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第二天，郭培武帶著副官，手拿請柬敲響了簡家的院門。
「是我讓你待的嗎？咱們就事說事，別扯待多少年。」
陶舒燕告訴秋菊：「肇慶這些年壓力大，脾氣也大了。在外面從來不和別人急，對大家都好著呢。就是回家，好的時候感動得我直哭，發邪火的時候氣得我直哭。有時候我都不知道我錯哪兒了。」
人們頓時議論紛紛，簡肇慶看看朱瑾，又看看林夕，沒有說話。幾個警察上前貼上了封條。
「你就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就完了。」
「來，再來一圈。這回簡肇慶是自己坐莊自己點炮嘍……」冼致富又吐口煙圈。
「想不通沒關係，我來告訴你。」簡肇慶接過話。屋裡的人這才看見他們。
「他們追人時誤傷了一個女人。」老賈訥訥地說。
地皮丁一樂：「和了。」
夜已經深了。
「瞧你說的，簡大哥不是那種人。他心裏著急，你就讓讓他啊。」秋菊拍拍舒燕的肩。
「有事兒沖我們銀行來啊，封人家報館幹什麼。還有，買藥品的事情是誰泄露出去的查出來了嗎？」簡肇興站了起來。
地皮丁馬上改了口：「和了就好了，我就缺個六萬，咋還不來啊……」
「鄺秋菊！」
「又來了又來了。你就不能文明一點兒？什麼帶幾個弟兄？明天，我親自去請。」
「我也是這個意思，七叔，你陪舒燕去一趟，別跟孩子多說，免得孩子害怕。」簡肇慶吩咐。
簡肇興小聲地在肇慶耳邊說了劉姐的事，簡肇慶不敢相信地轉身問：「劉姐，真的是他？」
陶舒燕哽咽著：「我們倆正在街上散步，忽然後面來了一伙人追另外一個人。他們開槍，沒想到打著秋菊了……」
簡肇慶剛走，林夕便風風火火地來到銀行：「肇慶呢？」
「哎，我還安排了翠花樓唱曲的呢，聽完曲子再走也不遲啊！」
「我還是那句話。我和廣惠銀行沒有從黑市上得到一分錢的利，更不用說和冼致富同流合污。還請你們回去以後，耐心地跟商戶們說說……」
冼致富接過錢，把桌前的錢疊在一起，數了數扔到桌子上：「我還真贏你們的錢？都拿去分了買早點吧。記住了，在江湖上混，給牌就和是傻子，可是老不和老想自摸，是大傻子！明白了嗎？」
簡肇興想了想：「應該是沒有了。咱們經商這麼多年，積累的都是圈裡的人脈，做生意的居多。再說南洋這個地方，換個當官的比換衣服還快，走馬燈似的。」
副官跑來告訴他，宋雅亭還活著，不光活著，還給郭培武推薦了一個籌措軍餉絕好的人選：當年的首富，在南陽開銀行的簡陽春！
簡肇興也聽到了簡肇慶和舒燕的爭吵，他讓阿弟趕緊去把舒燕找回來：「你跟所有的人說話都有耐心，怎麼就跟舒燕著急呢？快去！」
「你這是幫我嗎？你知道現在有多麻煩嗎？我不跟你說了。」
終於等到了林夕。
鄺振家剛要往前，被鄺秋菊拽了回來：「我。」
「和了！」冼致富把牌推倒，拿過地皮丁的一萬，「門清一條龍。」
簡肇慶和朱瑾走著上了街，他要看看街上的商販們有什麼變化。
阿伍氣恨地說：「冼致富這個王八蛋，抓到非宰了他不可！」
「又是冼致富！」
「怎麼了？」簡肇興和鄺振家都嚇了一跳。
簡阿三出來：「你是……」
「你們先別急，回頭我去茶餐廳門口等著，夢唐放學接我們家來，晚上和文文一起睡覺就是了。」舒燕說。
簡阿七愣了愣，飛快跑回銀行。
「那咱們只能登報道歉了，我就想不明白，到底是哪篇文章惹怒上面成了冼致富拿咱們的罪證了。咱們出那麼多錢辦這個報紙，不能扣個屎盆子就接著。如果知道是什麼樣的文章惹著人家成了把柄了，以後得避免啊。不明不白就這麼道歉、花錢，我心裏不服。」
「舒燕姐，你就別多想了。簡大哥肯定也是氣頭上的話，他也不是真的怪你。再說，朱瑾現在還關在警察局裡，他也是著急啊。哎……你說這個年過的，怎麼那麼不太九-九-藏-書平啊。」
在場的人鬆了一口氣，也跟著笑了笑。
副官嚇了一跳：「是！」
「恭敬不如從命了。」簡陽春冷冷一笑。
「簡某不通音律，恕不從命了。先行一步。」
鄺秋菊和強仔住在了同一個急救病房，兩張床中間隔著一張紗簾。
大家靜靜地坐著，簡肇興和阿伍一支支地抽著煙。
話音未落，敲門聲傳了過來：「開門，警察署的！」七八個警察站在潮汕茶餐廳外，還有一些圍觀的人。
副官不解，都帶著槍去了，還怎麼禮貌呀？他琢磨了半天，才想明白怎麼做，於是帶著兵再次去了簡家。
地皮丁摸摸自己的腦袋：「冼爺，我哪兒能讓你點炮啊，我得自力更生，自摸才算贏。靠點炮贏多沒勁兒，不算能耐。」地皮丁摸著牌，「給張牌就和，不成傻子了？一萬！」
雅蘭、玉雯和阿三圍坐在屋裡，焦急地等待著簡陽春。
「你叫什麼名字？」
陶舒燕不說話了，拿起衣服披上就往外走。
副官悻悻地回來見郭培武，如此這麼一學，郭培武一下子瞪起了眼珠子：「什麼？不來？他找著什麼靠山了？腰杆子這麼硬？」
老賈怯怯地：「鄺……鄺秋菊。」
簡陽春喝完酒坐下，心裏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刀疤臉和老賈不敢吭聲了。
簡肇慶拍拍她的頭：「別怕別怕，到底怎麼回事兒？」
「什麼情況？朱瑾她沒事兒吧？」簡肇慶急切地問道。
「你放心，好歹這個地界我說了算，不會讓你受委屈的。晚上下班我去找肇慶，然後看看上頭到底準備怎麼處罰你們，應該沒事兒的。」
郭培武府邸張燈結綵，一派熱鬧景象。除了簡陽春，郭培武還請了另外幾個鄉紳。
「我往你那兒推？朱瑾都讓人抓走了！你好好在家待著比什麼不強啊。」
「別怕……這不關你事」簡肇慶拉著陶舒燕的手，輕輕地摩挲著。
兩個警察出了門。
「聽說簡先生在外番是個大實業家，在外發了大財還時時刻刻不忘這窮鄉僻壤的家鄉，毅然歸國捐資興辦教育，為家鄉父老謀福利。在下真是敬佩，敬佩！」郭培武舉杯敬簡陽春。
簡阿三分析，樹大招風，肯定是辦學的事情傳了出去。這些軍閥就是想搜刮些民脂民膏。辦學於國於民都是件好事兒，也是大哥畢生的願望。他這個人脾氣剛硬，不會在豺狼虎豹面前退縮，當初遇到宋雅亭還不是照樣挺過來了嗎？
想找宋雅亭的還有一個人，郭培武。
林夕坐下喝了口水：「剛才我們署長把我叫過去了。說是《唐山》報上的一些言論引起當局不滿，尤其是商務司的那幾個洋人主管。商務司的情況你是知道的，那是冼致富的根據地，他在回到此地之前已經將各方面的關係都打點通了。這次就是明著找茬兒要整你們。」
容鐵鑄和幾個商戶聽了肇慶講的經過，已經心平氣和了。
陶舒燕委屈極了：「是她向我約稿的。反正我在你眼裡就是一文不值，我幹什麼都是錯的，我不是想幫你們嗎……」
「我們，我們不是陪您打麻將呢？」刀疤臉賠著笑。
刀疤臉和老賈鼓起掌來：「厲害……厲害……丁仔，快點錢吧！」
副官點了點頭：「應該帶了不少錢來。老大，我帶幾個弟兄過去，直接搶吧。」
簡肇慶大驚，急忙又返身下樓，二樓客房的門砰的就開了，一直沒睡實的鄺振家和劉姐急忙往外跑。簡肇興也聞聲出來了，大聲喊著：「快備車！」
「趕緊給他打電話，告訴他我馬上到茶餐廳，不管發生什麼，什麼也別說！趕緊告訴他。」正說著就見門前跑過一隊警察，林夕出門跟上隊伍時強調，「別愣著了，快打電話！」
護士出來制止他們別大聲說話。簡肇慶忙問護士裏面的人怎麼樣？
「少廢話！記住，禮貌！」
簡肇興聽了劉姐的事也著急了：「剛才大夫說中槍的位置離心臟很近，夠嗆。」
「我是說啊……我是說……給牌都不和不就成傻子了嘛，嘿嘿……九_九_藏_書冼爺，這是我點炮的錢，兩百！」
副官往院子里張望了一下，畢恭畢敬地說：「請問，這裡是簡陽春簡先生家嗎？我是郭培武郭參謀長的副官。聽說簡先生回國定居，我們參謀長特為簡先生備下薄酒接風洗塵，這是請柬。」
副官急忙打圓場：「既然簡先生執意要走，那就不挽留了，我去送送簡先生。」
玉雯勸阿媽放心，說阿爸不會有事的。
「我以後不寫了還不行嗎？憑什麼就說因為我的文章才這樣的？」陶舒燕委屈得直哭，「我怎麼幹什麼事兒你都瞧不上啊……」
簡阿七看見簡肇慶出來，有些尷尬。簡肇慶看了看牆上的標語，什麼「黑心假慈善家簡肇慶不得好死」、「南洋廣惠黑市總部」、「還我們自由經商的權利」等等。簡肇慶知道這絕不是商戶們貼的，他已經想到是誰了。
冼致富騰地起來：「瞎呀，拿腳開的槍啊？啊？」
大廳里的座鐘滴答滴答地走著，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大哥你也早點睡吧，你也跟著忙了一天。你說這個年過的，沒一天消停。」
郭培武走到副官身邊，拔出副官腰間的手槍，晃晃悠悠地來到簡陽春麵前：「簡先生，我是個粗人，只會舞槍弄棒的。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海涵！」郭培武突然舉起槍，慢慢對準身邊的副官，「你，派我的車。一定要把簡先生安全送到家，出一點閃失我斃了你！」
「鐵鑄，幾位，你們不是覺著這張照片不可思議嗎？來，都別急，我慢慢給你們講……」
簡阿三把能打聽到的人都打聽了，有人說前兩年還見過他，後來就沒了消息。有人說當土匪了，也有人說宋雅亭做了軍閥，反正沒人再見過他。
大家都沉默了。
鄺秋菊和陶舒燕慢慢地在街上走著。
「好！找的就是你。你們煽動群眾抵制政府的違禁商品銷售令，在報紙上大肆抨擊高級管理人員，在黑市私自買賣走私藥品，是你們乾的吧？」
走廊那人滿身是血，嘴裏吐著血沫子。簡肇興大喊：「快來人吶，救人……」
「五萬！」冼致富扔出了牌。
鄺振家擔心店門封了，夢唐晚上放學沒處去，劉姐在外面買菜什麼都還不知道呢。阿伍請大家到晚晴園擠一擠，簡肇慶沒同意，他怕再起事端。
「大哥，除了這些人，咱們還能找到其他能說得上話的人嗎？」
朱瑾小聲問：「林警長，到底怎麼回事？」
林夕冷著臉：「好極了！奉南洋警察署之命，《唐山》報謠言惑眾，涉嫌錯誤引導輿論，危害政府治安管理。即日起查封報館，取締刊物發行，刊物主編朱瑾，私自參与黑市藥品交易，二罪並罰，先予以逮捕。」
「無論發生什麼事別多說話？他沒說警察署來人幹什麼？」
簡阿三攔住副官：「哎，我確實管這個家，不過我是簡先生的三弟，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請回吧。」
大家鬆了口氣。簡肇慶握著陶舒燕的手安慰著：「舒燕，別害怕啊，別害怕，不怪你！不怪你！」
「剛和朱瑾去茶餐廳了。」阿七讓他有事跟自己說。
簡肇慶第一個跳下車，直奔手術室。
「冼爺您別生氣，他們啊……」
振家和劉姐也幫著喊人。很快就有大夫帶著幾個護士跑了過來。
「肇慶，簡襄理剛來電話，說是警察署的人馬上就到，他還說，林夕交代了，無論發生什麼，千萬別多說話。」鄺振家過來打斷了肇慶的話。
地皮丁嘿嘿地笑著：「冼爺厲害，冼爺厲害。我服了。」
簡肇慶和簡肇興一直沒睡，坐在書房喝著茶。
林夕手裡拿著一紙文件，故意大聲問：「誰是這家茶餐廳的老闆？」
簡陽春看看這架勢，不能不去了。他看了看雅蘭和家人，笑了笑：「郭參謀長盛情難卻，這頓飯看來是推辭不掉了，我去去就回。」
門口已經沒有了陶舒燕和鄺秋菊的身影。簡肇慶四下張望，問身後的傭人：「人呢？」
「誰開的槍啊？」
朱瑾回答得很乾脆。「是！」
「你不說給張牌就和不成傻子了嗎？」冼ｈｔtpｓ://ｒeａd•９９cｓｗ•cｏｍ致富故意氣他。
「聽署長的意思，可能得徵求商務司的意見，還要你們登報道歉。」
劉姐低頭不語，忽然起身往外走，鄺振家忙追了上去。
「郭參謀長，多謝盛情款待。時候不早了，明天還要處理一些雜務，恕不奉陪。」
朱瑾被關進牢房后，林夕對身邊的警察說：「你們先走吧，我有話問她。」
「往哪邊？」
簡肇慶也知道自己錯了，穿上衣服跑出了門。
鄺秋菊還在麻醉中，閉著眼睛。劉姐坐在強仔的床邊，強仔光著膀子，胸前纏著殷紅的血紗布。
郭培武的副官拿著請帖敲響了簡家大門。
冼致富得了逞，高興地和刀疤臉、老賈、地皮丁打起了麻將。
「你看，我早就說帶幾個弟兄……」副官說。
雅蘭想不出該怎麼辦：「這提心弔膽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不行的話，還是讓玉雯帶孩子們先去新加坡吧，起碼在那兒安穩些。」
簡阿三透過門縫，看見是當兵的，沒敢開門，輕手輕腳地走開了。
大夫俯下身子聽了聽心跳，又翻了翻那人的眼皮：「快，手術室。」幾個護士飛快推過手術車。劉姐和鄺振家正搭手幫著往車上抬，一眼看見系在那人腰間的紅腰帶。劉姐上前仔細看了看，忽然一聲大叫：「啊！」
朱瑾緩緩地靠牆坐了下來。
簡陽春仍然有些不放心。
簡阿三接過請柬看了看：「對不起，我們老爺不在，您請回吧。謝謝郭將軍的厚愛，改日有時間，我們做東請將軍來寒舍坐坐。」
老賈憋住笑看著地皮丁。
「沒你的事兒，你踏踏實實住著。我們倆也不是第一天吵架了。吵完就好了。你們千萬別走，不然他又得說我趕你們走了。」
劉姐遞過那條又破又舊沾血的紅腰帶，簡肇慶和鄺振家仔細看了看，上面隱約可見一行小字：福建霍民強。
「我明白了，冼致富是要一個一個地收拾我們身邊的人，讓大家散開，直至和我對立起來。那張登著我和冼致富合影的報紙一出來，我就知道情況不妙，但是沒想到他下手這麼快。」簡肇慶問林夕，「那你們準備怎麼處置這件事？」
朱瑾被捕，餐館被封，一幫人全沒了主意，都聚在銀行大廳找肇慶拿主意。簡肇慶認為只有等。林夕既然有話，那一定還會來的。可在黑市買葯的事情怎麼就捅出去了呢？誰走漏的風聲啊？報紙的事情就更莫名其妙了。
「啊？她現在怎麼樣？」鄺振家焦急地問。
「哦，夫人和鄺小姐說去散散步。」
陶舒燕出了門：「你以前找過嗎？」她在樓道看見了鄺秋菊，也沒說話，徑直下了樓。
「明白了，冼爺總結得高明！簡肇慶就是大傻子！」幾個人哈哈哈地笑著。
冼致富狠狠地咬了口蘋果：「儘快滅口！」
「誰？」簡肇慶問。
「都別說了。既然林夕說不管發生什麼都要冷靜，就證明這次的查封和抓捕是上面強行壓下來的任務，林夕也是例行公事。咱們只能等他來問清情況，先把朱瑾救出來再說。」簡肇慶讓大家冷靜一下。
來到秋菊的餐廳，就見容鐵鑄和幾個商戶代表正嚷嚷著，鄺秋菊正在解釋：「容大哥，我怎麼說你才能明白呢，你們不要相信這張報紙上講的，這是冼致富挑撥離間下三濫的手段。」
郭培武一聽來了精神：「他在南洋開銀行開得好好的，突然回來，一定是要辦個實業什麼的，光宗耀祖吧？」
陶舒燕和鄺秋菊停住身，還沒反應過來，一個穿黑衣服的人從她們面前飛快地跑過，身後幾個人在飛快地追。兩個人想躲開，一個人抬手就是一槍，鄺秋菊一下中彈倒地，陶舒燕驚訝得不知所措，那伙人已經從鄺秋菊身邊跑了過去。舒燕抱著秋菊大叫著：「快來人，救命啊！」
「說得多好啊，多一些像簡先生一樣能掙大錢的，那我們這些扛槍打仗的也就不缺後盾了。我一來是敬仰各位為家鄉做出的貢獻，身為駐軍參謀長，理當設宴款待大家。二來是由於兄弟忙於軍務，與諸位鄉紳和僑商疏於來往，今ｈttpｓ://rｅad.９9cｓｗ•com天藉機與在座的交個朋友，以後有什麼用得著兄弟我的，只管開口，我一定儘力而為。來，幹了這杯！」郭培武幹了杯中酒。
四個全副武裝的士兵往簡家屋裡那麼一站，副官開口了：「簡先生，請吧！郭參謀長特意安排車來接您。」
「是！參謀長！」
冼致富挖苦著：「接著打麻將啊……」
鄺振家也想起來了，劉姐以前好像跟他說過。「別急，等大夫救了他你再好好看看，也許是重名的呢。」他只能這樣安慰劉姐。
「你看清楚了？」
林夕已經換了便裝，他是悄悄出來的。
簡肇慶還是忍不住和陶舒燕發火了，他拿著那張報紙指給舒燕：「你要覺著你文筆好，你寫小說去，你寫這東西不是添亂嗎？」
「那……咱們哪兒說哪兒了。」簡肇興拿出一張《唐山》報，指著上面的文章《可笑的命令》，「舒燕這篇文章用暗喻的方法，抨擊了當局的禁銷令，寫得很棒，但是……」簡肇興看了一眼阿弟，「哎！剛才我可有言在先，這事哪兒說哪兒了。我也是從別人那兒打聽來的，是不是這篇文章還說不定，你別沒完沒了跟弟妹急，聽見沒有？」
「你和六萬？給你，讓你和。」冼致富笑著吐了口煙圈。
「你聽誰說是因為我的文章才封了報館啊？再說，這文章要是不行，人家朱瑾能讓發表嗎？你不能什麼事兒都往我這兒推……」陶舒燕自然不服。
冼致富嘴裏吃著蘋果差點噎著：「什麼？誰？你再說一遍？」
冼致富火了：「什麼他們你們的，你們行啊，這麼大的事兒都不親自去，派幾個槍法這麼爛的人去，啊？」
陶舒燕站住腳，流著淚委屈地說：「我知道他心裏著急，可也不能說是因為我寫的文章才惹的禍啊。就算是，我不是也跟著著急想辦法嗎？怎麼就這麼得理不饒人啊……」
「記住，見到簡先生要客氣，禮貌！」郭培武朝副官揮揮手。
冼致富一口碎蘋果啐到刀疤臉臉上：「呸！強仔跑了得誤多大事！我設計好的計劃都被你們攪亂了。簡肇慶想買狻猊，我把他的注意力引開，咱們可以坐收漁利了。可你們倒好，又把作秋菊打了，還跑了強仔。強仔是誰啊？那是你刀疤臉的手下，咱們干那些好事兒他沒少去。這要是進了警察署，竹筒倒豆子往外一說，我告訴你刀疤臉，你就趕緊去死吧！」「那現在怎麼辦？」
「腰杆子再硬，還能硬過槍杆子？明天我帶幾個弟兄……」副官早不耐煩了。
「我是相信肇慶，可是，他怎麼會和冼致富在一起喝酒照相呢？冼致富是什麼人？啊！我認識肇慶十多年了，我想不通啊。」
兩人正走著，身後忽然傳來叫喊聲：「站住……別跑……」
正玩在興頭，老賈的手下人來報告，先是在他耳邊說了一陣，就見老賈生氣地給了那人一腳。那個下人點頭哈腰地跑了出去。
「我已經待了十年了。」
劉姐哇地哭出聲來。
「你敢詐和！」刀疤臉桌子下，狠狠跺了地皮丁一腳。
簡肇慶沒想到容鐵鑄也會懷疑自己，看來這件事情已經影響很大了。他和朱瑾準備馬上去秋菊的餐廳看看。剛下樓走到銀行門口，就看見簡阿七帶著幾個職員正在門口撕著剛貼上去的紙。
「冼致富不知道通過什麼關係把我的頂頭上司買通了，給你們報紙編了一堆的罪狀，可偏偏又有你們的文章作證。雖然文章沒什麼過分的語言，可是買賣藥品的事卻有的。你們太不小心了。」林夕說明了情況。
陶舒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肇慶，我怎麼老闖禍啊！」
林夕有些為難：「還沒有！嗨，其實這些都是幌子。黑市交易已經公開化，就是舉報，上面也不管。不過朱瑾關在我們警局，你們就放心好了，不會為難她，這點權力我還有。」
「睡覺吧。林夕說明天再去找找警察署署長，看看到底是什麼意思，是花錢還是領罪，咱們幫朱瑾扛了不就完了嘛，已經這樣了，就都別互相埋怨了。」
雅蘭、玉雯、阿三擔心地看著陽春，不知九-九-藏-書如何是好。
「子彈擦著腰打過去的，幸好沒有傷到臟器，應該沒有大礙。」
「就是他，他在前面跑，後面人開槍打他。」
林夕看看文件，一伸手，拿過旁邊警察遞的報紙：「這張《唐山》報，是你們辦的？」
肇慶要大家回去休息，他和舒燕在這裏等。經不住肇慶的勸，簡肇興和劉姐鄺振家準備回去了。不想剛出門，迎面跑進一個人，把身上背著的渾身是血的另一人放在醫院走廊里，一句話沒說又飛快跑掉了。
「陶舒燕我告訴你，你再敢離家出走，我可不找你。」
郭培武大笑起來，拍拍簡陽春的肩膀：「你這個老兄我認定了，我們以後就以兄弟相稱！怎麼樣？」
簡肇慶把報紙放下了。
「都怪我們。都怪我們添麻煩了，你們倆可千萬別因為這事兒吵架。我們明天就搬走。」
門外隱約傳來簡肇慶和陶舒燕的吵架聲，鄺秋菊起身走到門邊悄悄聽著。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宋雅亭滿腦子的官運仕途、錢財珠寶。這次辦學，他要是再跑出來攪和，可就麻煩了。十年沒回來了，什麼情況都不熟悉，得處處小心。
當晚大家都住在了肇慶家。幸好簡肇慶這還有個安身之處。
簡肇慶嘆了口氣：「大哥，住院手續都辦好了嗎？」
「兩個人的都辦好了……」
「我還是親自和簡先生說吧，跟你個管家也說不清楚。」
簡陽春笑道：「人忘了家鄉就是忘本，能為家鄉父老盡微薄之力，也算是沒有辜負這片土地對我的養育之恩。這次回來嘛，主要是想在家鄉圖個清靜，棄商務農，頤養天年！」
陶舒燕稍微平息了一下：「秋菊，不好意思，讓你們看笑話了。你陪我走走吧。」
「我的一個手下，我已經讓人懲罰他了。」老賈忙說。
「胡說八道！咱們是土匪嗎？咱們是有身份的軍官。你給我記住，跟這些歸國華僑打交道，尤其是做生意的，一定要客氣。他們都是見過世面的人，和你們這些粗人傻大兵不一樣。從今天開始，跟我說話別總是老大老大的，我們是軍人，我是參謀長，再管我叫老大我一槍崩了你！」
朱瑾走上前來：「我是報紙的負責人，我叫朱瑾，有什麼事情可以問我。」
鄺秋菊追了上去：「舒燕姐……舒燕姐……」
夢唐已經睡著了。鄺秋菊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窗戶，一直睡不著。
郭培武敲了一陣子門，仍然沒動靜，什麼也沒說，把請柬塞進門縫就走了。郭培武忍著氣回到府邸，罵著：「給臉不要臉！要造反啊。我是誰！老子是郭培武郭參謀長，請你吃飯是給你臉，還不來？你帶幾個弟兄，長槍短炮都扛著，去給我請回來。」
「一定是地皮丁在黑市安排了眼線，以後得小心防著他。」鄺秋菊說。
劉姐失神地坐在醫院外的台階上，她確定剛才受傷的人是十多年沒有音信的丈夫。那條紅腰帶是她親手給做的，她一眼就認出來了……沒想到他還系著。劉姐哽咽著說：「他大名叫霍民強，大家都叫他強仔。我們結婚不到三個月，他就過番來了南洋，這一走就是這麼多年，沒想到在這兒見到了。」
傭人搖搖頭：「不知道。」
陶舒燕正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哭，見到簡肇慶跑來，哇的一聲撲到簡肇慶懷裡。
「劉姐，你先別激動……咱們，要不然咱們進去吧。」簡肇興和鄺振家扶著她又進了醫院。
大夫和護士飛快地推著車子進了手術室，陶舒燕驚恐地說：「好像……好像就是他……」
簡肇慶沒找到舒燕，剛上樓往自己的卧室走，一個傭人大聲地在樓下喊：「不好了不好了，鄺小姐……她……她中槍了……」
一幫人上了汽車直奔醫院。
劉姐獃獃地捂住嘴，極力克制自己。鄺振家以為劉姐被血嚇著了，忙拉開她：「別怕別怕，你別看了。」
簡陽春回到永定家中，頭一件事就讓阿三打聽一下宋雅亭的下落。
直到簡陽春回了家，三個人才鬆了一口氣。簡陽春認為此事不會像吃頓飯那麼簡單，郭培武還會來找麻煩的，只有靜觀其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