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在太春的眼眶裡打轉。

看見胡麻長得不錯，太春自然很高興。

已經是六月天了，胡麻正在開花期，遠遠近近一片瓦藍；長勢不錯，齊刷刷的足有半人高。

太春：「地里的胡麻眼見得就要開鐮，頂多再有半個月，咱們的生意就見底兒了！」

時間僅僅過去三天，老天爺就給了三義泰一個致命的打擊。

黃羊說：「阿彌陀佛，你別忘了咱把五六千兩銀子都扔進去了！」

太春：「唉，窮漢盼來年，盼了一年又一年。行，回去就給家裡寫封信，告訴我娘和玉蓮，說等秋後收了胡麻我就回家！」

黃羊回身拿條毛口袋頂在頭上也跟了出去。

太春已經跑進了冰雹中。

太春自嘲地：「還大福大貴呢，錢先生，我三義泰的買賣做塌了！」

黃羊：「你總說要把嫂子接出來，這話都說了兩年多了。」

太春和黃羊騎著馬在田野上信馬由韁地走著。

冰雹越下越大，乒乒乓乓一股腦兒地往下砸，九-九-藏-書雞蛋大的，核桃大的，不一會兒地上便鋪了厚厚一層。太春坐立不安，他跑到後面端了一口鐵鍋出來！

太春不答，把那口鐵鍋倒過來，頂在頭上就往外跑。

太春：「說不想那是假的。」

……

太春看見幾個後生站在梯子上，將三義泰的牌匾摘了下來。

太春絕想不到當時的一句閑話，日後竟然真的應驗了，他發達之後果然出巨資幫錢福常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這是后話。

太春坐在櫃檯旁，獃獃地望著人們抬東西。

太春和黃羊翻身下馬，把外衣一脫，露出身上結實的肌肉。

幾個人要搬櫃檯了，對太春說：「許掌柜，請吧，別耽誤我們做生意。」

赫連：「哎呀，好大的冰雹！」

錢先生：「你以為呢？別看那些當官兒的一個個道貌岸然，其實有幾個官兒不是買來的？一個縣官五萬，一個道台十萬，再往大說就更多了，你沒聽說過吧？」

那天後晌，太春正ｒｅａd•99ｃsｗ.cｏm在柜上忙著，不知不覺天陰了下來。這時，赫連從外面急急忙忙剛跑進來：「哎呀不得了了，掌柜的，你快看！」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太春仍然在那裡坐著——他整整坐了一夜。

夜裡，櫃檯上孤零零地立著一隻蠟燭。

黃羊說：「二哥，想嫂子了吧？」

太春從柜子里拿出一摞賬本，擦乾淨，小心地包在一個包袱里。一陣風吹進屋子，「噗」的一下，蠟燭滅了。太春象傻子似的獨自一人呆坐在黑暗中。

早晨，門『嘩』地一聲從外面打開了，從三義泰門外湧進一伙人來。

歸化郊外的道路上，太春身背包袱向遠處走去。路過一個小飯攤時，忽聽得有人招呼：「那是許掌柜吧？」

太春模仿著黃羊的樣子，揮舞著胳膊跳了幾下，倆人興奮異常，你抓住我，我抓住你，在草灘上嬉戲起來……

黃羊：「按說是『雹打一條線』，也許沒事。」

說完，太春轉身上路了。

太春：read.99csw.com「哎，黃羊，你們那個蒙古摔跤……教哥哥兩手？」

太春：「錢先生，你真會開玩笑，你想當官就能當了？」

太春沒心思和錢福常閑話，於是說：「錢先生，天不早了，我還得趕路呢。等啥時候我有了錢，我一定幫你買個道台噹噹！」

黃羊：「二哥，還用得著核算？白天黑夜的念叨，那本賬都已經爛在你肚子里了！」

「風險當然的有的，」太春說：「我核算了一下，買樹梢比秋後再收胡麻至少有兩千兩銀子的賺頭。」

黃羊：「哥，你要幹什麼？」

黃羊：「好！」

錢福常：「太春，聽我一句勸，做生意賠賺都是家常事，買賣塌了人不能倒，你等將來我做了官，我幫你！自古官商一家，後面沒個撐腰的，遇個天災人禍你就沒根基了，光靠你自己瞎撲騰，累死你也賺不了錢！」

說話間，天上的冰雹鋪天蓋地地砸了下來。

忽然，太春把鐵鍋扔在一邊，蹲在地上捧著地上的那些ｒead.99ｃｓw.ｃom胡麻，號啕大哭，聲音悲涼而絕望。

剎那間，外面的天氣風攪著雨，雨裹著冰雹，變得白茫茫一片。太春忙從櫃檯上下來，奔到門口，望著密密匝匝的冰雹，眉頭緊蹙。

太春：「你是說……買官？」

黃羊也跑了過來：「哥，咱們買的『樹梢』沒事吧？」

太春回頭一看，看見有個人坐在那裡正在自斟自飲。太春覺的這個人挺面熟，可一下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正在躊躇間，那人說：「許掌柜，不記得了？三年前你賣豆芽的時候，我要飯要到你的門上，你還賞了我一個焙子一碗開水呢！」

黃羊在後面喊道：「哥——」

錢先生：「太春，這你就不懂了，只要有錢，啥事辦不成？」

錢福常笑道：「真是貴人多忘事啊！許掌柜，你這是……」

太春：「那後半句呢？」

人們進來之後搬桌子，抬凳子，收拾鋪面，店裡一片狼藉。

太春望著天空，蹙眉不語。

忽然，太春來了情緒。

這一把生意三義https://read.99csw.com泰利利索索賠進去五千兩銀子！如今擺在三義泰面前唯一的道路就是倒閉。

錢福常：「看來生意做發了？我就說過嘛，你許太春是大福大貴之人！」

錢福常：「大福大貴之人難免遭遇大災大難啊！」

太春：「你是……錢先生？」

太春沮喪道：「唉，好賴話盡由你說吧！」

錢福常：「做塌了？哦，你聽我說，上回給你算卦我只說了前半句話……」

冰雹已經停了。地里，茁壯的胡麻不見了，只剩下一些光桿桿戳在那裡，地上是厚厚一層冰雹以及被冰雹打下來的胡麻鈴鐺（果實）。

太春：「黃羊，你看看，多好的胡麻，看來咱們的『樹梢』（青苗）是買對了！」

太春：「回家。」

胡麻地里，太春頭頂鐵鍋獃獃地站在地邊上，望著眼前的胡麻地。

太春跳下馬背，揪一棵胡麻，欣喜地數著鈴鐺——當地人把胡麻的果實叫做鈴鐺。

太春背起包袱，走出門外。

黃羊趕來了，看著滿地的慘狀，顫聲道：「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