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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956:申辯 12、徐光耀提供的材料

第三章 1956:申辯

12、徐光耀提供的材料

對中國作協黨組提出的幾個問題,徐光耀在回信中這樣回答:
(一)關於「過去文研所學員中曾流傳著『文研所是丁玲創辦的』說法」問題。
2、「一本書主義」這個詞戴在丁玲頭上,我認為不妥當。她說過這樣一類話:寫一本書出來,應該讓讀者長久不忘,要有作者自己的心血、發現在裏面,要有站得起來的人物等等。我以為她是在提倡注意質量,反對粗製濫造。來信中提到她向我說過「要寫出一本作品來才行」的話,可能指的是這件事實:丁玲和曹禺預備去蘇聯參加對果戈理的紀念,動身前一天,叫我去幫她買些禮品,她在家裡對我說過這樣一段話:「一個人出國,出風頭,並不是什麼大榮耀,那是趕對勁兒,人家讓你去的。其實,作家出國,只有幾個作家注意;學生出國,也只有幾個學生注意,別人是並不注意的。所以說,真正的為人民所景仰,永遠記在心上,還是得有幾本作品留給人民,留給後人。」這段話是我自蘇聯回來三個月時對我說的,我以為她是在暗示我,出國也沒什麼了不起,不值得驕傲。
12月8日晚上,當時在總政文化部創作室工作的徐光耀,收到了一個奇特的大信封,信封上蓋著十分顯眼的「絕密」紅色印戳,背後粘著三聯單式收條。拆開信封,裏面是中國作家協會黨組的一封信,還附有三份列印好的文件,分別是丁玲寫的《我的檢討》、《給中read.99csw.com宣部黨委的信·重大事實的辯正》、《辯正材料的補充》。
3、1950年11月9號文研所開全體會,宣布1951年第一季學習計劃,丁玲講過一段話:「我們總覺得中國作品太少,但真的少嗎?文藝雜誌有幾十種,沒有人能全部看得過來。然而,沒有像這樣的作品,像我們讀了《水滸》,就想去跟人說李逵怎樣,武松怎樣;看了《紅樓夢》,大家就吵架,你愛黛玉了,我愛湘雲了。可看了我們的作品呢,常常說,生活豐富,語言很好,但不久,便忘記了。前幾天我在中國人民大學講演,吹牛說:《平原烈火》比起《日日夜夜》來只差了一點點,那就是人物,周鐵漢還有點概念化。我們說作品少,主要是人物概念。然而,我們每人都想出幾本好書,可是這是不能著急的,你們都還十分年輕,哪有這樣快呢?」如果把「《平原烈火》比《日日夜夜》只差了一點點」這句話單摘出來是有問題,但上下聯繫起來看,說她是在鼓勵我驕傲便顯得牽強了。
最後,徐光耀又談了自丁、陳事件以來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意見:丁玲假如沒有其他政治問題,只有思想和作風等方面的錯誤,則仍不失為我黨優秀的作家,請求黨能儘力挽救她;在開展思想鬥爭的時候,盡量避免使用壓力,許多年輕、幼稚、缺乏鬥爭經驗的同志,在這種氣氛下常會說出一些不夠https://read•99csw•com認真的話,這很可能助長問題的更複雜、更混亂;即使丁玲很多地方都錯了,單就她對培養青年作家的熱情和努力來說,也值得黨的作家和前輩們學習;對文研所創辦幾年來的功和過,應該有個恰當估價。
徐光耀是中央文學研究所第一期的學員,入學前就出版過長篇小說《平原烈火》,入學后又踏實勤奮,所以丁玲對他很器重,在學習、生活和創作上都關懷有加,並找他到家裡,陪同一些來訪的外國客人吃過飯。1955年12月,在中宣部傳達丁、陳問題大會上,徐光耀被迫作過違心的發言,但內心裡一直同情丁玲的處境,關注著丁玲的命運。看過信,他得出的印象是:中國作協黨組以「絕密」方式向一個黨員調查材料,說明事關重大;信上屢稱「丁玲同志」,且說歷史問題沒有新發現,看來「反黨」定性或許有變;問題提得十分具體,說明「查對」工作認真仔細。他暗自高興,用兩天時間作了充分準備,然後在12月12日,給作協黨組寫了一封很長的回信,派一個共產黨員直送作協黨組,囑咐他也要拿收條回來。
李之璉說:調查核實的結果是,作協黨組報告中所揭發的丁玲反黨事實,主要問題都不相符,絕大部分屬子虛烏有。比如,原來說丁玲拒絕黨的領導和監督;《文藝報》的領導人選,中國文聯黨組原來決定丁玲為主編,陳企霞、蕭殷為副主九九藏書編,而丁玲在陳企霞個人的抗拒下,竟然違反黨的決定,把陳企霞、蕭殷也列為主編。調查結果是:這種提拔是丁玲同周揚商量,周揚同意后才宣布的(周揚也承認這一事實)。原來說:丁玲常在一些同志面前說某領導同志不喜歡你或某領導同志遲早要搞你,以挑撥這些同志和領導同志之間的關係(指的是周揚和胡喬木之間的關係)。經向胡喬木同志調查,他表示「沒有這種感覺」。個別1955年在會議上發言批鬥丁、陳的人,把領導人指示他發言的條子拿出來,壓在辦公桌的玻璃板底下,說:「不管領導怎麼樣,我承認我說錯了。」
中國作協黨組的信中寫著:「去年作協黨組擴大會議所揭發的關於丁玲、陳企霞等進行反黨小集團活動的問題及事實,經中宣部黨委指示,目前正進行調查對證。關於丁玲同志的歷史問題,現已審查清楚,除她過去所交待的問題外,沒有發現新的問題。現有幾個有關丁玲同志的問題,請你協助提供材料」。信里提出六個問題,要求徐光耀「務請於12月7日前以書面材料交給我們為感。」信的落款日期是11月30日。
對丁玲的歷史問題審查結束后,複查工作重點轉向查對「反黨小集團」問題。
1、丁玲是再三再四反對過驕傲的。開學之初,她就批評過一些學員看不起五四以來新文學的傾向。後來,又有人看不起解放區的作品,不看新出版的文章,她都九_九_藏_書聯繫著驕傲,進行過批評。在文研所末期,她曾兩次嚴厲批評過我的驕傲,這是造成我曾在一個時期內怕看見她的原因。反對驕傲,提倡虛心學習,是她給我的突出印象之一。
丁玲在學員中的影響,我認為是很大的,她差不多獲得了普遍的愛戴。人們對她的印象主要是,她很了解創作,很能知道人,對青年很熱情,也很關心。她曾多次為解放區文藝——工農兵文藝做過辯護,特別在它們遭到攻擊的時候。
(三)我沒有覺得丁玲在文研所宣傳培養過個人崇拜。我是對她崇拜過的,但這並非由於她的培養,問題在我自己。我曾崇拜過很多人,連長、團長、兵團司令,一直到我們黨的很多領袖,我都崇拜過,但同樣不能說是他們培養了我的個人崇拜。
在第二年的反右派鬥爭中,徐光耀難逃厄運,罪狀之一,便是這一封「性質很嚴重」的信。
(四)文研所「在丁玲把持下,不要黨的領導,黨和革命的空氣進不去」的感覺,我沒有。康濯、田間等同志都做了很多工作,那時我倒覺得丁玲對文研所干涉得太少,常常盼望她多到所內做些工作。
說學員們「心目中只知有丁玲,不知有黨」,完全不合乎事實。第一,丁玲在學員中確實有很高威望。第二,文研所的日常工作,很多丁玲插手並不多,大部分是田間、康濯等直接做的,支部的活動一直沒有停止過,這些工作都進行得相當成功。第三,學員中一半以九_九_藏_書上是黨員,大部分黨齡很長,說這些人「不知有黨」,太把我們的覺悟水平低估了。第四,文研所的教學方針、計劃、人員組成等重大事項,我們都聽說過是經中宣部討論研究后批准的,不曾感到過丁玲想把黨的影響掩蓋起來。
(五)丁玲給我的不好的影響有:(1)她捧過《平原烈火》;(2)她偏愛過我(讓我給她買出國禮品,讓我到她家陪愛倫堡、聶魯達、劉芭等人吃飯等)。這些會促使我驕傲。但在我心中更多響著的,是她那「不要驕傲,不要驕傲」的話。
11月17日下午,中宣部在中南海喜福堂召開會議,決定由劉白羽、楊雨民、張海組成三人小組,根據1955年中國作協黨組向中央的報告和丁、陳的申訴,寫出調查提綱,發出調查函,繼續向作協黨組擴大會的參加者、原文學講習所的學員以及有關人員進行調查。三人小組的下面還有一個具體辦事小組,組長是作協行政辦公室主任丁寧,成員有《文藝報》的唐達成、作協黨總支秘書林紹綱,以及中宣部的幾位同志。陳企霞的問題共向63人作了調查,丁玲的問題共向70餘人作了調查,一共取得了57人寫的調查材料。丁寧說過:「那次複查,從領導到我們小組,都沒有帶什麼框框,並不是先認為搞錯了,因此必須給予翻案。當時非常強調不帶框框,實事求是,經過調查,該定什麼就定什麼。」
(二)關於「一本書主義」和提倡驕傲等問題。