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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一個記者說:「您是宋營長吧,我們是《東北日報》的記者。」天星說:「你侗好。」一個記者說:「今天高興吧?打下錦州了!」天星沉著臉:「是應該高興,可是,現在沒那個心情。」另一個記者說:「聽說,遼西省政府大樓就是你們營打下來的?」「是的。」「宋營長,我們想採訪一下這場戰鬥中的英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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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轎車開來,後面跟一輛吉普車。轎車門開了,下來位一身戎裝的國民黨將官,此人就是國民黨東北「剿總」總司令衛立煌。吉普車上跳下來林處長,還有幾個特務。衛立煌的衛兵守住大院門口,林處長上前引著衛立煌進了王家大院。
戰鬥已經結束,早晨的街道上,硝煙仍未散盡。天星所在的部隊在街道兩旁休息,有的戰士在吃飯,有的戰士在包紮傷口,有的戰士靠著牆邊睡了。一個參謀朝天星走來:「報告營長,全營的傷亡統計已經出來了。」他遞給天星一個展開的小本子。天星低頭看那個小本子,兩個隨軍記者模樣的人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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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立煌問王老先生:「辦法已經有了?」王老先生說:「我在瀋陽駐守多年,不敢說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全瞭然於心,但是哪兒輕哪兒重,我還是知道的。盡自己所能耜萬師長他們說了點辦法。衛總司令想具體地聽聽嗎?」衛立煌看看王老先生,又看看萬師長,饒有深意地問:「萬師長,王老先生的辦法可行嗎?」萬師長說:「我以為可行,至少可以讓瀋陽城少受炮火之災。」
林處長瞅一瞅周和光,詭秘地笑了:「你這個無知少年哪,到現在也沒成熟!」又壓低聲音,「你以為姓蔣的就那麼乾淨?孔祥熙是姓蔣的連襟,孔的女兒孔令侃在上海投機倒把,擾亂金融,蔣經國要懲辦她。孔令侃找到姓蔣的,姓蔣的扔下東北和華北的戰局不管,跑上海把孔小姐救出來了。孔小姐一出來,金圓券一落千丈,全國的金融市場亂他媽套了!」周和光問:「這是啥時候的事?」林處長說:「就是前兩天,『雙十節』前後的事!這是國防部保密局的人告訴我的,千萬不要和任何人說!」周和光良久無語。
王老先生走下台階迎上前,雙手一抱拳:「衛總司令大駕光臨,革民未曾遠迎,賠罪賠罪!」衛立煌笑著說:「王老先生,你這棵大樹好啊,老遠就看見了,一片金黃,你猜我想起了什麼?」「猜不到。」衛立煌說:「西安黃昏中的大雁塔。」王老先生說:「衛總司令開玩笑了,大雁塔高聳入雲,我這棵小樹算什麼!」衛立煌說:「顏色相仿,都是金光閃閃。」
王老先生說:「衛總司令,眼瞅天晌了,就在這兒吃點便飯吧。」天好說:「是呀,也請衛總司令嘗嘗俺小飯館的風味。」衛立煌看看王老先生,笑了:「今天我來這裏,還有個私人目的,就是想嘗嘗天天好飯館的霸王蝦。」天好說:「衛總司令也知道俺的霸王蝦?」衛立煌說:「早有耳聞,不是林處長他們今天這個事,我還沒空來呢!」又朝萬師長說,「告訴外面的弟兄,也都進來嘗嘗霸王蝦。」萬師長答應著出去。天好說:「林處長,今天這份生意還得謝謝你啊!」
王老先生接到萬師長通風報信的電話:「陳副官酒喝多了,把找你聯繫起義的事和裘春海說了。」王老先生痛心疾首道:「這不是要誤大事嗎?裘春海會整天盯著我這大院的。」萬師長說:「好在沒讓姓裘的抓住真憑實據,學生已經想了一個補救的辦法,除掉裘春海。」王老先生說:「那傢伙可是狡猾呀,必須保證萬無一失。」電話里萬師長說:「裘春海在我們師還有些熟人,我想以大夥請他吃飯敘舊的名義……」
天星在一片瓦礫邊發現了小任,小任仰面躺在地上,兩眼直瞪瞪地望著天空。天星喊著:「任參謀,任參謀,傷哪兒了?」小任瞪著眼不說話。天星俯下身,扶起小任:「你醒醒,我是宋天星!」小任仍然直直地瞪著眼,不說話。天星眼睛濕潤了,抬手將小任的眼皮合上,低聲罵了一句:「還說愛我,你他媽倒先光榮了。」天星輕輕放下小任,回身招呼擔架員:「把這位同志抬下去。」說罷,天星朝大樓衝去,跑了幾步,她又回頭看了看,兩個擔架員正把小任放到擔架上。天星朝前面衝去,再也沒有回頭。
二排長答應著出去。胡團長說:「家貧恩賢妻,國難想良臣哪,老哥全指望你了。」虎子說:「團長,你放心,我宋天虎已經不是那個四六不懂的傻小子啦。」胡團長說:「早應該這樣。此次增援錦州,你好好護著老哥,回來我就提你個少校團副!」虎子說:「多謝團長,你說得對,我早該懂事了。」
在王老先生家客廳里,八仙桌邊圍坐著衛立煌、王老先生、萬師長和天好。衛立煌拿起一隻霸王蝦,笑著說:「諸位不要見笑,我這已經是第四隻了,味道確實不錯。」天好說:「多謝衛總司令誇獎。」王老先生說:「衛總司令,我想請教個問題,共軍從上個月中旬就開始出兵遼西,國軍為什麼遲遲不去增援呢?」衛立煌說:「共軍的戰術一向是圍點打援,遼西走廊地形複雜,又橫著三條大河,不利於大兵團速進速退。瀋陽國軍主力一旦西援錦州,必將被共軍殲滅。」王老先生問:「那為什麼本月中旬又發兵錦州了呢?」
衛立煌又吃了一口霸王蝦說:「掌柜的,這種霸王蝦一年四季都有嗎?」天好說:「有是有,秋天的味道最好,明年這個時候還請衛總司令來吃!」衛立煌嘆了一聲:「不要說那麼遠了,明年?明年能在哪兒呢?」席間一時無語。衛立煌望著窗外那棵金黃的白果樹:「秋天,我喜歡,又不喜歡。喜歡它天透亮了,風清爽了,可是,秋風一起,樹葉嘩嘩地響,心裏又有幾分不安啊……」王老先生說:「看不出衛總司令還有文人的情懷,多愁善感。」
衛立煌說:「這都是蔣委員長的命令。當著來瀋陽督戰的總參謀長顧祝同的面,我發誓賭咒,增援錦州必定全軍覆沒,不信我都敢簽字畫押!可是顧祝同不聽,蔣委員長不聽!增援錦州的國軍,此去危矣!」衛立煌朝萬師長說:「錦州一旦陷落,共軍下一個目標就是瀋陽。固守瀋陽,全仰仗你們五十三軍了。」萬師長看看王老先生說:「這些天,我所以常到王老先生這兒來,就是向王老先生討教如何固守瀋陽的辦法。」https://read.99csw.com
衛立煌說:「裘春海,還有件事你得辦。今天中午,所有人在這裏的花費全由你掏。」林處長說:「衛總司令,這好嗎?」王老先生說:「怎麼不好?權當他祭奠宋承祖營長了!」萬師長說:「也算他裘春海為抗日家屬捐獻撫恤金了!」衛立煌說:「對,就是這個意思。」裘春海說:「謝謝,謝謝衛總司令這樣高看我。」
裘春海說:「剛才來的道上我琢磨了,這次咱們也不能貿然下手,咱們先向衛立煌總司令彙報。衛老總不會不管吧?然後咱們打著衛總司令的旗號,把那個老不死的請來。只要進了東北『剿總』的大門,他就算是孫悟空,也進了太上老君的火爐子。」林處長笑了:「可是那個老不死身後的共產黨是誰?」「就是俺家那個死娘們兒。只要抓了王義亭,那死娘們兒不是伸手就薅來了嗎!」林處長說:「妙,你把情報整個材料,咱們報給衛總司令。」
手榴彈爆炸的濃煙中,小任從犧牲的爆破手懷裡又抓過兩個炸藥包,將三個炸藥包捆在一起。小任抱著三個炸藥包衝到大樓底下,拉下導火索,他看了一會兒,導火索閃著藍光,哧哧燃燒,他這才跳起身來向回跑。沒跑幾步,身後一聲巨響,爆炸的火光照亮半個天空,那座大樓轟然坍塌!煙塵蔽天,小任無影無蹤。防護壕里跳出無數解放軍戰士,吶喊著沖向大樓。天星也跳出防護壕,朝小任消失的地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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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春海說:「你把眼睛瞪大了,這是督察處的林處長!」陳副官說:「哦,林處長。」又轉身朝眾人,「這裏還有一位跟裘春海一塊坑害宋營長的女兒、栽贓王老先生和我們萬師長的林處長。大夥一塊來敬二位一杯吧!」滿屋的國民黨官兵舉起酒杯圍上來。林處長有些害怕地站起身:「幹啥,幹啥?不要放肆,督察處正管著你們呢!」眾人鬨笑,嚷著:「酒桌上沒有官大、官小。」「都是當兵的,誰管誰呀?腰裡都揣著傢伙。」「這年月,天王老子也怕手裡拿槍的。」「太不像話,成何體統!」林處長說完推開眾人走出去。
胡團長說:「咱們弟兄真是心心相通啊!你們現在就搬到團部那條街,而且從今天起你們連隨團部行動。」虎子問:「為啥?」胡團長說:「為團部的安全啊!」二排長問:「團長,團部不是有個警衛排嗎?」胡團長說:「眼下是非常時期。此次西進增援錦州,路途遠,地形複雜,而且鄉是共產黨的解放區,風險太大。一旦遇到突然情況,一個警衛排夠嗎?我需要一隻虎,一隻鎮妖辟邪的虎!於是,就想到了你們連,想到了你宋天虎!」虎子笑笑:「多謝團長器重。」又看了看二排長,「按團長的命令通知全連,馬上行動。」
一個戰士指著正抱著炸藥包向大樓衝去的兩名解放軍戰士說:「看,任連長,他們上去了。」小任滿臉煙塵,嗓子啞了:「再不上去就他媽耽誤事了!」突然,那兩個戰士先後倒下去了。小任抓過身邊的一個炸藥包:「三排長你們掩護。」說著,就要跳出防護壕。三排長說:「連長,你不能上去,讓我來。」小任急了:「我咋不能上去?服從命令!」蘭排長說:「連長,指導員已經犧牲了,陣地上不能沒有你。」說著,三排長從小任懷裡奪過炸藥包,跳出防護壕。
陳副官站在雅間窗邊,向外面看著說:「姓裘的咋還沒來呀?」「是不是他聽到啥風聲了?」萬師長說:「不會吧,這事也就你們幾位知道。」陳副官望著窗外,突然一驚:「那個是不是裘春海?」眾人趕忙來到窗前,只見裘春海和兔子正要打開車門上車。一個軍官說:「是他。邊上那個是誰?」另一個軍官說:「那不是剛才進來的跑堂嗎?」萬師長說:「趕快去抓。」眾人衝出雅間,到街上去追那輛吉普車,那車已經跑得無影無蹤。陳副官說:「完了,叫他跑了。」萬師長說:「事情麻煩了。」他想了想說,「咱們先去王老先生那裡,和他商量一下再說。」這幫人飯也不吃了,離開聚賓樓,去王老先生家。
天星說:「戰場上的錯誤可是流血和死人,人死了不能活。」小任說:「營長,你今天咋婆婆媽媽的?忘了?你還嘲笑我,白托生了個男人身子!」天星笑了笑:「我說過嗎?」「營長,我可記得清清楚楚。那年你不當參謀,要下連隊帶兵,我說太危險,你就說了這句話。」「那也是開玩笑。你小任還是挺像個爺們兒的。」「營長,我把你這句話翻譯一下。就是說我沒有白托生這個男人身子唄?」天星微微笑了笑:「不開玩笑吧,到了連隊把仗打好,自己也多保重。」
林處長說:「在下本來是想叫王老先生去見您。」衛立煌說:「他去了你就能拿出今天需要的證據?你們呀,辦事太不認真!如果聽你們的,今天就要傷害一個抗日烈士的女兒,就要傷害王老先生和他的東北軍舊部。瀋陽城還怎麼守?往後這樣的事就不要辦了。」林處長和裘春海點頭答應。
在王老先生家客廳里,衛立煌正與王老先生說話。衛立煌說:「王老先生,聽說你在東北軍的一些舊部常到這兒來?」「是啊,感謝他們還想著我。」衛立煌問:「這些人來了,都說些什麼?」王老先生說:「為眼下的戰局擔憂,為黨國的前途擔憂,作為東北人,他們也為自已的家鄉擔憂。好不容易光復了,回到家鄉,如今家鄉又要落到共產黨手裡。」衛立煌說:「這樣想,這樣說,也都情有可原。你和他們都說些什麼?」王老先生說:「一個落伍的人能說什麼?也只能鼓勵他們,追隨蔣委員長,追隨衛總司令,固守瀋陽。」
林處長立即給王老先生打電話,通知有長官要在上午見他。王老先生到飯館把這事告訴了天好,天好說:「他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啊?你答應在家等著了?」王老先生說:「不答應,顯得我有短處,怕他們了。」天好焦急地說:「魏大哥又回哈爾濱去了,我找大劉他們商量一下吧。」王老先生說:「來不及,這就到中午了。把心放穩當,天塌下來,還有地擎著呢!」
天好問:「那他為啥護著咱哪?」王老先生說:「此人作為東北的第一長官,對時局比你我看得更清楚。恐怕他已經為自己選准了一條路。」「他選擇的是啥路?」王老先生說:「很可能是和你我一樣的路。」「不會吧?他可是國民黨九_九_藏_書那麼大的官兒。」王老先生說:「是啊,我也不敢相信,可是今天的事怎麼解釋呢?」
林處長和裘春海正垂頭喪氣地在飯館門外抽煙,天好過來問:「二位咋躲這兒來了?」裘春海問:「你又想幹啥?」天好說:「不是我想幹啥,衛總司令請二位。」林處長問:「什麼事?」天好說:「你們長官之間的事我咋知道。」林處長瞅著天好,惡狠狠地說:「你就往死里鬧騰!」
衛立煌說:「這樣說,我連殺個漢奸的權力都沒有?那我可以不再見到這個人嗎?」林處長說:「保證辦到,不讓他再出現在您面前。」衛立煌指著裘春海問道兒:「孩子,你喜歡這個人常來嗎?」道兒說:「他來了,凈琢磨抓俺娘,抓俺姥爺。」衛直煌朝裘春海說:「從今天開始,你不要再進這個院子,可以嗎?」裘春海說:「衛總司令,俺家在這兒啊!」天好說:「這裏沒有你的家。」衛立煌說:「聽見了嗎?人總得要點臉吧。」裘春海忙點頭:「我要臉,再也不來了。」
王老先生笑著說:「丑總司令對西安耿耿於懷啊!」衛立煌也笑了:「那倒不是,隨便打個比方。」王老先生說:「請,屋裡請。」林處長也要跟著進屋,衛立煌說:「你就在外面歇著吧。」林處長問:「衛總司令,不需要我介紹點情況嗎?」衛立煌說:「你那報告上不都寫了嗎?我和王老先生敘敘舊。」天好站在門邊將王老先生和衛立煌讓進屋裡。
瀋陽的國民黨軍官俱樂部,是一個兼有酒吧和舞廳的場所,入夜,這裏燈光昏暗,煙氣繚繞,國民黨軍官出出進進,有的飲酒聊天,有的擁著妖冶的女人跳舞,還有的玩牌、賭博。
這時,林處長進來說:「衛總司令,您可以出來一下嗎?我的手下有個重要情報。」衛立煌說:「叫你的手下進來吧。」林處長說:「在這兒說恐怕不方便。」衛立煌說:「有啥不方便?王老先生,他的干閨女,萬師長,沒有一個外人。」林處長思量再三朝門外喊道:「裘春海。」裘春海應聲進來。
衛立煌問林處長:「林處長,你怎麼能留用一個漢奸?怎麼還能容忍一個漢奸公報私仇?」林處長說:「衛總司令,不可聽這個女人的一面之詞。」裘春海說:「衛總司令,這個女人從監獄里救走了共產黨的要犯。」天好說:「衛總司令,他說的那個要犯是在俺這個小館子當過幾天夥計,後來被他們抓去了,說是共產黨。我怎麼知道他是共產覺?聽說,那個人又從監獄里跑了,裘春海還有林處長非說是我給救出去的!衛總司令,我一個女人家,又不是天兵天將,哪有那麼大本事,還能去劫大牢!」衛立煌問:「林處長,你們說這個天好救走了共黨的要犯,為什麼不抓呀?」
衛立煌問:「現在呢?」林處長還是支吾著:「還正在搜集。」衛立煌看看萬師長:「你那兒有個陳副官嗎?」「有。」「他認識這個裘春海嗎?」「認識。」衛立煌問:「陳副官最近沒和你說起這個裘春海?」萬師長說:「說了,他說裘春海要投靠共產黨。」裘春海說:「衛總司令,那天,是陳副官先說了要找王老先生聯繫共產黨投降,而後我才說了那句話。那是為了迷惑陳副官,是偵查的需要。」衛立煌問:「當時,還有誰在場?」裘春海說:「只有我和陳副官。」衛立煌看看眾人:「諸位,他們倆沒有證人,我衛某人該相信誰的話呢?」眾人無語。
天好說:「衛總司令,俺就怕他哪天跟那個裘春海學壞了。」衛立煌問:「怎麼,裘春海那個漢奸還經常回來?」「沒叫他煩死,三天兩頭往這院子里扎。」衛立煌想了片刻說:「你去把那個裘春海還有林處長喊來。」
天星和小任在錦州城外的鄉間小路上散步。天星說:「你再想想,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小任說:「還想啥?我自己要求的,營黨委也決定了,我堅決不改!」天星說:「別看只是個代理連長,到時候要承擔責任。總部首長有話,這次攻打錦州只准勝不準敗。完不成任務,是要殺頭的。」小任說:「咋知道我完不成任務?我還想立大功!」天星說:「先別說大話,到了連隊,多向有作戰經驗的同志學習,把書生氣收一收。」「大不了瞎指揮犯點錯誤,錯了就改唄。」
林處長說:「王老先生不讓。」衛立煌說:「王老先生,你這可是通共啊!」裘春海說:「衛總司令,他確實通共。」王老先生說:「衛總司令,國民政府是講究法制的,他們沒有證據就要抓天好,我能讓嗎?」衛立煌問:「林處長,你們不會沒有證據就抓人吧?」林處長支吾著:「當時確實沒有證據。」
衛立煌笑著點點頭:「好啊,能讓瀋陽這座工業城市不受破壞,也是我衛某人的心愿哪!」王老先生說:「萬師長,哪天你把咱們商量的辦法向衛總司令報告一下,請衛總司令指教。」「指教不敢,看看倒是我的職責。更重要的是,我明白了你們的心思,不是要投降,而是要守護好瀋陽!這我就放心了。」說完,衛立煌朝三人笑了笑。王老先生、萬師長、天好也都會心地笑了。
林處長說:「你當著衛總司令和這幾位的面把事情說一下。」裘春海看看眾人,低下頭:「報告衛總司令,剛才萬師長帶手下的人要殺我。」衛立煌看一眼萬師長問:「有這等事?」萬師長說:「報告衛總司令,弟兄們確實要殺了他。」衛立煌問:「為什麼?」萬師長說:「他向日本人出賣了我們東北軍的宋營長。」
萬師長說:「好了,做錯的事不要再提了,大家都帶著傢伙吧?」眾人說:「按師長的吩咐,帶了。」陳副官問:「是在這兒下手,還是把裘春海先帶走?」萬師長說:「就在這兒下手,姓裘的進來,你們就和仡說宋營長的事,大聲罵他,叫外面的人都聽見,然後就由你開槍崩他。」一軍官問:「在這兒下手好嗎?」萬師長說:「殺個漢奸誰能說什麼?連他們督察處也沒話可說。」另一軍官問陳副官:「陳兄,下得去手嗎?」陳副官說:「我恨不得零刀剮了他!」
「哦,衛總司令也不容易啊。」王老先生向衛立煌介紹天好,「衛總司令,這是我的干閨女叫天好。」天好朝衛立煌點點頭:「衛總司令。」衛立煌朝天好說:「人老了,身邊是得有個人。平日里做點什麼啊?」天好說:「就在院子大門邊開了個小飯館。」衛立煌說:「你也出去吧,我栩你乾爹有點事說。」
小任終於開口,神色凝重:「你們說,特來九-九-藏-書還會有人知道這場戰鬥嗎?」兩個記者愣了。小任說:「還會有人記得昨天犧牲的那些同志嗎?」兩個記者愣怔了半天。一個記者說:「犧牲的同志將永垂不朽。」小任說:「怎麼,你說他們睡了?」另一記者又說:「犧牲的同志會永垂不朽。」小任有些哽咽:「是啊,他們永遠地睡了,再也醒不過來……」小任哭了:「營長,我們連只剩下五十四個人啦……」天星眼中含著淚水,朝兩個記者說:「寫吧,我們的每一個戰士都是英雄……」
裘春海壞事幹得太多,步步總懷疑有人暗算他。他開著吉普車帶兔子來到聚賓樓對面的一個小商店前,下了車,擔心地瞅著聚賓樓,生怕這回是擺的鴻門宴,就讓兔子扮成跑堂的先去打探虛實。萬師長、陳副官和另幾位軍官已經在聚賓樓一個雅間落座,兔子一身跑堂的打扮,提一壺茶水進來說:「茶水來了,各位長官點什麼菜呀?」陳副官說:「稍等一會兒,請的客人還沒到呢!」萬師長說:「告訴你們掌柜的,呆會兒客人來了,誰也不要進來打擾。」兔子說:「好的,我這就和掌柜的說。」兔子出去,在雅間門外,耳貼門邊偷聽裏面談話。
角落裡,周和光與林處長正在飲酒。林處長說:「周老弟別老悶著,應該高興,你都當正局長了。」周和光強打精神:「是應該高興,我這次提升,你也沒少出力。」兩人喝了一口酒。林處長說:「告訴你個不好的消息,昨天晚上錦州陷落。」周和光問:「確切嗎?你咋知道的?」林處長說:「錦州我們保密局的密報,『剿總』也知道了,只是不讓說。」周和光說:「錦州到底沒有保住,這不瀋陽也快了嗎?」林處長看看周圍:「是啊,這些傻小子還窮樂呢!」
天星看看兩個記者:「什麼英雄?我們營全都是英雄!」另一個記者說:「都是英雄也得有個代表人物吧!」天星說:「每一個戰士都是代表人物,以我們的六連為例,代理連長、指導員都犧牲了。六個排長、副排長就剩下一個,二十個班長、副班長剩下三個,全連一百二十四名指戰員,只下來五十四個。無論死了的還是活著的都是英雄,都是代表人物!」
衛立煌朝王老先生笑笑:「我還有句話問你,是,你就說是;不是,你就說不是。」「我王義亭向來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衛立煌說:「好,那我問你,你那個干閨女,就是個開小館子的嗎」王老先生反問:「她不開小館子還能幹什麼?」衛立煌說:「有人說,她是共產黨。」王老先生笑了:「我知道和你說這話的人是誰,就是那個林處長,還有他們督察處的裘春海。」
小任敬了個軍禮:「請營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天星看了看小任說:「袖口都剮破了,回去縫縫。」小任看了看自己的袖口:「怎麼缺點都在你面前暴露了?」天星說:「你最大的缺點就是不知道什麼是缺點。」「啥?你再說一遍,像繞口令似的,我沒記住。」天星笑了:「你最大的優點就是不知道什麼是優點。」「慢點,讓我記一下,挺精闢的。」「好了,書生氣又來了,我逗你呢!」
兔子聽了屋裡眾人的話,轉身跑到聚賓樓對面的小商店裡,神色慌張地對裘春海說:「老裘,他們要殺了你。」裘春海問:「咋說的?」兔子說:「那個師長說你一進門,就叫他們提什麼宋營長的事……」裘春海一聽,忙說:「快走!」
虎子進來說:「二排長,怎麼找這麼間屋子?正把著村口。」二排長說:「我查看地形了,出了村口是條河,河對面是老大一片樹林子,一旦鑽進去,鬼都沒法找。」虎子問:「你啥意思?」二排長說:「你不是囑咐我,多留點心尋找投奔共軍的機會嗎?我看今天就是個機會,晚上還沒月亮。」虎子想了想:「這兒離團部還有兩趟街,拉隊伍出去倒是方便,可是共軍在哪兒呀?」二排長說:「我打聽老鄉了,樹林子後面的大山裡就有共軍的地方部隊。」虎子說:「你先不要和任何人說,吃完飯咱倆再去看看地形。」
周和光說:「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全部美武裝備的國軍怎麼就打不過那些土八路呢?」林處長說:「我告訴你吧,道理很簡單,國民黨里像你這種認真做事的人太少了。」「你不是說我是無知少年嗎?」林處長說:「對,你就是無知少年,如果官場里都是你這樣的無知少年,國民黨就不會到今天。我也當過無知少年,可是無知少年在官場上行不通!為了陞官,為了有點錢,就得裝糊塗,就得像你所說的同流合污。」周和光說:「可是,大夥都這麼干,不就葬送了我們的黨,我們的國家,也葬送了我們自己嗎?」林處長笑了:「放心,在你我的有生之年,我們的黨不能亡,我們的國家不能亡。」
兩人正說著,胡團長進來問:「宋連長,咋住這兒來了?」二排長說:「報告團長,我們連長說守著村口,也好讓團長安全點。」胡團長笑了:「宋連長,是這麼想的嗎?」虎子說:「真是這樣。」
天好不時到外面瞅著,看來的是什麼人。不一會兒,一夥兵來了,大街立馬戒嚴。夭好快步進來:「乾爹,他們來了,大街兩頭都站上了兵,拿著槍,不讓行人過。」王老先生冷冷一笑:「看來還真是個大頭目,坐下,咱等著他。」「乾爹,你可真穩得住。」王老先生笑了笑說:「過了慌亂的年歲了。」
正說著,什麼地方傳來兩聲槍響,俱樂部里一陣騷亂。有幾個憲兵朝槍響的地方衝過去。林處長說:「這準是誰又賭紅眼了。」幾個憲兵押著一名國民黨軍官走過來。憲兵訓斥那軍官:「你他媽輸不起就別玩!」那軍官分辯著:「那個王八蛋欠了我三百來萬,就是不還!」憲兵說:「不還你就開槍?就不怕他也開槍?」那軍官說:「奶奶的,早晚是個死,早死早利索!」周和光說:「看看,就這個熊樣還能帶兵打仗?」
衛立煌點點頭:「我現在只問,你那個干閨女是不是共產黨?」王老先生說:「衛總司令,你今天光臨寒舍的用心我聽明白了。先是問東北軍舊部來我這兒串門的事,這又問我干閨女宋天好是不是共產黨的事。衛總司令是不是在懷疑,我王義亭受了共產黨的指使,在煽動東北軍的舊部造反、投降啊?」衛立煌說:「督察處的人確實這樣懷疑。你知道,督察處直接通著南京國防部保密局,國防部保密局又直接通著蔣委員長。督察處既然向我報告了這件事,我衛某人還能裝聾作啞嗎?我要為東北的戰屙九-九-藏-書負責,為黨國的興衰負責!」王老先生說:「衛總司令過問是應當的,事關黨國安危嘛。可是,督察處的懷疑沒有任何憑據!」
王老先生說:「如今你可不比西安那陣了,威震東北的衛總司令,手下有幾十萬人馬呢!」衛立煌說:「王老先生此言差矣,此一時還不如彼一時呢!」王老先生問:「衛總司令此話怎講啊?」衛立煌說:「當年我只是蔣委員長一名隨員,如今東北的軍政大事全壓在我一個人身上,若有閃失,將如何向國人交代?」王老先生說:「衛總司令威名遠揚,連美國人都說你是中國的常勝將軍,怎麼會有閃失呢?」衛立煌說:「王老先生,實不相瞞,東北的事情名義上是我衛立煌主持,實際上蔣委員長事事插手,叫我衛某人很是為難啊!」
林處長說:「他們咱不能指望,咱得指望美國人,美國人能看著共產黨坐天下嗎?他們肯定得插手,美國人一插手,共產黨管保完蛋!周老弟,咱就放心地喝吧!」周和光說:「中國人的事還得中國人辦,交給美國人,蔣委員長也不能答應。抗戰的時候,他就和那個美國人史迪威頂著干,到底把史迪威攆走了。」
散席了,裘春海開著吉普車行進在遍地落葉的街道上,他說:「奶奶的,今天賠大了。」林處長說:「就別想你那幾個錢了。」「處座,衛總司令咋那麼糊塗?全聽那個老不死和俺家那個死娘們兒的。」林處長說:「他是裝糊塗!你沒覺得他是有意袒護他們嗎?我得向南京報告他。」
天星順著防護壕跑過來,衝到小任身邊說:「你他媽能幹不能幹?叫你們六點以前拿下省政府大樓,現在都幾點了?」小任說:「敵人火力太猛,上去幾撥都倒下了。」天星吼著:「敵人都是尿泥還用你嗎?」小任說:「營長,再等等,三排長已經上去了。」天星順著小任指的方向望去,三排長抱著炸藥包已經接近省政府大樓。天星朝小任說:「今天不按時完成任務,你這個代理連長就別幹了!」小任瞅著已經衝到大樓下面的三排長:「你先聽聽這一響吧!」一顆手榴彈在三排長身邊爆炸,三排長被炸飛了。
道兒跑進來嚷著:「娘,俺上哪兒吃飯哪?到處都是兵,俺餓死了。」衛立煌招呼道兒:「過來,過來,滿桌子的東西能沒有你吃的嗎?」天好一把拽過來道兒:「別打擾長官。」王老先生將道兒抱過來:「在姥爺這兒吃。」衛立煌問道兒:「孩子,叫啥名啊?」「俺叫道兒。」「大名呢?」道兒說:「叫宋正道。」衛立煌說:「好,人要走正道,國家也要走正道。孩子,你將來可得有出息。」
衛立煌看看王老先生:「王老先生,此刻我衛某人不知該幹什麼了。」王老先生說:「那就喝口茶。」衛立煌喝了口茶水:「你這茶倒是不錯,也算我沒白來一趟。」他坐在太師椅上叫道:「林處長。」林處長趕緊答應:「在。」衛立煌說:「裘春海。」裘春海趕緊答應:「在。」衛立煌說:「我想聽聽你們二位的主意,今天的事該怎麼辦?」林處長說:「在下聽衛總司令的。」裘春海說:「是,聽衛總司令的。」衛立煌說:「那我就說兩句。你們打了個報告,說共產黨通過這個天好指使王老先生煽動東北軍舊部投降。呵是,我查到現在,連這個天好是不是共產黨你們都拿不出證據;王老先生是不是煽動東北軍舊部投降,你們也是證據不足。那我今天來幹什麼?跟你們吃夾生飯,辦無頭案,跟你們丟人現眼!」
天好說:「衛總司令,俺是和他拜過堂,可是俺爹就死在他手上!」天好氣得渾身打戰。衛立煌說:「不要急,你慢慢講。」天好說:「『九一八』鬼子佔了瀋陽城,俺爹不甘心隨著大隊伍撤退,領著手下參加了義勇軍,鬼子四處通緝俺爹,裘春海為了保他的狗命,就把俺爹出賣了……」天好眼淚下來了。
天星朝著小任說:「聽見了,三排長被炸飛了!拿炸藥包來!」一個戰士抱著炸藥包過來,天星抓過炸藥包。小任說:「營長,這不是你乾的。」天星推開小任:「我不上去,你就不知道仗是怎麼打的!」天星摘下胸前的望遠鏡,遞給小任:「先替我拿著。」小任一把搶過炸藥包,縱身跳出防護壕:「營長,別把人看扁了!」他貓腰抱著炸藥包向大樓衝去。
雅間里,一軍官朝陳副官說:「你呀,喝點酒嘴上就把不住門,什麼話都能和裘春海說嗎?」陳副官說:「你不知道,他當時都要哭了。作為多少年的老熟人,我能不和他多說幾句嗎?」另一軍官說:「這都分開多少年了?你咋就能保准他還是當年那個裘春海。」陳副官說:「是啊,當時我也不知道他出賣了宋營長,還當了日本特務,如今又抓共產黨。」
林處長向衛立煌說:「衛總司令,王老先生就住在上房。」衛立煌走進院子,四下打量著,最後把目光落在院子里那棵高大的白果樹上。滿樹金黃的葉子,微風掠過,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王老先生由天好陪著,推開房門。天好悄聲問:「認識嗎?」王老先生點點頭:「認識,他就是衛立煌。」
桌上的電話響了,林處長接電話。電話里說:「我是衛總司令的副官,總司令今天要去王義亭老先生家。」林處長說:「不是說好了,我們請他來嗎?」對方質問:「是你聽衛總司令的,還是衛總司令聽你的?」「當然是我聽衛總司令的。」電話里認真交代:「總司令讓你先聯繫一下,但是一定不要說是總司令去,別把他嚇跑了,你只問王義亭他中午之前在不在家,告訴他有位長官要見他。」林處長說:「明白,我這就辦。」
二人正說著,天好領萬師長進來了。天好說:「衛總司令,這位長官非要進來。」衛立煌問萬師長:「你怎麼來了?」萬師長說:「報告衛總司令,進城來見個老熟人,沒見到,順便來看看王老先生。沒想到,衛總司令也在這兒。」
林處長問:「帶他幹啥?」裘春海說:「雖說是熟人,但也不得不防。要是他們今天設的是鴻門宴呢?兔子也好幫著長個眼色。」林處長說:「也好,你喊他去吧。」裘春海出去了。
衛立煌問:「哪個宋營長,把話說詳細了。」天好說:「衛總司令,俺插句話行嗎?」衛立煌瞅一眼天好,沒言語。王老先生說:「衛總司令,可以聽聽她的話。」衛立煌說:「好吧。」天好說:「謝謝衛總司令。」又轉向裘春海,「裘春海,你不把我治死,你是不能心甘!」衛立煌指著裘春海問天好:「你們是什麼關係?」裘春海九九藏書搶先回答:「報告衛總司令,我是她丈夫。」
客人全走了,天好收拾餐后的客廳,她說:「乾爹,衛總司令這個人挺怪的。」王老先生品著茶:「我也正琢磨這個人。」天好說:「他話里話外都向著咱呀!」王老先生說:「恐怕他什麼都明白,知道咱在給共產黨做事,也知道萬師長他們要起義。」天好問:「他也能是共產黨嗎?」王老先生說:「未必。」
天星朝戰士們喊:「打,瞄準敵人的火力點狠狠打。」小任向前衝著,敵人的子彈在他腳下打起一朵朵土花。一顆顆手榴彈落下來,小任東躲西閃,不時卧倒,待手榴彈爆炸之後,又跳起來向前沖。天星和戰士們緊張地望著小任。一陣手榴彈爆炸之後,濃煙滾滾,不見了小任。一個戰士說:「營長,任連長沒了。」天星一言不發,向前望著。
裘春海接到邀請電話,把此事轉告林處長,林處長笑著說:「你老裘人緣不錯呀!還有人請你吃飯。」裘春海說:「都是東北軍里的熟人,中午在北市場聚賓樓里要擺一桌,請請我。處座,衛總司令有信兒了嗎?」林處長說:「他的副官說,衛老總這兩天忙,沒空。」「這事可得催著點,別叫他們真鬧成了。」「衛老總是你我能管得著的嗎?老裘,今天赴宴,你也得帶著任務去,想方設法抓住那個老不死和你家娘們兒的小尾巴。」裘春海說:「我是誰?平白無故就去吃他們的席?喝得爛醉,我也得套出他們的底細。處座,我還有個請求,能不能讓兔子跟我一塊去?」
天天好飯館里坐滿了隨衛立煌來王家大院的官兵,隨萬師長來抓捕裘春海的那幾個軍官也在座。林處長和裘春海坐在一個角落裡。裘春海剝好一隻蝦爬子遞給林處長:「嘗嘗,昧道很不錯。」「你他媽還有心思品味道!」
陳副官揪住裘春海說:「喝呀,你怎麼不喝了?那天的酒量哪兒去了?還和我擦眼抹淚!」裘春海拿起酒杯:「喝,兄弟這就喝。」陳副官打掉裘春海的酒杯:「喝你個老勺子,你找共產黨去吧!」說著,將一杯酒潑到裘春海臉上。周圍的國民黨官兵笑著、罵著,紛紛將酒潑在裘春誨的頭上,衣服上。
在解放錦州的戰役中,天星的營負責進攻原遼西省政府大樓。敵人防守很嚴,大樓的每扇窗戶都成了火力點,輕重機槍噴著火焰。照明彈一顆一顆升上天,把一切照得慘白。大樓四周燃燒著熊熊大火,不時閃耀爆炸的火光。大樓前面不遠的防護壕里隱蔽著小任和一些戰士。
林處長、裘春海和天好進了王老先生家客廳,衛立煌問:「林處長,你想怎麼發落這個漢奸?」林處長說:「這我得請示。」衛立煌說:「不用請示了,我給他找了個好地方,就把他交給萬師長吧!」萬師長說:「我同意,弟兄們也都很想念這個裘春海。」裘春海說:「衛總司令,您別忘了,今天早上他們剛剛要宰了我。」衛立煌說:「那不正好嗎?省得林處長請示了。」林處長說:「衛總司令,您知道,動督察處的人要經過南京國防部保密局的。」
國民黨軍和解放軍在錦州展開激戰,胡團長奉命帶著他們的部趴從遼西往錦州方向增援。黃昏時分,部隊在一個村莊宿營,虎子的鐵杆兄弟二排長特意找了一間正對村口的房子給虎子當連部。
衛立煌瞅著裘春海問:「你是林處長的手下?」裘春海說:「報告衛總司令,在下裘春海,是督察處的少校偵審員。」衛立煌一拍桌子,罵道:「你他媽是漢奸!」屋子裡鴉雀無聲。衛立煌看看天好:「接著說。」天好擦把眼淚說:「把俺爹出賣,他又當上了日本人的特務。不光抓義勇軍,還抓國民黨的地工,抓共產黨的抗聯,只要是反抗日本人的中國人,他都抓,都殺!俺姊妹為了報家仇國恨,那年堵住他,要把他宰了,他耍個花招裝死,跑了!他這就恨死俺姊妹,非把俺整死不可!光復了,他不知怎麼又當上國軍的少校,本事更大了,就更放不過俺,先是說俺通共產黨要抓,幸虧有俺乾爹護著,沒叫他得逞。」
天好給王老先生和衛立煌上茶。王老先生說:「衛總司令今天怎麼想起到我這草民這兒來了?」衛立煌笑著說:「你是草民?我還當過草民的階下囚呢!」王老先生大笑:「衛總司令果然對西安那一出耿耿於懷呀!」衛立煌說:「那也怨不得你,張學良要兵諫蔣委員長,我作為隨員自然難免被抓。」
陳副官一指裘春海:「看沒看見,就是那位正在啃霸王蝦的。」陳副官端起一杯酒來到裘春海身邊:「裘兄,干一杯。」裘春海瞅一眼陳副官說:「你小子黑呀,還想宰了我。」「宰你是輕的,零刀剮了你,我都不解恨!」林處長說:「陳副官,你是不是離開這兒?」陳副官說:「衛總司令請我在這兒吃飯,你算老幾?」
一個記者說:「連長同志,你好。可以說說這次戰鬥中你們連里的英雄事迹嗎?」小任看看天星:「他們說什麼哪?我聽不清。」天星大聲地說:「他們是記者,叫你講這次戰鬥中的英雄事迹!」小任看了看兩位記者,搖搖頭,良久一言不發。「連長同志,是不是你們連里的英雄事迹太多了?」「那就一個個地說。」
裘春海從陳副官那裡得到了情報,真是如獲至寶,立刻到林處長辦公室報告,他滿嘴酒氣地說:「處座,王義亭受共黨指使,煽動五十三軍的人投降。」林處長一驚:「消息確切?」裘春海說:「五十三軍萬師長的陳副官親口和我說的。」林處長起身轉了兩步,有些猶豫:「那個老不死的不好抓呀!」
陳副官向周圍的人講裘春海的那些醜事:「直到今天,這個人還追著宋營長的女兒不放,說人家是共產黨,要鼓動咱東北軍的舊部投降,非要置人家于死地!」一個士兵說:「長官,這不是你編的故事吧?」一個軍官說:「你們東北軍里還有這種鱉犢子嗎?」一個士兵說:「叫俺說,他是畜生。」陳副官說:「這畜生今天也來了,大夥要不要見一見啊?」一個士兵說:「在哪兒?崩了他得了!」
正說著,小任拄著一支長槍,一瘸一拐地過來了。天星愣了:「你還活著?」「你說啥?」小任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聽不清楚了。」天星大聲說:「我說你還活著!」小任點頭:「是活著,昨晚被震昏了,現在耳朵還聾。」天星指著小任的腿問:「你這腿咋了?」「腳後跟叫彈片削了一塊。」天星朝兩位記者說:「你們採訪他吧,他就是六連的代理連長,省政府的大樓就是他們突破的。昨天我以為他光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