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玉蓮一聽丈夫的話立刻著急起來，說著話眼睛里就泛出了淚花。

山空喇嘛給許掌柜接完骨后，他自己身上的衣裳竟然全都被汗水浸透了。

太春搖搖頭。

太春：「該已經過了漢口了，這會兒怕是正在船上呢。」

「你當你那腿是根木頭棒子呀！說打斷就打斷，說接上就接上？」

這天，玉蓮給太春熬好了山空喇嘛留下的接骨葯，端過來說：「喝葯吧。」

玉蓮：「還說呢，你看看，多危險！原來我問你怎麼你都不肯說。總說在外邊沒事沒事。這回露餡了吧。以後我不許你出門了！」

玉蓮破涕為笑了。

就在這時，黃羊和路先生一前一後撲了進來，黃羊烈聲喊道：「哥……」

第二天一早，太春把赫連叫到自己的跟前，態度堅決地吩咐說：「赫連，你到大召走一趟，把山空喇嘛請來。」

玉蓮：「可不，都入秋了嗎。擱老家這時候該種冬小麥了。」

「你的腿？」

太春平靜地：「把我的腿軋斷了，重接！」

黃羊與赫連將太春抬回家，玉蓮見了差點嚇暈過去，她撫摸著太春被血洇濕的褲子，放聲大哭：「哥，你這是何苦……」

太https://read.99csw.com春：「我在想我這條腿。」

「說什麼鬧著玩，你這種人什麼事都敢幹！」

太春決然道：「既是你們不肯幫忙，那好，我自己來！」

山空喇嘛說：「能。」

赫連一聽立刻大驚失色：「您說什麼？許大掌柜，您這條腿已經長住了怎麼還接啊？」

太春說：「那好，山空師傅，你準備吧。赫連，你去拿一把凳子來。」

太春問：「山空師傅你可知道大盛魁的大掌柜古海嗎？」

玉蓮：「吃飯睡覺做買賣你啥都不誤，你和從前沒啥不一樣的！」

太春嘆息道：「不由人啊……」

玉蓮：「那往後多讓黃羊出門就是了。」

太春：「山空師傅，動手吧！……」

赫連見掌柜的心情不好，答應了一聲麻溜地走了。

太春接過碗，老實地喝著。

「不是已經長好了么。」

玉蓮從未見過太春如此認真地對自己說話，她坐在丈夫對面，仔細地聽著。

太春繼續說：「歸化城裡幾百家買賣我最羡慕的是大盛魁。人家大盛魁有二百多年的根基了，就是三年一文錢不掙，到了賬期照樣給財東掌柜們分銀子！人家柜上的九_九_藏_書掌柜夥計就沒有一個不會蒙古話的，單是會說俄國話的就成百上千。咱拿什麼跟人家比？要想掙下人家那麼大的家業，咱得拿出一份兒來，吃得了別人吃不下的苦，受得了別人受不下的罪，冒得了別人不敢冒的風險！咱就得靠這股狠勁兒。都說南方在打仗他們不敢去，我就去了！這銀子我掙回來了！以前我沒跟你說是怕你擔心，玉蓮，我這是老虎嘴裏拔牙啊。」

「它沒長周正！」

「還能讓人家黃羊一個人總出門呀，你以為那出門的事容易嗎？難著呢！風餐露宿不說弄不好會把腦袋丟掉的。」太春說：「要說我這條腿呢，本來接得挺好，正住在路得家養傷的時候，哪想到土匪突然就到了。唉，進門就搶東西，我不甘心路得家的東西讓他們搶走，上去和他們招呼了幾下，結果傷腿的骨頭錯了位……要不是我腿腳有點功夫，這條命怕是早丟在雲台山了。」

「別人說什麼我許太春從來不在乎，」太春：「要緊的是我自個兒不論走道還是上馬下馬全都不方便。耽誤事兒！」

太春喊道：「赫連，你來替我砸。」

太春雙眉一挑說：「大家都是人，既九九藏書然古大掌柜能做的事，為什麼我許太春就不能做？」

太春：「別說那些沒用的，做買賣哪有都守在家裡不出門的？你記住我的話，這世上不管是做什麼都沒有那麼順順噹噹的，不是吃苦受罪就想賺錢？那是做夢！」

玉蓮：「你呀，人在家裡，心卻跟著黃羊走了。」

三義泰離大昭寺並不遠，不一會兒，山空喇嘛到了。山空喇嘛不容太春寒暄，開口就問：「許掌柜我過來，是要給誰接骨？」

太春說：「玉蓮，我這些日子躺在炕上想了許多事，從當年走西口到今天，經歷的事一樁樁一件件總在腦子裡轉。當年還是在老家的時候就聽人說歸化城的銀子多得拿簸箕撮，事實上，哪有那麼容易？買賣人吶，賺錢那是針尖上削鐵呢！」

太春躺在炕上養傷，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玉蓮盡心伺候著自己的丈夫，煎湯熬藥的片刻都不離開，眼看著太春的精神一日日地好起來。

玉蓮：「整半個月了。」

山空喇嘛為難地：「許大掌柜！要知道古海大掌柜那可不是一般人啊！……錚錚鐵骨，人稱活關羽啊！」

赫連走出屋門又轉回來：「大掌柜，山空喇嘛若問起來我怎麼https://read.99csw.com說？」

太春：「長不直溜咱再砸斷重來。」

太春：「頭一條，出門就不方便。」

「打斷了重接。」

太春說：「受罪我倒不怕。山空師傅，你只告訴我骨頭打開后你能不能把我的腿接好？」

山空喇嘛：「許掌柜，使不得，使不得！」

山空喇嘛嚇了一跳，正色道：「你以為你這腿是什麼，是凳子腿兒嗎？凳子四條腿不齊把長的鋸短一點兒不難，你這是人腿，如今許大掌柜的腿早已經長成無法再接了。」

「哪……」山空喇嘛不解地問，「許大掌柜的意思是？」

「我還當是啥事呢！」玉蓮笑了：「只要我和孩子不嫌棄你，管他別人說什麼呢。」

太春把目光投向窗外：「玉蓮你看，樹上的葉子都快黃了。」

玉蓮被丈夫的話感動了，眼睛里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太春有些煩躁地：「你別管，叫你去請山空喇嘛你就去請！」

赫連將凳子放在太春面前，不解地：「大掌柜，拿凳子做什麼？」

太春一看媳婦把自己的話當真了，他笑了說：「我是說著玩的，你別當真！」

「把長好的骨頭打開再重接上，你受不了這個罪呀！」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太春撩起辮子rｅａd•９９cｓｗ.ｃom拿牙咬住，提起凳子朝自己的殘腿狠狠地砸下去，只聽嘎嚓一聲響，就見鮮血從褲角流了出來。

玉蓮伸手在丈夫頭上摸著：「那是身子不熨帖了？」

太春咬著辮子強忍著劇痛，兩手緊緊抓著椅子扶手……密密麻麻的汗珠從他的腦門上滾落下來。

赫連問道：「大掌柜，你要做什麼？」

太春問道：「黃羊走了幾天了？」

「我當然知道！」話說出半句山空喇嘛就醒悟了，知道許太春是什麼意思了。他問許太春，「許大掌柜你不會是想學古海大掌柜吧？」

玉蓮：「不管咋說，這次你得在炕上給我老老實實地躺著，要是再亂動的話，你這條腿就永遠也別想長直溜了！」

赫連嚇得直往後退。

「是我的腿。」

太春也不答話，只見他把那條殘腿架在凳子上。

晚飯時，太春顯得悶悶不樂。玉蓮給他盛好飯端到跟前，太春卻沒像往常那樣狼吞虎咽地吃，而是點起一袋煙抽著。

「我也要做一把活關羽！」

玉蓮說：「看你，該吃飯了不吃，等你抽完煙飯菜又涼了。咋，今兒個乏了？」

太春：「你就說我請他接骨。」

太春說：「是我。請師傅給我把腿重新接一接。」

山空喇嘛站著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