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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虎子當然不能再留下,但又不想太傷烏日娜的心,就安慰道:「烏日娜,別這樣,你救了我,對我又這麼好,我會永遠想著你的!」
到了周家大門外,敲門後走出來何嫂。天月問清她確實在鹿記鞋店買過鞋,就說:「那雙鞋有點問題,我們掌柜的不知道,稀里糊塗就賣給你們了,我又拿了雙一模一樣的,給你們換換。」何嫂引著天月去見周老太太。
既然是格日勒的戰友,烏日娜就對虎子格外親熱。為了讓虎子恢復身體,烏日娜給虎子喝奶、吃羊肉,照顧得十分周到。虎子感動地說:「烏日娜,你救了我這就足夠了,我的身體會慢慢好起來的。我怕長住你這兒不方便。」烏日娜十分肯定地說:「有什麼不方便的?你是格日勒的朋友,不怕人家嚼舌頭。」虎子的身體虛弱,確實需要靜養一陣子,也就在烏日娜這裏往下來。
天好斟滿三杯酒,拿起酒杯說:「這杯酒咱三個人都喝了!」說罷一飲而盡。她放下酒杯,眼淚撲簌簌掉下來。她說,「咱們團聚了,有家了,可是我想虎子,咱們一定找到他,讓他回家,咱們姐弟四個這輩子再也不分離了……」天星和天月眼裡湧上淚水,默默地把酒喝了。
日頭曬著,天很熱,三姐妹在自己的地里汗流浹背地耪地。天星調皮地說:「東家,咱可是打短工的夥計,不敢得罪你。」天好故意凶凶地:「不許偷懶耍滑。」天月笑:「二姐,聽大姐這口氣,哪像姐姐,就是一個打頭的。」
周和光有點不解:「可國難當頭,作為軍人怎麼能顧得了這些呢?」
吃過晚飯,天已大黑了,周和光回房休息。虎子接過何嫂端來給少東家洗臉的盆子,走進周和光的屋內。
正在這時,周和光進屋問:「媽,有客人哪?」周老太太說:「不是什麼客人,是鹿記鞋鋪里的。」她欣喜地把事情的經過對兒子講說一遍。周和光十分感動地說:「哎呀,這妹子,真是天下難找的生意人啊!」周老太太說:「可不是嘛,就憑這一件小事,說明這閨女有多好多細的心眼,你要是娶了這樣的媳婦,我這輩子就知足了。」天月不好意思了:「您說了些什麼呀!」周和光也笑了:「媽,又來了,」周老太太說:「你不急我急,你就照著這個閨女的樣給我找,找不到,我就做主,到這閨女家提親。閨女,我兒子你也看見了,願不願意給我做兒媳婦?」天月紅了臉:「大娘,您要臊死人啊!」周和光搖著頭:「這老太太,想兒媳婦想瘋了。」
村民們看著開拓團進村,紛紛議論。
天月檢查著女顧客挑剩的鞋,挑出一雙來,對掌柜的說:「這雙鞋有點問題,我標了個記號,不要賣了。」掌柜的說:「知道了,放那兒吧。有批貨沒到,你去貨棧看看怎麼回事。」天月出門去貨棧,掌柜的反覆看著天月做了記號的鞋自言自語:「這鞋哪有問題?」把鞋又擺上貨架。
在飯館里,虎子一邊吃飯一邊講他離開白旅長之後的經歷。周和光小聲問:「你願意跟我走嗎?」「我沒有家,沒有一個親人,也找不到白旅長,從今後,你到哪裡我跟到哪裡。」「那好吧,記住,以後叫我掌柜的。咱們去我老家三江鎮。離這兒不遠,明天傍晚就能趕到。」虎子心中有說不出的高興。
冰化雪消春天到。不管世事如何艱難,春風還是按時吹來,春風是剪刀,剪出柳條葉兒綠,春風是畫筆,畫出滿樹桃花紅。山東大院的鄉鄰們隨著春天的到來,隨著身上衣服的減少,總算在日本鬼子的高壓下,稍稍喘了一口氣。
烏日娜生氣了:「叫你帶著就帶著,大遠的道兒,你還能像以前那樣要著飯走?我能忍心?」虎子說:「好吧,我帶著。我這就走了,早早動身,多趕點路。」說過轉身走去。他走了幾步,回頭和烏日娜揮別。烏日娜一直目送著直到看不見虎子的背影,她回身看著虎子留下的生活過的痕迹,淚水模糊了眼睛。驀地,她看見自己留給虎子的錢褡子還在那裡,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周家在三江鎮是大戶,三進的院落,門庭雖然冷落,卻不失昔日的肅整。
天月年齡還小,細皮嫩肉的,天好不忍心讓她風吹日晒地干農活。姐倆在大連給魏德民的鞋鋪干過活,天好就在三江鎮的鹿記鞋店找了份活,正適合天月干。一轉眼就到了秋收季節,天月要跟鞋鋪掌柜請幾天假,幫姐幹活,天好不同意,說到時候請幾個短工來就行。

3

龐奶奶高聲朗朗地說:「是呀,我沒死,我老了,也活夠了,我沒什麼能耐,可對你們這些畜牲,我也能當塊兒石頭砸死人,今天,我要領你到老天爺那兒說理去!」龐奶奶說罷,大叫一聲,從樓上跳下來,蒜臼子重重地砸在藤本身上。藤本一命嗚呼,龐奶奶也氣絕身亡。孫立武獃獃地看著藤本的屍體,傻了一樣。
第二天,周和光帶虎子來到義和盛綢緞莊。這是三read.99csw.com江鎮上最大的綢緞莊,門面十分氣魄。進到莊裡,周和光向悵房作了交待,給虎子換了一身行頭。
天好哈哈笑著,眼淚都出來了:「天星啊,天星,這些年了,怎麼渾身的野性還沒收斂?你說你這個樣子,哪個男人敢娶你做媳婦?」
周和光打量著虎子笑:「還行,有個夥計樣了。」虎子摸著綢緞說:「我的媽呀,這麼多綢緞,什麼時候能賣完啊!」
周老太太說:「你找媳婦,模樣說得過去就行,有三條不可含糊,一是要脾氣好,心細;二是要知書達理;這第三,我不強求,最好是個山東人。」周和光笑道:「媽,為什麼看好山東人了?」周老太太說:「為什麼?山東媳婦能幹,最講究孝敬公婆。」周和光:「那倒不假,山東是孔孟之鄉,講究倫理。」
傅漢璋說:「咱們吉林方面的情報機構被日軍破獲了,決定讓你回老家,任務是搜集關東軍的軍事情報。」周和光正要說什麼,傅漢璋又說:「別說了,你跟我這麼多年,我也捨不得,作為軍人,一切要為戰爭著想,打敗日寇,你再回到我身邊吧。」
虎子只好離開這裏,又開始流浪了幾個月,一直沒走出草原。這天,正遇上一場大雨,虎子衣衫破爛,又飢又累地跌倒在地,無力爬起來,任風吹雨打無可奈何。蒙古族青年女子烏日娜趕著驚慌的羊群匆匆走來,發現了虎子,虎子蓬頭垢面,已經奄奄一息。烏日娜伸手試試虎子還有鼻息,就背起他向家走去。烏日娜住的是一頂孤獨的蒙古包,沒有鄰舍,虎子躺在蒙古包里,烏日娜給他餵奶茶。見虎子醒過來,她問「小兄弟,你昏倒在道上了。你這是要到哪兒去呀?」虎子嘆了口氣:「沒地方可去,我沒有家,流浪到這兒。」說著,掙扎著要起來要走。
說到錢,龐奶奶十分認真地告訴姐倆,最近少帥又打發人送來一筆錢,她想把錢借給姐倆,讓他們做點小生意,不白借,要掙利息,並說不想看著天好當杠夫吃苦受累。龐奶奶說得好像很有道理,天好答應下來。龐奶奶又講了,錢放在她手裡沒什麼用、她說:「日本鬼子容不下咱這山東大院,你們心中得有個底。」
草原上的太陽落入地平線,虎子在蒙古包外光著膀子抹身子,年輕健美的身子對渴望異性的烏日娜是一個誘惑。烏日娜悄悄靠近虎子,柔聲地說:「虎子兄弟,你就不能不走嗎?」虎子說:「烏日娜,我的身體恢復差不多,不能再停留了。」他知道,烏日娜已經對他產生了非同一般的感情。烏日娜流淚看著虎子,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卻又無從開口。
天月說:「夜裡,我和姐姐經常做著夢哭。大姐問我,你哭什麼?我說,我夢見二姐了;我問大姐哭什麼,大姐說也是夢見你了。」你該來個信啊!天星說:「我四處遊盪,又不知你們的地址,怎麼寫信?我也想你們。」
耪了兩天地,天月回到鞋店上工,她還操著那雙打記號鞋的心思。她拿出一雙鞋,走到掌柜的面前說:「那個買鞋的,是義和盛綢緞莊的老太太。我得去給人家換了。」
周老太太有點驚奇地說:「我覺得這雙鞋挺好的呀。」天月說:「老太太,您把鞋拿出來,我告訴您毛病在哪兒。」周老太取出鞋來,天月摸了摸鞋底說:「老太太,一般人是摸不出來的,我告訴您吧,這雙鞋,底子的袼褙有問題。」她一邊說,一邊比劃著,「打袼褙刷漿糊的時候,袼褙上有個小米粒,您當時穿著覺不出來,時間長了,這小米粒就硌腳,尤其是老人穿,可不舒服了。」周老太太恍然大悟:「哦!好心細的閨女,就這麼點小事害得你找了我一個禮拜,鞋鋪有你這樣的夥計,買賣肯定發財。」
天星邊燒火邊說:「大姐,做夢也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你們,這都是老天爺的安排。」天好說:「說說你自己吧,你是怎麼到這裏來的?」
虎子流著眼淚,悲痛萬分地埋葬了他深愛著的娜日托婭,騎上他的棗紅馬,開始尋找白銀珠旅長剩餘的部隊。他走遍科爾沁大草原,得不到往何關於白銀珠的消息。冬天到了,北風呼嘯,寒氣逼人。衣衫襤褸的虎子牽著棗紅馬走在雪原上。棗紅馬走著走著倒在雪地上再也站不起來。虎子看著心愛的棗紅馬閉上眼睛,只好無奈哀傷地走了。
周和光往三江鎮走,正值中午,他到一個飯館吃飯。虎子辭別烏日娜,一路流浪,也來到這個小鎮。在小鎮的街上,一個日本軍曹脫|光了膀子和一個中國人摔跤,周圍好多中國人圍觀,虎子也在其中。中國人被摔倒,摔得很慘。日本士兵鼓掌叫好,軍曹驕傲地喊:「你們支那人的不行,都是草包,」指著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你,過來!」漢子後退著。軍曹一把揪住漢子摔了起來,漢子不敢還手,軍曹一個背包,把漢子摔倒。日本士兵又是一陣鼓噪。
周和光說:「天虎,在綢緞莊當夥計,一般都是學徒三年九九藏書,這三年之內站不了櫃檯,大都是給老闆打零雜,燒火做飯,洗衣服看孩子。想學做生意,沒人教,全靠自己偷著學。」虎子故意逗趣:「幸虧你沒娶太太,要是娶了太太有了小少爺,我不是還得當保姆嗎?你還是晚兩年娶太太吧,等我學出徒再說。」「我倒是不急,可老太太急。」虎子有些認真地問:「你為什麼不急呢?也不是娶不起媳婦。」周和光仰天長嘆道:「唉,國難當頭,戎馬倥傯,沒那心思啊。說點正經的吧,我教教你怎麼站櫃檯,首先,你這站相就不對……」
藤本揚起頭來,望著樓上的龐奶奶說:「你?老不死的,有什麼話說?」
對於日本開拓團的事,村民們議論歸議論,事兒暫時還沒輪到自己頭上,地里活正忙,大家還得緊著干。天好地里活忙不過來,她借了陳大戶的馬車到鎮上僱工。僱工市場十分熱鬧,僱主們和短工談價錢,挑選身強力壯的。
開始吃飯,天星說要有點酒才好。天月下地,打開柜子拿酒,給天星倒了一杯。天星把酒慢慢灑到地上,祭奠爹娘和小半達,當然還有老冬狗子、鞏二爺等人。天好、天月也慢慢把酒灑到地上,她們心中祭奠著爹娘、龐奶奶、老曹等人。又斟滿三杯,天星連著都幹了,伸手還要喝。天好說:「行了,別喝了,這些年沒見你,怎麼變得這麼野蠻!」天星來了酒意,一把奪過酒瓶子,自己倒了一杯:「怎麼這麼小氣?喝酒不管夠,這算什麼待客之道?」天好笑道:「你還把自己當客了,好了,最後一杯。」
烏日娜說:「在我這兒養幾天病吧,我好事做到底了。」虎子問:「家裡就你一個人?」烏日娜臉色陰沉下來:「男人格日勒跟著白銀珠打仗,死了。」虎子驚訝地說:「格日勒呀?我也在白旅長的部隊,我認識他,他死得很勇敢。」烏日娜一聽,更不讓虎子走了:「這麼說是自家兄弟了,你就在我這兒養病吧。」
虎子飢餓難忍,他挖田鼠洞,把洞里的糧食往嘴裏塞,艱難地咀嚼、吞咽。他看到遠處有一座蒙古包,就充滿希望地走到蒙古包前。一位大叔熱情地邀請他到蒙古包做客。虎子把他的情況如實對大叔講了,大叔告訴虎子,白旅長的隊伍已經南撤找八路軍去了,大叔勸虎子不要再找,附近有一間小泥房,可以在那裡過冬。蒙古族人有的送羊,有的送米,有了大夥的熱情幫助,虎子就在那間小土房裡過冬了。
周和光飯後把虎子叫到自己屋裡說:「天虎,我這幾天到新京,收穫不少,獲得駐察哈爾關東軍的重要情報,這是咱們的第一份情報,你立刻動身送達軍部。」他千叮嚀萬囑咐,「路上千萬要小心。」「掌柜的放心!」
天星說到這兒,望著窗外,不再吭聲,天好和天月不也說話,各人的心都在翻騰著。還是天好開口了:「沒心沒肺的,那年你一蹄子蹽了大老遠,再也沒有音信,我和你妹妹天天挂念你,你說走就走了,說來就來了!」
天星又一仰脖兒喝了:「大姐,不是說你,別像個土鱉財主似的,摳腚咂指頭。你看你現在,還不到三十歲,怎麼像個老太婆似的?今天在鎮上遇見你,我都不敢認了。看你這身打扮,挽著簪,一身藍布褂子,像不像當奶奶的人?」天月捂著嘴笑:「二姐,咱大姐就像你說的那麼老嗎?說話文明點。」天星說:「閉嘴吧,還沒說你呢,幾年不見面,你看你現在,我的媽呀,說話還文縐縐的了,笑就笑唄,還捂著嘴,怕放屁打了你的牙啊?」
天好問:「你們為什麼封了大院?」黃金輝說:「為什麼?這裏藏污納垢,出了多少反滿抗日分子?還要我說嗎?」謝瞎子問:「封了大院,我們到哪兒住呀?」黃金輝說:「皇軍早有打算,你們有親的投親,沒親的靠友,沒親沒友的,一律聽我們的安排,有你們住的地方就是了。」謝瞎子憤怒地說:「我們哪兒也不去,死也要死在這裏!」憲兵持槍逼近謝瞎子:「巴嘎,不走,死啦死啦的!」謝瞎子跳著腳罵:「狗日的,我沒眼了,可是蒼天有眼,你們傷天害理,會遭報應的,我也活夠了,開槍吧!」憲兵真的開槍,謝瞎子倒在血泊中,大院的人驚呆了。
一輛馬車在大門外停下,周和光下了馬車。虎子上前接過周和光手裡的皮包:「掌柜的,你這一走就是好幾天,老太太念叨好幾回了,快去看看她吧。」
日本人封了山東大院,龐奶奶去世,天好、天月不得不走了。現在天好才明白,龐奶奶哪是要借錢給她們,那是她給姐倆留下過日子的錢。這種結局龐奶奶早有預料,所以她才早做安排。天好曾經聽魏德民說吉林三江鎮土地肥沃,她準備利用龐奶奶給的錢到那裡置點地,一邊種地一邊找天星和虎子。
天星沉默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停了一會兒,她開始講她從挖參到當江上飛的經歷,她特別講了小半達:「我們是兩棵苦瓜,扭到一根藤上。認識了他,我才能九_九_藏_書活到現在,他一直想娶我,我對他說,等找我弟弟我才能嫁給他,他沒說別的,可是沒想到,他死了。自從小半達死了,我的心也死了一半,離開黑龍江,我一路打短工往南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後來,我病了,躺在大街上,一個日本老人把我救了,他是開診所的。我病好了以後,為了活命,在他診所里打了半年工。我不願給日本人幹活,繼續往南走,這才來到這三江鎮。我看這地方挺好的,就多停了些日子,尋思打打工,攢幾個錢再往南走,到大連找你們,不管日子多麼苦,我一定要找到你們,一定要找到咱們家……」
第二天,日本開拓民在開拓團團部集會。開拓團長對開拓民們鼓吹:「諸位,我們沒有說謊吧?告訴你們,咱們關東軍早就制定了百萬戶移住計劃案,國內20年內要向東北移民100萬戶,500萬人,這是咱們日本國的七大國策之一!咱們是第一期移民,一共是10萬戶!」秋田村上問:「說點具體的,我們到底怎麼獲得土地?」開拓團長說:「放心吧,早就給你們準備好了,每戶分給你們耕地10町步(約等於1公頃)、放牧草地10町步!」開拓民們高興得齊聲歡呼。開拓團長繼續鼓吹:「大家不要忘了,這一切是天皇陛下賜予我們的,我們要永遠效忠天皇陛下,為實現天皇大東亞共榮圈的偉大理想,大家共同努力吧!」開拓團長的煽動演說使開拓民們興奮異常,扯起手來唱起日本歌曲。
沒過幾天,日本人的馬隊來到小土房前,說是要請理草原,虎子住的小土房要拆掉。他們帶著汽油,不由分說點燃了小土房。
秀水屯的村民們正準備秋收,一件禍事降臨。這天,十幾輛馬車進了村,車上的人頭扎白毛巾,嗚哩哇啦說著日本話,唱著日本歌,原來是日本開拓民來了。
天星說:「沒人娶我也不怕,我不稀罕有個男人管我。」天好說:「還能不嫁人了?」天星問:「還說我,你呢?」「你們能和我比嗎?我有你姐夫等著。」天星問:「你還等裘春海呀?他有消息嗎?」天好嘆了口氣:「唉,沒呢。」
黃昏時分,周老太太跪在菩薩像前禱告著:「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保佑我兒子和光平安吧,讓他早點娶妻生子,周家的香火就靠他一個人往下傳了!」何嫂咕咚咕咚跑進屋裡,興奮地喊:「老太太,少爺回來了!」周老太太忽地爬起來問:「是嗎?怎麼也不提前來個信兒呢?」
周和光帶虎子從院里奔進堂屋:「媽,兒子回來了!」周老太太握住周和光的手:「我的兒呀,媽天天為你擔心,你到底回來了!讓我看看,哎呀,沒變樣,壯實了。咦?這是誰?」看著虎子。「哦,這是我雇的夥計。我早就不當兵了,這些年一直經商。」周來太太似有所悟地點頭道:「哦!」虎子機靈地說:「老太太,你好啊?怪不得掌柜的成天想念你,看你慈眉善目,一定是吃齋念佛的。掌柜的有你這樣的老母親,是他一輩子的福氣。」周老太太高興地說:「這個小夥計,真會說話,叫什麼名?」虎子說:「大號宋天虎,叫我虎子就行了。」「嗯,名起的不虛,是虎頭虎腦的,說話還有山東口音,老家哪兒的?」「山東平度。」周老太太一擺手:「好了,都去洗洗涮涮,今天晚上擺酒席,給你們接風洗塵!」
這時,龐奶奶出現在樓梯上,掂著蒜說:「藤本你不要撒野,我有話對你說!」

1

這時,軍曹正溜著場子,囂張地喊:「你們支那人,東亞病夫,統統的不行!」虎子走出來,對軍曹說:「我可以和你摔一跤嗎?」軍曹看了虎子一眼,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你的,來吧。」二人摔起來,幾個回合,虎子把軍曹摔了個狗啃地。中國人鼓掌叫好。軍曹惱羞成怒,爬起來瘋狂地撲向虎子。虎子機靈地躲閃,又一次把軍曹摔倒。
天好來到僱工市場,找了幾個人,都要價太高,沒談成。忽然,她看到一個戴大草帽的僱工掂一塊半截石頭玩,顯得很有力氣,就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說:「夥計,好大的力氣,你跟我走吧。」「大草帽」跳上馬車說:「走吧!」天好趕著車,往秀水屯走,「大草帽」輕輕抓過天好的一隻手問:「東家,多大年歲了?」天好甩手說:「有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大草帽」笑了:「東家好大的脾氣,聽口音,山東人?」「山東平度。」「大草帽」說:「我估計也是。」又伸出手來,輕輕撓天好的手心。天好警覺地收回手,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大草帽」又把一隻手輕輕搭在天好肩上:「東家,你這身子骨還挺壯實。」天好抬手推開「大草帽」的手,很不高興地低聲說:「穩重點好不好!」馬車在田野上飛奔著,突然,「大草帽」從後面緊緊抱住了天好。天好真的生氣了,罵道:「不要臉的,你給我鬆開九_九_藏_書!」「大草帽」抱著天好的手越發緊起來。天好掙扎著,心裏想著該怎麼對付這個流氓,突然身後的「大草帽」哭著喊了聲:「姐!」天好回頭掀開草帽,看見滿臉是淚水的天星!天好像做夢一樣,不相信眼前的事兒,她連連追問:「天星,是你嗎?真的是你?」天星緊緊抱住天好,聲音顫抖著:「大姐,我可找到你了!」
虎子問:「掌柜的,你怎麼安排我?」周和光說:「哦,我們家在鎮上有個綢緞莊,你去學徒站櫃檯。」「那咱們的任務怎麼完成?」「讓你站櫃檯是為了隱蔽身份,先把情況熟悉一下,到時候我會分配任務給你。」
天月吃過早飯急著去鞋店上工,天好說:「跟你們掌柜的說說,要是店裡不忙,你請幾天假,咱姐妹三個集中力量把地耪最後一遍,就不僱工了。」天月答應著走出門走。這時候,天星正坐在小炕桌前,拎著酒壺自斟自酌。天好勸說道:「老二啊,能不能不喝?東北的老爺們兒也不能天天早晨喝酒啊,我知道你這些年苦,可也不能這樣啊。」「你看你,我喝點酒你就叨叨個沒完沒了的,又心疼了?」天好耐心地說:「你怎麼聽不出好賴話?我不是怕你喝壞身子嗎?再說了,一個大閨女,要是戀上了酒,還怎麼找婆家?」「大姐,你要再對我說找婆家的事,我可就翻臉了,我這一輩子不嫁人。」「天星,姐知道你心裏放不下小半達,可他人走了,心裏想著就是了,日子還得往前奔啊。」天星哭著說:「姐,我對不住他呀!別說了,我是苦命人,誰娶了我也不會好。」天好也哭了,抱住妹妹:「好妹妹,別哭了,把姐的心哭碎了,你忘了咱娘常說的一句話了?手打鼻子眼前過,一切都會過去,日子還得往前奔啊!」
秋田村上和妻子和子驚喜地望著這片黑土地,秋田村上跳下馬車,跪在黑土地上,捧起一把黑土,激動得淚水流淌。
這天中午,太陽正南照著,大院里亮堂堂、暖洋洋。龐奶奶心情高興,就要改善生活。她把天好、天月叫到樓上,一個擀麵條,一個搗蒜,準備吃撈麵條。龐奶奶看著這姐妹倆,看也看不夠,她說:「我要是有兩個孫子,一個一個讓你們給我當孫媳婦。」天月笑道:「奶奶要是只有一個孫子呢?」龐奶奶笑咯咯地說:「那就把你們姐妹倆都划拉了。」天好說:「也行啊,就怕你孫子養活不起。」龐奶奶說:「那不要緊,當奶奶的有錢,連重孫子都能養!」仨人都樂了。
天好、天月跑下樓來,摟著龐奶奶的屍首痛哭失聲,大院里哭聲一片。孫立武被這一幕嚇呆了,他自言自語地走出院子。「紅紅綠綠的腸子,太好看了……」黃金輝和日本人走後,孫立武嚇瘋了!
這時,藤本走進院子,揮著警棍喊:「不許聚眾鬧事,山東大院全是反滿抗日分子,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們全關到旅順大獄!」
周和光與通信兵騎馬直奔設在關內的軍司令部,他下馬來還沒喘口氣,就急忙到司令部向軍長傅漢璋報到。傅漢璋讓他坐下喝水,對他說:「你父親不在了,母親還在老家,你家有一份大家業,是開綢緞莊吧?沒人掌管吧?」
飯菜做好了,姐妹三個坐上了炕頭。天好問:「天星,你東北逛盪了這麼多年,虎子的音信就一點也沒打聽到?」天星說:「那年我去找左雲浦,老爺子死了,後來聽說虎子被左雲浦送到新京皇宮裡去了,我又跑到新京,一打聽,他惹事跑了,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正在飯館吃鈑的周和光問夥計:「外邊什麼嘈雜聲?」夥計說:「有個軍曹,聽說在本國摔跤比賽拿過獎,自從來到這個鎮,沒事就找中國人摔跤,沒有人勝得過他,太張狂了!」周和光說:「哦?我去看看。」
天月說:「日本鬼子已經把朝鮮吞併了,如今吞併了咱東北,為了真正佔領中國,光軍隊不行,他們向中國派來大量移民,就是想改變咱們東北的民族成份,把東北變成他們的本土,成為進攻關內的後方。」她在鞋店經常看報紙,所以知道的事多。
黃金輝窮凶極惡地說:「都看到了吧?誰敢反對皇軍的決定,這就是下場!都準備準備吧,大院明天就要封了,不走是不行的!」
天好和天月一路風塵僕僕來到三江鎮,為了種地,她們在三江鎮附近的秀水屯一個大戶人家買了三晌地,並且拿到了地契。正值春耕大好時節,她們一邊抓緊春耕播種,一邊安置往處和生活必須,真是忙了一大陣子。接下來,她們在自家地里把爹的骨殖重新安葬、立碑。
天月在三江鎮的鹿記鞋店站櫃檯賣鞋,一個女顧客邁進店門:「閨女,給我挑雙鞋。」天月熱情地笑著:「大嬸,我們這兒不按季節售貨,春秋的夾鞋,夏天的布涼鞋,冬季的棉鞋氈靴烏拉都有,各色布料具備,您要什麼時候穿的?」女顧客說:「就是眼下穿的。」天月說:「那就是夾鞋了。」說著拿出幾雙鞋,「這些都是新樣式,您挑挑看九*九*藏*書。」女顧客問:「我拿回去叫男人看看,他要是不樂意,給換嗎?」天月說:「只要別弄髒了,給換。」女顧客說:「這閨女,真會做生意,好,就是這一雙了。」天月把鞋裝好盒子,女顧客滿意地走了。
烏日娜拿出錢褡子說:「都是那麼說,寬慰人就是了。窮家富路,這些錢你帶著。」虎子:「不帶這麼多,你還要過日子。」
天月前腳剛走,後腳進來了周家的女傭何嫂。她說:「換季了,給我們家老太太買雙夾布鞋。」說著她拿出一雙舊鞋,「我這裡有樣子。」掌柜的從貨架拿下鞋來,何嫂挑來挑去,拿起那雙被天月標了記號的布鞋說:「我看好這雙,裝盒吧。」
去吉林要路過瀋陽,姐倆為了找到爹的骨殖,特意到羅士圈打聽消息。她們恰巧遇到原來的女房東,女房東說老鄰居們敬佩宋營長是抗日英雄,就冒險把宋營長埋了,老房東帶姐倆找到爹的墳。姐倆刨開墳,把爹的骨殖重新裝殮完畢,辭別熱心善良的女房東,直奔吉林三江鎮而去。
時間到了1938年的秋天,在草原的一個山頭陣地上,參謀周和光所屬的部隊正和日軍進行著殊死的戰鬥。經過戰士的英勇反擊,日軍的進攻被擊退,周和光正要和部隊追擊敵人,通信兵傳達命令,讓他馬上到軍部,另有緊急任務。

2

真叫龐奶奶說中了,沒過幾天,鬼子就對山東大院下了手。
同時,秀水屯的農民們十分驚慌,他們聚在街頭議論局勢。劉昌德說:「一下子來這麼多日本人,他們沒有地,靠什麼生活?」陳大戶說:「你沒聽說嗎?日本人早晚要收買咱們村的部分土地了!」天好氣憤地說:「他們想買就行了?大家團結起來,給多少錢也不賣!」「他們是強制收購,刺刀頂著你的心口窩,你敢說不賣?」說:「要買也行,咱們都出高價,嚇跑他們!」陳大戶倒是消息靈通:「他們是單方定價,柳樹屯已經開始了,給你多少算多少,人家還印製出什麼『出賣契約』,強迫你在『賣契』上蓋印。」
一個村民問:「他們沒有自己的家嗎?到咱這裏幹什麼來了?」天好說:「搶咱們的土地唄。」
圍觀的日本兵一看軍曹吃虧,想要群起而攻之。
天好和天星回到秀水鎮的家裡,三姐妹終於團聚。一陣親熱之後,開始做飯。三姐妹切菜的切菜,燒火的燒火,炒菜的炒菜,其樂融融。
吃晚飯的時候,周老太太說:「和光啊,你說你回來這些日子了,天天往外跑,媽和你沒說上幾句話,都忙些什麼?」周和光說:「媽,我離家這麼多年,有些親友都疏遠了,不得找他們聯絡聯絡感情嗎?」「這幾天你到哪兒去了?」「去了趟新京,會見幾個要緊的朋友。」「和光呀,生意上的事你可以先放放,趕快給我張羅個媳婦來家,別耽誤我抱孫子。」「媽,其實娶媳婦的事,我比你還急,婚姻上的事,可遇不可求,我不能拖來一個姑娘就是媳婦吧?」
周和光站起來,立正敬了一個軍禮:「是,作為軍人,我服從命令!」他簡單準備了一下,辦了有關手續,立即前往三江鎮。
第二天,眼看實在留不住虎子,烏日娜只好給虎子收拾行裝,她默默無語,眼含熱淚。虎子說:「烏日娜,別難受,兩個山頭不見面,兩個人早晚還能見面,有機會我回來看你。」虎子自己也覺得這話太無力。
這天,黃金輝帶領日本警察持槍走進大院,把大院的人從屋裡趕出來,集中到院里。黃金輝對大夥說:「你們都要聽好了,我奉日本大衙門之命宣布,山東大院,從明天開始封了!」
周和光已經認出虎子,他分開眾人,一把揪住虎子怒喝:「混賬東西,誰叫你跑這兒撒野!跟我走!」虎子一愣,他也認出了周和光,剛要開口,周和光一個耳刮子打去喊道:「還愣著幹什麼?」虎子馬上明白了,立即老老實實地跟著周和光走向飯館。
過了一會,天月回到店裡,她收拾著櫃檯說:「吳老闆說貨這幾天就到。哎?掌柜的,我挑出的那雙鞋呢?」「你說那雙做了記號的鞋?我反覆看沒毛病,剛才正好有個主顧看好,賣出去了。」「是個什麼樣的人買走了?」「一個穿藍布褂的大嫂。你打聽這個幹什麼?」「掌柜的,您不是說做生意一定要講誠信二字嗎?那雙鞋有毛病,老人穿了不舒服,不行,我得把它換回來。」說著跑出了門。不一會兒,天月垂頭喪氣地回來,她沒找到買那雙鞋的人。
周老太太拉著天月的手說:「你這閨女,長得俊不說,又細心,又體貼人,聽口音,老家山東的?」「山東平度。」「說婆家了?」天月羞赧地說:「還沒呢。」周老太太問:「老大不小的了,怎麼還沒說婆家?挑剔得厲害?」天月說:「哪裡呀,自打『九?一八』以後,我和姐姐弟弟到關東來找我爹,爹在戰亂里死了,我們一直漂泊,才在三江鎮安下家,姐妹三個都沒顧得上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