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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利」字當頭:大盛魁的相與 第七節

第五章 「利」字當頭:大盛魁的相與

第七節

就在這時,那支商隊里為首的一個從貨馱子中抽出一把朴刀,打個呼哨!聽到信號,其他人也亮出了大刀——
綏生:「我夢見我爹騎著馬在前頭走,我在後頭追他,咋叫他都不答應,後來我爹越走越遠,越走越遠,就沒影兒了。」
張友和:「不只是辛苦,最要緊的是危險,稍稍弄不好就會把腦袋丟了!綏生,你可不能埋怨,三義泰做到今天的樣子全憑你爹了。」
「歸化的商號多如牛毛,」那支商隊中領頭的人回答:「我們是家小買賣,不值一提。哎,你們是——」
綏生望著娘,不敢再說什麼了。
除了空蕩蕩的回聲,山谷里連一點人聲都沒有。
馬五爺:「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種話,許掌柜把你託付給我,遲一步咱們都得死在這裏。快上馬!」
駝隊行進在荒原上。從駝隊的馱馱子和人的裝束看,與先前有所不同,他們已經是在回來的路上了。也難為娜燁了,幾個月來一直是男子打扮,跟駝隊的夥計們一起裝貨卸貨,長長的駝道竟然也熬過來了。不過看上去娜燁很愉快,比剛來的時候略胖了些,精神也好得出奇。
三義泰的駝隊走在前面,那一支不知名的駝隊則走在後面。馬五爺也許覺得快到家了,心裏放鬆了許多,他湊在許太春跟前又念起了他馬橋上的那套生意經:「許大掌柜,回歸化之後我立馬就替你張羅騾馬生意,保你痛痛快快賺一把,我馬五爺也結結實實露一手了。這些年把我憋的,就是找不到一個茬口!」
那支商隊里有人應道:「從恰克圖來,回歸化去!」
太春這時反倒鎮靜了下來,他咬著嘴唇冷冷地望著眼前的土匪。
玉蓮:「還說呢,這會兒你爹他恐怕正在草地上呢,那邊也不知道是在颳風呢還是下雪呢,你爹他也不知道是吃了飯沒有……」
說著眾匪徒一擁而上,太春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突出的一塊石頭上就在眾土匪撲過來的一剎那,太春縱身一躍,跳下了山澗……
太春:「這是鷹嘴嶺,我們是在懸崖峭壁上走呢,腳邊就是萬丈深崖,怎麼宿營?」
那人哈哈笑道:「噢,你們大概怕我們是暴客吧?」
那支商隊的人還在不停地勸酒,熱情得就像是親兄弟一般。娜燁到底是個見過世面的女人,她警惕地端詳著那伙人,似乎覺九_九_藏_書得什麼地方不大對頭,是他們的太過熱情?還是他們的太過慷慨?所以對於那伙人捧過來的酒碗娜燁只是做個樣子,並沒有喝多少。
太春:「問問他們是什麼字型大小?」
娜燁也跑了過來:「你親眼看見的?」
馬五爺:「我不管她什麼格格不格格,我得護著您許大掌柜。」
馬五爺也喊道:「許大掌柜!」
這伙土匪也是殺紅了眼,一步步向太春逼了過來,其中一個傢伙叫道:「哈哈,這回看你還往哪裡跑?」
凌晨駝隊宿營扎帳篷。馬上要到家了駝夫們都挺高興,忙著圈駱駝卸貨扎帳篷,忙著點火熬茶。
太春已經有八分醉了,他含糊道:「沒事,眼看就要到家了。」
……
等到周圍安靜下來,娜燁跟隨馬五爺返回營地,只見營地一片狼藉——帳篷被燒成了灰燼,一些受傷的駝夫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駝隊和貨物卻不見了蹤影。
太春也抽出隨身的大刀和土匪們搏鬥著,企圖保護好貨物,怎奈頭重腳輕手腕酸軟,手中的武器也顯得不好使喚了。
太春問道:「馬五爺,你給估一下,看看我們還有幾天的路程就到家了?」
黃羊:「還有,你親自帶兩個夥計把庫房歸置歸置,等駝隊回來貨一多就轉不開地方了。」
綏生低頭不說話了。
張友和安慰道:「別哭了,做生意的人哪個不是如此。今天是綏生九歲生日的喜日子,就別說那些不痛快的事了。」
兩支駝隊的漢子們圍在火堆旁喝酒,不一會兒就熟識了起來。看樣子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太春覺得自己好像喝醉了。
馬五爺也半醉了,站起來跌跌撞撞向帳篷走去:「我不能喝了……我睡覺去了……」
玉蓮又跳下地從大紅柜上抱過來梳頭匣子,從裏面拿出一把桃木梳子,看了看,嘎巴一聲掰下個梳齒兒來,念叨著說:「破了,綏生昨兒個夜裡的夢破了!俺家太春平安無事,過不了幾天就回來了!」
黎明時分,馬五爺和娜燁兩人坐在一個小山坡旁。娜燁看見馬五爺已經渾身是血。
混亂中娜燁還在尋找太春,她拚命地喊:「許太春!——」
玉蓮抹著眼角的淚水:「也不知是咋了,從他這回出門的那天起,我這心就沒有踏實過,每天夜裡都得被噩夢驚醒一兩回,唉,也不知道九_九_藏_書他現在走到哪兒了……」
太春發現娜燁被幾個土匪圍著脫不開身,急忙向那邊衝去:「娜燁!娜燁!——」
看著馬五爺帶著大家跑遠了,太春鬆了一口氣,貨物是完了,只要人沒事就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眼看著土匪們追了過來,太春且戰且退。按照太春的功夫,對付五六個人不算什麼,一是晚上多喝了幾碗酒,二來這伙暴客本來就是吃這碗飯的,一個個功夫了得;太春寡不敵眾,最後退到一處懸崖上……
太春的酒勁一下子被驚醒了,他大喊道:「馬五爺!他們是暴客!」
刀刃在夜色里閃著寒光,駝夫們沒有防備,來不及拿出防身的武器便紛紛倒在地上。
太春鬆了口氣道:「哦,回來了。」
「噢,三義泰的呀!」對方說:「說起來都是從歸化來的,大家搭個伴兒走路吧?」
當太春在駝道上日夜兼程的時候,家裡的老婆孩子也無時不在惦記著他。這天夜裡,玉蓮在燈下做針線活兒,綏生伏在炕桌上寫寫畫畫。忽然,綏生像是想起了什麼,他抬起頭來問道:「娘,我爹啥時候能回來?」
那個土匪頭子又說:「許大掌柜,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你別怪我們心狠手辣,我們也是為了一條生路。你在地底下作了鬼,可別作害我們。」
玉蓮:「這孩子真不懂事,從今天起你就九歲了,也該懂點事了。你得知道你爹的甘苦,體諒你爹,他風裡雨里在外面跑圖啥?還不是為了買賣能做提好點,還都不是為了你。」
掐指算算,許太春帶領駝隊已經在駝道上跋涉了將近五個月了,黃羊估摸這拖隊也該是回來的日子了。歸化三義泰店鋪也開始緊張起來,當初他們走的時候帶的是胡麻油,回來時攜帶皮貨,這是預先計劃好的。到時候皮貨回來得有個存放的地方。
土匪頭子:「放你一條生路就等於把我們自己推上了絕路。對不起了許大掌柜,看刀!」
赫連答應著走了:「哎。」
馬五爺見許掌柜並沒有走,於是大喊道:「許大掌柜快走,不然就沒命了!」
玉蓮一下子怔在了那裡……
娜燁騎在馬上,聽對方這麼說不禁蹙起了眉頭。
一路走著馬五爺把自己的馬往許掌柜跟前湊,討好地對許掌柜說:「許大掌柜,這一趟生意真順,利利索索賺了一大筆錢。」九-九-藏-書
結果就在駝隊經過鷹嘴嶺的時候,出事了!
太春生氣地喊道:「快走!再耽誤時間大家都得死在暴客手裡。」
娜燁取下煙袋捧在手裡,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都碎了,眼淚無遮無攔地涌了出來。
馬五爺:「哈哈,這麼說是遇上老鄉了?」
綏生:「我爹說了,到時候給我帶一把俄羅斯匕首回來。」
說著玉蓮禁不住眼圈一紅就掉下了淚。
太春:「不用廢話。快走!」
二丑子虛弱的聲音:「許,許大掌柜他……他……跳崖了!」
花開兩枝,話分兩頭。
馬五爺:「喂,你們是歸化哪個字型大小的?」
玉蓮猛地醒過神來,朝地上唾著:「呸!呸!沒來由的,凈瞎想!綏生,來,像娘這樣,往地上唾三口!」
太春:「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
「掌柜的,你別擔心,」馬五爺對太春說:「就算是歹人他也不敢在家門口動手,喝兩盅就喝兩盅吧,你說呢?」
太春喝道:「別說了,小心走路!」
馬五爺就等許掌柜這句話呢,趕忙:「哪裡,許掌柜,要這麼說就外道了。」
綏生搖晃著他娘:「娘,你怎麼了?」
二丑子:「我親眼看見的。幾十個匪徒把他堵在了懸崖上。後來許大掌柜就跳下去了。」
太春默許了。
馬五爺喊道:「許掌柜,你快走!」
由於天氣不好耽誤了行程,已經是夜裡了太春他們的駝隊還在山道上跋涉著。駝夫們每人手上一隻火把,牽著駱駝緩慢地走著,駝隊的最前面依然是馬五爺,他一邊走一邊大聲地吆喝著:「小心,腳下有溝!慢著,頭頂上有石崖!」
馬五爺略略算了一下:「就照這個走法,多則八日,少則五日。其實已經到家門口了,不過咱們載著貨走不快,要是騎快馬的話有兩天就到家了。」
駝隊悠然地走著,在一個岔路口他們遇到了另外一支商隊。
對方的那個掌柜子又將一碗酒捧到了太春面前:「三義泰的許大掌柜,在歸化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許掌柜,以後我們小號可指望著您發財了,來,我再敬您一碗!」
太春拽著娜燁的手小心地走在山道上。
赫連愉快地應著:「哎。」
娜燁不肯:「馬五爺,咱得等等許掌柜。」
做完這一切,她鬆了一口氣,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玉蓮停下手裡的活兒,https://read•99csw•com急切地問道:「你夢見你爹啥了?」
馬五爺手握大刀跑過來:「大掌柜,你快走!說罷衝過去和那些土匪乒乒乓乓地交上了手,拚死保護著許掌柜。」
娜燁接過太春的酒杯:「許掌柜酒量不行,我替他喝。」
這回走駝道能平平安安回來,馬五爺立了頭功。
娜燁:「那是我一個人的時候,在你跟前,我就是個女人,反正你不能不管我!」
幸虧娜燁清醒,她抽出身邊的大刀護住太春與暴客糾纏在了一起。
那土匪頭子向下面喊道:「許大掌柜你記著,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我們走!」
馬五爺猶豫著。太春生氣地喊道:「快走!」
娜燁小聲說:「怎麼還不宿營,我都快餓死了。」
玉蓮忽然火了:「你這孩子,咋不聽話呢!」
太春急道:「難得這貨就……」
太春看看貨物是保不住了,他對馬五爺說:「馬五爺!我擋著他們,叫弟兄們趕緊走,你護著格格,快走!」
綏生不想惹娘生氣,勉強照娘說的做了。
馬五爺聽到一陣動靜,看見一個駝夫在動他撲過去人出了那個人:「二丑子!二丑子,你看見許大掌柜了嗎?」
娜燁不敢說話了,只緊緊地握住太春的手,小心地走著。
這時馬五爺牽一匹馬來到娜燁跟前:「大格格快上馬!」
那支相遇的駝隊的人顯得格外熱情,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又跑到這邊來幫忙。其中一個掌柜子模樣的人說:「走駝道遇上了是咱們的緣分,怎麼樣,我們這裏帶著好酒呢,一塊兒喝兩盅?」
那幾個土匪涌過來站在懸崖邊上向下面望去,只見下面黑糊糊的,一個土匪扔下一塊石頭,好半天才聽到落底的聲音。
太春走駝道后不久就是綏生的九歲生日了。三義泰大掌柜家的少爺過生日,你想不張羅都不行,張友和跟黃羊幫襯玉蓮在院子里擺了幾桌招待前來賀喜的人們。前來賀喜的賓客大多是歸化商界名流,熱熱鬧鬧地擠了一院子。
忽然,娜燁看道崖頭的樹杈上有個什麼東西,走過去一看,卻是一支鏈著煙荷包的煙袋……
眨眼的工夫連人帶馬就都消失在夜幕里。
綏生聽見了母親的話,不高興地說:「我爹就是不疼我。我過生日他都不在家!他根本就不親我。」
娜燁見狀,知道是遇上歹人了,她喊道:「大掌柜,不好!」
九-九-藏-書太春大聲道:「也好,路上冷清,搭個伴兒走路熱鬧些。再說,萬一有什麼事還有個照應。你們說是吧?」
馬五爺上前去打招呼:「喂!你們是哪兒來的?到哪兒去?」
突然,什麼地方響起一陣呱呱的怪叫聲,好像是什麼東西在怪笑,娜燁嚇了一大跳,她下意識地躲閃到太春身後:「什麼聲音?」
綏生不解地:「這是幹什麼嗎?」
這時天光已經大亮了。娜燁和馬五爺來到懸崖邊上,望著深不見底的山澗,娜燁悲凄地喊道:「太春!——」
太春道:「是貓頭鷹。」
玉蓮望著滿院子的賓客對張友和說:「轉眼綏生都九歲了,只可惜這種時候他爹不在跟前。」
太春接茬說:「我們是三義泰商號的駝隊!」
馬五爺頓足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你快走!」
太春和土匪周旋著,拖延著時間:「既是如此又何不放我一馬?為什麼還要苦苦相逼?」
馬五爺不由分說將娜燁托上馬背,待馬跑起來后,他雙腳一跺飛上了馬背。
這兩天,三義泰的夥計們在黃羊的吩咐下有條不紊地為駝隊回來做準備。黃羊本就是個勤快人,經過了這幾年的歷練,越來越像個掌柜子了。這不,一大早起來,幫著赫連下了門板,又對赫連說:「你讓夥計們把店鋪後院騰清利了,準備存放皮貨。……」
綏生:「大爹呀,大爹才親我呢。」
太春說:「就是娜少爺!」
這時,馬五爺的身上已經有幾處刀傷,他一邊拼力廝殺著一邊問:「什麼格格?」
玉蓮嗔道:「光惦記著東西不想你爹,小沒良心的,你爹白疼你了!」
太春笑道:「生意賺了錢,你馬五爺功不可沒,回去后我會重謝你的。」
娜燁喊道:「太春!」
綏生:「誰說人家不想了?昨兒個夜裡還夢見我爹了呢!」
太春沉吟著。
馬五爺大聲喊道,揮動這大刀往外沖!
玉蓮喝道:「胡說!你爹不親你誰親你?!」
玉蓮望著兒子,慈愛地:「咋,想你爹了?」
黑沉沉的夜,沒有一絲兒風,對於走駝道的人來說這是個難得的好天氣;篝火燃起來了,紅彤彤的火焰烘烤著走駝道的漢子們,他們的身子有種麻酥酥的舒坦。
馬五爺問:「那少爺原來是個女的?」
「弟兄們,快跑!」
馬五爺也顫聲喊道:「許大掌柜……」
娜燁:「可嚇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