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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955:風雲突變 2、丁玲與胡風

第二章 1955:風雲突變

2、丁玲與胡風

再度相逢,已經是十幾年後的1949年,他們相繼來到北平,參加第一次全國文代大會籌備工作,丁玲是籌委會委員,胡風被選入報告起草委員會。在文代大會期間和其後,他們有了較多的接觸,那是他們兩人之間,交往最為頻繁的一段時光。
那一年的秋天丁玲就去了陝北,她與國統區的胡風沒有了見面機會,只有魚雁相傳。丁玲有很多需要在國統區辦的事情,都委託給了胡風,把他看作一個可靠的朋友。那年年底,毛澤東寫了贈丁玲的《臨江仙》詞,這是毛澤東唯一題贈作家的詩詞。丁玲惟恐遺失,把它寄給在重慶的胡風,請他代為保管。胡風深感責任重大,將它裝在一個牛皮紙信封里,上書「毛筆」二字,放在裝重要稿件的小皮箱里,這樣可以隨時拎著去躲防空警報。1982年,胡https://read.99csw.com風在歷盡滄桑,遺失了自己許多珍貴的書籍和文稿后,竟然神奇地將這一珍貴文物完好保存下來,從四川回到北京后,完璧歸趙,交還給丁玲。這時,時間已經跨過了45年。
但胡風又懂得,丁玲畢竟和周揚林默涵不一樣,一則丁玲與他有私交,比較知心,是朋友;二則她對周揚也有意見;三則丁玲是搞創作的「實力派」,不是想當官整人的。所以,胡風對丁玲既有微詞,也有好言,區別對待,把她划為「可以合作者」之列。胡風被拘捕以後,中宣部和中國作協抽調一些人,到公安部去審讀胡風的信件和日記,劉白羽發現,胡風日記中說丁玲是文藝界的「實力派」,特別是「可以合作的」。
可以認為,從那次文代會開始,胡風就表示出read.99csw.com與新中國文化界當權者不好合作的態度,此後一直「走背」,而丁玲卻進入文化界當權者的圈子,在文代大會之後一路「走紅」。他們的分道揚鑣已成定局。
私交歸私交,政治歸政治,解放以後胡風保持高傲的孤立,不肯接受對他的批評,成為一個招風的「靶子」。作為文藝界黨的高級領導幹部,丁玲很小心地同他保持距離,她在1956年的《辯正書》中說:「我對胡風是有警惕的。胡風向我發牢騷,說他被壓下去了,我說我們決不會有宗派。我們現在都在中央領導之下,誰也不敢有宗派。」陳明2000年4月與邢小群談話時說,「丁玲和胡風雖然是好朋友,但是她很注意和胡風的關係,她知道黨內與胡風的矛盾,所以很注意分寸,不讓人家抓住把柄。」
依胡風那嚴苛的性九_九_藏_書格,他不可能不對丁玲產生看法。1954年11月,在文聯主席團和作協主席團舉行的批評《文藝報》聯席擴大會議期間,胡風寫給方然的信中有這樣一句話:「三次會上,……子周(按指周揚)為主,鳳姐(按指丁玲)雙木(按指林默涵)一干人都同謀;提出了宗派和軍閥統治。」後來有一些文章說,胡風曾在密信中稱丁玲為「鳳姐」,大概就源自此處。顯然,這裏的「鳳姐」含有貶義,因為她與周揚林默涵一干人「同謀」。
丁玲和胡風的關係非同一般,他們的友誼可以追溯到1932年底,初次見面便「一見如故」。1936年夏天,他們又在一種特殊的情況下重逢。那時丁玲被國民黨拘禁南京已有三年,終於和黨組織取得了聯繫。上海地下黨負責人馮雪峰委派張天翼到南京與丁玲接頭read.99csw.com,經張天翼細心安排,丁玲悄悄乘火車到達上海,來車站接她的就是胡風。胡風租了一輛汽車,把丁玲接到北四川路的儉德公寓。兩人見面都很高興,胡風告訴她,飯已經訂好,有人會送來,千萬不要一個人出去,雪峰會來看她。胡風怕丁玲寂寞,還帶來幾份新出版的左翼刊物。第二天下午,胡風又來看她,知道雪峰因為忙還沒有來過,就和她談了一些雪峰的情況,希望她理解。當時在上海左翼作家內部,「兩個口號」的論爭激戰正酣,馮雪峰、胡風都在魯迅的大旗下,而周揚等人則被魯迅譏諷為「四條漢子」。
丁玲和胡風兩個人之間便漸漸出現了縫痕,縫痕源自差異,觀點的差異,地位的差距,這種差異和差距與日俱增,漸漸拉大。很可能從第一次文代會就開始了,那次大會,丁玲以積極熱情的態度參加,胡風read•99csw.com卻是心有怨氣,冷眼旁觀,他這個「報告起草委員會」的委員,從一開始就拒絕參加起草關於國統區文藝工作的報告,茅盾在大會上作報告時特地說明「胡風先生堅辭」,並且在報告中文藝思想理論那一部分,不點名地批判了胡風和他所代表的「七月」派。林默涵晚年講過一段往事:「1945年,胡風辦的刊物《希望》出版,發表舒蕪的文章《論主觀》,批判客觀主義。他們認為,茅盾是客觀主義的代表。在郭老主持的第三廳開過一次會批評胡風的刊物。會議由馮乃超主持,參加會議的有何其芳、馮雪峰、茅盾、劉白羽、胡風等人,我也參加了這次會。第一個發言的是茅盾,他很生氣地說:什麼論主觀,我看是賣野人頭!他講完就走了。」
就是這個「可以合作的」,日後給那些「欲加之罪」者,提供了有利而又有力的「口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