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燁朝玉蓮笑了一下，自我介紹道：「……我叫娜燁。」

娜燁笑著說：「快進去吧，凈顧了說話了，別耽擱了你們的正事。」

貴客是大盛魁的古大掌柜，萬裕長的掌柜文全葆略略弓著身子走在古掌柜後面，一副誠惶誠恐的神情。

玉蓮說：「家裡沒人咋就——」

這天，太春出去辦事，路過道台衙門時遠遠地看見衙門前錢道台出門迎客。

夜裡，太春家裡熱氣騰騰的，玉蓮打里照外地忙著準備飯菜。太春在擺放酒具和碗筷。

正月還沒過完，歸化城大街上依然很熱鬧，拉洋片的，吹糖人兒、捏麵人兒的，賣糖葫蘆、賣琉璃圪啵的，還有些大人孩子們比著抽毛猴兒、踢毽子的，每個攤子前都圍著一堆人。

說話的工夫，張友和到了，他笑呵呵地問道：「你們幾個編排我啥呢？」

娜燁一路走，一路用馬鞭子抽打著甬道兩邊的花草，柔嫩的花瓣和草葉在她的身後紛紛落下，她眼裡的淚水也滴滴答答地落了下來。

太春沉吟道：「哥，三義泰的東家是卜泰，做買賣的本錢全是他的，我是怕……你容我想想。」

玉蓮端著茶壺茶碗進來：「你倆先喝茶。」

玉蓮拿起葫蘆水瓢舀了半瓢水喝了幾口。

錢福常說：「此話當真？」

娜燁離開太春兩口子后，心不在焉地向將軍府走去，心裏懨懨的打不起精神來。看著人家小兩口恩恩愛愛的樣子，再看看自己形單影隻的境況，雖然貴為將軍府的格格，卻比不上人家尋常百姓家的男女，心裏不由得湧起一股酸楚。阿瑪，你可把女兒給害苦了！娜燁走著想著，一首古詩從記憶深處冒了出來：「還君明珠雙垂淚，恨不相逢未嫁時」，唉，為什麼自己沒能早幾年認識這個許太春呢？

娜燁也不說話，付錢后徑直向外走去。娜燁剛從大觀園裡走出來，忽然她站在台階上不動了，娜燁看見太春帶著一個漂亮的小媳婦正向這邊走來。

玉蓮：「噢，我想起來了，好像還會些武功呢。」

九_九_藏_書玉蓮一樣樣地撫摩著屋子裡的東西，柜子、桌子、鍋台……當她掀開水缸時，驚奇道：「咦！這缸里水都有了！」

太春看了看玉蓮：「大格格言重了，要不是大格格幫忙，我這買賣怕是到今天也開不起來。」

娜燁：「哦，原來是許掌柜！」

錢福常：「太春，你聽我說，你要想把生意做大，就必須有官場上的人給你照應著；在官場上靠別人照應著呢，又不如自己照顧自己，就是說你自己花錢給自己買個官那是最好的辦法！」

太春驚訝道：「這可是真的？」

太春：「等友和也誤不住你上炕啊，上炕再說。」

太春憨厚地笑笑：「是我媳婦。剛從老家接來。」

玉蓮望著屋子裡一應俱全的傢具，又摸了摸溫熱的炕頭：「哥，這日子比酒盅子挖米可強多了。」

玉蓮也在打量著這位格格，心裏說，到底是位格格，就是和尋常百姓不一般，穿的戴的就不說了，全是自己沒見過的綾羅綢緞，單是人家的那髮式實在好看，哦，好像聽太春說過，那叫兩把頭，旗人都這麼梳；這娜燁不單長得好，身上還有股氣勢，說是傲氣吧，也不全對，反正有那麼股子勁兒，讓人不敢正視又忍不住想多看兩眼……哎喲，她要是個男的肯定是個領兵打仗的將軍！

娜燁見太春手裡拎著點心匣子，笑道：「好，看樣子你們是來看望沙格德爾王爺的吧。快請進去吧，我不耽誤你們了。」

太春：「將門出虎子，人家是將軍府的大格格么。玉蓮，一路上乏了，今兒個好好歇息歇息，等明天我領你到城裡轉轉。」

太春說：「哦，格格，年前我到府上去看過你，聽說你回公主府了，跟老夫人說了會兒話。」

堂倌跑過來：「大格格您吃好了，您是二兩燒賣一壺茶，總共是十六個銅子。」

太春：「噢……」

太春：「說對了，比咱平原村的水好！甜！」

太春：「黃羊來了。」

錢福常：「好，今天我對著天上的日九_九_藏_書頭說話，真要有那一天，咱倆就簽一個合同，我絕不讓你的銀子白投！」

玉蓮：「大格格好！」

太春給車倌付了車馬費，說了些感謝之類的話，將馬車打法走了。

太春：「當真。」

太春笑道：「我知道你是怕花錢，你不是才來嗎，走吧，嘗個新鮮。哦對了，你不是說要看看沙格德爾王爺嗎，順便的事兒。」

這天天傍黑的時候，太春和玉蓮進了歸化城，當他們到家時，遠遠看到房頂的煙囪里斷斷續續地飄著一縷輕煙。

太春對玉蓮說：「你看，冒煙的那就是咱們的家！」

玉蓮打招呼道：「友和哥哥來了。」

話音剛落，黃羊推門走了進來：「呵，嫂子來了就是不一樣！人還沒進門呢，你看這又是酒又是菜的都已經準備好了。」

張友和也不客氣，脫鞋上炕坐在了炕中央，太春炕頭，黃羊炕尾，弟兄三個坐在一處又說起了買賣上的事情。

黃羊也說：「友和哥哥，咱還是看看機會再說吧。」

張友和說：「玉蓮來了有日子了，我也沒顧得過來看看，路上還順利吧？」

玉蓮給黃羊倒茶：「說起友和大哥，那可是個好人，那年友和哥哥回家正趕上我和娘打場，要不是人家幫著，我和娘還不知道忙到啥時候呢。」

太春從後面摟住玉蓮的身子，憧憬道：「玉蓮，咱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太春笑著點點頭。

太春點點頭：「先生說的有道理，只要我的買賣能做起來，就投銀子給你買個官做。」

文全葆笑笑說：「許掌柜，我知道你想和外國人做買賣，可是你連我問你的簡單問題都不明白，你還怎麼和外國人打交道？」

太春說：「黃羊，上炕，炕頭上暖和。」

太春：「玉蓮誇你呢，說你是個好人！」

張友和果斷地：「把糧食生意放下，轉進一批茶葉吧。」

「你們倆呀，就是有點放不開手腳，」張友和說：「記住了，歸化城有這樣一句諺語：好漢不掙有數的錢！」

文全葆笑了：「許掌柜，ｈtｔｐs://rｅad•9９csｗ•ｃom這是俄語。」

玉蓮手腳麻利地乾著活兒：「哎呀，不用你，比起山西老家來這可算個啥營生？你快到門口去招呼著，看黃羊跟友和他們來了沒有！」

太春：「錢大哥，你這是——」

錢福常是個聰明人，他從許太春的目光里看出了什麼，望著漸漸遠去的那幾個人，說：「文全葆算什麼，歸綏道台四品官職，大盛魁的古大掌柜也是四品官職，和道台是平起平坐的身份！只不過古大掌柜的這個官是捐的！」

娜燁笑道：「許掌柜，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你身邊的這位漂亮姑娘就是你媳婦玉蓮了？」

太春離開錢福常后徑直來到歸化通司商會，經通報后見到了商會的副會長文全葆。文全葆也是剛進門，看到太春后說，許掌柜你肯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找我有啥事。太春就把三義泰想加入商會的想法說了出來。太春說：「我知道三義泰根基淺，俗話說靠著大樹好乘涼，有商會這棵大樹支撐著，我們的買賣也就好做了，所以我想加入商會。」

玉蓮一邊做著飯一邊招呼著炕上的男人們，一會添茶一會兒倒水，手腳不閑十分麻利。

太春說：「走吧，去嘗嘗你就知道了。」

錢福常正色道：「嗯，這個主意不錯！你以為咋的，人家大盛魁的財東家就連死人和孩子全都捐了官銜。」

正想著，肩上有人拍了一下，他回頭一看，竟然是錢福常。

太春遠遠地看著，心想：這文全葆在萬裕長是何等威風的人，也有這畏首畏尾的時候，唉！

太春坐在那裡，窘得臉通紅。

太春說：「準是黃羊給挑的。」

太春不解地：「這胡油生意正做得順手，咋能說轉就轉？」

太春一隻手裡拎著兩個包袱，另一隻手牽著玉蓮邊向屋裡走去邊說：「這是沙格德爾王爺的房子，先借給咱住著，等緩個兩年，咱自己蓋他五間大正房，到時候把娘也接出來。」

娜燁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難為你還去看我，我以為你當了掌九-九-藏-書柜子把朋友都忘了呢！」

太春：「捐的？有朝一日咱也捐他個三品四品官坐坐。」

文全葆想了一下，突然冒出一串話來，那話打著嘟嚕，也不知道說得是啥，反正不是蒙古話。太春站在那裡有些發矇。

黃羊：「可是這俄蒙生意……哪裡能一下做起來的？」

玉蓮：「這黃羊兄弟真是個好人。」

錢福常笑著說：「閑暇無事，浪跡江湖。」

玉蓮還想去看拉洋片，太春說：「時候不早了，走，我領你去吃燒賣去！玉蓮，你就是走遍天下也吃不著這麼好的東西，這歸化城的燒賣可是一絕！」

錢福常：「要說起這些事，我錢福常一個『門兒清』！」

玉蓮玩笑道：「黃羊兄弟，快別誇我了，小心我暈頭轉向找不著東南西北。」

文全葆接著又用蒙語問了太春幾個問題，太春這回知道是蒙語，黃羊教過他一些簡單的詞語。可文全葆說得太快，一串一串的，太春還是聽不明白。

太春接過話頭：「這位就是我給你說的娜燁大格格！」

張友和：「這都兩年多了，總是在草料和胡油買賣上兜圈子能有啥出息。太春，我在歸化城的買賣行當里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相信我，是時候了。」

大觀園裡，娜燁剛吃完燒賣，她朝裏面喊道：「堂倌！結賬！」

玉蓮進了門，望著陌生的屋子：「這……就是咱們的家？」

張友和擺擺手說：「好了，咱們書歸正轉，說正經的。這些日子我也看了，三義泰正在走上坡路，應該立馬轉做俄蒙生意，只有俄蒙生意才是最賺錢的生意。」

說完，娜燁轉身走了。

太春也看到了娜燁，他快走了兩步迎上來：「大格格！」

玉蓮推辭說：「咱還是回家吃飯吧，我給你做剔魚子吃。」

玉蓮：「真有你說得那麼好嗎？我不信！」

黃羊：「不急，等等友和哥哥。」

玉蓮魚兒似的從太春的懷裡掙脫出來，嗔道：「瞧你，大白天的！哎，沙格德爾王爺這麼關照咱，趕明兒咱得去看看人家。」

張友和：「沒聽說過https://read.99csw.com嗎？一條舌頭的商人吃穿剛夠，兩條舌頭的商人掙錢有數，三條舌頭的商人賺錢無數……這是歸化民歌，連三歲孩子都會唱。」

太春：「我們也知道做俄蒙生意是最賺錢的，可是……這第一步該咋走呢？」

張友和看出玉蓮身子又些笨重，附在太春耳邊悄悄問道：「弟妹有了吧？」

太春說：「準是我那好兄弟黃羊，估算著咱該到了就過來燒上火了，怕咱回來冷炕冷灶的沒法住。」

娜燁上下打量著玉蓮：只見這小媳婦身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上身是件水紅底兒碎花的小棉襖，下身穿一條可身的黑棉褲；盤著頭，只在髮髻上戴一朵杏子大小的絨花，臉上不使胭脂不搽粉，卻好看得讓人挑不出丁點毛病。娜燁心裡話，怪不得許太春總惦記著回家呢，敢情家裡有這麼個美人牽挂著！

張友和笑道：「說的是好話。」

太春沒說話，只略略笑了一下。

黃羊說：「怪不得人們常說呢，暖窯熱炕，憑的就是女人，一個家裡只要有了女人才算個家了！」

黃羊：「轉是要轉的，可一下子轉得太猛了也不好。」

玉蓮：「這兒的水好喝。」

大家都呵呵地笑了。

太春：「沙格德爾王爺，好人一個。我第一次到歸化就住在他的家。我在這邊結識了不少好朋友，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黃羊、友和，還有卜泰老爺。還有娜燁，你還記得吧，就是那年正月十五龍仙鎮劫戲子的那個女人。」

文全葆說：「許掌柜，通司商會就是咱買賣人的家，什麼時候進來都行。你先回去，等條件成熟了你再來，如何？」

玉蓮忙應道：「順，順，友和哥，你炕裡頭坐。」

太春帶著玉蓮在街上走著，玉蓮看到什麼都感到新奇，一會兒買個耗子偷油的糖人兒，一會兒買個一吹就圪啵圪啵直響的琉璃圪啵兒，她拽著太春的衣襟，像個孩子似的邊走邊東張西望，她興奮地說：「哥，這歸化城可真熱鬧，怪不得走了西口的人一出來就不想回家了。」

玉蓮：「哎，你倆在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