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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利」字當頭:大盛魁的相與 第八節

第五章 「利」字當頭:大盛魁的相與

第八節

隨著說話聲一個女人走進了屋子。
黃羊媳婦:「嫂子,凡事都要往開了想。再說太春究竟怎樣還說不定呢,張友和派了好幾股人又去找了。」
文全葆說:「我說的是實話。」
黃羊:「哎,知道了。」
玉蓮回身,見是赫連拉著綏生站在自己身後,她一把抱住綏生,泣不成聲。
文全葆:「對著哩!你和許太春拜把子兄弟一場,他死了,他的事你若甩手不管,就顯得不仗義了。」
靈堂安設的第一天卜泰老人就邁著蹣跚的步子走進院子。卜泰燒起一炷香插在香爐里,頓時老淚縱橫說道:「真是想不到啊,太春……兄弟!多麼義氣的一條漢子啊,說沒就沒了……老天爺咋這麼不開眼呢!兄弟,三義泰好容易有了今天,三義泰不能沒有你呀……太春,你死了,我老卜泰的多少心裏的話再沒人聽了,我孤單啊……許太春,你回來,咱倆再好好地賭一把,我哪怕輸個傾家蕩產我也願意,只要你能回來……可憐我老卜泰是再也沒這個指望了……」
黃羊媳婦勸說玉蓮:「人是鐵飯是鋼,你已經三天了沒有好好吃一口飯。這樣下去可不行,會把身子拖垮的。你想想,你垮了綏生咋辦?」
黃羊媳婦見玉蓮說到傷心處,擔心她的身子,就說:「嫂子,起風了,咱回去吧。」
玉蓮在黃羊媳婦的攙扶下站起來,慢慢走回了屋裡。
黃羊媳婦守在玉蓮身邊伺候著。
玉蓮坐在懸崖邊上望著那陰森森的山谷,呆了似的,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爆發道:「老天爺哪!我的夫啊——你咋說走就走啦,你讓我咋向老家的婆婆交代呀……沒法活了……不如你連我也一起帶走算了……」
張友和立刻明白了文全葆的意思,他笑道:「咳,哪兒來的什麼張大掌柜,我是來給三義泰幫幫忙。不管怎麼說許太春他也是我的把兄弟,他死了留下孤兒寡母和幾個不大懂買賣的兄弟,我不能不伸一把手?」
這天,文全葆來到三義泰對面,https://read.99csw.com遠遠地向這邊望著,他看到三義泰門前顧客進進出出,生意很是紅火。於是就選擇了三義泰對面的一塊條石上坐下,點起一袋煙抽著,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三義泰的店鋪。
黃羊媳婦守在玉蓮身邊:「嫂子,你歇歇吧,別哭壞了身子。」
「不管咋樣,你得先把這碗湯喝下去,好多事還指著你去主持著做呢。」黃羊媳婦說著將玉蓮扶起來:「來,少喝兩口,全當是為了綏生娃……」
張友和急道:「這可萬萬使不得,再說我也捨不得離開萬裕長啊。」
張友和拍拍手轉身正要回去的時候,一扭臉看到坐在街對麵條石上的文全葆。張友和忙過去打招呼:「啊哈!原來是文大掌柜。」
張友和又問:「文大掌柜,這話從何講起?」
張友和:「文大掌柜說的也有道理,不過能幫多少算多少吧。」
轉眼就到了太春七七的日子,黃羊媳婦陪著玉蓮來上墳。遠遠望見太春的陵墓時,玉蓮便止不住眼淚一行行地直往下落,剛到了墳頭上,玉蓮撲上去痛哭起來。跟在後面的綏生見狀,跪在娘的旁邊嚶嚶地哭著。
玉蓮詫異站起來四下張望,四野空空沒有人跡。
張友和回到錢莊後晚飯也沒吃就和衣躺在了炕上,他幾乎一夜沒有合眼。
出了這麼大的事,最尷尬的人要算是娜燁了。本來娜燁過來是想看看玉蓮好好跟她說說話,誰料想剛進門就遭到一陣痛罵。娜燁心裏又委屈又難過,腳下往外走著,眼淚卻嘩地一下涌了出來。她覺得無話好說,車轉身跑出了太春家的院子。
哭著哭著,玉蓮突然停下來:「不行,我不能就這樣認了,單憑著一桿煙袋我不相信太春他真的就死了。我要親自到鷹嘴嶺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一定要找到他!」
大家攔不住,只好陪著玉蓮來到鷹嘴嶺,山谷里雲霧繚繞深不見底,馬五爺帶著玉蓮來到那塊突出的石崖前,顫聲道:「這九*九*藏*書就是許大掌柜跳下去的地方。」
玉蓮目光獃滯地:「人說走就走了,走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我心疼死了……」
……
文全葆站起身很有內容地笑道:「張大掌柜,忙著呢?」
張友和:「文大掌柜這話是咋說的?」
張友和沒想到文全葆會這麼直接地說起這個問題,他多少有些發矇:「文大掌柜,這事……你讓我好好想想。」
一連三天前來弔唁的人是絡繹不絕。
「那我問你,要是三義泰在雲黃羊手裡給做垮了,你這個做大哥的就有仁有義了?」文全葆說:「你不是不知道,三義泰這麼大一個攤子靠雲黃羊肯定是支撐不下來。」
綏生跪在母親的身邊,他懵懂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襲來的災難把這個九歲的孩子給嚇傻了。
文全葆:「哪的話!要說把三義泰吃掉的,也不該是我,而應該是你。」
車倌:「你放心,張大掌柜。駕!」
文全葆:「要我說,不如乘這個機會你把三義泰的生意徹底拿在自己手裡。」
玉蓮將果品點心在墳前擺開來,點上香一邊燒紙一邊自語道:「太春哥……我又看你來了……我和綏生都挺好……三義泰在黃羊和友和的操持下,買賣也挺紅火,你就放心吧。黃羊說,你人是走了,可你的影子還罩著三義泰,他出去做生意還挺順當……可死了誰就苦了誰,你一個人在那邊孤苦伶仃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我和友和哥說了,總有一天我們回老家的時候把你也帶回去。哥,你身邊沒個人照顧,冷了熱了自己要多操心自己……」
古海來到靈前,上香燒紙已畢,沉重地說:「許大掌柜英年早逝真是讓人痛心不已!你所創立的三義泰已經成為我歸化城著名的商號,三義泰信譽卓著蜚聲塞外,是我們商人的榜樣。許大掌柜你膽識過人是我歸化商界難得的人才。惜哉!痛哉!許大掌柜,你正值年富力強大展宏圖之際,突遭不測而身亡,真正是可惜呀!這些年來read.99csw.com,你白手起家創立三義泰、你孤身深入戰亂頻仍的江南,你的大智大勇使一個小小的通司商號三義泰創出了奇迹。可惜呀可惜,若不是出此意外,用不了多少時日三義泰在你的手裡肯定會成為歸化城最重要的商號,唉,想不到許大掌柜突然間撒手西去,我歸化商界因此也失去了一位英才,許掌柜,一路走好……」
殊不知,在玉蓮之前娜燁已經來過了,她剛擺好供品燒了紙,就看見玉蓮她們向這邊走過來,於是娜燁連忙躲過一旁。
黃羊媳婦問道:「是誰呀?」
夜深了,客人們都已散去。玉蓮還在靈前坐守著。張友和走到玉蓮跟前關切地說:「你已經整整守了三天三夜了,該歇歇了。喇嘛們的道場要做三七二十一天呢,不然你會頂不住的。」
文全葆:「友和,你不用急,萬裕長可以為你保留身股或是一次性補償若干銀兩。你我共事多年,我文全葆是不會讓你吃虧的。今天這裏只有你我二人,我跟你說得可是貼心窩子的話,絕非是兒戲。」
文全葆意味深長地說:「友和,我已經觀察了好幾天了,三義泰買賣好得很哩。」
透過三義泰的大門,文全葆隱約可以看見黃羊在柜上忙著照應顧客。一輛馬車停在三義泰的門前,赫連指揮著兩個夥計抬著一個裝胡油的大木桶從裏面出來,在車倌的幫助下把油桶裝到馬車上去。
說著玉蓮就要往下跳,眾人連忙把她拉住了。這時,玉蓮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媽,咱們回家吧。」
文全葆:「可你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啊。」
黃羊進來對張友和說:「按大哥的吩咐,我已經派人給太春哥去做衣冠冢了。」
黃羊媳婦心疼地摸著綏生的腦袋:「可憐了綏生我娃了,小小年紀就沒了爹……往後逢年過節多來燒燒紙,你爹他在那頭孤單著呢……」
黃羊媳婦在旁邊也勸道:「友和哥說的是哩,你也該歇歇了。」
「大掌柜是什麼意思?」張友和問:「難道說文九九藏書大掌柜是想把三義泰吃了?」
「是我。」
從鷹嘴嶺回來后,玉蓮就像得了一場大病,躺在炕上不吃不喝,一天到晚除了哭就是迷迷糊糊地睡。
三義泰許大掌柜的死驚動了半個歸化城,不少商號的掌柜都前來問候和弔唁。設了靈堂之後,前來弔唁的人更是絡繹不絕。身戴重孝的玉蓮和綏生守在靈前。
張友和:「這一大攤子事倒真的是讓黃羊覺得吃力,所以我沒事的話就過去幫他一把。」
玉蓮緩緩地站起身來,拽著綏生隨黃羊媳婦一起走了。
車倌吆喝著趕車走了。
哭了一通,玉蓮悲悲切切地從竹籃中取出祭物,這時她才發現墳頭有燒紙留下的灰燼痕迹,還有幾種時鮮的果子。
倆人回到萬裕長,店鋪已經打烊了,文全葆叫小夥計沏了一壺好茶,與張友和對坐下來說話。
張友和帶著一大群喇嘛走進院子,在場的人都為喇嘛們讓道。喇嘛們每人手裡都持有一件佛教樂器,在張友和的引領下來到靈堂前面,然後分列兩排面對面坐下。一陣法器的敲擊聲之後,喇嘛們開始誦經,盛大的道場開始了。
這時張友和從裏面走出來一邊幫著車倌綁油桶,一邊囑咐著車倌:「今日多裝了兩個油桶,車倌大哥一路上多費些心,遇個回頭拐彎溝溝坎坎的把車趕得慢一點,小心把油桶碰壞了。」
張友和急忙迎上去:「啊,是古大掌柜到了,有失遠迎!裡邊請!文副會長,請!」
「友和,」文全葆對張友和說:「你這裏要是沒什麼事的話跟我回一趟萬裕長,我有話對你說。」
望著玉蓮她們走遠了,娜燁來到太春的墳前,安靜地坐下來,將臉貼在太春的墳上,眼裡的淚水緩緩而下……
文全葆:「你還猶豫什麼?其實我早就看透了你的心思,你是怕人背後說三道四,其實大可不必。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們三兄弟的事我是知道的,你若不來接管,三義泰果真垮了的話,你照樣難逃不仁不義的譴責。」
九-九-藏-書說罷,文全葆回家去了。
二十一天的道場做完的時候,太春的衣冠冢也修建好了。衣冠冢做的非常豪華氣派——青磚楦墓,足有八尺多高,鋪地的是一色兒的白石板,陵墓的四周圍著玉石欄杆,欄杆外面種了一圈柏樹,墓前立一塊高大的石碑,上寫著:許太春之墓。舉行盛大的儀式把太春安葬了。
文全葆:「友和,你我相交多年,你是個聰明人,有些事還用得著我細說嗎?好了,今天就到這兒吧。」
玉蓮一見近來的是娜燁,立刻沉下臉罵道:「你這個掃帚星,來我家做甚……——」
噩號傳回歸化城玉蓮手裡緊緊地抓著丈夫的煙袋,哭得死去活來:「太春哥……你咋就這樣去了呢……你這個沒良心的,丟下我們孤兒寡母的讓我們怎麼活呀……」張友和、黃羊、馬五爺、赫連等人圍在玉蓮的身邊,卻不知該說點什麼才好。
太春走了已經快一年了,這一年來,張友和總是抽空過來幫助三義泰料理生意,三義泰非但沒有垮掉,生意反倒越來越紅火了。
張友和:「是哩。」
玉蓮淚眼婆娑地:「太春沒了,我還活個什麼勁兒?」
玉蓮有氣無力地:「沒指望了……二丑子親眼看見他從山崖跳下去的……」
玉蓮心裏想著:「這是誰呢?」
「這我可不敢當,」張友和冷冷地說:「文大掌柜這不是把我推向不仁不義嗎,這事無論如何我不能做。」
忽然,院子里的人們反應有些異常,在場的人們全都紛紛讓開道,張友和順聲望去,只見是大盛魁大掌柜古海走進了院門,緊跟其後的是萬裕長大掌柜文全葆等人。全都是歸化商界的大人物!
張友和:「別怕花錢,把衣冠冢做得排場些!」
好容易勸得玉蓮不哭了,玉蓮掙扎著身子剛要喝,聽見外邊有人說話:「嫂子!……」
黃羊媳婦在一旁跟著抹淚:「嫂子,人死不能復生……你就是哭死太春哥也回不來了,為了家裡的婆婆,為了綏生,你還得掙扎些,要保重自個兒的身體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