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春：「臭嘴！求關老爺保佑三義泰來年生意興隆吧！」

太春：「黃羊，你別在意，我不是沖你，我是心裏著急呀……算了，不說了，睡覺！」

說話就要過年了，已經聽到外面什麼地方在零零星星地放炮仗了。

張友和伸手接過來，揣進懷裡。

「不行！」太春張開倆手手背把張友和擋住了。「說什麼也得吃了飯再走。」

說著話就聽那馬蹄聲由遠而近，最後果然在三義泰的門前停下了，門開了，張友和帶著一股冷風走進來，他的鬍鬚和鬢角上掛滿了白色的冰霜。他的肩上背著一個毛褡褳。

張友和接過褡褳說：「那——我走了！」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文全葆給張友和規定下的三天期限到期的日子，文全葆早早地來到萬裕長總櫃，已經候在那裡的張友和見到文全葆恭敬地叫了一聲：「大掌柜！」

黃昏，這是三義泰內室。炕桌上堆著銀子和銀票，太春和黃羊把銀子和銀票擺放整齊，然後太春小心翼翼地用一塊灰色的布將其蓋上。他倆一個舀水一個點火張羅著做飯了。不一會兒大鍋里的水便嘶嘶叫著，冒起了熱氣。屋子裡也有了熱乎氣。

文全葆這時笑了一下，說：「噢，我想起來了，我是說查驗賬簿的。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算了，賬本也不看了，友和，你跟我都快十年了，你說我還信不過你嗎？」

張友和望著銀子和銀票長長地鬆了口氣：「太春！你可是救了哥哥的小命了。……」

太春：「指你這點銀子能還了債？快收起來！」

「騎馬的人多了，你就敢肯定是咱大哥？」

太春望著黃羊：「都走了。」

黃羊道：「就咱倆了。倆人相視，莫名地笑笑。」

黃羊：「好，給關老爺上炷香！」

俗話說，年好過，日子難過。年，在人們的嬉笑和炮仗的響聲中很快就過去了，說話間九九藏書就到了驚蟄。按照口外的習俗，等過了春分，到清明前後時就該種麥子了。

「不了，」張友和說：「我得連夜趕回去把錢給柜上補齊。」

「嘿嘿……」張友和苦笑道，「只要是把虧空給補上，頭髮黑白無所謂！」

黃羊應道：「走了。」

黃羊追了出來。

「你的滿頭黑錠錠的頭髮怎麼都變白了？！」

「這是我和黃羊連明晝夜串親戚求朋友給借來的。」

「是嗎？」

太春：「黃羊，快，收拾收拾，咱們也過年！」

太春是個急脾氣，幾天功夫，買樹梢生意就做成了，三義泰買了五百畝胡麻的青苗。莊戶人當然高興，表明上看是不如秋後賣胡麻賺錢多，可有一點，它旱澇保收呀，別管天年如何，銀子已經攥手裡了！

外面響起劈里啪啦的爆竹聲。

「當然是，」黃羊伸手為張友和把毛褡褳摘下來說：「大哥來了？凍壞了吧？」

「你把賬簿放下吧。」

「真是大哥啊！」太春驚喜地說，「你還在幾裡外黃羊就聽出來是大哥來了！」

太春：「不一樣。春天買青苗是一個價，到秋後就又是一個價了。你看，從打去年冬天果斷地處理了那批假油，咱三義泰講信譽的好名聲算傳出去了。這陣子，光胡麻油就訂出去五千多斤。我想先把青苗定下，這樣就比秋後收胡麻時省不少錢呢。」

張友和始終沒說什麼話。

「這兒到歸化走近道也一百三十里地呢！」張友和說，「我必須趕在天亮之前趕回萬裕長錢莊。」

黃羊：「要不，還是找友和哥商量一下吧。」

太春：「我想做『買樹梢』生意！」

黃羊復又坐在地上拉風箱。

倆人來到關公塑像前，上了三炷香。

張友和手裡捧著賬簿，他對文荃葆的話感到莫名其妙，說：「我怎麼了？……」

「你怎麼知道？」

太春九九藏書：「黃羊，你說咱到底該不該做呢？」

黃羊：「哥，這可是冒風險的營生……老天爺的事情誰能吃得准？旱了呢？澇了呢？怕的是大幾千兩銀子扔出去了，最後連個響動都沒有，哥，咱三義泰根基淺，吃不住折騰。」

夜已經深了。黑著燈，太春和黃羊躺在被窩裡，誰都沒睡著。

太春用包袱皮兒把那些碎銀子和銀票包起來，從炕上扯過褡褳，把銀子塞金褡褳里。交在張友和的手上。

把一碗白開水喝下去，張友和抓起褡褳王肩上一搭就往外走。

張友和笑著制止道：「言重了，言重了，好了，大家過來吧。」

「水已經開了……」黃羊說著從地上跳起來，「我給舀碗熱水喝！」

太春：「做買賣還得要往大里做，像大盛魁、萬裕長那樣！像咱們現在這樣這撐不著也餓不死的，甚時候能發達了？」

黃羊對太春說：「二哥，我那份你收著吧，不是還借了人家娜燁五百兩銀子嗎？留著還債吧！」

太春：「大哥，咋才來？」

太春又說：「就剩咱倆了。」

張友和感慨地說：「太春，黃羊，你們就是我的親兄弟啊。」

張友和端起紫砂小茶壺喝了一口水，慢條斯理地說：「一年了，大家都挺辛苦，幹得不錯。這不是快過年了嘛，按照慣例，該發紅包了。」

大家附和著：「張掌柜對我們好，我們心裏都明白。誰要有不仁不義一會兒出門摔個跟頭碰死！」

「別急，」太春兩手沾滿麵粉一邊使勁兒拍著手走到炕桌跟前，撩起蓋在炕桌上的包袱皮兒：「大哥，你看！」

黃羊：「哥，我看還是算了。守著這個水旱碼頭，老老實實做咱的草料生意吧，圖的是個安然。」

太春高興地督促說：「大家快回家吧，別耽誤了吃餃子！」

黃羊：「買樹梢？啥叫買樹梢？」

黃羊：「你看你，我hｔｔｐｓ://ｒｅaｄ•９9csw•coｍ這剛說了兩句你就……」

「哈哈哈！……」文荃葆說，「難道你是吳子胥嗎？」

張友和：「萬裕長有規矩，得等天黑安了神才能離開。」

封建等夥計們站在下面，望著張友和，臉上洋溢著興奮和喜悅。

封建回過神來：「噢……」

張友和笑道：「謝什麼？去吧！」

這時候外面響起一陣馬蹄聲。正在拉風箱的黃羊停住了手，他側耳聽了一會兒說道：「大哥了啦！」

張友和連坐也不坐著急地問：「冷倒還好，趕路趕得急，從早起到現在水米沒打牙，餓壞了！太春，哥那事籌劃的怎麼樣了？……」

「咋能不急！」

「那還能有假！」

太春從鍋台上抓起兩個冷焙子，追趕出去。他把焙子塞進張友和肩上的褡褳里說：「路上吃吧！我知道你心急。」

人們來到張友和跟前，張友和給他們分發著紅包，大家歡天喜地地走了。是啊，一年了，買年貨、買新衣裳，盼的不就是這一天么！

太春坐起來，正色道：「黃羊，我有個想法——」

黃羊沒好氣地：「咋過？」

太春：「三個光棍漢還能咋過，喝酒唄！」

「真的呀！」

封建拿了紅包，頭都沒有抬，聲音怯怯地說了句：「謝謝張掌柜。」

大家聽說要發紅包，顯得挺高興，只有封建卻有些不自然。

太春：「買樹梢也叫買青苗，就是由買賣字型大小先出資墊錢，把地里的莊稼買下來。」

黃羊沒有說話。

文全葆並沒有接賬簿，他抬起頭來，目光在張友和的臉上、身上打量來打量去，最後把目光停在張友和那一頭白髮上，故作驚訝道：「咦！這是怎麼搞的？！友和，幾天不見，你的頭髮怎麼全白了？」

「大哥，你等等，」太春說：「我這兒說話就好，怎麼也得吃口飯再走吧？」

「馬蹄聲就像人的心跳，是能聽出來的read.99csw.com，這馬蹄聲這急著呢，肯定是大哥。」

臘月三十下午，萬裕長錢莊里，張友和坐在八仙桌旁，桌上的條盤上整齊地放著十幾個紅包。

黃羊：「二哥，為三義泰你都快魔怔了，一天一個道道！你又想啥呢？」

黃羊不滿地看張友和一眼。

張友和說：「紅包要發，但我有一句話也要說——我們大家都來自天南地北，能聚在一起不容易，平時我對大家如何你們心裏應該都清楚，今天拿這紅包就該手托良心好好想想，自己有沒有落井下石不仁義的地方！」

文全葆嘴裏哼了一聲，在太師椅上坐下，從小夥計手裡接過茶杯淺淺喝了一口。然後把茶杯放下。問張友和：「賬簿弄清爽了嗎？」

「著什麼急……」

「再說了，你挪用了萬裕長錢莊的銀子還不是為了咱三義泰。」

「大哥你坐坐，先喝口水。飯馬上就好！」

馬蹄聲一陣旋風似的去了。

晚上。黃羊坐在炕上用皮條編馬鞭梢子。

張友和抬頭一看，封建還站在那裡發獃呢。

正這時，張友和推門進來。

「你聽——馬蹄聲，越來越近了。」

夥計們說說笑笑地走了，三義泰一時冷清了下來。

黃羊也說：「走吧走吧！家裡都等著呢！」

黃羊：「我是吃不準。對於莊稼我是外行，還是哥哥決斷吧。」

看著張友和咕咕嘟嘟地喝水，黃羊說：「哥！咱把萬裕長錢莊的銀子給還上了，你這白了的頭髮還能變黑嗎？」

太春：「不用商量，他這些日子忙，連個影子都逮不著，咱倆定了就行了。」

「是嗎？……」張友和支支吾吾，「是嗎？我的頭髮變白了嗎？」

張友和話中有話地：「封建，做夥計的就應該走得正行得端，這一年中大家幹得好不好，都在我心裏裝著呢！好了，拿上紅包，回去好好過年吧！」

張友和說：「謝謝大掌柜抬舉。」

「大哥著九-九-藏-書急了吧？」

「我不知道……」

太春靠在行李上不知在想什麼，忽然，他無聲地笑了。

黃羊呼嗒呼嗒拉著風箱說：「大哥，這錢要再湊不齊，我和二哥的頭髮也快白了！」

「有福同享，有難同擋！」太春說：「哥，既然是兄弟你說這話就見外了。」

黃羊問：「二哥，想起啥好事了？」

大年三十傍天黑的時候，夜空中爆竹不斷地炸響著，這裏、那裡升騰起一簇簇的煙花，年的味道是越來越濃了。在三義泰，太春和黃羊高高興興地也給夥計們發了紅包，能不高興么，這是他們第一次給夥計們發紅包！

夜空中，不時有一簇美麗的火焰劃過，拖著長長的尾巴。

「真是救命的錢啊！」張友和抓起一把碎銀子在手裡搓捏著，眼睛里用處了淚水。

黃羊不解地：「一樣的花錢，那是圖啥？」

太春：「幹啥沒風險？有時候喝口水還嗆死人呢！怕風險就啥也別做了，躺炕上擎等著天上掉餡餅吧。」

太春：「來，黃羊，過年了，咱們給關老爺上炷香！」

黃羊：「唉，今年是賠塌了……」

張友和的樣子很狼狽，文荃葆的話陰陽怪氣讓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不覺臉上的汗就冒出來了。

張友和向文全葆呈上錢莊的一摞賬本：「請大掌柜過目。」

太春做夢也不會想到，幾個月後，他為「買樹梢」生意付出了沉痛的代價！

太春拿出三個紅包，對倆人說：「過年了，錢不多咱們也討個吉利！」

張友和聽到大掌柜吩咐，把賬簿輕輕放在茶几上，又叮嚀說：「請大掌柜過目吧。」

張友和冷笑道：「封建，該你了。」

這時，條盤上只剩下一個紅包了。

太春：「我也想過了，風險是有點，可賺得也多呀！我算看出來了，這做買賣一是看機遇，二是碰運氣，有時候還得冒點險，要是前怕狼后怕虎的，啥時候都成不了氣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