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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翠玉開了門,一把抱住曹巡捕說:「我當你不來了呢!」
傅磕巴是一個非常膽小而又實誠的人,孫立武的胡言亂語把他嚇哭了。孫立武見傅磕巴真相信了他的話,心中甚是得意:「信不信由你,黃哥親自對我說的。後悔了吧?晚了!行了,我走了,你這是自作自受!」說罷走了。傅磕巴張大了嘴巴,呆坐在那裡,他被嚇傻了。
老曹一抱拳:「好,咱說定了,今年大年三十晚上,咱大院的人一塊聚聚,我要是回來晚了,給我留一雙筷子,斟一壺酒,我要是大年初一還不回來,就把酒再燙一燙,潑到大院門口,和我說幾句話。好了,我該走了,天冷雪大,都記住,誰回來晚了,別忘了把咱山東大院的門關好……」
孫立武慌了,他想不到會是這樣,真是貓咬尿泡空喜歡,只好說道:「我,誰知道怎麼回事?」王憲補一把揪住孫立武的衣領:「你敢謊報軍情,打死你也不多!」好一頓暴打。孫立武跪地求饒:「我搞錯了,饒了我吧!」
天月怯怯地說:「奶奶,磕巴叔呢?」龐奶奶她仰起頭來,望著夜空。大家不解地望著龐奶奶。良久,龐奶奶輕聲說:「高人!」眾人望著龐奶奶,心中的謎難以破解。龐奶奶說:「日本鬼子把人逼神了!」眾人又是面面相覷,覺得連龐奶奶也變「神」了。
夜深了,各路江上飛匯聚江沿。天星對大夥說:「各位把頭,今天飛江,是福是禍很難預料,為保存咱們的實力,你們都在岸這邊不要動,我打頭陣,真的遭遇了鬼子,錢掌柜的身份就清楚了,你們不要管我,趕緊撤。」楊把頭擔心地說:「姑娘,這麼多爺們兒,我們怎麼能讓你冒險呢?還是我打頭陣吧。」
王憲補對憲兵們一揮手:「進去搜!」憲兵們端槍貓腰鑽進山洞,他們還以為會遇到什麼抵抗,誰想洞內昏暗潮濕,煙霧繚燒,杠子幫正圍著神壇燒香磕頭。一個憲兵問:「王,這是怎麼回事?」王憲補說:「我哪知道怎麼回事?你問他!」一指孫立武,「你說,怎麼回事?」
第二天,天氣格外好,明麗的陽光灑滿山東大院,幾隻雞在大院里轉著覓食。翠玉領著小環子,提著包袱走下樓來,她走得很慢,腳步很沉。
天星抱著小半達哭著:「哥,你不能死啊,咱們還要成親呢!」小半達艱難地笑了:「傻瓜,咱們不是已經成親了嗎?你已經是我老婆了,哥知足了。」
錢掌柜繼續添油加醋地挑撥著:「不是他是誰?龍江十八路江上飛,鞏二爺的勢力最大,這個人我了解,太陰毒,我不願意和他打交道,所以才來找你們你和大夥商量一下,給我回個話,我的意見,你們最好聯手做。」說罷走了。天星看著錢掌柜的背影,沉思了良久。
大院的人們站在院門裡看著正下樓的翠玉,人們的心情都很沉重,大家對翠玉既同情又佩服。雖然她是一個風塵女子,但大院里的人心中明鏡似的,沒有一個正經人看不起她。大家都明白,為生存而賣身比沒良心的賣國者不知要好多少倍!更何況翠玉也跟著老曹幹了抗日的英雄事。她下了樓,大夥圍上來:「翠玉,慢走啊!」翠玉流著淚,一個個抱著老鄰居們道別。
天星說:「哥,你說吧,你說什麼我都高興。」小半達不好意思地笑了:「哥自從知道你是女人,就一直在心裏,偷偷地把你當老婆,跑馬也想著你。」天星真心實意地反問:「你怎麼不告訴我?」小半達掏心掏肺地說:「不是怕你罵我沒出息嗎?」
老者十分謹慎地說:「既然拿不準,那就辭了吧,來路不明的包子,吃不得。」
傅磕巴知道這是掉腦袋的罪名,絕不能承認:「啊就你別血口噴人!」
藤本立正站著:「嗨,我知罪,願意接受任何處分!」
魏德民在樓上龐奶奶家受到了無微不至的精心照顧,龐奶奶、天月經常調劑飲食,翠玉專心護理傷口,就連傅磕巴和謝瞎子也能在外圍盡量打著掩護。眼看著魏德民的傷勢好得差不多了,他準備根據組織的安排到北邊開展工作。夜裡,曹巡捕給魏德民送行。
憲兵頭目說:「現在立即行動,抓捕姓曹的!」
龐奶奶喊:「老曹啊,你慢點走,咱山東大院的人,等著你回來!」
經過這次折騰,天星決心要和小半達圓房了。好在她受的是皮肉傷,養一些日子也基本愈合。結婚總得有點喜慶味兒,天星剪好一對紙鴛鴦,往窗上貼著,小半達收拾著屋子。
曹巡捕說:「該走就走吧,給日本人當走狗,到頭來不會有好下場。」「我也明白,我也是中國人,可我也要活,錢我就不客氣,帶走了。」曹巡捕說:「那是你應該得的。咱感謝你還來不及呢。」王憲補似醉非醉:「我知道你是幹什麼的,你也要小心,特高課不是吃乾飯的。」二人酒盡而散,各自離去。
魏德民緊緊握著曹巡捕的手說:「老曹,很遺憾九九藏書,不能在這裏和你並肩戰鬥了,你要多保重!」停了停,他又十分動情地說:「我這次死而復生,這條命是山東大院給的,時間緊急,我也不能見天好,告訴她,我謝謝她!」
傅磕巴待在家裡,他在房樑上栓了個上弔套,然後揚起頭望著上弔套,上弔套在擺動著。傅磕巴喝乾了一杯酒,他把酒杯一摔,站到炕沿上,把上弔套套在脖子上。他的淚水滾滾而下,他往前一悠,突然發出一聲慘叫……
大雪下了一夜,天好和天月開門看到院里雪很厚,就拿著笤帚走到院里,準備掃雪。天月忽然發現了什麼,忙指著讓天好看,天好順著天月的指點望去,原來雪地里留下了一圈兒腳印,腳印一直延伸到大門口。天好喊龐奶奶,龐奶奶在樓上正朝下看著,她的身上落滿了雪,聽到天好喊,她應道:「我正在琢磨著呢,這是你磕巴叔昨晚見咱大院的門沒關,他回來給咱關門來了!」天好和天月面面相覷,心中的謎團總是解不開。龐奶奶仰起頭,雪花落在她的臉上,慢慢融化了。
孫立武高興得屁顛屁顛地帶領憲兵,跟蹤著天月到了郊外,他想這回一定能立個大功,抓住放火團的人。天月在前面走著,忽然閃身鑽進一個山洞,孫立武領著憲兵包圍了山洞,向洞口圍攏。
藤本出謀獻策:「長官,抓捕行動最好在深夜。山東大院臨近郊區荒山,如果不慎被他逃脫,鑽進山裡就很難抓捕,一定要在他睡熟了的時候行動。」
第二天,天星把龍江各路江上飛聚齊在江沿議事。她把錢掌柜的事對大夥學說一遍。楊把頭向大夥:「你們都接過他的活?」大夥都說不認識這個人。
天星以她的誠心贏得了楊把頭等江上飛的諒解和信任,大夥都表示要團結起來。這種情況傳到日本特務錢掌柜的耳朵里,他暗自高興,覺得這是一個消滅江上飛的好機會,他還是決定從年輕氣盛經驗不足的小半達和天星入手。
傅磕巴趕著大車過來說:「翠玉,啊就娘兒倆上車吧,我送你們。」大院的人目送著翠玉母子走出大院,上了馬車。
一位老者對天星說:「這件事有些奇怪,按說,老客在一條道上栽了,不會再走回頭路,可他為什麼不找我們,偏要找你呢?」
翠玉緊緊抱住曹巡捕:「大哥,你走到哪裡我都要跟著你!」「不要胡來!」翠玉哭著問:「大哥,你不要我了?」「說什麼?放心,我在外邊立住腳就派人接你。」

1

曹巡捕順利完成了機場放火的任務,本來可以立即安全轉移,但是,想到此去也許就再也見不到翠玉了,這些年兩人感情日益深厚,他想最後再見翠玉一面。他神差鬼使地又到山東大院外,站在暗處看著,大院里,唯有翠玉家的燈亮著,那是翠玉在等他安全歸來。曹巡捕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進大院,上樓輕輕敲著翠玉家的門。
天星滿臉淚水:「哥,我還沒和你進洞房呢,你千萬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麼辦啊!」小半達翕動嘴唇:「哥告訴你件事,你聽了別不高興啊。」
傅磕巴唱到這裏,接著來了一段自編的精采念白:「老夫今有一言,要說與諸君眾將聽者:想我堂堂中華,自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造我錦繡家邦。紂王無道武王伐紂,周室一統華夏八百余載。又逢戰國紛亂,始皇揮鞭一統江山,怎奈亂臣禍國,秦廷無道,高祖芒碭斬蛇起義,得漢室天下四百余載。可嘆黃巾作亂董卓發難,三國紛爭政歸司馬。隋唐宋明又統江山,可誰又料吳三桂賣國,清兵入關。所幸得康乾盛世百有餘年,可恨又有慈禧誤國,洋人作亂,黎民百姓屢遭戰亂,遂使大廈呼啦啦傾覆。而致軍閥崛起殘害生靈,國亂歲凶蒼生塗炭,可恨那倭寇趁人之難,鐵蹄之下安有完卵。最可恨又有狼心狗肺賣國為奸,漢奸哪漢奸,爾等本為炎黃子嗣,怎能做奴顏婢膝之輩助紂為虐。爾既為叛逆之賊,就該藏頭縮首,怎麼,你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搖首擺尾,你這人面獸心的匹夫,罪孽深重,惡貫盈滿,神鬼之所共怒,天地之所不容,你這人面禽獸,人人得而誅之,天下之人,恨不得食爾之肉也!
話音未落,窗外忽然火把通明,翠玉趴窗一看,只見大院站滿了日本憲兵。「大哥,不好了,憲兵包圍了大院!」曹巡捕說:「不要慌,他們不會怎麼樣你。」說罷,從容地脫去偽軍裝,換上中國式的衣服。他知道,這回是難逃敵人之手,決心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在山東大院的老鄰居面前,他是要恢復他的本來面目了。憲兵們衝上樓梯,捉拿曹巡捕。大院里的人們驚恐地看著這一幕。

2

翠玉推讓著錢:「錢我不要,老曹早有安排,https://read.99csw•com給我留了後手。」
天星大義凜然地說出一番令人感動的話:「不,活是我接下來的,我不出面沒道理,再說了,大家都拖家帶口,誰出了事都不好,我無牽無掛,應當打這個頭陣,都不要爭了。我再重複一句,如果咱們中了計,都不要救我,找到錢掌柜,結果了他,不要讓他再危害鄉里了。」
孫立武見這陣勢,知道占不上便宜,便一邊走一邊說:「你們等著,一群共產黨,我會一個個收拾你們!」。
天星說:「不,這個包子不掰開看看,怎麼知道裡邊什麼餡兒呢?我打算應了他。」接著,他把自己的想法對大夥說了,大夥覺得可行。
(唱)罪惡滔天人人恨,我活活罵死你老讒臣!」
曹巡捕深情地望著山東大院的眾鄉親,他現在已經不是日本小衙門的巡捕,是一個真正的中國人。
楊把頭豪爽地說:「話說到這,你就放心大胆去吧,我們給你作後盾!」
傅磕巴一聽絞刑兩個字,渾身打了個冷戰,不由得問道:「啊?啊就絞刑?」孫立武十分得意地看著傅磕巴:「不信?不信你去問呀!」大夥你看我、我看你,一時沉默無語,各人心情悲憤,步子沉重地散去。
孫立武在洞口喊:「天好、天月,你們出來吧,憲兵隊把你們包圍了,你們把人交出來就沒事了!」天好、天月走出洞來。姐妹倆手拉著手,眯縫著眼睛,很奇怪地看著來人。天好驚愕地問:「你們要幹什麼?」
孫立武信口開河:「絞刑?我是怕你們害怕,沒說出實情,他是被送進絞肉機,活活絞死了!」他越說越玄越恐怖,好像他到十八層地獄親眼所見一般,「頭回聽說吧?旅順大獄,日本人處決抗日分子都是用絞肉機,就和肉架子的絞肉機一樣,不過很大,把人送進去,從腳開始,就那麼一寸一寸地絞進去,一直絞到腦袋,你想想吧,那是人受的滋味嗎?」
翠玉漸漸不支,忽然,孫立武頭上挨了一棒子。孫立武放開翠玉:「誰?敢到這兒撒野!」回頭一看,是天好提著擀麵杖站在他身後。龐奶奶也過來了,嘴裏大聲喊:「天好,給我往死里打這畜牲,打死了我償命!」
夜深了,風雪正猛,錢掌柜家倒是暖意融融。留聲機里放著日本歌曲,錢掌柜一身和服,隨著音樂旋律,扭動著身軀跳舞。
他用手指著傅磕巴威脅道:「你的所作所為,只要我到大衙門去報告,你立馬就得進旅順大獄,知道不?」傅磕巴說:「啊就你少嚇唬我,我犯什麼罪了?」
與此同時,曹巡捕從另一個山洞里背著魏德民,上了傅磕巴趕的大車,做好偽裝直奔山東大院,把魏德民拉到龐奶奶家。
天好擦著眼淚說:「魏大哥,你走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呢?老曹剛告訴我,我買了火燒就追來,給你,夠你十天半月吃的吧?」說著,拿起火燒就往魏德民兜里裝。魏德民就那麼站著,眼裡卻湧出了淚水。
曹巡捕在樓上射擊,一聲槍響,一個憲兵倒下。憲兵們紛紛隱蔽起來。藤本惡毒地抓住天月為掩護,逼上樓梯喊著:「曹,投降吧,你跑不了啦!」曹巡捕喊:「藤本,她是無辜的,你放開她,我跟你走!」
曹巡捕說:「今晚有個行動,到飛機場放火,完事後再去吧。」「不行,火神爺說了,行動取消!」曹巡捕說:「那怎麼行?內應已經準備好,放棄這次行動太可惜!就這一次,做完我馬上走人。」商販停了停說:「那好吧,千萬小心,行動完了不要回家,直接走人!」
正唱著,孫立武推門進來了。
小半達和天星番強跳進大院,拴著的狗狂叫起來。錢掌柜走出屋門,手裡舉著槍喝道:「誰!」小半達從黑影里跑出來,舉著匕首撲向錢掌柜。錢掌柜剛從屋裡出來,一時不適應外面的黑暗,冷不防從背後撲上來一個黑影,他來不及開槍,與撲上來的小半達廝打在一起。天星拿著匕首,但投鼠忌器,沒法幫忙。小半達一刀刺中了錢掌柜的胸膛,天星趁機也向錢掌柜刺了幾刀,錢掌柜嚎叫著倒在地上。小半達拖著天星趕快往外跑。錢掌柜向前爬了幾步,舉起槍來,朝兩個黑影開槍,槍聲響了,小半達中彈撲倒在地。這一槍正中要害,小半達說:「天星,我不行了,你快跑吧!」天星哭著說:「哥,死咱倆也要死在一起。」說著,背起小半達,急忙跑入黑夜中。
老曹被抓走,翠玉像是塌了天。她一個風塵女子,受盡了屈辱,自從和老曹好上,才覺得活得像個人樣。和老曹一起參加地下抗日活動,她更覺得自己像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她活得有滋有味,還盼望以後和老曹結婚,過最普通的夫唱婦隨的小日子。然而這一切瞬間成了泡影,她無法向人傾訴,只能獨自哭泣。
龐奶奶安慰翠玉:「別哭了,看來這裏你呆不住了,我給你點錢,帶著孩子走吧。」翠玉哭著說read.99csw.com:「老嬸子,我哪兒也不去,要等老曹回來。」
天好一邊塞著火燒,一邊說:「魏大哥,你什麼時候才回來啊?」魏德民不說話。天好動情地說:「魏大哥,遇著了你,我就覺得日子有盼頭,可你這一走,我就覺得日子又長了……」魏德民還是不說話。天好說:「好了,三十個火燒,一個都不少,你走吧!」魏德民輕聲說:「天好,我這條命是你給的!」「魏大哥,你快走吧!」「天好,我忘不了你!」
錢掌柜放下禮物,自己找個凳子坐下:「是這麼回事,上番咱們合作,事情沒成,我一直不甘心,就是想把這筆買賣做成,再說了,我的貨總壓在那邊,也不是事呀,你看……」
這時,楊把頭帶領大夥來賀喜,楊把頭抱拳道:「小半達、天星,你們倆今天成親,大夥來給你們賀喜了。」楊把頭掏出一沓錢來,「這是弟兄們的一點意思,別嫌棄。」
在撕裂人心的風雪聲中,天星點燃一支紅蠟燭,從牆縫中鑽進來的風吹著蠟燭忽明忽暗,燭影搖曳。天星伸出兩手護著紅蠟,就怕風把它吹滅了。小半達有點猴急地說:「天星,咱們睡吧。」天星說:「哥,今天晚上,我想和你去辦件事。」小半達問:「什麼事?不能明天辦?」天星說:「錢掌柜害死了咱們那麼多弟兄,可事情都是因為咱們引起的,要報仇也得咱們去,我想今晚把老東西結果了,要不然我這心裏過不去。」小半達知道,天星想好要辦的事,無法改變,他說:「嗯,我這心裏也過不去,這仇不報對不起死去的弟兄。這就走,殺了這狗日的!」
傅磕巴話不流利但刺兒卻尖:「啊就這回大腿可要抱住了,可要注意了,別叫他放屁崩掉牙。」孫立武恬不知恥地笑著:「你嘴裏沒有一句乾淨的。」
錢掌柜怕事情不成,忙挑撥道:「是要商量一下,上回要是小把頭不吃獨的,你們幾路聯手干,鞏二爺也不至於對你們背後下毒手。」
錢掌柜忙以價碼利誘:「實話說,這批貨我急等著用,價碼我再提三成,可以了吧?」天星猶豫了一會說:「那好,我和大夥商量商量。」
小半達好像做夢似的笑著說:「天星,真的今晚要和我成親?怎麼改變主意,不找你姐姐弟弟了?」天星帖好窗花,真心誠意地說:「哥,我想明白了,這條命是你給的,早晚也是你的人,可大主意沒變,成了親咱們就走。」小半達嘻笑著逗趣:「你早明白多好,這陣子孩子都滿地跑了,不過可不能再叫哥了,叫相公吧。」
「有,我這是才進的貨。」商販說低聲說,「據可靠情報,你已經被特高課盯上了,火神爺命令你立刻轉移。」
天星的疑慮更重了:「你是說,鞏二爺背後下的毒手?」

3

夜裡,曹巡捕和王憲補來到一個酒館,二人坐在角落裡喝酒。王憲補喝下一杯酒,看說曹巡捕笑道:「老曹,你真行,這齣戲叫你唱的,有板有眼,一波三折,我算服了你了。」曹巡捕說:「我也是被逼無奈,鋌而走險,要是沒有你老王為朋友兩肋插刀,我有再大的能耐,這事也辦不成。來,我敬你一杯。」王憲補陪老曹又喝了,把實話講了出來:「別把日本人當傻子,我估計,他們早晚會明白被涮了,我可不願意倒霉,想尥蹶子。」
憲兵又問:「你們沒有家嗎?為什麼要到這裏住?」老鄭說:「我們教主託夢了,說這個月十五前後大災大難就要來了,到時候天塌地陷,我們是來躲難的,你們也都躲躲吧!」憲兵吼道:「巴嘎!這是謠言!都給我回去,這裏不許住人!」
楊把頭說:「我也在心裏畫魂兒,這個錢掌柜,是不是日本人派來釣魚的?」
這時,孫立武走進屋說:「翠玉,哭什麼呢?老曹走了有我,只要你答應和我好,這個大院沒有人敢欺負你!」他鮮廉寡恥地笑著:「你孤兒寡母的,沒有個靠山怎麼行?跟我過吧。」說著要摟抱翠玉。翠玉掙喊:「你滾!你這人渣,敢碰我一下,要你死!」孫立武拚命撕扯翠玉。小環子咬著孫立武的胳膊哭喊。
天月關切地問:「曹大叔進去挨打了嗎?」孫立武說:「挨打?他媽的,死了!」大夥都說孫立武是胡說八道。
靜夜中,傅磕巴的慘叫聲傳來,驚動了大院里的鄰居們,院里的人都跑出自家的門,往傅磕巴家裡望著。眾人隨龐奶奶去傅磕巴家,走進來一看,房樑上的上弔套在悠蕩著,可是傅磕巴沒了人影!大家面面相覷,又一起望著龐奶奶,龐奶奶背著手慢慢走出屋子,眾人默默地跟著龐奶奶。
天星和小半達拜天地,楊把頭主婚。二人拜過,大夥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嘻笑著離去。
龐奶奶說著遞過一把錢來。
翠玉跑出來抱住曹巡捕:「你們不能抓走他,他是好人啊!」曹巡捕有意為翠玉開脫,九-九-藏-書故意一腳踹開翠玉:「臭婊子滾開!不是貪你的被窩,我能有今天嗎!」
孫立武狗舔驢腚地賣弄道:「就是黃刑事呀,黃金輝,要和我拜把子呢。」
天星已經對錢掌柜有些懷疑,一時拿不定主意,就推脫說:「最近我們的江幫為接你的活受挫,大家還沒緩過勁來,再說吧。」
憲兵審問老鄭等人:「你們是什麼人?」老鄭好像很害怕的樣子說:「我們是信奉七星道的,這些都是教徒。」
隨著念白的激昂快速,傅磕巴出現在院子的樓梯上。大家走出各自的屋子,都驚奇地看著傅磕巴。傅磕巴口齒伶俐清楚,越說越高昂。龐奶奶長嘆一聲:「唉,神了,真是神了,小鬼子把中國人逼神了!」傅磕巴邁著台步下了樓,如入無人之境,竟然看不見樓下站著的鄉親們,徑直走進自己的家門。
夜裡,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著,院里一片潔白。
孫立武好像什麼都知道,他又點到了正穴:「血口噴人?我問你,那天憲兵隊去山裡抓人,你趕著大車幹什麼去了?」傅磕巴說:「啊就我去拉貨。」孫立武說:「拉貨?是送個人吧?黃哥早就知道了!」傅磕巴嚇得嘴直哆嗦:「啊就真的?」「你當黃哥是吃乾飯的?」傅磕巴問:「啊就他們真的能抓我?」孫立武說:「抓是肯定的了,磕巴,你要進旅順大獄可就慘了。上老虎凳,灌辣椒水,給你十個手指釘上竹籤子,折騰完了,你還免不了一死。哎,知道老曹是怎那麼死的嗎?」傅磕巴說:「啊就不是說不是說上了絞刑嗎?」
天星背著小半達跑回自己的小木屋,把小半達放在炕上,解開衣服,給半半達包紮傷口。由於失血太多,小半達躺在炕上,已經奄奄一息。
這日頭和月亮整天價輪換著升起來又落下去,不知道到底是哪個追哪個,山東大院的人們就這麼在日月的交替中熬著苦日子。前一陣子驚心動魄的事兒剛過去,大院里表面上看似平靜,但老曹打死日本憲兵被抓走的驚濤駭浪,在人們心底激起的餘波仍未平息,大家總在掛著老曹的事。
天星說:「哥,我心裏也一直把你當男人,你要是動了硬的,我會答應。」小半達說:「天星,在我眼裡,你是沒開的花骨朵,我怕傷害了你。」
孫立武是死豬不怕滾水燙,挨了打還湊熱鬧,他問天好姐妹:「你們什麼時候信了七星道?我怎麼不知道?」天好說:「你想信嗎?我引渡你呀!」
龐奶奶用真情實話斷了她的念想:「他被送進旅順大獄了,進了那裡,沒有活著回來的,以後小鬼子還會來找你的麻煩,還是走吧。」
這天天星正在小木屋裡劈柴,錢掌柜笑嘻嘻地提著禮物進來,他故作驚訝:「這是爺們兒乾的活,你姑娘家怎麼能幹這個?小把頭呢?」
傅磕巴意猶未盡,在自己家喝著酒,擊節長歌,唱的是《逍遙津》。
曹巡捕來不及喘口氣就急忙燒文件,翠玉驚訝地問:「曹大哥,你要幹什麼?」曹巡捕說:「我剛燒完日本的飛機庫,已經暴露了,必須馬上撤走。」
「王朗你本是漢老臣,食君之祿當報國恩。匡扶漢室你全不論,興劉安漢心無毫分。助桀為虐篡了漢鼎,甘心愿為諂媚臣。今敢在馬前胡亂論,細聽老夫說明分。」
天星負了傷,在冰面上艱難地爬著,她的身後是一條長長的血跡。這時,小半達出現了,他背起天星,坐著雪爬犁沒命地逃離了結冰的江面。其實,小半達並沒有離開天星,他哪裡捨得離開這個相依為命的未婚小娘子?他是在暗中保護著她。所以在天星危難之時,小半達能像從地下鑽出來似的出現,把他的心上人救出。
孫立武煞有介事地說著,雙手胡亂比畫著:「你看,黃哥說的。你們都不知道,老曹抓到憲兵隊,立馬就送旅順大獄了,這傢伙,一進去就承認,自己是放火團的,說了,南大亭油漆廠的幾起大火都是他放的,滿石制油所和飛機場的火也是他放的,再問別的,把牙咬得緊緊的。」看到大夥聽得聚精會神的樣子,孫立武來了勁頭,「我聽說呀,什麼刑都使了,就是不開口,人家一看,問不出什麼了,就動絞型。」
孫立武一拍桌子連唬帶嚇:「你說沒和日本人作對?你和放火團有聯繫!」
孫立武好像押寶中了彩:「哈哈,天好,你果然也在這裏,你說要幹什麼?皇軍要抓的逃犯交出來吧!」天好不明白地說:「你胡說些什麼?」
魏德民在夜色的籠罩下急匆匆地走著,他突然覺得背後有腳步聲,開始他以為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那腳步聲自己的,但他聽聽又不像,地下工作的警性情使他特別小心,他忙躲到一棵樹后察看。他看到背後一個黑影尾隨著他。
天星說:「哦,他外出了,一半時回不來,錢掌柜有什麼事,可以對我說。」
孫立武繼續追逼道:「就算你是撤火,你回來以後,為什麼要裝瘋賣傻?敲詐了黃哥一筆錢read•99csw•com,這是不是事實?」傅磕巴慌了:「啊就我,啊就我……」
平常,在山東大院里的夜晚,總是十分寂靜,沒事的人家都早早關門。這天,夜已深了,大院里竟然有人在唱京劇。這是傅磕巴在唱京劇《罵王朗》,他旁若無人地唱著,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
藤本說:「把槍扔下來!」曹巡捕扔下槍,憲兵蜂擁而上,抓住曹巡捕。
天星嚎啕著:「哥!你不能走啊……」但是,小半達還是走了。他是為自己心愛的人而死去,就要成為新郎的他沒能如願,他不能不感到遺憾,他去了,還放心不下他心愛的人。天星獃獃地望著已經閉上雙眼的小半達,看著看著,小關達笑了,原來是在老林子里,小半達正給她解腳上的夾子。他們在老林子里挖參,老冬狗子給他們說媒下帖。她看到、在牛角溝,日本鬼子掃蕩,受了傷的她由小半達背著從江水中爬上岸。她看到,就在這小木屋裡,小半達自己捨不得吃,把駝鹿肉乾從懷裡掏出來留給她……這一切銘心刻骨的情景,已經成為不能迴轉的過去。小半達是真正走了,永遠永遠地走了。
孫立武一屁股坐在三條腿的凳子上,差點摔倒,他踢了一腳凳子說:「先說給黃老爺子唱堂會的事,那天堂會,你他媽的安的什麼心?給人家拉了褲子,把客人都熏跑了。是不是喝了巴豆湯?再好的肚子,喝了那玩意兒也得拉稀,你是故意作索人!」傅磕巴強辯著說:「啊就我喝了不假,那是為了撤火。」
他疾步向前走,背後黑影尾隨著,他走得快,黑影也走得快,他走得慢,黑影也走得慢。他又閃身躲進一棵樹后,見黑影急匆匆走過來,魏德民突然一腳朝黑影踢過去,黑影倒了。黑影翻身躍起,他矇著頭巾看不清面目。二人搏鬥,黑影的包裹掉在地上散開了,火燒撒了一地,黑影蹲在地上撿火燒。魏德民問:「幹什麼的?」上前扯掉那人的圍巾一看,原來是天好,滿臉的淚水。魏德民問:「你怎麼來了?」
孫立武進一步威脅著:「磕巴,就你這些所作所為,要是讓日本人知道了,你就說吧,得不得去蹲旅順大獄?」
天剛黑,藤本被憲兵隊一個電話電叫到隊部,他一進門就挨了憲兵頭目的一個大嘴巴。「巴嘎!你這個混蛋,放火團就在你身邊,你什麼也不知道,如果特高課不出動,你還蒙在鼓裡!」
天星緊緊抱住小半達,悔痛交加:「哥,你是好人啊,可我以前任性,惹你生氣,你別往心裏去呀!」小半達說:「哥不生氣,哥疼你還疼不過來呢,我要走了,可你今後怎麼辦呢?哥不放心啊……」說著閉上了眼睛。
小環子安慰媽媽:「媽,別哭了。」翠玉說:「你曹叔叔走了,沒有人保護咱娘兒倆了,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啊!」「媽,長大了我掙錢養活你。」
於是,天星開始領著她的幾個人趕著雪爬犁越境。江面上,早已埋伏好了披著偽裝的日本江上守備隊的士兵突然躍起,朝著雪爬犁開槍。天星等人陷入絕境,瘋狂地趕著雪爬犁和敵人周旋。楊把頭看到這種情況,指著江面說:「他們中了圈套了!」大夥都慌了,看著楊把頭問怎麼辦。楊把頭一咬牙說:「不能眼看著他們受死,跟小鬼子拼了!」眾江上飛一起趕著雪爬犁搭救天星等人,冰河上,雙方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血水把白雪都染紅了。
天好猛一推魏德民:「快走吧!」魏德民轉過身來。天好又猛一推:「走!」魏德民轉身朝前走去。天好默默望著魏德民的背影,魏德民站住,轉過身望著天好。天好朝他笑著揮了揮手,魏德民笑著朝她揮揮手,過後消失在夜幕中。這時候,天好的淚水才涌了出來,她捂著嘴沒讓哭聲隨淚水流出,而是痛苦地埋入心底。
夜晚,大街上人來人往,曹巡捕按約定和一位地下聯絡員接頭。一個流動商販正賣香煙,曹巡捕過來問:「有哈德門嗎?來兩包。」這是接頭暗語。
孫立武自討沒趣:「拉倒吧,我可不信那些!胡說八道!」老鄭喊:「兄弟姐妹們,他侮辱咱們的老母,咱們能答應嗎?」大夥齊說:「不能,打死他!」大夥蜂擁上來,又是把孫立武一頓暴打。
眾鄉親望著曹巡捕,在他們眼裡,這位老曹是令人敬佩的抗日英雄!
這天人們又在議論了,大家懷疑是孫立武出賣了老曹。人們正說呢,孫立武急匆匆地走進了大院。大家看著他,沒一個人理睬。孫立武的臉皮久經考驗,已經是越來越厚,並不在乎大家的冷淡,仍然腆著臉找話說:「哎,我說什麼來?老曹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用手比劃著八字,「這個!」天月問:「你怎麼知道的?」孫立武神氣活現地說:「哼,什麼事能瞞過我?黃哥親口對我說的,那還能錯?」傅磕巴問:「啊就你什麼時候又有了個黃哥?」
傅磕巴害怕了:「啊就我是做了些荒唐事,可也沒和日本人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