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事太出不做自有人會做的。這天下午，正是錢莊生意清淡的時候，就見一個中年男人走進萬裕長錢莊。錢莊的夥計封建正在接待一位上年紀的顧客：「……老先生，這是您的銀票，您老千萬拿好了。」

玉蓮甚覺詫異。

待到張友和氣呼呼地走了以後，玉蓮對丈夫說：「你也是，有啥話不能好好說，傷了兄弟的情分就沒意思了。」

太春還是第一次用俄語和外國人說話，所以說得磕磕巴巴，很是費勁，不覺間竟然憋出了一頭汗。

太春：「我哪敢教訓哥哥你呢，我是說咱買賣人做人做事不能昧著良心。」

張友和：「不要說了，要是你不願做，我去找別人就是了。」

張友和喝了一口麵茶說：「一樣的米面不同的人做出來味道就不一樣，就說這麵茶，弟妹熬得就是好喝。」

文全葆：「是出產大黃的國家，這話一點兒不錯。可是您不知道，大黃產地大都在江南，運不出來，都爛在地里了！」

太春說：「睡吧玉蓮，帶個重身子累一天了。」

太春：「看到路上有石頭就調頭返回的人是愚蠢的人。」

伊萬：「許掌柜好！」

文全葆：「許掌柜，來，我給你介紹一位俄羅斯朋友。伊萬先生，這位是我常跟您提到的三義泰的掌柜許太春。」

文全葆：「伊萬先生想要大黃，許大掌柜看看有什麼辦法沒有？好，你們談，我去那邊看看。」

玉蓮說：「讓友和哥笑話了，也沒啥好吃食兒，二混子面管飽。」說著盛了一碗麵茶擱在張友和面前。

太春想了一下說：「我估摸著還得遠。」

封建一扭臉，看見那個中年人站在櫃檯稍遠一些的地方，於是招呼道：「這位先生，讓您久等了，您什麼事？」

張友和看了玉蓮一眼，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哎呀，還是有家好啊，啥時候進門都有熱騰騰的飯菜。」

封建走九_九_藏_書出去沒幾步又轉回來，他壓低聲音道：「這話可是哪說哪了，我就當沒聽您說過什麼，您也什麼都沒對我說。」

太春：「哥，你真的不能做。」

太春：「當然，所以我並沒有拒絕您。」

太春給自己點燃一袋煙，索性給玉蓮說起買賣上的事，他說：「玉蓮，等我把俄國話和蒙古話都學會了，就能加入通司商會和外國人做買賣了，到那時候我也到恰克圖去賺它個滿缽滿罐！」

封建說：「什麼事不能在這兒說呢？再說了，您看我正忙著。」

玉蓮接茬說：「友和哥哥真會說笑，天都這時候了，哪有不起床的道理。」

張友和一邊吃著早飯一邊把自己的打算跟太春說了一遍。

玉蓮心疼地說：「睡吧，你沒聽見梆子聲？都三更天了。」

這時，張友和不知從哪兒走過來，他坐在了剛才封建坐的那個位子上。

張友和款款一笑：「過幾天你再去。我就不信他是不吃肉的貓！」

文全葆說：「那邊正在打仗。江南戰亂，道路阻斷，好好的大黃就是運不出來。不但是您著急，我更著急，眼看著白花花的銀子拿不到手，我這心裏急得就像是貓在抓一樣。」

文全葆：「……伊萬先生，您要是要別的貨咱們可以談，說到大黃我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這東西半年前就斷了貨源。」

中年人打量一下周圍的環境：「這裏不大方便，要不這樣，晚上我在悅來茶館等你，怎麼樣？」

待太春趿拉著鞋追出門的時候，張友和已經消失了。

伊萬：「不過我們還是有收穫的，認識您是我最大的收穫。」

太春：「我不困，再念會兒。」

太春：「伊萬先生好！」

回家后吃罷夜飯，太春躺在炕上輾轉反側睡不著，他反覆地看著伊萬給他的那張紙，邊看邊琢磨著。

那位老先生答應著走了。

張友和：「兄弟九_九_藏_書，你還記得我們柜上的那個封建吧？上回害得我差點尋了短見，這回，我要讓他也知道知道我張友和的厲害。」

太春說：「騎駱駝唄！」

早晨，太春和玉蓮正在吃早飯，小炕桌上擺放著暄騰騰的花捲、鹹菜還有一小盆麵茶。這時，只聽得外面有人大聲道：「太春兄弟，起來了嗎？」話音未落，張友和推門走進來。

這時，太春走過來：「文會長。」

說是等機會，機會就來了。

雖然已經是三月天了，可塞外的夜裡還是很冷的，真稱得上「春風吹破琉璃瓦」，窗外一陣一陣的冷風吹得窗戶紙呼塌呼塌直響。太春緊了緊身上的小棉襖，依舊在燈下念書。

晚上，悅來茶館的角落裡，那個中年人要了一壺好茶，正坐在一張桌子旁等待著封建的到來。

封建說：「先生約我過來……」

太春說：「你不明白，這種害人的事，就是傷了情分也不能做！」

說著，封建站起身，意欲離開。

玉蓮：「人家問你呢？」

封建說：「先生，我們素不相識，你到底有什麼事情，不妨直言。」

伊萬：「為什麼？」

中年人說：「封掌柜，有話好商量。您要是嫌利頭小，我還可以再提高一成。」

太春讓道：「還沒吃飯吧，坐下一起吃吧。」

太春：「什麼事，友和哥哥你儘管說。」

伊萬說：「大黃不好弄哇，中國內地正在打仗。這我也知道了。但是我有一個想法，正因為有困難才有賺錢的機會，許大掌柜您說對嗎？」

中年人說：「當然是好事，別的我就不便說了。」

中年人：「我想借您一步，找個說話的地方。」

「這種事怎麼可以不做呢？」張友和奇怪地問：「俗話說他有初一我有十五，這叫有來有往！」

玉蓮又問道：「那恰克圖是啥樣子？」

張友和說著跳下地，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htｔｐｓ://ｒｅaｄ•9９ｃsｗ•ｃom。

太春在想著自己的心事，沒有搭話。

伊萬：「聽說過，三義泰是一家非常講究信譽的商號。」

太春說：「聽友和哥哥說恰克圖是大清邊境上的一個小村子，過了境就是俄羅斯的地界。大清和俄國政府商定把恰克圖作為兩國共同的商埠，恰克圖就發展起來了，人也越來越多，現在已經是一座城了。玉蓮，到時候你喜歡啥儘管說，我一定給你買回來。」

玉蓮坐起來給丈夫加了件衣裳：「你呀，一鍬能挖出來一口井來？」

玉蓮關切地問道：「你身上不舒服嗎？」

太春不解地：「友和哥的意思是……」

太春：「遠了。」

伊萬：「或者是把石頭搬走。」

從通司商會回來，太春在家裡夜夜苦讀到深更，手裡捧一本自編的俄漢詞典，念得都是俄語單詞。

聽了張友和的話太春大驚道：「哥，使不得，使不得，這種事可不能做。」

中年人笑道：「噢，店裡人多眼雜，有些話不好說。」

張友和：「你別勸我，我主意已定，你只管給我找個合適的人就是了。」

玉蓮說：「哎呀，那麼遠的路可咋去呢？」

文全葆：「許掌柜，這位是比斯克公司的總經理伊萬先生。」

張友和：「這麼著，你幫我物色一個面生一點的人，要機靈一點兒的。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回我是想——」

封建：「究竟有什麼事，先生不能透露一二嗎？」

玉蓮：「嚇死人了，哪裡會有人長出三條舌頭來！」

封建走進茶館，看見那個中年人含笑向他打招呼，於是快步走了過去。

玉蓮問：「比回山西老家還遠？」

伊萬：「可是我們是老相與了，你總得特別照顧照顧吧？想想辦法嗎！」

太春忽然笑了：「對呀，我咋把這茬兒忘了呢？說著披了件衣裳下地穿了鞋就往外走。」

伊萬：「哦，您有辦法？許掌柜，我九*九*藏*書可以出大價錢！」

只見太春嘴裏『恩』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晨光照進屋子的時候，玉蓮醒了，看見太春披著衣服坐在炕上抽煙的影子，她知道丈夫又是一夜沒睡。

中年人對張友和說：「你都看見了，張掌柜，恕我無能，封建這小子不肯上鉤。」

在通司商會的客廳里，太春從外面走了進來。看見文全葆正在和一個外國人說話，於是就先站過一旁靜靜地聽著。

玉蓮：「哦，原來會說三種話就是三條舌頭呀。」

中年人無奈地看著封建離去，苦笑了一下。

太春問道：「友和哥大清早過來是有事吧？」

文全葆：「我說了，半年前就斷了貨源。這會兒別說是老相與，就是我的親娘親老子來了我也還是沒有辦法。」

玉蓮在他身後喊道：「哎，你不吃飯了？」

玉蓮打了個哈欠：「聽，雞都叫了。快睡一會兒吧，不然明天做事沒精神。」

「我看你還是算了吧。」太春勸道：「友和哥，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得饒人處且饒人。」

封建拒絕道：「你就是提高多少我也不敢做！對不住了，柜上還忙，我先走一步。」

伊萬聳了聳肩，不解地：「如今大黃成了奇貨？簡直是不可理解。中國不是生產大黃的國家嗎？」

太春：「我想想。我同意先生的說法，生意場上困難就像擋在道路上的石頭，聰明人應該懂得怎樣繞開它。」

玉蓮對兩個男人說的事不太明白，但從太春的態度上知道不是什麼磊落的事情，但她一個婦道人家不便插嘴男人們的事，當時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始終沒有說話。

兩個人談得很投機，末了，伊萬將一份合同放在太春面前：「許掌柜，這個你先看看，如果有興趣我們再談，你看可以嗎？」

中年人笑道：「哪裡，我也是剛到。」

伊萬高興地：「許掌柜，我們說話很投機。」

張友和：「對，有件九_九_藏_書事你得替我辦辦。」

張友和生氣了，他將飯碗一推：「太春，你如今出息了，倒教訓起我來了。」

太春：「不是真的長出三條舌頭，是說一個人會講三種語言，會說漢話會說蒙古話還會說俄羅斯話！」

玉蓮也真累了，她往丈夫身邊靠了靠，不一會兒便睡著了。太春睡不著，索性坐起來點了一袋煙。

太春：「我是說……」

太春：「沒有，你別管我。」

封建來到跟前抱拳道：「店裡有些事情耽擱，來晚了，抱歉！」說著在中年人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有時候玉蓮睡到半夜醒來發現丈夫還在燈下念書，街上傳來巡夜人的梆子聲：「梆！梆！梆梆！」

封建猶豫著：「那……好吧。」

那中年人說：「我看你也是個性情中人，好，我就不繞彎子了，你附耳過來。」

太春：「很抱歉，我沒能讓您滿意。」

玉蓮想了想說：「我在街上看見那些俄國女人們的大花頭巾挺好看的，又大又厚實，圍起來頭上身上都不冷了。」

玉蓮輕聲說：「看看你，啥事情這麼折騰人，讓你熬了一個通宵！哎，要不你去找黃羊商量商量？」

誰家院子里的公雞叫了。

「買賣上的事我當然管不了，」玉蓮說：「其實能在你身邊我就很滿足了。我不想過問買賣上的事。我惦記的是咱們就要出生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個男娃呢還是個女娃。」

太春放下手裡的書：「哎，你聽說過長三條舌頭商人的故事嗎？」

封建湊到跟前，那中年人壓低聲音說了幾句什麼，這時只見封建的臉陡然一變：「不行，不行！這事我做不得，斷然做不得！」

太春說：「人家那叫羊毛披肩。好，我給你買。玉蓮，你就等著吧，等咱的買賣做大了，想要啥就有啥，別的女人有的咱有，別的女人沒有的咱也要有！」

張友和：「你說我這事是昧著良心了？」

玉蓮問到：「恰克圖在啥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