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春大聲喊道：「別擠別擠！人人都有份！」

鎖娃：「也好。噢，對了太春哥，玉蓮還給你捎了東西！」

鎖娃手裡端個大碗，顯然是剛喝完了粥。

太春於是低頭挖河泥，幾鍬下去一隻筐就滿了。

民工：「別愣著，快乾活，小心挨打！」

大堤上的一個席棚里，卜泰和幾個人賭得正在勁兒上。

「都是難民！」下人報告說，「都是從山西跑出來的！」

張友和：「啥事？」

太春：「鎖娃，我娘她咋樣？身子骨硬朗不？」

太春羡慕地：「聽說過，可沒見過……果然氣派！唉，我這輩子什麼時候發達了，哪怕有人家小拇指那麼大點風光呢，也知足了！」

太春很感意外：「卜老爺，這……」

太春沒見過這種吃法，正在愣怔的時候，卜泰已經走了。太春在後面喊道：「哎，卜老爺……」

一眼望不到頭黃河大堤。旁邊是幾丈寬的人工水渠。人稱二黃河。水渠堤壩上挑河泥的民工來來往往，一個個汗流浹背，氣喘吁吁。

那天太春破天荒地賭了一把，雖說是個生手，還贏了些散碎銀子。

說著，張友和風風火火地走了。

看見太春走過來，卜泰招呼道：「後生，來，耍兩把！」

大堤上，已經是監工的太春手提鞭子在大堤上走來走去。

「嗨！贏了！」

太春發狠地幹活兒，頭也不抬地說：「悠著哪能行。我得掙錢！我跟銀子沒仇，多挖一方就多掙一方的錢！」

「誰還下，快點！」

粥棚里煙霧繚繞，熱氣騰騰。

就在卜泰和太春說話的時候，成群結隊逃難的人們正沿著黃河大堤向這邊擁來。

read.99csw.com饑民們依舊在粥棚前嚷嚷著，擁來擁去。

太春問身旁的民工：「這是個什麼人？」

太春搖搖頭。

鎖娃：「硬朗，可硬朗呢！」

卜泰：「還有，所有的帳篷必須在天黑前給我搭起來！」

太春高興地喊道：「鎖娃！」

只見一伙人穿戴講究，邊走邊指指點點，四處察看著向這邊走來。

太春惡狠狠地挖起一鍬鍬河泥，使勁裝進筐里。

饑民們聽說黃河大堤上在施粥，一傳十，十傳百，源源不斷的饑民向這邊擁來。

張友和來到太春跟前。

太春被連拉帶拽地推上了牌桌。

太春不再搭話，只悶頭幹活兒。

張友和：「侍候我們掌柜子唄。」

鎖娃：「家裡連著兩年了遭年饉，日子不好過啊。」

粥棚前的饑民們手裡拿著碗，排著長龍一樣的隊伍等待著賒粥。領到粥的人們則蹲在河堤上貪婪地吃著。

太春高興得眼睛發亮，他拿著鞋子，翻來覆去地看著，珍愛地用袖子擦著上面的灰塵。

粥棚前，太春在亂鬨哄的人群中維持秩序。

張友扭頭一看，見是太春在向他招手，於是對身旁的夥計說了句什麼，然後向太春走來。

太春好奇地問：「友和哥，這夥人是幹什麼的？」

這時，河堤上駛來十幾輛牛車，牛車上裝滿了鐵鍬和柳筐。

正走著，忽然，太春肩上的杠子「咔嚓」一聲，斷作兩截。

「遭大年饉了！顆粒無收，餓殍遍野……」

鎖娃從身邊的包袱里拿出一個小包，打開來，是兩雙鞋。

卜泰：「怕輸是不是？一個大男人有錢不賭幹什麼去？」

太春：「這麼https://read.99csw.com厲害？」

張友和恍然想起：「哦——，想起來了！你看，我侍候掌柜子正忙著，你那事等閑下了再說。哎呀，我得趕緊走！」

大渠內，是許多正在挖河泥的民工。太春混在挖河泥的民工中間，他光著膀子站在結冰茬的地上，身上的肌肉一疙瘩一疙瘩的，在初冬的陽光下閃著黧黑的光，看上去非常結實。

大堤上，張友和正和那些股東、掌柜子們走著，忽然聽到有人在輕聲喊他：「友和哥！友和哥！」

張友和：「太春，幹得怎麼樣？累不？」

太春發現張友和也跟在後面。

這時，忽聽得什麼地方傳來人聲。

二黃河大堤長長的，大堤外面就是黃河，初冬時節，黃河還沒有完全結冰；結了冰凌茬的河水流得顯然比平時緩慢了許多；河對岸是一蓬蓬茂密的紅柳叢，綿延有好幾里……

說完，太春朝張友和跑去。

卜泰把手放在眉骨上望了一會兒問身旁的人：「哪來的這麼多人？」

卜泰說完，拍拍手上的土，對下人一伸手。

黑大漢四處察看著工程情況，前呼後擁好不威風。

太春：「友和哥，你咋來了？」

太春問身邊的人：「那邊在幹什麼？」

身邊的人：「還能有誰，準是卜泰那老傢伙，一賭上就不要命了！」

卜泰並不理會太春，晃著膀子揚長而去。

這時，那個黑漢子來到跟前的大堤上，站在那裡不動聲色地看著太春幹活兒，臉上露出讚許的笑容。

鎖娃也高興地：「太春哥，真是你呀……」

下人馬上提過一隻柳條水斗。

卜泰對他身邊的人：「去，把我ｈｔｔｐs://ｒeaｄ•９９csｗ•ｃoｍ的鐵鍬拿來！」

「山西又遭年饉了？」

太春循著聲音望去，頓時眼睛一亮！原來是家鄉人鎖娃正混在災民中。

民工又說：「這人可惹不得，要是誰犯了規矩，就捆起來扔到河灘上去喂蚊子！」

太春換過一根更粗些的杠子，擔著籮頭顫顫巍巍上了大堤。

下面的民工立刻響起一片叫好聲：「好！好！」

太春應道：「知道了！」

太春抬眼看去——

倆人高興地相互拍打著。

只見卜泰跳上一輛牛車，他向饑民們大聲說道：「都給我聽著！粥有的是，你們放開肚皮只管吃，吃完了給我匍下身子幹活！」

太春：「誰？」

等太春回來后，卜泰拍著太春的肩膀，稱讚道：「好後生！」

張友和：「沒見過這些人吧？」

正這時，卜泰在一旁喊道：「許太春！過來！」

卜泰雖說是個粗人，可他仗義疏財、樂善好施，看到這麼多難民拖兒帶女的實在可憐，於是命人在黃河大堤上搭起一溜金黃色的席棚，他要在這裏開粥棚濟貧！

太春看出對方是和自己叫板，走過來二話不說，擔起紅柳籮頭就往大堤上走去。

太春：「哦……」

太春：「知道了！」

鎖娃：「太春哥，我一到歸化就四處打聽你，沒想到咱倆在這兒遇上了！」

黑漢子約摸四十多歲年紀，牛皮短靴，敞著外衣，露出了裏面的牛皮坎肩。

「後生，悠著點干吧，」旁邊一個上年紀的民工開導他：「這營生憑的是股韌勁兒！」

「這幾個人可是了不得！」張友和指著其中的一個：「那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大盛魁的大掌柜，名叫古海；跟在九*九*藏*書他身後的是萬裕長的大掌柜文全葆，再後面的是德興源的李掌柜，都是咱山西人！走在最後面的那位是浩三強——土默川上最大的財主！你知道這水渠為啥叫四合渠嗎？就是因為是他們四家出錢修的！這些人可都是歸化城商界的頭面人物，就連衙門裡的人都對他們敬畏三分呢！」

太春跑過來。

卜泰：「後生，好好乾！卜老爺虧待不了你！」

太春：「哎友和哥，我跟你說的那事到底行不？」

不遠處，圍著一群人，一陣哄吵聲傳來：「下注！快下注！」

民工說：「你連他都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卜泰，卜老爺，是土默川上的大財主，也是這條大渠的總監工！」

忽然，挖河泥的民工們一陣騷動。

太春急切地：「鎖娃，你咋也想起來歸化了呢？」

「唉！」

有人叮叮咣咣地從車上往下扔鐵鍬、工具。

太春抬頭看時，只見大堤上一伙人擁著個魁偉的黑大漢向這邊走來。

太春：「你看你，我就知道你拿我的事不上心。」

卜泰鄭重地對太春說：「聽著，從現在起，你是我的監工了，凡是耍奸打猾不好好乾活的，你就拿鞭子給我狠狠抽！」

太春退讓道：「不不，我不會。」

太春囁嚅道：「卜老爺還是你耍吧，我看看熱鬧。」

手下人很快拿了一張大號的鐵鍬過來。

卜泰呵呵地笑著：「我說你行你就行，看看，贏了吧！我看出來了，你這後生，又聰明又能幹，是塊好材料，跟著我干吧，准能成氣候！」

卜泰說著，邊往堤下走，邊脫下外衣扔在地上，裸|露出古銅色的皮膚和胳膊上疙里疙瘩的肌肉來。

聽著卜泰的https://read.99csw.com話，太春忽然發現卜泰這一招也確實是高！你看他在長堤上搭起施捨的粥蓬，饑民填飽肚子了，他又給每個人發一把鐵鍬！好么一箭雙鵰！既周濟了災民，又不話錢就僱到了幹活兒的人了！

太春禁不住好奇，向那邊走去。

太春急了，大聲喊道：「一個挨一個排好，誰要再擠，我就關了這粥棚！」

太春：「不行不行，我一個窮小子，可耍不起。」

卜泰很隨意地從裏面抓起兩條三寸長的魚來，脖子一仰，生吞了進去。

太春手提鞭子在饑民中走來走去。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太春哥！」

太春：「玉蓮呢？她咋樣？」

卜泰操起大號的鐵鍬挖泥，既野蠻又兇狠，身上的肌肉翻滾著，兩鍬就是冒尖的一筐！

另一個民工：「俗話說了，銀錢是人家的，命可是自己的。」

太春把包袱收起來，對鎖娃說：「鎖娃，你先在這兒乾著，有哥照著你受不了委屈。你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大堤上亂騰騰的到處是饑民，有的蹲在地上喝粥，有的在等著發工具幹活兒。

太春憨厚地笑著，不知該說什麼好。

卜泰對太春說：「快去，吩咐劉管家，讓他給準備二十頂帳篷，要快！」

身旁的一個民工插嘴說：「發？後生，不是老哥小看你，回家蓋上被子發汗去吧！」

身邊的人答道：「又賭上了。」

卜泰欣賞地看著太春，忽然，他將手中的一條鞭子往太春手裡一塞：「拿著！」

太春不解地望著卜泰。

卜泰：「來來，玩一把，贏了是你的，輸了算我的！」

卜泰呵呵地笑著：「頭回生二回熟嘛，玩兩把就會了。」

卜泰高興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