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的青苗綠油油的，長勢喜人。面對大片的土地，太春傻了，他雙手抓起一把黑土，問黃羊：「黃羊，你告訴我，這土地真是歸我了？」

幻境中太春忍不住叫道：「玉蓮！」

太春不解地：「去哪兒？」

黃羊：「許太春，你這個瘋子！」

太春寬慰道：「黃羊，這你就不懂了，我這是給自己干哩，越累我心裏越痛快，我恨不得吃在地里睡在地里，恨不得白天黑夜連軸轉哩！」

黃羊：「浩三強把你送了衙門，本來聽說是要嚴辦的，卜泰使了不少銀子好歹把事情擺平了。現在你沒事了！」

太春把所有的熱情和精力全都投入到自己的莊稼地里了。炎熱的夏天驕陽似火。太春光著脊樑和黃羊在地里鋤地，倆人累得滿頭大汗。

太春：「黃羊，咋不點燈？睡著了？我知道這幾天把你累壞了，那也不能不吃飯呀？」

衙門大牢里，太春雙手握著柵欄站著，獃獃地望著外面。

太春：「不小心？長眼睛是出氣的？」

從外面看，屋裡黑著，沒有點燈。

卜泰見太春來，笑著起身迎接道：「來來來，快坐下，太春，讓你受苦了。掌柜的，好酒好肉，快快上來！」

太春：「這麼說我沒事了？」

太春：「黃羊，今天哥高興呀，平展展的二百畝地，一眼望不到頭，哥心裏hｔtpｓ://ｒead.９9cｓｗ.cｏm高興啊！來，喝一口！」

太春：「哎，你快打呀！」

太春站著沒動。

黃羊遲疑了一下，一拳把太春打倒在身旁的水渠里，太春半截身子被浸得精濕。

幻影驀地消失了，可是太春卻沉浸在剛才的幻覺里，一臉幸福。

太春不語，坐下來吃飯。

老獄卒：「別看了，過來吃飯吧。唉，你這後生真愣，那大渠用水是有規矩的，該用三分就不能用四分，這麼多年還沒人壞過規矩，你竟敢偷著去放水？人家浩老爺告你是佔著理的，你就等著過大堂吧。」

黃羊不以為然地：「不就是幾棵小苗兒嗎，吃飯還掉個米粒兒呢！」

太春扛著鋤頭從外面回來時，已經忘了和黃羊發生的不快。

太春：「你說什麼？敢情這不是你的莊稼你不心疼是不是？」

太春大喊道：「黃羊！黃羊！——」

卜泰掏出一張地契放在桌上，拿一隻手推到了太春面前，鄭重地說：「太春，這是二百畝水地的地契，你收好。」

太春彷彿沒有看見卜泰的笑臉，迫不及待地說：「卜老爺，咱們可是寫了生死文書的，你答應的事沒忘吧？」

黃羊哭笑不得地說：「你呀，命都差點保不住，還地呢。走吧，有人在館子里等著你呢！」

太春驚訝道：「黃ｈｔtpｓ://rｅａｄ.99csｗ•coｍ羊！你咋來了？」

黃羊：「哥，我看你是高興得瘋魔了！」

太春看看自己濕淋淋的衣裳，摸摸被黃羊打疼的臉。

黃羊無奈地埋怨說：「哪有你這麼做活的，每天頂著星星下地，頂著星星回家，使喚自己就像使喚牲口，這過的叫什麼日子！」

黃羊：「那地契上白紙黑字地寫著呢，沒錯兒！」

聽了這話，太春忽然直起腰來對黃羊說：「僱人？我可不花那份冤枉錢！汗珠子落地摔八瓣，我們祖祖輩輩就是這麼過來的，記住哥一句話黃羊，省下就是掙下的。」

自從有了二百畝地，太春整個人好像變得魔怔了，常常一個人站在地里哭一陣笑一陣的，要不就自己跟自己說話，磨磨叨叨的。

這時，來了另一個獄卒，對太春說：「別吃了，跟我走！」

「啊，這怎麼跟做夢似的……哎，黃羊！」太春舒了口氣。過了片刻，他突然一把抓住黃羊：「哎，黃羊，你聽沒聽說我那二百畝地……」

獄卒道：「哪兒那麼多廢話，出去就知道了！」

太春說著推門進屋：「這麼早就睡了？」

太春掀開鍋，連點熱乎氣兒都沒有，他有點急了。

太春自語道：「這麼說……不是做夢？」

太春不管不顧地：「這地是我拿命掙下的，你要眼紅你也去掙，你犯不九_九_藏_書著拿我的莊稼撒氣！」

恍惚間，太春好像看見玉蓮向他走來，胳臂上挎個籃子；太春又彷彿看見玉蓮在和他一起鋤地，玉蓮回眸一笑煞是好看。

黃羊忙把他拉起來：「哥，明白了不？」

黃羊領著太春走進小飯館時，卜泰已經坐在那裡了。

太春和黃羊回到住處，倆人一起動手，不一刻工夫就做好了飯菜。小炕桌上擺著一籠莜面窩窩，還有一大碗酸菜。

這時，太春發現什麼地方不對了，他向炕上望去，只見光溜溜的炕上只剩下了一卷行李……

太春繼續興奮地說：「我跟沙格德爾王爺說好了，挨著他那園子買塊地，蓋他三間大瓦房……」

黃羊不滿地嘟囔著：「天黑還早著呢，就沒見過幹活像你這麼拚命的。」

暮色中，太春蹲下身子，用手刨個坑，小心翼翼地把那幾棵小苗栽進去，然後細心地陪上土。

黃羊：「我看還是僱人吧，就憑咱倆，累死也干不過來。」

黃羊悶聲道：「哥，我可沒種過地，怕給你添累贅。」

黃羊走過來：「太春哥！」

黃羊說完扛起鋤頭轉身走了。

太春邊走邊哼著小調：「桃花那個紅來么梨花那個白，翻山越嶺我尋你來呀依個呀呀呆——」

快收工的時候，太春突然發現黃羊鋤掉了幾棵麥苗，立刻大怒，他上去一把將黃羊推了一個趔趄，九-九-藏-書厲聲道：「你看看你乾的這叫啥活？苗子都讓你鋤掉了！」

這是太春一直渴望的，為此他把命都豁出去了換來的東西！可這一刻真的到來，他又看看卜泰，看看黃羊，不敢相信是真的。卜泰又往太春跟前推推。

太春：「行啦，自家兄弟，再說別的就顯得外道了。來，再喝一口！」

太春拿起地契，看著，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他連飯也沒吃就跑道了街上。卜泰追出來問：「太春你要到哪兒？」

獄卒：「哎，你聽見沒有？有人來接你了！」

太春衣衫襤褸地從大牢里出來，只覺得一股清新的空氣迎面撲來，強烈的陽光灼痛了雙眼，他感到難以適應。

一個老獄卒送來了飯：「過來吃飯吧。」

太春：「都親，都親。我早想好了，等秋後收了莊稼，第一件事就是先回趟家，把我娘和玉蓮接來，讓他們看看，我太春走西口沒白走，我掙下了平展展二百畝地！」

黃羊悶頭吃飯。

太春說自語著打著火，點上燈一看，屋子裡沒人。

黃羊：「哼，有房子有地的見得多了，沒見過像你這號人，你都快變成瘋子了！」

黃羊：「我來接你呀！」

太春喊道：「黃羊！黃羊！」

黃羊：「你——」

黃羊落在後頭，他望望天上的太陽說：「哥，咱歇會兒吧，渴死了。」

太春：「不對，我肯定是在做rｅad.９9csw•ｃom夢。黃羊，要不你打我兩下？」

太春不理，捧著碗大口吃飯。

太春頭也不抬地：「天黑吃飯時一塊兒歇吧！」

太春：「你不聽人說嗎，不怕慢，單怕站，干莊稼活兒憑得就是一股纏勁兒。」

黃羊：「哥，我不小心……」

太春：「黃羊，拿碗來，咱哥倆喝一口。」

「我要去看我的水地！……」

太春瘋魔地：「你說對了，土地就是我爹，就是我娘，就是我祖宗！咋，看見我有了地你眼紅了？」

忽然，太春瘋狂地喊道：「我有了土地啦！我許太春有了土地啦……有自己的土地了！」他在田埂上蹦著跳著，後來蹲下去伸出顫抖的手撫著那些嫩綠的麥苗；又把雙手插|進土裡，最後竟然泣不成聲。……

太春給黃羊倒了一杯酒：「哎，我說黃羊，你也別在外頭刮野鬼了，跟哥種莊稼吧，咱往後用不著在別人手下討吃喝了，咱有自己的地了！」

黃羊悶頭不語，發狠勁地幹活。

天已經快黑了，太春還捨不得離開自己的土地，仍然在地畔上巡視著，扶扶這邊的莊稼，拔拔那邊的雜草，有說不出的喜悅。

太春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瓷壺放在桌子上。

黃羊：「哥，平時吃飯都嫌自己肚子大，一泡屎憋三里地硬是得拉在自己的地里，今天咋大方起來了？」

黃羊：「看你，見了土地比看見媳婦還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