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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出茅廬:闖西口的買賣人 第十節

第一章 初出茅廬:闖西口的買賣人

第十節

天色大亮了。
另一個說:「咳,管他狼吃羊呢,還是羊吃狼呢,咱拿了人家的銀子,就得聽人家使喚。哎,我說,警醒著些,你可別睡著!」
太春說:「卜老爺,我想……我想到水閘上去放水。」
另一個說:「天快亮了吧?」
太春:「真的要干!」
夜裡睡覺時,黃羊說:「哥,今天咱倆換個地方,我睡外頭,你睡裡頭。」
卜泰:「這麼說,你真要干?」
當月亮走出雲層的時候,在離那兩個家丁不遠的地方,出現了一個面目猙獰的影子,只見那黑影步履輕捷,一陣風似的向這邊移過來。
黃羊:「我的哥,你當這二百畝水地是好掙的?那得豁出自己的性命吶!」
太春和那個家丁招呼著,眼看著渠內的流水小了,他心急如焚,卻掙不脫那個家丁的糾纏。情急之下,太春拚命揮舞著大刀,使出了渾身的解數,對方的動作漸漸亂了套路。幾個回合后,太春將眼前的家丁打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了,他又奔向閘門頂上,僅兩個回合,那傢伙的胳膊上便吃了太春一刀。倆家丁不敢戀戰,連滾帶爬地向樹林方向逃跑了。
另一家丁:「你說什麼?」
那倆人來到水閘前,不見自己人,看到水閘開啟時,頓時慌神了。
另一個也說:「就算他是龍王爺的三太子,可他到水閘上做啥來了?哎呀,不好,怕是偷水的!快,先解開繩子!」
辛苦了大半夜,太春漸漸感到力不從心,身上也多處受傷,可是他站在水閘上大聲喝道:「不怕死的就上來,爺爺等著你們吶!」
太春笑笑,說:「河神爺看我年輕,不捨得留我,就打發回來了。」
來人喊道:「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太春說:「不就是個打算盤嗎?你等著瞧!」
卜泰聽后不由驚奇地又將太春上下打量了一番,擺擺手:「你?不行,這種事你幹不了!」
「不好,出事了!」
太春拼力打鬥著,不時有人被他掀到水渠里,功夫不大,那一二十人竟然被太春打倒大半。
約摸過了一頓飯工夫,只聽得遠處一陣喧嚷,隱約看見二十多人手舉著燈籠火把,吶喊著向這邊跑來。
一個家丁喝道:「什麼人?」
黃羊驀地驚醒過來,伸手一摸,身邊的被窩竟然是空的,太春不見了,黃羊大驚,「呼」地坐了起來,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好像還不到半夜。
太春忙說:「這位大哥,我有要緊事情要找卜老爺,麻煩你給通報一聲。」
兩個家丁摸索著向石子響的地方走去,他們離身後的閘門越來越遠了。這時,伏在樹叢里的黑影迅速躍起來,跳上閘門,他拼盡全力轉動著那個控制大閘升降的輪盤。
太春一刻也無法九九藏書躺在炕上,他索性穿上衣裳跳下地,向外走去。
快到跟前時,那黑影拾起一塊石子丟出去,石子「啪」地一聲落在了兩個家丁的身後。
太春復又向水閘跑去!
另一個說:「我看見你了,出來吧!」
太春依舊笑笑,答應道:「好,就依你!」
太春:「卜老爺,我有武藝,我能行!」
另一個接著話茬說:「哎,浩老爺說了,千萬馬虎不得,要是讓人偷了水,第一個拿咱倆的腦袋說話!」
兩個家丁向水閘方向跑回來。當他們來到水閘跟前時,忽然,一個面目猙獰的惡魔跳了出來,張牙舞爪地向他倆逼過來,在黑黢黢的夜色中顯得十分恐怖。
太春笑著把自己的鋪蓋搬到了炕裡頭。
想到這兒,太春推推黃羊:「黃羊,黃羊,你說這事咱幹得干不得?」
黃羊翻個身又睡了過去。
剩下的那些人望著渾身是血的太春,他們已經領教了厲害,不知這威風凜凜的後生是何方神聖,竟然不敢貿然動手了。
那黑影伏在樹叢中靜靜地觀察著倆家丁的動靜。
卜泰聽后哈哈笑道:「你這個後生呀!哎,你那個朋友呢?」
黃羊:「你聽我把話說完嗎!說是放水成功的話,卜泰甘願拿出二百畝青苗地做酬勞。」
兩個家丁背靠背地坐在了閘門旁邊。其中一個打著哈欠說:「浩老爺可真會折騰人,這黑更半夜的讓來守閘,你看看,別說人了,連個鬼影都沒有!你看著點兒,我迷糊一會兒。」
黃羊是睡著了,太春卻躺在炕上,大睜著眼睛睡不著,他望著黑糊糊的房頂在想心事。二百畝地像一塊巨大的磁鐵緊緊吸收住了他,使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解脫。如果在山西有了二百畝地,那就是財主了。這要是憑吃苦受累去掙,怕是一輩子都有掙不到手……
一個傢伙看看打不過太春,喊道:「這傢伙厲害,咱們打不過他,快,回去叫人!」
太春笑道:「好好的,換啥地方?」
太春就地一滾,藏在草叢中。
太春呼地站起來:「卜老爺,你是信不過我?我許太春的命要能換回二百畝地,死也值了!卜老爺,你就讓我去吧,我這也是為我媳婦為我娘哩!」
太春把黃羊推過一旁,繼續磨刀。
黃羊氣得跺腳:「你咋這麼不開竅呢,你的命就值那二百畝地?」
那惡魔說:「你們兩個助紂為虐,死罪饒過,活罪難逃!」
另一家丁也說:「是啊,不關我們的事,龍王爺饒命啊……」
太春正在睡意矇矓,忽聽見不遠處響起一聲吆喝:「張虎!王三兒!換班了,回去挺屍去吧!」
太春來到街上,大一些的買賣字型大小都還沒開門,只有一間打焙子的鋪面開門了。九_九_藏_書透過昏黃的燈光可以看到裏面一老一少兩個師傅正赤膀露臂地在面案子上揉著一塊碩大的麵糰;已經出爐的焙子擺在門口的大笸籮里,散發著誘人的面香味兒。太春過去買了一個焙子,邊走邊吃著向卜泰家走去。
這時的太春不僅無法入睡,反而越發亢奮,陷入了夢幻之中,翻過去好像看到了一眼望不到邊的農田,調過來好像看到打下來的糧食堆都沒處堆,甚至模模糊糊看見了娘的微笑聽見了玉蓮的誇讚。和這些誘惑相比,那挑渠放水的危險頓時變得微不足道了。後來太春索性爬起來點上燈,伏在被窩裡邊抽煙邊想心事。
卜泰:「你真敢立生死文書?」
太春:「這跟咱有啥關係?」
巨大的閘門徐徐升了起來。
黃羊:「咋,你把生死文書……都立了?不行!反正我不讓你去!」
黃羊興奮地:「太春哥,我聽來個好消息!」
只見那惡魔揮著兩把大刀:「我是東海龍王的三太子,今天特下凡來替天行道!」
太春:「卜老爺,你別說了,我是拿定主意了。你要不放心,咱就立下生死文書。」
長工打量著太春,看這後生還面善,於是說:「那你進來吧。」
黃羊:「那你也得為你娘為玉蓮想想吧!」
下面人們喊著:「上,把他抓起來!」
太春回到住處后,就開始著手準備去開閘放水的事。太春正在磨石上磨刀呢,黃羊過來一把壓住了太春的手。
黃羊含含糊糊地說了句什麼,又呼呼地響起了鼾聲。
卜泰很快就寫好了生死文書,太春在上面畫了押。
前半夜的時候,黃羊一直告誡自己,千萬別睡著,千萬別睡著,太春哥要是出去有個什麼閃失,那可是自己的責任了。黃羊是個「睡虎」,平時腦袋沾了枕頭連一袋煙的工夫都不到就睡了過去。這天夜裡,開始的時候,黃羊使勁地睜著眼睛不讓自己睡著,不行,眼皮子不由自主地往一起粘;黃羊跳下地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涼水,後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一個家丁喝道:「你是什麼人?膽子不小,敢來開閘放水!」
太春左右不能兼顧,只是牢牢地守在水閘上。
太春站在卜泰的客廳里足足等了有一個時辰,才見卜泰晃悠悠地走了進來。太春忙上前施禮道:「卜老爺!」
太春又累又乏,坐在閘門上休息,他望著天上的星斗,自語道:「快半夜了吧!卜泰說了,放水必須放夠一夜才行啊……」
且說兩個家丁來到遠處的草叢裡,虛張聲勢地喊著:「什麼人?出來!老子早看見你了!再不出來老子就要動手了!」
一個家丁求道:「三太子饒命,我們也是給人家當差,不給九*九*藏*書下游放水的是浩三強,不關我們的事啊!」
那個家丁說:「你別聽他瞎咋呼,那水渠里的水又不是他自己的,不過是憑仗自己佔著上游,明擺著是欺負人家下游的莊戶人嗎!」
太春有些急:「卜老爺,我……」
四合渠里,水渠口的閘門壓得很低,一股淺淺的水流貼著閘門在靜靜地淌著。浩三強手下的兩名家丁,在閘門附近走來走去,每人手上握著一柄的朴刀,刀刃在月光映照下閃出一束一束的亮光。
這些日子,太春學算盤正在興頭上,常常是不吃飯也不餓,不睡覺也不困,幾天的功夫,就很像那麼回事了。
另一家丁仔細聽了聽,忽然道:「哎呀,咱們上當了!快,回去!」
那倆人嚇得哆里哆嗦,拚命點頭。
太春也不答話,徑直舉刀來砍。
太春一下子清醒過來,伏下身子一看,兩個人影已經快到跟前了。
黃羊:「太春哥,是這麼回事——」
卜泰家沉重的大門嘎吱吱地響著,長工剛打開大門,就見一個年輕後生站在門外。
太春:「黃羊……黃羊!」
說完,雲黃羊倒在太春的炕頭上呼呼地睡著了。
黃羊興沖衝進來,喊道:「太春哥!」
太陽終於出來,太春鬆了口氣,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一陣眩暈,身子晃了晃,終於支撐不住向後倒了下去。
這時,一個影子輕盈地一閃,隱沒在水渠旁邊的小樹林內。
太春晃著大刀片,拖延著時間:「退下,都退下!你們給我聽著,誰要敢上來,我的大刀可不長眼!」
外面的天色一點點亮了起來。
兩個家丁激靈一下,相互看了一眼,迅速轉過身來,朝黑暗處望過去。
天色一點點地亮了起來。
在水渠畔上,展開了一場激烈的廝殺,刀光劍影在黑暗中閃著道道寒光。太春揮舞雙刀,死死地封住了他們通向水閘的道路。
太春嚷道:「哎哎,一盤『鳳凰雙展翅』還沒打完呢!」
太春退到水閘頂上,浩三強的人把他圍了起來。
雲黃羊坐在炕上,一五一十地把浩三強和卜泰的事告訴了太春,最後,黃羊說:「哥,你不是說自己身手不錯嗎?干不幹的你自己掂量吧!」
黃羊:「你現在就去給卜泰說,咱不幹了!」
黃羊迷迷糊糊地:「哥,睡吧,有事明天再說……」
太春:「好狗日的,二百畝青苗地呀!好,那咱們去干!」
伏在樹林中的黑影見狀,冷笑了一下,又從腳下摸起一塊石頭,往更遠處丟了出去。
太春:「卜老爺,我想了一宿,為了那二百畝水地,我非干不可!」
就在他們要去關閘的時候,太春從草叢裡跳出來。太春攔住倆人的去路,大聲道:「哪裡走!」
黃羊睡得正香,https://read.99csw.com忽然,一隻大耗子碰翻了什麼東西,發出「啪」的一聲響。
太春說:「卜老爺,我幹得了!」
卜泰說:「那就好!太春,我就知道你死不了,遲早有一天你准得回來!噢,對了,大清早的來找我,你有什麼事吧?」
自從和張友和認識之後,張友和的說話、舉手投足都讓太春羡慕不已,心想這輩子要是能做個像張友和那樣的買賣人,死也值了。
倆家丁挪到了一起,背對背地解開了繩子,在地上摸索著找到他們的大刀片子,直向水閘撲來。
那倆人抽出武器,三個人鏗鏗鏘鏘打了起來。太春剛才歇了一陣,已經恢復了體力,所以出手相當兇猛,那倆傢伙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人們一擁而上。
忽然,太春聽到身後有動靜,他剛拾起地上的大刀就見那兩個家丁已經來到跟前,太春上去和那倆人招呼起來!
其中一個打個哈欠說:「老太太吃柿子,專揀軟的捏,睡得正香呢,就被提溜起來了。」
先前的那個說:「臨天亮這一覺才香呢!」
黑影轉過身後向不遠處的水閘奔去,這時他掀開面具扔到一旁,竟然是許太春!
一個家丁說:「這樣打下去不是辦法,我纏住他,你快去關閘門!」
兩個家丁嚇壞了,驚恐地大叫:「鬼,鬼呀!——」
太春說:「您是說黃羊吧?也回來了。」
卜泰:「太春,我看你是個好後生,不想連累你。這事非同兒戲,鬧不好輕則下大牢,重則掉腦袋。」說罷不忍地看了一眼太春。
太春:「雲山霧罩的,到底是咋回事你說清楚嗎!」
且說那兩個家丁看到「龍王的三太子」將他們捆在樹上後向水閘走去,擺脫了驚恐,產生了疑惑,一個說:「哥,不對呀,龍王的三太子不是被哪吒抽筋扒皮早弄死了嗎?咋又出來一個三太子?」
雲黃羊:「說你連個算盤都不會打,還想做大買賣人呢!」
卜泰抬眼一看,忽然驚喜道:「太春?你小子沒死啊?夠命大的!來,坐坐!」
說著,那惡魔用兩把大刀逼著倆家丁來到樹林旁,從腰上解下一條繩子,將他們捆在樹上,厲聲喝道:「老實獃著,動一動就要你們的命!」
卜泰誠懇地:「你那兩下我知道。太春,這可是賭命的營生,你家裡有娘有媳婦,我勸你還是算了。」
倆家丁嚇得哆嗦成一團。
卜泰見太春決心已下,只好說:「既然這樣,那好。來人!筆墨伺候!」
太春:「不怕死的就上來!」
黃羊說著把太春的算盤拿過一旁。
倆家丁看看對方沒有反應,於是離開閘門向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
倆人咋呼著,尋找半天,什麼也沒有發現。
太春詫異地抬頭望著黃羊:「你?你九_九_藏_書這是幹啥?」
太春又推推黃羊說:「哎黃羊,你聽我說,我思謀著……只要籌劃好了,也不一定出事兒,那可是二百畝地……」
黃羊:「差不多。哥,我聽說卜泰要雇個人到水閘上去放水。」
卜泰:「太春,你聽我說,到水閘上放水得武藝高強,一旦打都起來,刀槍不長眼,你要是為此丟了性命就不划算了。」
忽然,一個家丁停住腳步,仄起耳朵聽了聽:「哎,你聽!」
卜泰拍拍太春的肩膀,鄭重道:「後生,下游的莊稼有半夜的水就夠了,你只要能從半夜堅持到太陽出來,那二百畝青苗地就是你的了!」
黃羊說:「我,我鬧肚子,睡外頭去茅房方便。」
不知過了多久,在距離水閘不遠的地方出現了兩個黑影兒,正不急不緩地向水閘走來。
說著那倆人跳出圈外,撒腿向上游跑去。
「快,快關閘!」
出主意的家丁手上還算有些功夫,拚死纏住了太春,另一個家丁瞅空子跑上閘門,將刀丟在一旁,雙手使勁扳動著控制閘門的輪盤,輪盤嗄嘎地響著降了下去。
黃羊干著急卻又奈何不了太春,最後暗下決心,看住他!只要他許太春出不了這個門,就啥都幹不成!
天上的月亮鑽進了一團雲彩中,水渠里嘩嘩的流水聲送來了夏夜的寧靜和清涼。
卜泰:「太春,要是缺錢從我這兒拿上,回去做個小買賣啥的都行,這種事你不能幹,聽我一句勸,你還是回吧。」
這時候,閘門越升越高,嘩嘩的水聲越來越響,水流也越來越旺了。
滿身是傷的太春死死把守著水閘,他聽著腳下水渠里嘩嘩的水聲,心裏舒坦極了。
太春矯捷地躍上閘門,拚命地扳動著輪盤,水閘在緩緩地提升著,水渠里的水聲越來越響……
太春斬釘截鐵地說:「敢!再說,那二百畝地,我還怕你說話不算數哩!」
太春:「我的事不用你管!」
太春坐在閘門上,禁不住一陣困意襲來,不由自主地打開了盹兒。
太春:「啥消息?還能是天上掉肉包子了?」
「你聽流水聲怎麼了?」
太春:「黃羊,你該幹啥幹啥去,我生死文書都立了!」
太春根本不理會黃羊的話,他一把推開礙手礙腳的黃羊,開始收拾去開閘放水時穿的衣服和鞋子。
浩三強的家丁們見狀一擁而上……
太春嘎吱嘎吱地旋轉著輪盤,終於又把閘門打開了。
這時,太春扳動著水閘上的輪盤已經將水閘提起來了,他聽著腳下水渠里的水聲,心中不由得一陣歡喜:水閘是打開了,只要堅持到太陽出來,哈哈,那二百畝地就是自己的了!
卜泰:「算了算了,地是人家的,命可是自己的,為了二百畝地丟條命,不划算!我是為你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