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友和攔道：「等等，還有呢，到美人橋那種地方，你們得把身上的破爛衣裳換換，不然人家連門也不讓你們進。」

太春：「他不告訴咱，這中間必有緣故。誰叫咱們是磕頭兄弟來？叫咱做啥就做啥吧，不然友和哥又要不高興了。」

黃羊：「這麼說……是真的？」

在一座高大的佛像前，太春和黃羊恭敬地點燃幾炷高香插到香爐內，二人虔誠地在佛像前跪下，雙眼微合，合手祈禱著什麼……

黃羊約摸張友和走遠了，才說：「真是麻煩！打聽個人吧還得換衣服。誰稀罕到那種地方去，壞咱生意人的名聲。」

太春看了看娜燁，見娜燁正望著他，臉頰紅撲撲的，目光里充滿了鼓勵。太春心一橫拿起了筆，在心裏對自己說：「咳，看起來今天這事是非做不可了！」

張友和：「我不相信。」

卜泰擺擺手不耐煩地說：「罷了罷了，別來那些虛頭把腦的了，趕緊把咱們的事情辦了好開席，喝酒吃肉才是正經的！」

卜泰大聲道：「太春，不要怕，這不是鴻門宴，你不是劉邦我也不是項羽。來來，太春，黃羊，你倆坐到我這兒來！」

黃羊和太春高高興興地在大街上走著。黃羊懵懵懂懂地走著，他看看四周，又抬頭看看天空，他對太春說：「哥，你說咱是不是在做夢呀，你看看咱倆，不能算是身無分文也肯定是窮光蛋一對，忽然間就成了大商號的掌柜子了。不對，咱肯定是做夢呢。」

張友和從身後拽過一個包袱：「我這裡有，你們挑兩身去穿吧。裏面還有些散碎銀子，我想你們去那種地方是用得著。哦，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事情有了眉目告訴我一聲。千萬記住，這事不能讓外人知道！」

張友和：「兄弟，你就別問了，反正與哥哥的前途關係重大。」

他倆回身一看，我的天神爺呀，這不是友和哥哥嗎？

黃羊和太春從大昭寺走出來，太春說：「看來，錢福常的卦辭還真是准哩！他說我日後必有貴人相助，以後要是見了面，我得好好謝謝他哩！」

那老先生說：「聽說是夥計偷著出去耍錢讓文掌柜給發現了。」

聽卜泰這樣說，娜燁和他父親都笑了：「好急的性子！」

太春不解rｅaｄ•９９csｗ.ｃoｍ地：「您老是咋知道的？」

黃羊的臉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到美人橋那種地方？你沒說錯吧？」

太春嘆了口氣，他忽然間想起了玉蓮，心想：「等做買賣賺了錢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成親，然後把娘和玉蓮接出來。」

黃羊說：「說話咱的買賣就又要開張了，要是友和哥哥回來聽說了還不知道會咋高興呢。」

張友和坐在炕桌的正面，他正在聽太春和黃羊給他講卜泰聘太春做掌柜子開買賣的事情。

「不是有那麼句話嗎，……」老先生笑么悠地捋著鬍鬚說：「朝廷的事弄不明白你去問山野草民，商號的事弄不明白你去問大街上的老人。」

太春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忙從懷裡掏出那份契約放在張友和面前：「哥，你看，可這是真的呀！哥，這事順得都讓我不敢相信了，心都慌了，就等你回來給拿個主意。」

太春：「好了黃羊，別問了，哥哥的事情我們去就是了。」說著，就張羅著往外走。

說完，張友和下地走了。

娜燁插話道：「太春，我把我阿瑪請來給你做保人，你看可好？」

張友和慢條斯理地分析道：「拿八萬兩白花花的銀子給你們倆做買賣，你們可知道那是什麼份兒的人才能得到這樣的信任？在歸化城做買賣，你若沒有正經八百的出身，誰信你？」

卜泰：「等等，等契約簽好了就開席！許太春，我把沙格德爾王爺請來做公證人，你看咱這事情做得還周全吧？」

張友和：「替我打聽一個人。」

沙格德爾王爺忙說：「等等等等，卜老爺，事情還沒有完呢。」

黃羊低聲說：「哥，你說奇怪不，萬裕長開會為甚把歸化通司商會古會長也請來了？」

沙格德爾王爺拿起毛筆交給那將軍，那將軍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太春好奇地：「大爺，知道是為啥不？」

許太春跑過去，驚喜道：「哥！你啥時候回來的？」

卜泰看著那將軍和沙格德爾王爺簽完了字，迫不及待地叫道：「夥計——上菜！」

張友和：「你讓我喘口氣行不行？我還沒吃飯呢！剛進城就碰上了你倆，連口水都沒顧上喝。」

卜泰見倆人推來推去的，又不耐煩了，https://read.99csw.com他皺眉道：「推來推去的你們真是麻煩！」

太春苦笑道：「好我的哥哥呢，你看我現在這光景，哪還有什麼像樣的衣裳！」

倆人正走著，忽然聽得身後有人叫道：「太春兄弟！黃羊！」

黃羊自語道：「奇怪，萬裕長開會咋跑到大街上來了？」

這時，堂倌兒過來問道：「卜老爺，上菜嗎？」

卜泰道：「我看念也免了吧，這幾日翻來覆去說道的全是這些東西，都在心裏生了根了！太春，你聽我說，我出銀子我是東家，你呢，就是伙家，按照歸化通司商號的規矩三年一算賬，按四六分紅，不管買賣賠掙，決不反悔。……你聽明白了？」

卜泰抓起筆草草地在契約上畫了個一圈，把筆啪地往桌上一投，用他那粗大的手指在印泥上蘸了一下飛快地按了指印，然後叫道：「上菜！」

黃羊這時對太春道：「哥，你掐我一把，來。」

黃羊發現歸化城商會的會長古海站在文全葆的身旁，張友和則站在文全葆的身後，看上去表情冷漠。

張友和沉吟道：「世上會有這等便宜事？」

這個時候，只見娜燁長長地鬆了口氣，她站起來望著太春，滿眼柔情地說：「恭喜你，馬上就要當掌柜子了，祝你旗開得勝！」

這時，那個被處分的夥計哀求道：「文大掌柜，您高抬貴手饒我這一次，我下次一定痛改前非！」

黃羊有點著急：「你咋能不信呢？這明明是真的嗎！」

大觀園的一個雅間內，娜燁和她的父親已經在那裡了，沙格德爾王爺陪著父女倆喝茶說話，桌子上擺放著紙墨筆硯。就在這時，只見夥計一撩門帘，卜泰走了進來，他的身後跟著許太春和雲黃羊。

見太春和黃羊還愣著，娜燁笑了，她揶揄道：「許太春，坐下吧，站客難打發，難道你是怕這椅子上有刺兒不成？」說著，將身邊的椅子拉了一下，太春憨厚地笑笑，拽了黃羊一把，倆人坐下了。

黃羊：「什麼事？」

太春：「幸虧咱還算不上正經八百的買賣人，要是名聲大了，逛窯子這事可就是大事情了！通司行的商會特講究這一條。」

太春：「黃羊，你著什麼急嗎！」他轉向張友和說，「哥，說起來這事就九九藏書是讓人費思量，開頭的時候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卜泰：「好！那就簽字畫押吧！」

張友和不緊不慢地說：「事情呢，當然是要緊的事。說實話，這件事事關重大，交給別人我還不放心呢。這個果果姑娘是剛剛被賣到妓院的，模樣長得很出眾，杏核眼，高挑身量。剩下的事情你們就不必知道了，知道得多了也沒好處。」

且說倆人走在街上，不一會兒便來到萬裕長字型大小的門前，去美人橋必須路過這個地方。他們看到萬裕長門前圍著許多人，卻不知道是咋回事兒。

「這不明擺著是文掌柜做給人看嗎！」

太春還要問什麼，這時只見文全葆登上了一把凳子，大聲道：「大家都知道，我們萬裕長曆來規矩嚴明，凡是發現號內的大小掌柜和夥計有嫖娼納妾、聚眾賭博、酗酒打架者，犯其中之一即開除出號，決不姑息。我通司商號百年老店的聲譽決不允許被人玷污！現在請古會長講話。」

文全葆冷冷地說：「現在你後悔了？晚了！——」

太春拽著黃羊一路小跑來到大昭寺，寺內香客熙攘，一陣嗡嗡的誦經聲從大殿那邊傳了過來，空靈而又祥和，讓人們浮躁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安寧了下來。

沙格德爾王爺朝後退兩步：「不，還是先請那將軍捉筆！」

卜泰抱拳道：「卜某對不住大家，晚來了一步。」

沙格德爾王爺對卜泰說：「卜老爺，請吧。」

太春和黃羊擠過去一打聽，原來是大掌柜文全葆在召集萬裕長的掌柜子和夥計們開會。歸化城裡大大小小的掌柜子聚集了不少，天義德的李泰掌柜子也在裏面，胖墩墩的身上穿著嶄新的長袍馬褂，看上去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

卜泰：「哦，我倒把這茬給忘記了。……沙王請！」

換好了衣服，太春和黃羊向外走去。到底不是自己的衣裳，太春穿了一件古銅色長衫，外面罩一件淺灰色馬褂，看上去還湊乎；黃羊身上裹一件深綠色的袍子，瘦了些也短了些，怎麼看著都彆扭。咳，湊合吧！

太春說：「黃羊，友和哥回山西的日子可不短了，按說也該回來了。」

被處分的夥計這時抬起了頭，他那絕望的目光與太春的目光撞在一起，太春心裏不禁升起一https://read.99csw.com絲同情，完了，走西口千辛萬苦就落了這麼個下場，唉！

太春經過這兩年在西口外的歷練，也學得一些字，於是在契約上端端正正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許太春，然後又在上面按下了手印。

黃羊樂呵呵地：「說不定家裡給娶了媳婦，新媳婦纏著不讓走唄！」

將軍道：「沙王請，您乃歸化城名士！」

張友和拿起契約看了一眼，冷漠地說：「契約都簽了還等我做什麼。」

「打聽一個妓|女。」張友和壓低聲音：「你們幫我到美人橋打聽一個名叫果果的妓|女。」

太春笑著朝將軍拱拱手，很得體地說：「將軍，有勞您大駕，許太春三生有幸，晚輩有禮了。」

太春：「打聽什麼人？」

「別，自家兄弟能辦到的事何必再去找外人。黃羊，既然友和哥安頓的事肯定是正經事要緊事。」太春打圓場認真地說：「哥哥，究竟是咋回事你總得跟我們透個底吧？這個果果長什麼模樣？」

三個弟兄回到太春的小屋裡，黃羊和太春面對面坐在小炕上，中間是一張小炕桌。

沙格德爾王爺謙讓著：「那將軍乃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還是將軍請！」

太春忽然笑道：「傻兄弟，不是做夢，是真的！你看，咱這手裡不是還拿著剛剛簽好的契約嗎！」

黃羊：「咋，你不相信？」

太春說：「哥，我做夢也想不到天底下會有這樣的好事。卜泰張口就投八萬兩銀子，他信得過咱，說是賠掙他全都不在乎，你說這不是天上掉下的餡餅嗎？」

說著卜泰揀了一個位子坐下。

太春和黃羊相互看了一眼，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黃羊：「咱做生意的事還忙不過來，兜攬這種爛事做甚？我不去。」

黃羊不高興了嘟嘟囔囔地說：「讓人辦事，又不交底，哼！」

黃羊：「友和哥，你是不在場，卜泰追到門上來，差不多是把太春哥綁架到了大觀園。是娜燁的爸爸——對了他們滿族人叫阿瑪，是娜燁的阿瑪和沙格德爾王爺給做的保人。」

旁邊一個老先生似乎知道一些內情，說：「後生，你們不知道吧，萬裕長的一個夥計被開銷了！」

張友和：「在歸化城，要想能領到財東的銀子，第一得有大商號學徒出身，就是說在商號里上熬ｈｔtｐs://rｅａｄ•9９ｃｓｗ.cｏm過十年，第二得有好聲譽，第三得有經驗，就是說你得有經商的經歷。」

太春大聲道：「是真的！說著一把拽住黃羊，走，我領你去個地方！」

張友和：「對了，就是美人橋。那種地方我不方便去，有勞兩位兄弟給跑一趟。」

大家呵呵地笑了，只有那將軍顯得不那麼高興。

太春笑道：「明白了，卜老爺。」

古大掌柜走到人前，朗聲道：「在場的老少爺們，想必你們有不少人是走西口來到歸化城的。我們出來闖天下不容易呀，還不是為了將來光宗耀祖榮歸故里？字型大小的規矩嚴明那是為了大家，是怕你們把路走歪了、走邪了，不說別的，我們到時候都沒法向你們的家人交代呀！萬裕長的文大掌柜潔身自好一塵不染，在社會上名聲卓著，是大家的榜樣。為了我們山西幫商號的聲譽，大家都要像文掌柜那樣潔身自好，踏踏實實做人，老老實實學手藝，將來好風風光光地回山西見爹娘！……」

這時沙格德爾王爺咳嗽了一聲，說：「那好，咱們開始吧。卜老爺，我把條款念念？」

黃羊聽了立刻跳下地，從溫在鍋里的瓷壺裡倒了一碗水端到張友和面前。

太春猶豫著不肯坐，他注意到了桌子上的契約。

黃羊：「友和哥哥也是的，叫咱去美人橋打聽人又不告訴個實底，他這人，心眼就是多。」

沙格德爾王爺忙招呼道：「卜老爺，請，請坐！」

太春搖搖頭：「不知道。看看吧。」

太春：「說的是呢，我咋也覺得恍恍惚惚的呢？」

張友和說：「這事先放放，眼下有件要緊事你和黃羊得替我辦辦。」

沙格德爾王爺：「我們作保的人還沒簽字畫押呢。」

太春：「大爺，我還是不明白，這文掌柜的葫蘆里究竟賣的啥葯？」

卜泰叫道：「我說格格，這酒沒喝一盅菜沒吃一口，你是慶賀得哪門子嗎！」

黃羊也跑過去抓住張友和的胳膊說：「友和哥哥，我們正盼著你回來呢！」

黃羊：「哥，你說的是……什麼出身？」

卜泰：「還有什麼啰嗦事？」

那老先生說：「文大掌柜要爭通司商會的副會長，這是在拿底下的人買名聲哩！」

「你懂什麼？這事比做生意還要緊呢。」張友和不高興了：「不願意去算了，我找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