的人物。但班主也沒想到最後導火索把自己精心準備的食物炸成了豬食。
陳老太爺長嘆一聲,閉上了眼睛,流出了渾濁的淚水。陳盛鞠了個躬,拿起了戲文單子:「明天的戲文我替老太爺點了,台上的聽好了,明天給老太爺演《殺楊》,演得賣力點。」
突然,豬群掉過頭來,嘴邊滴著鮮血,掛著肉絲,豬眼紅紅地看向高林。高林下意識地退後兩步,看見狼剩躺在那裡,衣服連肚皮被啃開,內臟都被啃沒了,冒著騰騰的熱氣,身體還在一動一動地抽搐。
正想著,聽到身旁五哥長嘆:「可惜可惜,老太爺就愛看《活捉子都》這場戲,居然不演了,居然不演了。」
班主哦了一聲:「找村長啊,正好我還想問他點事,一起去吧。」隨後不等高林答應,就加進了行列,緊緊地靠著高林。
高林不得不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我一個村外來的人,我能幫你做什麼?」
男人見眾人都看著他,用那種冷冰冰的眼神把眾人迅速而銳利地掃了一遍:「好幾年不見,怎麼你們還是蠢得跟豬一樣?」
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後,落在班主手裡的范麗怎麼辦。他似乎能感覺到豬群嘴裏冒出的熱氣了。
「不過這個人雖然心狠手辣,翻臉無情,但有個好處,說話算話,一言九鼎。他說過有楊猛兄弟在不會回來,那就不會回來。所以我們排除了他。」
楊平!楊平會幫忙的,但楊平對付得了班主和那殺手嗎?村長也許比楊平有城府,但他有楊平可靠嗎?
陳盛正在水盆里洗手,狼剩不吭聲給他遞上毛巾。陳盛洗完手,在毛巾上擦了擦:「楊猛的房子我住了,還有誰有意見?」
高林驚訝道:「你告密的?」楊平點點頭:「是,還有最後逼走他的楊剛楊猛,我們三個當年是最支持他的,四個人是最好的兄弟。」
陳盛朝大家一揮手:「去看台上的戲吧,這裏的戲已經結束了。」
還有幾頭豬在使勁撞著門,勁道大得出奇,門縫不停地張合,幾次都有豬鬃被夾在門縫裡,眼看門閂就要斷了。
陳盛冷冷地說:「兒子死了我可以再生,仇人不死,我恐怕以後連兒子也生不了。」
高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台上的薛仁貴手上拿的是張戲弓,連弓弦都沒有,射的方向又是右邊的山峰,要說能射死台下的人,豬都不信。自己如果就這麼撲上去也太離奇了。但他每拉一次弓台下就死一個人是事實,如果讓他再射一次死的會是誰呢?
不等小秀說完,楊平先竄了出去,高林緊隨其後,但到小秀家的時候,高林已經被楊平拉開了距離,楊平搶先進了屋。
這是一張布滿刀疤的臉。沒有眼瞼,沒有鼻子,沒有嘴唇,也沒有耳朵,看不出這人的年齡,也看不出他的表情,整張臉就和傳說中的惡鬼一模一樣。
那個叫陳盛的男人嘴唇斜挑了一下:「楊進,你年紀還沒老,怎麼都開始健忘了?我當年是這麼說的,有楊剛楊猛在,」男人指指自己,「我陳盛這輩子不會跨回村半步!楊平,看著我幹嗎?不認識了?我當年是不是這麼說的?現在楊剛呢?楊猛呢?你讓他們出來啊,出來像當年一樣趕我走好了!怎麼,出不來吧?」
看上去就是陳盛對河水也甚是畏懼,繞著河邊走了幾圈,終究不敢把河裡的豬屍撈上來,冷哼一聲:「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學舍里不是有我打死的豬嗎,回去,看看到底它們中了什麼邪。」
那個叫閻五的巨人不理陳盛,扛著馬向戲台後面走去,陳盛一直盯著閻五遠走,慢慢地放下了槍。
所有的人都看著高林,高林看了看班主,又看了看村長,把在場的人都掃了一遍:「我覺得首先應該要找出兇手。」
陳盛不答話,一把捏死了手中的蟲子,進屋拿過了地上的油燈,點燃后扔在狼剩屍體上的棉被上。火焰熊熊地燒了起來,陳盛出來關上門,煙霧從破爛的窗戶里騰騰飄出。
小秀沒回過意來,問高林:「高先生,幹嗎,豬餓了,要餵食……」話沒說完,「砰」地一聲,什麼東西重重地撞在了門上,差點把門閂撞斷了。
高林一下停住了腳步,楊平也默默停了下來,過了一會說:「其實當年他說的都是對的,就是他走了,我們山上現在還是按照他當年說的那一套做。但當時他太急了,比如當時他準備伐木,讓村裡年輕人都去建石台,村裡幾個老人不同意,沒幾天老人們不是癱了,就是死了。」
看著高林一臉迷茫,楊平說:「走吧,高先生,我們回你學舍,慢慢說。」
周圍的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高林慢慢站起來:「誰說沒有箭?有傷口就有箭。」薛仁貴和其餘的人同時問:「箭呢?」
高林一下愣住了,陳盛繼續盯著高林:「我叫你讓開,你有意見?」
一頭奔在最前面的豬倒在地上,頭上的槍洞冒著血,其餘的豬轉過頭去齜牙看著進來的人。
「用你們的豬腦子想想,一出事戲班就進村,戲班一進村更連著出事,一切能和戲班脫得了關係?我知道楊進你總是糊爛泥,一心只想平安過了壽再說。告訴你,等過了壽,村裡人早死光了。
高林點頭:「對,這傷口就是冰造成的。用硝石製冰已經出現過一次了。所以有可能是冰棱,也有可能是冰箭。冰遇血融化,這樣自然找不到兇器。」
高林好奇地問:「《活捉子都》到底是場什麼戲,這麼好看?五哥你給我說說。」

十二

「還是,根本就是你們和外面串通好的,請了這些人來殺人,想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
村民們都議論了起來,看向村長和楊平。村長和楊平被說得臉青一陣白一陣,卻說不出話來,又把懷疑的目光投向班主。
班主求的就是時間,只要給他一天時間,等車上的食品上了宴席,屠村成功,什麼真相都沒有了,他可以優哉游哉地開始挖寶。
小六被派來請高林去戲場,高林沒說什麼就跟去了,戲場上大聲大聲地叫好,五哥見高林坐下,連忙介紹:「今個戲是老太爺親點的,有名的《定天山》。講的是唐初大將薛仁貴率軍前往天山攻打突厥,面對突厥幾十萬大軍,手挽定天弓,弦上射日箭,連射三箭。」
高林邊揭開楊德衣服邊問:「子彈打哪了?」楊德咬著牙說:「不是槍,拳頭打的,這人好厲害,我幾下就被他打倒了。就挨了幾拳,不知道怎麼就是動不了身,身子疼得厲害。」
高林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起來,他想起了死去的楊鋒。當時楊鋒的鬼魂從戲箱里出來,是不是就是要傳達這樣的一個信息——戲班有問題,讓大家提高警惕!
高林看清了男人年齡和楊猛差不多大,但臉上冷冷的神色,正好和楊猛那種熱切的笑容成對比,讓人看了心裏寒寒的。
河裡漂著死去的豬屍,那群瘋了的豬居然都跳河了。
陳盛笑了:「趕盡殺絕?」陳盛指指門:「楊猛家的小https://read.99csw.com秀,剛才就是從這門裡走出去的。」
「對了楊進,」陳盛一把抓起狼剩的手腕,「我記得留給了兩個兒子一隻手鐲,那戴手鐲的一個呢?交給我,我也好還你的人情。」
還有,有子爬樹高,松鼠啃剩骨——楊小栓,楊鋒的兒子。楊鋒當然不會對自己兒子下毒手,那能吹哨指揮鼯鼠的,當然又是那個殺手,這可是連楊猛都不會的本事,他怎麼會呢?
如果老太爺不是像他看起來的那樣惺忪蹣跚呢?他能不能幫助自己?
豬群慢慢逼了過來,似乎對高林手中的半截床腿還有點顧及,但一頭豬朝高林奔了起來,高林甩手沒想到把手裡的斷床腿脫手了,正中豬鼻子,那頭豬被刀捅般叫了起來,連退了幾步。
狼剩頭一歪死了,高林握著他的手,痛哭起來。高林心裏明白,豬群的異常完全是自己引起的,殺害狼剩的人,其實正是自己。
門大半被推開了,狼剩跨了進來:「高先生你說什麼?我著急告訴你……這豬,這豬是怎麼回事?」
旁邊的人驚呼讓開,露出楊平旁邊的一個山民,已經捂著喉頭倒在地上,喉頭也一樣涔出血來。楊平焦急地朝高林揮手:「擋住他,擋住他,千萬不能讓他射第三箭。」
按照班主的一貫作風,每殺一個人,他都要拉陪襯做掩護攪亂大家的視線。那被冰刺射中的兩個村民應該就是他的煙幕彈,實際他的目的,就是要除掉楊八郎這個內鬼。楊八郎的那兩個圓圈,一定是相當重要的關鍵,可是自己解不開啊。
凄厲的豬叫聲在門口響了起來,嘩啦,窗戶玻璃碎了一個,一個豬頭使勁地朝窗戶里擠,卻被木窗框擋住,豬眼裡閃著狂暴的紅光。
如果這個人能幫自己救范麗多好,但陳盛怎麼看也不像是楊猛那樣讓人放心的人,很明顯的心狠手辣,無恥囂張,怎麼能說服他幫助自己呢?
高林感覺小生掙扎著在自己的手裡畫了兩個圈,頭一歪不出氣了。高林拿開小生捂著喉嚨的手,發現他的喉頭被什麼東西射了一個小洞,血正慢慢流出來,但奇怪的是傷口沒有兇器,高林摸了一下,傷口異常的發冷。
六子去烤火,一子被燒焦——楊狗剩被輕易折斷的可怕臂力。
班主再次笑了:「這位兄弟說話厲害,就是帽子扣得太大了。我不知道你們村子里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要是你們不喜歡我們繼續唱下去,我們走還不行嗎?沒必要爭得面紅耳赤吧?閻五,布置馬車,通知大家收拾收拾,不演了,我們出村。」
陳盛沒回答,摸了摸馬頭:「好馬,好馬,可惜了。」班主沒明白,問:「什麼可惜?」
班主怒吼一聲,要跨步向前,陳盛把槍口對準了他:「你對這把手槍有意見?」
班主拉住了高林:「到了到了,既然來了還是進去看看村長吧,沒準有什麼話要說呢。」
高林垂頭喪氣地說:「要不你讓我想想,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找到楊猛。」
村長問:「怎麼,有拿手戲?」班主從牙縫裡擠出話:「對,《霸王別姬》!」
豬哼聲越來越大了,驚醒了和衣而眠的小秀,睡眼惺忪地下床就要開門看看,高林連忙跳下床把他拉住。
陳盛突然伸手將高林面前的茶杯扇到了地上:「那別喝茶了,我也不會幫你,你可以走了。」
高林怒道:「陳盛你還是人嗎,小剩屍骨未寒,你居然急著在他屍體旁邊談你的什麼交易。」

戲鼓聲響了起來,高林想起今天要演的正是陳盛親自點的曹操和楊修的故事《殺楊》。
高林立刻想起了幾天前慘死河邊的楊鋒,跟著村民跑到河邊,見陳盛和村長帶著村民,獃獃地成排站在河邊,擠過去一看,呆住了。
高林正要問下去,突然看見小秀在學舍門口張望,看見自己連忙跑了過來:「不好了,不好了,高先生,狼剩他爹,那個高個子壞人,跑到我家趕我們出來。楊德不讓,結果,結果……」
楊平憤憤地看了陳盛一眼,和高林扶起楊德往外走,陳盛突然在後面說:「受傷的,可以走;楊平,你也可以走;村外來的,留下!」
巨人依然不動,班主賠笑說:「這是我們戲班趕馬車的,叫閻五。你就別指望他說話了,早些年他被綁過票,舌頭被剪了,說不了話。閻五,你把死馬扛去埋了吧。」
他這樣做當然不是班主的示意,雖然推想中班主也應該不想楊鋒出事。
村長迎上去擋住了陳盛:「陳盛,你不要太囂張了。別忘了,當年你走的時候丟下兩個兒子,可是我們村裡人養大的。」
天上未飄雪,井裡凍死人——楊小小凍死於山裡獨特的硝石取冰。
五哥還在惋惜看不到變臉,高林忽然想起來:本來這一場變臉戲可是陳老太爺點出來的,他僅僅是為了自己的愛好,還是看出了什麼,來點醒夢中人?
楊平不放心,高林微笑說:「怕什麼,好歹我也是小剩的老師,我又不擋別人的路,沒事的。」
高林怒道:「我就不信他能拿槍打死我。」楊平沉吟了一會:「這麼說吧高先生,我沒看過他拿槍打死人,但當年他被楊猛兄弟趕出去之前,我們都不知道當時村裡到底有多少人死在了他的手裡。
高林看著台上,心卻不在戲里:憑直覺,這次的死亡一定和班主有關,可為什麼戲班裡也會死人,這太沒道理了。如果是班主幹的,他殺自己人幹嗎?這樣不是自己急著暴露自己嗎?還是他有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下手?
三個人停了下來,楊平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陳盛冷冷地說:「那就都不要走了。」
班主沉聲說:「這位叫陳盛的兄弟,你說你們村裡死人,就一定要扯到我們這些外人身上,你有什麼證據?你沒證據憑什麼就殺了我們的馬?」
不用他說自己也不會相信陳盛的,狼剩這麼急了跑來,不會為了告訴自己這麼簡單的事情。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他說的這個人一定是自己很信任的人,是誰呢,是誰呢?
陳盛低聲說:「楊猛活在我面前,我不怕他。他要是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才不放心!」
楊平扶著楊德一瘸一拐地走了,高林在陳盛對面坐了下來,陳盛把面前的一杯茶推給了高林,高林端起來喝了一口。
陳盛冷冷地看著低頭的村長:「讓開,你擋著我的路了,別逼我現在就翻臉。」旁邊的五哥慌忙拉開了村長。
台下轟然喊好,薛仁貴拉弦的手一松,也沒見台上誰倒下,可台下慣例又是一聲好,眼看薛仁貴拉起了第二弓。
現在又是楊八郎喉頭的那根被吹管吹出的冰刺扎破的洞,又是山民慣用的手法。
有的豬開始彎下了鼻子要拱柜子,高林拍了拍小秀,閉上了眼睛,突然門外傳來了敲門聲,豬群停了下來,紛紛豎起了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
高林驚道:「以前他在村裡殺了很多人嗎?那這樣的人,你們當時怎麼能放他走啊?」
巨人點了點頭,扛著馬大步朝陳盛走來,班主連忙插到了兩個人的中間,先對巨人說:「閻五,回去,這裏沒你的事。這馬命算我們賣了。」
高林再次想起了詭異的童謠凶殺案:
一頭豬悄悄地鑽到斜撐的床下,用鼻子拱開了門栓。
楊平的聲音有些滄桑,高林才發現楊小小才走幾天,楊平頭上已經白了半邊,心裏有些酸澀,岔開了話題:「那他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大家的事情,才被趕出了村?」
陳盛的眼睛亮了起來,將槍對準了巨人:「放下,馬是我買的,你有意見?」
高林剛點頭,一個村民同樣氣喘吁吁地跑來:「高,高先生,村長找你,在,在河邊。」
高林尷尬地說:「你可以聽我說,猛哥真的對你沒威脅了,你聽我說,我只想請你……」
高林把楊平推了出去:「沒事,平哥你先走,我正好要找小剩爸爸談點事,留下最好了。」
陳盛推開班主,繞著一動不動的巨人轉了一圈,用鼻子在男人身邊嗅了又嗅:「熟悉,你有我熟悉的味道。楊猛?不對,也不是楊剛,你是誰呢?是誰呢?」
最奇怪的是,以陳盛的眼光,一眼還看不出閻五就是殺害自己兒子狗剩的兇手?他怎麼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他?
後台戲班一堆人在圍著什麼,高林把人一路推開,還好出現在眼前的不是范麗。
高林注意到楊平從來不叫陳盛的名字,而總是稱呼他這個人,忍不住又問:「平哥你怎麼不叫他名字?」
村長急吼吼地說:「陳盛,你怎麼會回來?還記得當年你走的時候說過這輩子不會回村半步嗎?」
這是一個身材和楊猛一樣巨大的男人,也留著光頭,但奇怪的是走路的時候毫無生氣,倒像是楊猛所說的楊剛read•99csw.com的幽靈在白天出現了。
高林恍惚著走了出去,突然驚醒,回頭看陳盛,陳盛站在屋裡也正冷冷地看著他。
陳盛微微一笑:「證據?我說話不需要證據。我殺了你的馬嗎?是你的馬嗎?你看,」陳盛指指馬屍上的鈔票,「這麼多人都看到了,是我買了你的馬。我殺了我自己買的馬怎麼了?
高林打了個寒噤,不敢想下去,掃帚不能用了,高林的視線落在了小秀的那張小床上,又見一個豬頭啃斷了中間的窗框,半截頭已經伸進了窗戶。
楊平在高林耳邊低語:「不是冰箭,是冰刺。冰箭不會這麼快就融化得無影無蹤,也不好使。而用吹筒吹出來的刺,細而且短,但吹出來威力很大。我們山裡都會這個,含在嘴裏,乘獵物不注意就吹出來,很難防範,只是沒人想過用冰做。」

村民們都看著高林,村長驚訝地問:「怎麼了,高先生?」班主臉上堆笑湊了過來:「怎麼了高先生,難道你想用我送你的鋼筆寫幾個壽字在上面?可惜啊,這裏沒墨水的。」
陳盛邊走向兒子,背對村長顫抖地指著逃走的豬群,邊說:「太陽出來要是還有一頭活著的豬,我就殺人!」
楊平苦笑著手一攤:「不放他走怎麼辦?留著他是禍害,想殺他不被他殺就不錯了。當年還是楊剛用計逼他立的誓,不然的話,還不知道誰被誰趕出村呢。」
班主也出來了,賠笑說:「這個戲是萬萬不能演的,不吉利不吉利啊。」
結果掃帚把一下被那頭豬咬住了,喀喇一聲嚼斷了,兇猛地在嘴裏咀嚼著,咀嚼聲刺|激了別的窗戶口的豬頭,所有的豬不約而同地啃起窗戶上的木欄起來。
瞬間高林的錯覺是以為看到了楊猛,但這個身影遠看雖然和楊猛酷似,近看卻和楊猛截然不同。
門慢慢地被推開,狼剩的身影慢慢出現在推開的門縫正中,高林只覺得血往頭上涌,不顧一切地叫了起來:「跑啊,跑啊,別開門!小剩跑啊,危險。」
楊平和幾個山民的臉色也充滿了畏懼,像看到了傳說中的惡鬼。楊平見高林看著自己,牙一咬,上前把高林拉在了自己後面,低聲說:「高先生你千萬不要和這個人說話,待會你能走一定要先走。」

高林再次擔心起落在班主手裡的范麗,終於無力地點了點頭:「我答應你,我全都答應你,但你要先幫我救個人。」
高林的手抖了起來,班主笑眯眯地看著高林,問楊大個:「你看我們高先生長得也帥哎,配那個女孩子我覺得挺好。」

台上的薛仁貴目瞪口呆地看著台下的人趴的趴、擋的擋。寧靜片刻后,趴下的人發現沒事情發生,紛紛站起,正拍打身上灰土時候,突然空中傳來一身慘叫。
村長如夢初醒,帶人追著豬群奔了遠去,高林發覺耳朵濕淋淋的,一摸被陳盛亂射的子彈擦破了皮,顧不上處理,衝到狼剩旁邊,彎下腰去。
不管怎樣,現在最有力量幫自己救出范麗的人非陳盛莫屬,總得去套套近乎,況且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問狼剩。高林見陳盛也要走,連忙跑過去攔住了他,對狼剩說:「小剩,你待會到學舍來下好不好,老師有些事情想問你。」
高林不知道怎麼回事,想上前說話,楊平死死地拉住了他。陳盛朝這裏瞄了一眼,沒說話站起來繼續向前方走來。
楊平後退一步,看了看,點頭說:「銅絲蛇,錯不了。當年在山裡不是被我們滅光了嗎?怎麼又出現了。」
正想著,高林忽然愣住了,陳盛的背後遠處,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慢慢走近,像一朵烏雲向陳盛頭頂壓過來。
陳盛不理班主,轉頭冷笑對著村長和楊平:「我看你們不應該姓楊,應該姓豬。屠夫殺到家門口了還忙著吃食。所以楊猛要先死,不然他在就能看穿,心裏有鬼的人就不敢進村。你們,兩頭豬加起來都趕不上楊猛這頭牛。
村長遲疑了說:「這樣不好吧,破了的東西給各位……」高林拿起洗乾淨的一個蘋果要啃:「挺好,沒事。對吧,班主?」
等高林進屋的時候,楊平正把倒在地上吐血的楊德扶起來,高林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像楊平說的那樣,這個陳盛是瘋的,但自己怎麼一直沒聽到槍聲?
演楊八郎的小生在自己手裡畫的兩個圈是什麼意思?他想告訴自己什麼?他為什麼要告訴自己?難道和那天戲台上一樣,他又被楊鋒的鬼魂上身了?
楊平深吸了一口氣:「是我告密的。」
「你喜歡證據,我就給你看看證明這匹馬是我買的證據,」陳盛撿起一張鈔票,對著班主的方向晃了晃,「看清楚,每一張鈔票上還都寫有我的名字。」
狼剩不敢吭聲,陳盛彎腰摸著狼剩的臉,冷冷地說:「兒子,叫你狼剩那是罵你爹我呢,知道不?你們兄弟被人家叫狼剩狗剩,就是罵你爹是狼是狗,知道不?記住了,你姓陳,不姓楊,陳老太爺,就是你親生的曾爺爺,記住沒有?以後你就叫陳剩。
楊平低頭走路,一會回答:「他這個人,什麼都出眾,時間長了就漸漸看不起人。所以,最恨人家擋他的路。」
「你叫陳剩,是從面前這些伯伯叔叔們手裡剩下來的小命,不是他們騙你的從狼窩狗窩裡抱來的,知道不?
高林狠狠地看了班主一眼,走進了房間,和猜測的一樣,村長正忙著帶人分從鎮上帶回來的食物。他從箱子里把水果壽桃拿出來,一盤盤地放好,指揮村民們端上壽宴。
班主僵住了,戲班後台的人都聞聲而出,陳盛掏出一把鈔票撒在馬屍上:「現在走不掉了,我想讓你們繼續把戲唱下去,你們有沒有意見?」
豬群悄悄地朝門邊圍了過去,狼剩繼續敲著門:「高先生你開門啦,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本來以為必然是楊猛所為,但活下來的狼剩已經親口證明在山上看到了兩個楊猛,那真正的楊猛當然是被人栽贓陷害了。班主無疑深知楊猛心中的魔障,利用楊猛對兄弟的愧疚,在血淋淋的童謠殺人事件中引發了幻覺,在高林不懈的追查下楊猛誤以為自己在幻覺中殺害了孩子們,從而愧疚甘願受了酷刑,這樣就除掉了村裡最強大的保護者楊猛。
小秀嚇得哭叫著拖著高林的衣角:「高先生,不好了,不好了,豬圈裡的豬成精要吃人了……」高林顧不上安慰他,推倒床頂住大門,拿起房間里的掃帚掉轉掃帚頭,朝窗戶裡邊鑽邊哼的最凶的一個豬頭捅去。
沒人敢反對現在的陳盛,紛紛陸續離開。高林走了幾步,回頭看了一眼河水,驚訝地發現豬屍正慢慢向下沉去,像是被什麼東西拽著拖下去一樣。
楊平說:「這個人,是陳老太爺的親孫子。從小就聰明,也有手段,我們和他一起長大,都聽他的話,本來那時候村民不怎麼上山出山。山上危險大,山外騙子多,大家都怕吃虧,等他到了十幾歲的時候,帶著我們一幫孩子往山上跑,漸漸摸出來一整套在山裡生存的技術,又壓住了山外鎮上的人一頭做生意,村子才漸漸興旺起來。」

陳盛站起來,把狼剩推到陳老太爺面前:「太爺爺,不管你認不認,這都是您的曾孫子。可本來有兩個,現在只剩了一個。雖然當年沒您同意,楊剛楊猛兩兄弟也不敢逐我走,可現在您的親曾孫,我的親兒子,被人家殺了一個,您就別再裝糊塗了。您告訴盛兒,盛兒應該怎麼做?」
前排的沒反應過來,台上拉弦的手再次一松。這次高林看明白了,後排邊上的一個山民隨著台上薛仁貴射箭的動作,忽然喉頭像被箭射中,捂著喉頭倒下,血沫從指縫中流出來。
高林一驚:「變臉?」五哥說:「對,變臉。吹口氣,花臉變白臉,再吹口氣,白臉變紅臉,而且臉上畫的花紋都不一樣,稀罕吧?」

這從豬屍里爬出的鐵線一樣的東西居然是活的蟲九_九_藏_書子!高林突覺脖子一涼,一摸一條鐵線蟲正被自己握在手裡,翹起頭來往自己手腕纏來,不覺一陣噁心,抬頭一看,樑上也纏滿了這種蟲子,連忙和別的村民一起退了出去。
楊大個路上又說了幾句什麼,高林想著底下該怎麼辦,沒聽進去。班主看著高林,忽然問楊大個:「大個子你還記得你去買壽桃的時候,從飯店出來的那個穿裙子的女人嗎?」
班主來回踱著步,沒說話,高林邊使勁洗水果邊問楊大個:「大個兄弟你怎麼有點不仔細,你看這壽桃水果,都壓扁了,說明放你驢車上的袋子亂擱了。」
陳盛不理村長,轉頭盯著班主:「《殺楊》不能演嗎?不能演村裡怎麼死了這麼多姓楊的?我看你敢演,我看你就像個唱白臉的,白臉曹操,專殺楊修!專喜歡殺姓楊的!」
村民們和薛仁貴吵了起來,高林對村長說:「不可能是薛仁貴,當時他在台上,可以說是最沒有嫌疑的。」薛仁貴感激地看著高林。
陳盛沒有回頭,但臉上卻第一次露出了緊張的神色,連著向前走了好幾步,才轉過身來,正和巨人相對。
狼剩說:「楊狼剩。」陳盛「啪」地一個耳光打在狼剩的臉上:「再說一遍。」
幾聲敲門聲后,有聲音在門外低低地說:「高先生,高先生,你起床了嗎?」高林的血液凝固了,門外是狼剩的聲音。
當然班主說演《霸王別姬》只是對高林的威嚇,畢竟壽宴是不可能演喪戲的,但這樣已經夠高林膽戰心驚了。

陳盛點點頭:「你可以好好想。反正你找不到楊猛,就沒有人找得到楊猛了。」
楊平沖了過來,一把拉開了高林。高林還沒明白過來,陳盛朝楊平冷笑一聲,毫不停留地從高林原來站著的位置跨了過去。
出門不遠就遇見了氣喘吁吁的小秀,身後還跟著五哥和一些村民,小秀一把拉住了高林:「遇……遇見村長他們了嗎?」
想到老奸巨猾的班主和他身邊的那個神秘殺手,高林心真的慌亂了。楊猛不能再出現的話,自己怎麼去對付這樣的兩個人呢?怎麼能救出范麗?他現在能找誰幫忙?
高林回頭看戲台上,扮演薛仁貴的戲子正唱得投入,搖頭晃腦沒看台下,拿著花弓對著遠處的山拉起了第三箭。
一個人沖了上來。
豬圈裡的動靜越來越大,最後豬哼聲變得慘烈了起來,本來高林還以為是豬食沒喂足,沒放心上。但隨後就想起了自己扔進豬圈的那些壽桃水果,心立刻緊張起來。
高林沒理他,接過了盤子:「這麼重要的壽宴,要慎重,不能讓大家拉肚子吧!來來來,大家跟我學,要洗乾淨。」
村長說:「這好辦,今天麻煩班主還繼續唱下去,壽宴不能停啊!好在老祖宗睡著了,不然驚動老祖宗,怎麼了得!」
班主猶豫了片刻,答應了:「不過明天的戲得換,原來老太爺點的《活捉子都》,只有小季會唱,現在小季人死了,唱不了。」
高林笑了起來:「這樣啊?村長,我建議你先把放驢車上的那堆袋子拆了,裏面的水果壽桃好看一點。你說壽宴上總不能上看起來破損壓壞的食物吧?彆氣著了老太爺!這堆反正你們洗好了,不能浪費,給我學舍里和戲班裡的各位送去,我要些水果就好了,村長你覺得呢?」
時間瞬間停止了,聰明的村民不是立刻趴在地上,就是拿起盤子凳子擋住了要害。高林一隻手拿起水果盤擋住自己的喉嚨,一手拿起一個裝壽桃的盆子擋住了已經睡著了的陳老太爺腦袋,村長趴在戲台上眼睛感謝地瞄著高林。
是那個唱楊八郎的小生,還沒有完全死去,和台下兩個村民一樣捂著喉嚨,血從指縫裡涔出來,喉頭咯咯作響,一把拉住蹲著的高林的手。
難道世界上真的有鬼?可就做鬼,楊鋒也忘不了這片土地上的人,那自己應該怎麼做?
高林問村長:「你還記得前幾天井裡的冰?」村長點點頭,高林把村長的手摁到屍體的傷口上,村長跳了起來:「冰冷!你是說……」
村長贊同地點頭:「對,高先生說得對,要洗乾淨,一定要洗乾淨,還是城裡人講究啊!」
宋先生肩頭的那根這種名為跳三跳的灌木刺。
但不管怎麼辦,當務之急是不能讓村民們吃到放在戲班子馬車上帶回來的水果和壽桃。高林急問楊大個:「帶回來的東西放哪了?」楊大個想想:「在村長家吧,正在分呢。」
高林沒明白:「擋他路又怎麼啦?誰沒有個不同意見啊?」
楊鋒拿走帶進村的食物是意外,班主怕引起楊鋒懷疑不好阻止,才會讓人冒充楊鋒在山上對高林下手,但又讓高林活著回去告訴村民有人吹哨,讓大家懷疑楊鋒從而纏住楊鋒,不讓楊鋒提前吃下食物露餡,可惜那時候楊鋒已經吃下了食物了。
但現在高林手上什麼也沒有了。豬群對望了一下,牙齜得更大了,高林再退已經退到牆壁,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小秀跳下窗戶奔了出去,就這瞬間,狼剩的叫聲已經變得微弱,高林紅著眼睛操起地上的一條床腿撲向豬群,邊罵:「惡鬼,惡鬼,滾開,滾開。」
由於對著光,高林只看清楚前面走著的就是狼剩。狼剩昂首挺胸地走著,身後跟著一個高瘦的男人。陽光刺著高林的眼睛,看不出男人的年齡,只見他手插在褲兜里,肩膀寬闊,稍長的頭髮扎在腦後束了馬尾。再近些高林跟高瘦男人眼睛對視了一下,感覺被針刺一樣,慌忙挪開眼睛。只覺得高瘦男人似乎露了一下冷冰冰的嘲笑。
底下的戲,還要死多少人?
高林一手攔住了端著盤子要出門的村民:「等一下!」
十天戲,明天是第三場,這台戲,能唱到最後一天嗎?
楊德呻|吟一聲,高林連忙也蹲下去查看他的傷勢,楊平低聲說:「沒中要害,但暫時行動不了了。」
五哥來勁了:「說起《活捉子都》,可不是個簡單戲,話說過去有個姓鄭的皇帝跟人家打仗,手下兩個大將,一個叫公孫子都,一個叫潁考叔。潁考叔打仗厲害,公孫子都嫉妒啊,就用暗箭射死了潁考叔,但到了慶功宴的時候,潁考叔的冤魂出現,活捉那個狠心的子都。唉,你沒看過,好看哪,那演員會變臉。」
薛仁貴把手裡的花弓舉起了:「天地良心,這弓是沒有弦的啊!你們看這是能射死人的弓嗎?而且,就算這弓能射箭,傷口的箭呢?你們誰看見箭了?」
如果沒有人來,今夜小秀和自己的下場不堪設想。豬群在號叫過後啃得更起勁了,很快一頭豬前半邊身子都擠進了窗戶正要跳進屋子裡。
楊大個想了一下:「記得記得,好漂亮的。我當時就嘀咕,這種天氣穿裙子不冷嗎?一看就知道城裡來的,洋氣哦!估計是到鎮上找人的。」
狼剩到底知道了什麼!
幾個村民把死去的兩具村民屍體也抬了進來,和戲班小生的屍體放在一起。薛仁貴被大家盯得發毛,急了:「你們都看我幹什麼?難道和我有什麼關係?」
高林的心一動,似乎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但仔細去想,又什麼都摸不到,陳盛低聲說:「我不殺他,他遲早會殺我。楊猛和我一樣,我們這種人,是永遠不會廢的。」
也難怪村長他們這麼畏懼這個叫陳盛的男人,在出現這麼短時間他已經完全控制了局面,而且每走一步都把對方逼得死死的,一點餘地也不給對方留。
楊大個去趕驢車,高林守著一堆食物,班主走到門口突然回頭:「對了村長,明天的戲我幫你點吧。」

十一

高林搖頭:「我不能再害猛哥了,何況,我也找不到他。」
楊平抬起頭來:「問題就在這,當年擋他路的,不同意他意見的,都死了。」
陳盛站了起來:「我沒好奇心,也沒時間聽,我讓你走,你有意見?」
班主一把奪下了高林手裡的蘋果,擦了擦放進口袋,打著哈哈說:「沒事沒事,挺好挺好,我也愛吃水果——那這個蘋果我先收下了。」村長看看笑著的兩人,困惑地說:「真沒事嗎?」
班主哦了一聲:「她是去鎮上找男朋友的,我好心,就讓班裡趕車的閻五給她帶個路,送一下,現在應該跟男朋友在一起了吧。」
路上高林從楊平嘴裏知道了這個叫陳盛的人的過去。
高林不禁啞然,看來老太爺真的是年紀大糊塗才點這麼一出有射死親人的戲。眼看台上的薛仁貴作勢挽起來一張沒有弦的花弓,懷抱滿月,斜著身子對著台右的山上,邊唱邊做拉弓姿勢要射。
……
班主冷冷地說:「這麼說,不是我們戲班裡的人射死了你們村裡的人,而是你們村子里有人害死了我們戲班裡的人。現在怎麼read.99csw•com說?高老師是知書達理的人,你評評這個理,怎麼辦?戲還唱不唱了?」
這天夜裡,楊德在五哥那治傷,小秀就睡在學舍里以前小四睡的小床上,高林心如油煎,怎麼也睡不著,突然聽見外面的豬圈裡似乎起了異常的動靜。
高林知道那個銀鐲是幾天前死去的狗剩的。一陣濃煙滾來,高林看著陳盛背影的眼睛有些發酸,覺得這個猖狂的男人此刻看去很是孤獨悲傷。
班主朝薛仁貴看了看:「死了,站在我們前面好好的,突然倒下死了。」
小秀拿起摔落在地上的一根床腿想把那頭豬從窗戶里戳回去,卻被豬嘴使勁拱了個跟頭,一時爬不起來。高林連忙把他攙扶起來,就這瞬間,看見窗戶外的豬已經一隻接一隻跳落屋內,就把小秀推上了旁邊的衣櫃,自己也迅速翻了上去,只覺腳底一涼,鞋底被撲上來的一頭豬嚼了去。
「凡是山裡所有能用來殺人的方法,都是這個人創出來的。老實說,前幾天那個童謠殺人的時候,我和猛哥都懷疑是不是他回來了。
「第一箭射死了突厥左軍師,第二箭射死了突厥右賢王,突厥幾十萬大軍俯首稱臣。有道是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端的英雄了得。」
高林問:「那是怎麼發現的?」楊平搖頭:「沒發現。」高林再問:「那大家怎麼知道是他下的手?」
楊大個發現高林臉色蒼白,好心問高林:「高先生怎麼了?是不是身上有暗傷?還是回去休息吧。」
村民們連忙又趴了下去,但高林手中的盆子盤子都落在地上,心迅速冷卻下去。
陳盛繞到拴在戲台柱上的馬旁,指著馬說:「就是它帶你們進村的?」班主盯著陳盛:「你想幹什麼?」
現在豬群只要發起最後一次進攻,高林和小秀就會變成地上被啃過的爛泥一樣,高林後悔沒在柜子傾斜前試一試能不能從窗戶里跳出去,臉色蒼白地看了一眼小秀,小秀一把抱住了高林,大哭起來。
班主愣在當場,陳盛回頭對村民們揮手:「今天的戲結束了,明天演《殺楊》,歡迎大家繼續觀看。楊進,你還不把我爺爺扶回去休息?」
高林想來想去,搖了搖頭:「還是不對,五哥那抹臉扯臉是什麼做法?」五哥說:「抹臉和吹臉一樣,也是變臉色的。把化妝油彩塗在臉上,到時用手往臉上一抹,便可變成另外一種臉色。而扯臉就複雜了,當時那個戲子說……」
高林打量著窗戶,考慮能不能跳出去求救,但主意還沒拿定,發現豬群已經對衣櫃失去了興趣,轉而攻擊起室內的水缸,很快將水缸拱翻在地,灑了一地的水。
高林不說話,聽五哥說下去:「吹臉啊,就是在別人不注意的地方擺一個很小的盒子,裏面裝著顏色粉末,演員到時做動作掩護,趁機將臉貼近盒子一吹,粉末撲在臉上,立即變成另一種顏色另一張臉。但說了簡單,做起來可難。」
高林打了個激靈,看著慘死的狼剩,想起他最後告訴自己的那句:不要相信他。狼剩說的那個他,是誰呢?是面前的陳盛嗎?
高林笑著搖搖頭:「沒事。哎,大個你把驢車趕來,我幫你把水果壽桃送戲班裡去。」
高林看著陳盛走遠,擦乾了眼淚,拿過落在地上的被子,輕輕連頭蓋在狼剩身上,轉身也出了門。

十三

那為什麼楊八郎要通知村民們?他是在幫誰的忙?
高林聽了連連讚歎,突然想起來:「不對啊五哥,不是說三箭嗎?還有一箭射了誰?」五哥尷尬起來,顧左右而言他,經不起高林再三詢問,吞吞吐吐地說:「最後一箭……薛仁貴勁用大了,射日箭飛過天山,射中了自己率軍趕來支援的兒子——薛丁山的喉嚨……不過好在後來又救活了……」
但班主能這麼了解村裡曾經的一切,他肯定是在村民里也有內應,而且他身邊必然有一個和楊猛很相似的殺手,否則怎麼能讓大家懷疑到楊猛身上。曾經高林以為這個人是當年從山洞里逃脫的楊剛,但楊剛的骷髏已經在山洞里被發現。
高林把楊平的話告訴了大家,村長疑惑地問:「高先生你的意思是……」
陳盛點頭:「好,我先去看看他們有沒有宰了那群瘋了的豬。」說完轉身就走,沒幾步砰的一下撞在門框上,站著愣了半晌,深呼吸了一下,調整方向大步走了出去。
高林盯著慢慢推開的門縫,又看看旁邊簌簌發抖的小秀,不知道該喊狼剩趕緊逃跑還是怎麼辦,一出聲很可能會把豬群的吸引力吸引回來。
高林驚道:「你找他做什麼?」陳盛冷冷地說:「找出來,殺了他。」
高林沒明白過來,那個男人已經到了戲台前最後一排凳子那裡。
班主的臉色終於變了,村裡人轟動起來,五哥對高林和旁邊幾個人低語:「陳盛倒不是亂說,真有《殺楊》這齣戲,講的是曹操殺楊修的故事,就是不知道他這時候點這戲是什麼意思。」
大家不敢說話,紛紛散了開去。高林見陳盛背對眾人,煙霧盪起的熱波中披髮飄散,將手裡的一隻銀鐲扔進了燃燒的大火中。
男人身後不遠處楊大個牽著驢車縮頭縮腦地不敢過來。高林聽到身邊的議論越來越大了:「是他?他怎麼回來了,他怎麼會回來了?」高林看向村長,才發現村長面如死灰,嘴唇微微顫抖。
陳盛站在門口皺眉看著學舍里的異狀,突然伸腳踏住了一條正要游出門的鐵線蟲,蟲的另一頭立刻像蛇一樣翹了起來。陳盛一把捏住蟲頭,不顧蟲子的死命甩動,舉到鼻邊嗅了嗅,將蟲子舉到楊平面前:「你看是不是。」
誤進獸穴里,一子葬熊腹——楊小四身上那頭被山斧劈開的巨熊。
陳盛開了一槍以後,看著兒子的慘狀不動,忽然轉過身來,對著豬群怒吼著連扳扣機,一時豬群亂竄,沒死的都從窗戶里跳了出去。
楊大個急了:「怎麼能呢,我擱得很仔細的。你們現在拆的是放戲班馬車上的零碎袋子吧,你看,那個袋子放那,袋口扎著,裏面不鼓你們看到沒有。那是那天晚上我拿了幾個水果壽桃給楊鋒,我自己紮上的死結,你們看到沒有,當時拿的就是馬車上的。」
突然門外喧嘩起來,門被一腳踢開,隨後一聲槍響,高林連忙睜開眼睛,陳盛滿臉殺氣地站在門口,身後站著村長、楊平,還有幾個村裡的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屋裡的一切。
高林驚說:「他下的手?」楊平點點頭:「對,你該記得宋先生怎麼死的吧?有兩個老人就是那種死法。還有的也和山裡的方法有關。我想肯定是他沒錯。」
高林迫切地想找到剛才心頭閃過的感覺,但怎麼也觸摸不到,狼剩過來拉了拉高林的手,低聲說:「高先生,走啦。」
薛仁貴慌亂起來:「有冰箭也不是我放的,不是我放的。」高林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箭不可能是你放的,但有傷口必然就有放兇器的人……」
楊平嘆息說:「就這樣叫吧,剛才見面時我差一點喊出一聲盛哥來,好在改了口。當年我和楊剛楊猛楊鋒他們從小就是這個人的小跟班,到了大了啊,一聲盛哥已經不知不覺叫了十幾年,唉,都是不年輕的人了,他的頭髮一點都沒見白。」
陳盛冷冷地一笑,把已經落在身後的狼剩拉到面前:「哦,對了,都忘了我還欠村裡人情呢。兒子,告訴大家你叫什麼名字?」
事情已經定局了,該唱戲的唱戲,該看戲的看戲,但台下已經人心惶惶,沒了喜慶的味道,都東張西望,生怕從哪冒出什麼刺破喉嚨。
高林連連搖頭:「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有多大仇,不過猛哥已經被施了人俑酷刑,對你沒威脅了,你沒必要還這樣恨他。」
高林一拍桌子把昏昏欲睡的老太爺嚇了一跳,「我明白了!」原來楊鋒的鬼魂真相是這樣,但演楊八郎的戲子為什麼要提醒我們呢?也許這就是他被滅口的原因……
陳盛伸手扇開了高林的手,默默地盯著兒子的屍體看,良久,轉頭問高林:「我和你說讓你找楊猛的交易,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高林點點頭:「不錯,我覺得當時兇手就在我們台下人中間,我們注意力都被台上的戲子吸引了,所以他只要隨便一掉頭,從嘴裏噴出冰刺,射中目標,我們都會以為是和台上薛仁貴的射箭有關。」
其餘的豬在合力把頂在門上的床往旁邊拱,嘩的一聲,床翻在地上。高林雖然看不見豬群的正面,但可以想象豬群盯著木門露出的貪婪兇殘目光。
緊接著一排窗戶都碎了,圈裡的豬群都撲上窗戶撞著窗框,想衝進房間來。
高林看著楊平,楊平擦了擦頭上的汗:「好險,好險,高先生,你千萬不要靠近這個人,這個人是瘋的。」
豬群饑渴地用長嘴舔著水,最後read•99csw•com直接啃起了沾水的泥土,很快地上就出現了一個不小的坑。高林看得驚心動魄,都不敢想象如果落在豬群里是什麼後果,惶恐中天邊漸漸露出了光亮。
高林緊張地問:「怎麼變的?」五哥看高林在意,高興了,擺弄得滔滔不絕:「那個戲子說變臉有四種,分別是『抹臉』、『吹臉』、『扯臉』,還有一種傳說中的『運氣』變臉。那個《活捉子都》呢,就是用的吹臉。」
班主幹笑著點頭:「那我替班裡的人謝謝高先生了,我先回去安排一下,走了走了。」
「而且,」薛仁貴一指躺在地上的小生,「我對著台下拉弓,箭總不能拐彎,射到後台來吧?」
村長、楊平,還有幾個村民推著吵鬧的薛仁貴進來了,薛仁貴一進後台就摔戲袍:「班主,這是什麼跟什麼,這戲還怎麼唱……」突然看到躺在地上死去的小生,吃吃地說:「這……這……小季這是怎麼了?」
但不管他是在幫誰的忙,肯定被班主發覺了,所以楊八郎才會在後台詭異地死亡。
算了,只有靠自己了,不會再出現像楊猛那樣能幫助自己的人了。想到楊猛,高林想起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問清楚,正站起身來準備去問狼剩,突然人群騷動起來,遠遠地走來兩個人。
沒走的村民都被巨人的神力驚動了,山上吹下的風吹過巨人的臉,村民們驚呼起來。
陳盛就這麼一直走到了陳老太爺的面前,雙膝跪下:「爺爺,盛兒回來了。」陳老太爺扭頭不去看他。
高林的心沉了下去,還沒回答楊大個就搶了說:「去村長家,高先生說去村長家。」
小秀在前面喊了一聲高先生,高林回頭看大家已經走遠,顧不得多想,答應一聲快步跟上去,等大家到了學舍,走在前面的小秀先驚叫了起來,高林搶上去一看,差點吐了出來。
楊大個贊說:「班主你真是好心。」班主嘿嘿一笑:「那樣水靈的女孩誰不愛惜啊,只希望她的男朋友也愛惜她才好,就怕多情女子遇上負心郎!哎,高先生,你說是不是啊?」
高林沒接話,想著事情。五哥沒想到高林反應不強烈,有點訕訕的,自說自話:「我那時候覺得稀罕,專門請那會變臉的戲子回家吃飯,酒一多,套出來了,你知道怎麼變的?」
但豬群真像聞見了血腥味的惡鬼,理也不理高林,隨便高林怎麼揍,怎麼踢,就是圍著狼剩活活地啃咬不放。高林急得眼淚都落下來了,一不小心床腿打在土牆上斷飛了出去。
突然痙攣的狼剩睜開眼睛一把抓住了高林的手。掙扎著說:「別,別相信……他,他……他……」
那這個神秘的人物是誰呢?
忽然村民後排有人高喊:「停下,停下,不能射,快停下!」高林等坐在前排的人愕然回頭,看見楊平站在凳子上拚命揮舞雙手:「讓他停下,不能讓他射。」
楊平已經分開人群沖了過來,村長已經搶在高林前面往台上爬,但台上的薛仁貴已經搖頭晃腦地拉下了第三次弓。
楊大個也看了看高林的臉,大驚小怪地說:「哎你別說,是挺配!對了,我那時候回頭看見那女孩跟你們班裡趕車那大漢後面走來著,去哪裡了?」

豬群齜著牙把狼剩圍起來后,立刻撲了上去,狼剩的慘叫聲響了起來。高林推著小秀跳下柜子,柜子隨即倒了下來,高林使勁把小秀塞出了窗子:「快,快去喊人。」
好在衣櫃是老式厚重的那種木櫃,又緊貼在牆上,雖然被豬群拱得亂晃,小秀蹲在上面簌簌發抖,但到底沒被豬群拱翻。
是後台,慘叫聲是從後台傳來的!難道班主關於《霸王別姬》的恐嚇是當真的?那樣範麗……高林不敢繼續想下去,像野獸一樣低吼著躍上戲台往後台奔去,心裏發誓要是范麗有個萬一非把那班主殺了不可。
班主又從地上拾起鈔票,卷了三張遞給陳盛,剩下的放入口袋:「這位兄弟,馬命算你買了,但這馬肉我們不賣,馬肉的錢,你收回去。」
陳盛突然將槍頂在巨人背上,大吼:「說,你是誰?!」

學舍里地面牆上到處爬滿米把長的鐵線一樣的東西,細看還在蠕動,有幾條鐵線正在慢慢地從死去的豬體內爬出來,還有的豬屍上密密纏繞著這種東西,有的又從豬耳里鑽了進去。
高林在一旁看得清楚,鈔票上真的有龍飛鳳舞的陳盛二字。陳盛把鈔票扔回馬屍上:「不要說馬,殺了人我也買得下,你有意見?我知道你們來就是為了錢,所以我提前給你們準備好了大把大把的錢。」
村裡的人舒了一口氣,班主看著高林:「那誰去找?找到后怎麼辦?」村長立刻接話:「我們去找,找到后總會有個交代的。戲還麻煩班主唱下去,我們保證提高警惕,不再發生這樣的事情。戲酬加倍。」
陳盛把狼剩拉到自己身邊,摸了摸兒子的頭,對高林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突然臉一翻,一字一句地說:「他不去!你讓開!你擋了我的路。」
班主四處打著哈哈散了場,只有高林的心提了起來:很明顯了,這個叫閻五的男人肯定就是出沒在村莊里的那個殺手,一切條件他都符合,但他是怎麼能在戲班沒進村前就潛入村子的呢,他怎麼對村子里的一切這麼熟悉?
陳盛不接高林的話:「我可以幫你,前提是,你能為我做什麼?」
最終高林還是怕激怒班主對范麗不利,沒敢去戲班,把原本準備拉去戲班的食物全倒進了學舍門口的豬圈。楊大個驚得目瞪口呆,高林告訴他這是自己夢裡聽山神爺吩咐做的,自己開始就是不相信沒遵從才從山上摔下來,必須保密。
陳盛冷哼說:「就是村裡的人才不可信,你能幫我做的很簡單,找出楊猛。」
高林還是忍不住:「可我覺得你真的沒必要趕盡殺絕,猛哥已經成廢人了。」
片刻,巨人蹲下身去,輕輕撫摸著地上的馬屍,最後伸出手把鈔票拂到一邊,雙手把馬扛上肩頭,站起來看著陳盛。
正好窗外月亮出來,所有的豬像是聽到了同伴的號叫受了刺|激,一起對著月亮嚎了起來。高林驚慌地看著面前詭異的一切,如果是狼嚎村裡早有人跑來了,可是就算聽見豬叫誰又會半夜跑到這麼遠的學舍來查看?
叫陳盛的男人猛地一腳踢走面前的一張長凳,向前跨了一大步,一腳踏在面前的另一張長凳上,環視了一下眾人:「你們看,我可沒跨半步,我現在跨的是一大步,誰有意見?」
本來高林還想去找狼剩問問情況,但心亂如麻,最後躲在學舍里翻來覆去一夜,到凌晨才合眼。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戲鼓已經響了。
村長再也忍無可忍,怒說:「陳盛,老祖宗的壽辰,有什麼恩怨不能先放下?點《殺楊》?你這麼說是想殺誰?」
陳盛擦完手,把毛巾扔回給狼剩:「左邊往上數第四根肋骨,右邊下數第七根肋骨,被我打斷了,找老五給他接吧,一個時辰接不好,他人就廢了。」
陳盛說完繼續掉頭吩咐班主:「你們也收拾收拾,明天好有力氣演戲。我挑明了說,要是誰夜裡有辦法走,我也不攔,過得了狼群,在鎮口還有我的人等著。凡是不是村子里的人,剩下八天里,誰出去誰死,誰有意見?」
高林沒理他,指了指村民手裡的盤子里的水果:「沒洗乾淨!」村民困惑地說:「洗得很乾凈了啊。」
突然一隻手伸來,扇開了高林緊握著狼剩的手。
豬群抬起頭來,兇狠地盯著衣柜上的高林和小秀,又慢慢圍了過來,突然不約而同地開始啃起了櫃腳。柜子很快傾斜了,高林連忙拉著小秀往傾斜的反方向站,努力想保持住柜子的平衡,但柜子四隻腳很快被啃得只剩一個,好在櫃腳不高,居然還沒倒下來,傾斜在最外面右邊的一隻櫃腳上。
高林後退幾步,獃獃地看著屋外瘋狂得跟中邪了一樣,極力想擠進屋子的豬群,想起了從楊鋒身上詭異爬走的東西。現在,如果豬群衝進房間,自己和小秀遭遇會怎麼樣?
無奈力不逮,此子永長眠——楊晚晚。楊晚晚被埋在宋先生旁邊,難道只是巧合?更可能的是:宋先生就是被那個殺手殺死後嫁禍給村長,他習慣性地選擇了不遠處的地方挖墳。同時山民和村民的矛盾猜疑也被進一步擴大,在這種不和諧的氣氛下,自然沒人有心情去注意從他們車裡被帶來的食物,食物里無疑有什麼詭異而厲害的東西,他的目的就是把村民一網打盡,如楊鋒一樣詭異死亡。
陳盛看著高林喝下茶,突然說:「你有事情要求我?」高林差點把茶嗆了出來:「你怎麼知道?」
楊平也仔細察看了傷口,臉色有些奇怪地看著高林,高林問:「平哥,有什麼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